紅蝶之卷 第九章 花海(三)
小蠻被他這種溫柔水磨的功夫搞得一肚子火又發不出來,他這樣不緊不慢地,搞得好像她是個瘋子,只會大吼大叫一樣。她吸了一口氣,指著窗外:「你用花海來控制我,動不動就讓我看到花,那只是幻覺罷了。你有本事真的讓外面開出花海來,我就相信你!」
天權低聲道:「小蠻,我不是神仙。」
「隨你!」她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頭:「你給我出去!」
過了一會,聽見他輕輕關上門的聲音,小蠻氣惱得無以復加,開窗再跑出去吧,他又要用那個什麼花海來對付自己,她的身體這樣光溜溜地,全都被他看光了。要取下花海,就得割下耳朵……她憑什麼為了一個破耳釘就割自己耳朵?!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想到澤秀一定在四處找自己,她心中難受之極。可是真的恨天權嗎?她也說不上來,她對這個人的感覺越來越複雜,先是討厭,後是感動,再然後變成捉摸不透,可是如果要說很討厭或者恨得要殺了他,那卻是絕對沒有的。
他對她實在是很好的。
小蠻緊緊閉上眼,只覺外面風聲嘶嘶,漸漸的,她還是睡著了。
她好像做了個夢。
她某個面目模糊的外祖嫌她難看,丟給她一萬金把她趕出家門。她拿著厚厚的一沓子銀票在外面要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後來遇到一位穿黑色大氅腰挎三把劍的大俠,他救了她,並且照顧她。
後來不知怎麼地就變成了洞房花燭。大俠替她揭開蓋頭,捏住她嬌羞的下巴。低聲道:「所以我說,叫你別看他,你做錯了吧?」
她猛然愣住,實在搞不懂洞房花燭和做錯了有什麼聯繫。
一個晃眼,大俠突然變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白衣公子。他地雙眸猶如黑夜一般深邃,柔聲道:「你會是我的。」
他忽然輕輕吹了一口氣,新房一瞬間變作了花海,五彩地花瓣紛然墜落,她正要感慨,忽覺面前的人變成了一條銀白色的巨蟒,一圈圈溫柔地纏繞上來,令她動彈不得,她駭然狂呼。忽聽耳邊有人道:「所以說,你真的做錯了。」
小蠻猛然驚醒,背後冷汗涔涔。轉頭一看,什麼巨蟒洞房都沒有。 …天色已然大亮。她推開被子坐了起來。越想越覺得這夢十分詭異。
她揭開帳子,就見桌上放著一個食盒。揭開一看,裡面是做得十分精緻的清粥與兩碟菜,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剛做好地。她不知為什麼,歎了一口氣,梳洗了一番,還是過來乖乖吃飯。
吃到一半,忽覺什麼東西涼涼的落在脖子上面,轉頭一看,是窗戶被風吹開一道縫,雪花從縫隙裡透了進來。又下雪了。
她起身去關窗,一眼匆匆望過去,只覺院落裡五彩繽紛,什麼顏色都有。小蠻吃驚地拽開窗戶,卻見到了一大片盛開在風雪裡的花海!那是一片五彩的花海。庭院裡每一棵樹,每一根樹枝上都開出了花來,風輕輕吹過,那些花朵輕輕搖晃,彷彿馬上就要有漫天的花瓣飛舞,幻春降臨。
他居然真的讓樹在冬天開出花來了!
小蠻吃驚得幾乎合不攏嘴,忽見院子裡有人在動,正是天權。他披著一條貂皮大氅,打著傘,將手裡的花輕輕繫在樹枝上。似是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微微轉頭。
她不得不承認,這情景最美的畫卷也畫不出。大雪紛紛揚揚,扯落棉絮似的落下來,他打著傘,眉眼間有最深沉地心計,也有最可怕的溫柔,長睫微揚,忽然就攫住了她的眼睛,輕輕一笑。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小蠻清楚地聽見自己如擂的心跳,一陣大過一陣。
他將手裡地花舉起,柔聲道:「送你真正地花海,小蠻,還不相信我嗎?」
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原來那並不是真正的花,而是用彩色地紙折出來的,那麼多,他難道折了一夜?然後再一朵朵繫在樹上?
