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殺之卷 第二十一章 他他他(三)
之後一連三天,澤秀都沒出門,專心在家養傷,閒來無事幫忙洗洗碗什麼的。他很有做菜的熱情,可惜上次把雪先生府上的廚房燒爛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小蠻什麼也不敢讓他做開什麼玩笑,這裡這麼小,廚房要是再燒起來,他們肯定要被燒成烤豬。
第四天他出去了一個上午,回來的時候丟給她一句話:「明天就可以出去了,上面的關節都打通,通緝榜已經把你撤下。」
小蠻正在切菜,聽他這樣說,手裡的菜刀光當一下掉了下來,差點砍到她自己的腳,澤秀一把撈住,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這小鬼沒一刻可以讓人安心。
「你……是你做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還不太敢相信。
澤秀沒回答,把菜刀放回去,在她腦袋上一拍:「下次不許再做壞事,不然你的腦袋我真的要砍下來做風鈴。」
是他!一定是他做的!小蠻眼怔怔看著他,半晌,才垂下頭,難得真誠又害羞地輕輕說了一句:「謝謝你……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他哼了一聲。
小蠻心中感動,手裡無意識地玩著衣帶,喃喃道:「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
他別過腦袋:「你也沒機會了,以後我帶著你,不許你一個人再亂跑。」
她很久都沒說話。澤秀轉過頭,卻見她眼睛紅了,低著頭。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滴在手上。他微微蹙眉,忽然抬手將她攬過來。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
小蠻哽咽道:「對、對不起……澤秀,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實話,可是又怕說了你會不理我,嫌棄我……」
如果注定她要卑微一場。她也只有在這個人面前了。她想他留下來,不要走,只有他可以。
澤秀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傻孩子。」
她哭得快要喘不過氣,好久都沒這樣狠狠哭過了,像是酣暢淋漓地,要把所有憤懣委屈都哭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哭累了,吸了吸鼻子。澤秀胸前濕了一大片,都是她地眼淚,她也實在太能哭了一點。
「我們明天就走。」他摟著她。低聲說著。
小蠻默默點頭,過一會。 抬頭問道:「去哪裡呀?」
她眼睛還紅紅的。鼻音濃厚,看上去可憐兮兮。澤秀替她把臉上擦乾淨。一面道:「去不歸山。」
她有些吃驚:「為什麼?」
澤秀沉吟片刻,估計天權是沒把實話告訴她,於是道:「去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他笑了笑,在她臉上輕輕一捏:「問那麼多做什麼?去了就知道了。我問你,想不想做大英雄?」
呃,大英雄?就她這樣的?她做狗熊可能都嫌單薄了。
「跟著我去,我讓你做一次大英雄。」
他笑,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走回屋子。
澤秀說得沒錯,小蠻今天上街,衣著整潔,臉上也沒有泥灰,大模大樣地走在大道上,沒一個人來看她,路過地官兵連眼角都懶得掃一下,提著大刀懶洋洋地巡邏過去。
路過當日她要投宿的客棧,貼在門口地告示早已換掉,變成了齜牙咧嘴凶神惡煞的其他犯人。
「你是怎麼做到的?」小蠻很吃驚,也不過就四五天的功夫,居然這麼快就撤榜了。
澤秀笑了笑:「別問那麼多,總之事情已經過去了。」
這個人神秘兮兮的,總有這麼多手段。小蠻也不再問,兩人迅速出了城門,果然沒人來盤查,又走了半里路,忽聽路邊草叢裡簌簌響動,緊跟著有什麼東西噴著氣噌噌跑了過來,跑到小蠻面前用腦袋蹭她臉,很有些幽怨。
「啊啊!我地坐騎!」小蠻驚喜交加地抱住它的大腦袋,那匹馬水汪汪的眼睛哀怨地看著她,大約是怪她用針扎自己屁股,還無緣無故拋棄它那麼多天。
「好乖好乖!你怎麼這麼乖啊?一直在這裡等我嗎?」小蠻頓時被感動了,摸著它的腦袋,「我還沒給你起名字呢,也不曉得天權以前叫你什麼。你這麼乖,我就叫你好乖好乖好不好呀?」
有馬會叫這種名字嗎?它抗議地噴著鼻子,前蹄不爽地在地上蹭來蹭去,小蠻得意洋洋地回頭:「澤秀!它多有靈性啊!有了名字還會高興呢!」
澤秀拍了拍馬頭:「確實是匹好馬,不過你確定它是在為了這個名字高興?」
「怎麼不是!」她輕盈地上了馬背,朝他伸手:「上來吧,有馬就快多了。」
澤秀四處看了看,似是側耳在聽什麼,一時沒聽見她說話,小蠻連說了兩遍,他才慢慢點頭:「好……」
說罷翻身上馬,將馬鞭一揮,好乖好乖撒開蹄子就跑。風擦在小蠻臉上,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澤秀用大氅將她裹起來。跑了一段,忽聽他說道:「別睜眼,別動。」
小蠻正要問出了什麼事,忽聽「嗖」地一聲銳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射出去了。遠處樹林裡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她驚疑不定地閉著眼,輕道:「澤秀?出什麼事了?」
他按住她的腦袋。沒說話,策馬往前跑了一段,突然翻身下馬。小蠻急忙要跟著下去,卻見他彎腰撿起一把劍。正是龍吟,劍身上血跡斑斑,還未凝固,顯然他方才投擲出去扎中了什麼人,但被他逃脫了。
「是誰?」小蠻輕輕問著。
澤秀淡道:「沒事。一群小嘍而已。」
他將龍吟擦乾淨,塞回劍鞘。從她進鎮州他就發覺了,有人一直暗暗跟在她後面,在城裡住的那幾天,也是每次他出門或者回去都能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監視。方才出城他們更是暴露出殺氣,儼然是打算等候時機下手,所以他先下手為強了。
想必是天權安排在她身邊監視的人,伸出地爪牙被傷,估計正主很快也會到。
也罷。看看這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澤秀翻身上馬,見小蠻還瞪著兩眼看自己,便笑道:「嗯。想不到你這小鬼成了香餑餑,到哪裡都不安分。」
「你才小鬼!」小蠻捶了他一拳。「我哪裡像小鬼了?」他鄙夷地在她胸口大腿那裡看了幾圈:「哪裡都像。」
小蠻正要發作。忽覺他又用大氅裹住她,抽起馬鞭。好乖好乖又開始狂奔,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從鎮州到回鶻不歸山並不遠,兩人很快就趕到了回鶻境內。
小蠻望著一頂頂尖尖的帳篷,不由歎道:「每次來這裡都讓我毛骨悚然。」
澤秀牽著馬在狹窄的街道上漫步,時不時引來漂亮地回鶻姑娘們的回顧微笑,他毫不掩飾自己妖嬈多情地桃花眼,一個個看過來,看得人家雙頰泛紅,微微垂頭。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下,道:「以後不用毛骨悚然了,你很快就要成為大英雄。」
小蠻見他在女人堆裡游刃自如,毫不羞愧地樣子就不爽,撅嘴道:「喂,你眼睛往哪裡看呢?」
他回頭笑吟吟地看著她:「看你。」
小蠻抬腳想踹他,奈何人在馬背上,好像夠不到他,她正要翻身跳下來,忽見澤秀牽著馬朝一頂巨大的帳篷走去,帳篷門口站著一個典型地回鶻女子,深目高鼻,盈盈含笑,深情款款地看著他,顯然是認識的。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迎上來,替他牽過韁繩,見小蠻坐在上面眼怔怔地看著自己,又笑了:「好可愛地小姑娘,是你妹妹嗎?」
澤秀哧地一笑:「我可沒這麼鬼靈精似的妹妹。」
小蠻從馬上跳了下來,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回鶻女子身段很高,幾乎要和澤秀差不多了,他們以前是認識的嗎?
「佳希娜,給我安排一個帳篷。」果然是認識的,看他說得那麼不客氣,或許交情還很好。
佳希娜將馬匹交給其他夥計牽走喂草,聽他這樣說,不由微微一怔,回頭再把小蠻看了幾眼,跟著卻明瞭地笑了:「總算有人把你這只鷹留住了。」
澤秀含笑不語,一把扯過到處亂看的小蠻,拖進大帳篷裡。裡面燒著很旺的火堆,鋪著鮮艷的羊毛地毯,他脫下大氅,盤腿坐在地上,佳希娜立即端來兩張小几,上面放著奶酒點心之類的東西,小蠻以前嘗過這裡的東西,印象糟透了,只吃了一口就溜出去玩。
佳希娜坐在澤秀對面,幽幽看著他,歎道:「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找女人。那個晚上你拒絕我,於是我一直想著,你也是這樣拒絕別地女人,心裡安慰些,今天這個安慰全被你打碎了。」
他淡道:「抱歉,我無意讓你難過。」
雖然是抱歉,但一點歉意也沒有,簡直像只刺蝟。她微微一笑,立即換了話題:「這次是來玩?還是抓捕犯人?要住幾日?我替你安排最好的帳篷。」
澤秀喝了一口奶酒,眉頭皺了起來。不管來這裡多少次,他都不習慣這種古怪的味道,簡直是要人命地難吃。
「都不是,是為了不歸山。」
佳希娜的臉色微微變了,過一會,才道:「很慘,有人將下山地路全部封死,迴廊也燒了,那麼多人被困在樓裡。聽說每天都有人試著攀崖逃生,可是懸崖太陡峭,沒有一個成功,反而白白喪命了許多好漢……山下好像還有遼兵駐紮,不許任何人上去,聽說他們在忙著復建迴廊棧道,也不知還要多少時日。」
澤秀點了點頭:「明白了。多謝。」
佳希娜溫柔地看著他,輕道:「你要上去救人?很危險,沒有路可以上去,那些遼兵也不許人靠近地。」
澤秀笑了笑:「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