天權將最後一朵花繫上去,打著傘緩緩走到窗前,他有些憔悴,眼裡滿是血絲,不過笑容還是溫潤如玉,他輕道:「現在,相信我了嗎?」
她會被這種溫柔殺死,一點一點,窒息在裡面,永世不得翻身。
一陣風吹過,拂起她的頭髮,有個東西落在她頭髮上,天權抬手輕輕拈起,原來是一顆蛹。
「是蛾子?」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問了個怪問題。
他看了一會,搖頭:「不,是蝴蝶。在這種嚴寒的天氣掉下來,落在雪裡只有死路一條了。」他將蝶蛹輕輕放在桌上,柔聲道:「留在溫暖的地方吧,或許到了春天還能破蛹而出。」
「……放在我這裡?」她不太能明白這人,到底是溫柔還是殘忍。
天權微微一笑:「嗯,破蛹而出的時候很漂亮,你也會喜歡的。」
小蠻默默點頭,將蝶蛹輕輕捏在手裡。回頭見他還打傘站在雪地裡,她忍不住低聲道:「你……你要不要進來?嗯……飯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他的眼睛亮得有如星辰,將傘一收,柔聲道:「好啊,謝謝。」
說著人就從窗戶跳了進來,關上窗子脫下大氅,坐在了桌子旁。小蠻默默撥了一碗粥給他,低聲道:「我吃過了……你別介意。」
他搖了搖頭。拿起她用過的筷子開始吃飯。小蠻捏著那顆蛹,在手心玩來玩去,坐在他身邊也不說話。
天權突然說道:「我的父親曾說過。每個人生來身上都帶著繭子。有的人縮在繭子裡過一輩子,有的人卻可以破繭而出。曾經我不明白他地意思。不過現在明白了。」
小蠻輕聲道:「我……不太明白。」
他放下筷子,聲音也是一樣的輕:「以後會明白的。」
他靜靜望著屋角地香爐,裡面青煙裊裊,想起很久遠以前的事情,譬如佩娘。譬如那個深邃寂靜只存在於片段回憶裡地宮殿,譬如他的父親。
他年少的時候活得那樣放縱,以為那就是斑斕,死寂的院落裡,他和一個曾經將她當作長輩來尊敬的女子顛鸞倒鳳,什麼顧忌都沒有。或許他曾以為那種身體上地快樂就是斑斕。謹守著這個秘密,有著偷情一般私密禁忌的快感,又怕人發現,又盼著被人發現。他以為自己翱翔在天空裡。無所畏懼。
事情後來還是讓父親知道了,他並沒有大發雷霆,那時候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他躺在床上。眼睛出奇的亮,握住他的手。低聲道:見玉。你在作繭自縛。你身上的繭子最厚,最結實。也最大。你注定絢爛不起來,平穩無誤地過下去才是你的本分。
他死了,後來佩娘也死了。他一個人面對著空落死寂的庭院,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麼叫做作繭自縛。
他所以為的斑斕,其實都是絲,更加地將他捆綁起來。
他沒有出頭之日,美好地風景永遠在對岸,只可遠觀。
可是他現在想去採擷,用一種全然不同的生命。他會有很多,可是他想要的,如果得不到,有地那些就全部變成了浮雲一般的存在。
如果他在往黑暗裡墜落,就用最後一絲絕望地力量去裹住一些什麼,那些可以拯救他,令他飛昇。那些璀璨絢爛地事物。
他緊緊握住小蠻的手,緊緊盯著她地眼睛,低聲道:「小蠻,不要離開我。」
她垂頭,一直沒有說話。
她漸漸變得沉默,可以在他看書的時候靜坐一整天。或許也是變得溫柔了,會在出門掃雪的時候替他繫上大氅的帶子。
可能他們都在等等什麼,誰也不知道。
午後寂靜的猶如死水一般,屋子裡很暖和,小蠻趴在案上練米字,漸漸困了,倚在案上睡著,手裡的筆也在一寸一寸往下滑。
好像有人從後面環住了她的腰,兩手很有些不老實,小蠻驟然驚醒,一把抓住,怒道:「你這個色鬼!」她好久都沒這樣大吼過了,那雙手微微一顫,不但不離開,反而圈得更緊,淡淡的麝香氣息充斥鼻間,小蠻頓時渾身僵硬。
「天權……放開我。」她低聲說著。
他的臉貼在她脖子上,似是含笑:「不放。」
小蠻登時急了,七手八腳地掙扎著,使勁扭:「放開!你混
他的胳膊像鐵圈一樣,怎麼也掙不開,脖子上突然一癢,是他的唇落在上面,他在呢喃:「若是早知道這樣能讓你恢復精神,我會早些來抱你。」
小蠻急得臉紅脖子粗,爪子亂撓,也不知撓在他什麼地方,他痛得嘶了一聲,手臂一鬆,小蠻立即跳起來,轉身沒頭沒臉地去揍他,一腳踹在他胸口,恨道:「你也是個死色鬼!」
天權一把握住她的足踝,將她赤裸的腳握在手裡。她的腳掌纖麗可愛,腳趾雪白的,還在微微扭動。他低頭輕輕在腳面上吻了一下,小蠻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一樣,猛然把腳一抽,結果沒站穩,踉蹌著摔向小案。
天權飛快勾住她的腰,將她帶回來,摔在自己身上,她一下子咬到了自己舌頭,疼的大叫一聲,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急忙扶住她的臉:「給我看看,出血了嗎?」
她捂著嘴,使勁推他,含糊地叫道:「唔要你汗(不要你看)!你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