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之卷 第九章 真假小主(三)
「老沙!」天璣和搖光這會才趕來,一見到老沙,兩人都和見到錢包一樣眼睛發亮。
老沙畢恭畢敬地行禮:「見過天璣公子,搖光姑娘。」
天璣撲上來,抓著他的手一頓搖,連聲問道:「帶錢了沒?我們最近是囊中羞澀啊。」
老沙會意地點頭,轉身朝那群白衣人拍了拍手,道:「把東西拿過來。」
小蠻從他身邊走過,一聲不吭,連衣喜滋滋地跑過來,臉上都笑開花了:「主子果然沒事!你怎麼不早說他們和天權公子是一起的呀,害我擔心半天。這下可被天權公子他們找到了,遊戲是不是算咱們輸了?」
臭小娘,輸了你還笑那麼開心做什麼!小蠻百無聊賴,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靠著一棵白楊樹,慢悠悠地說道:「是呀,我輸得一塌糊塗,輸得不能再輸了。所幸還留著一條賤命,真是老天無眼,改明兒去廟裡拜拜,讓菩薩早點把我這個禍害帶走才好。」
連衣聽不懂她話裡的深奧含義,瞪圓了一雙妙目,不知所以。
老沙這次來屁點事都沒有,原來就是送錢的,搞那麼正經,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看他那副狗腿樣,笑得跟開花饅頭似的,小蠻都替他覺得丟人。
「公子爺,補給都差不多了,那屬下便告退。行動還是和先前計劃一樣,屬下這組的人馬分給公子爺一半,隨您在前方探路?」
老沙問的小心翼翼,剛才那事好像惹得天權不開心,他也是如履薄冰,生怕再次得罪他。
天權淡道:「搖光,你還未單獨一人行走過江湖,這次就由你帶著半組人在前面探路。萬事要小心。」
他並沒有囑咐很多,搖光素來穩重小心,不像天璣那麼毛躁莽撞,事情交給她還是放心的。
搖光點了點頭,縱身上馬,對老沙一抱拳,道:「沙先生,您的人我先帶走了。」
老沙急忙笑道:「姑娘客氣!請!」
他畢竟精於世故,天權要留下,擺明了是不給他機會再威脅小蠻。他只是不明白,公子爺怎麼會把這事看得如此嚴重,小蠻的脾性只怕他壓根不清楚,這小傢伙軟硬都不吃,非得玩狠的,刀子架上脖子,她才會乖乖聽話。他這麼做,雖然難看了點,卻也是為了不歸山考慮,公子爺心裡豈有不明白的。
他心中惴惴,天權畢竟位置高於他,這揣摩上意總是一門學問,他還得再學學,搞清楚公子爺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白楊莊一場鬧劇結束,什麼好處都沒賺到,反而親眼目睹了一樁天剎十方殺人放火的慘事,江湖啊江湖,你到底還藏著多少可怕又驚心動魄的事情?今天是白楊莊被燒光,明天會不會輪到她被人殺光?
小蠻想到自己被那紅衣女鬼綁在架子上,用長指甲刮肉的景象,不由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這絕不是自己嚇自己!說不定真有這麼一天!不歸山和蒼崖城兩邊聯合起來算計她一個可憐的孩子,什麼禍事她頂著,什麼好事他們收著,她就是一跑腿的替死鬼!再在這江湖中跑上一段時間,打醬油就要變成被人打了。
她猛然抱住腦袋,使勁朝車壁上撞,發出砰砰的聲音。
策馬走在馬車外的連衣趕緊揭開簾子,「主子,你怎麼了?」
小蠻捂著發麻的額頭,兩眼無神,低聲道:「沒什麼……我想看看自己腦袋有多硬,能不能扛住大刀割下來。」
連衣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輕道:「主子真會開玩笑,就算石頭做的腦袋,也架不住大刀來砍啊。」
小蠻長歎一聲,仰面狠狠躺下去,默默看著車頂,喃喃道:「別和我說話,讓我安靜一會。」
連衣只得放下簾子。隔了一會,馬車駛出了白楊林,上了官道。天邊微微泛出晨曦的藍光,一輪鴨蛋黃似的大太陽緩緩升起,連衣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揭開簾子去看,卻見小蠻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裡,早已睡熟了,嘴裡喃喃地,不知說著什麼夢話。
連衣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簾子,小蠻突然翻了個身,繼續熟睡,先前緊皺的眉頭好像皺得更厲害了。連衣摸了摸腦袋,主子到底想著什麼呢?眉頭一直沒鬆開過,難道是有什麼難過事嗎?她猜不透,對連衣來說,小蠻的心比九曲玲瓏竅還要複雜。
一路往東行,不日便來到了上京,這是遼人的都城,遼人近年來相當猖狂,都城的規模氣勢自然不同尋常,城門關口的盤查也十分嚴厲,對宋人尤其苛刻,故而做生意的商人通常身上會裝著西夏甚至回鶻的文書,再說兩句西夏話,這樣可以矇混過關。
到了上京,為避免惹人注目,小蠻他們只能棄車改為步行,幾匹駿馬也去了鞍轡,另外又從馬販子手裡多買了幾匹馬,四個人匆匆裝扮成鄉下人來城裡販馬的模樣。這樣還不夠,最絕的是天權居然有西夏的文書,說著一口半生不熟的西夏契丹話,四個人居然十分順利地過關進入了上京。
「那文書幸好你還沒丟掉,否則今天還真進不來。」進了城,天璣立即放鬆下來,伸伸懶腰,笑嘻嘻地說著。
天權笑了笑,沒答話,只將文書放回懷中。
連衣看他的眼神已經從先前的敬畏變成了閃閃動人的敬佩,連聲道:「天權公子居然會說西夏話!契丹話也會說!好厲害啊!」
天璣不等天權回答,便搶著笑道:「他會的還多著呢!你們不曉得,天權本來還是……」
「別廢話。」天權打斷他興沖沖的話頭,牽著馬四處看看,又道:「先找家客棧安頓下來,等搖光的消息再說。」
天璣自知失言,趕緊用其他話打混過去:「是啊!快找個店家打水洗臉,我臉上塗了那麼多泥,快憋死了!」
他們為了混進上京,扮成馬販子風塵僕僕臭烘烘的樣子,特地在臉上塗了塵土,包上頭巾,換上舊衣裳,每個人看上去都老了十來歲,不要說守門的兵將,只怕老沙從身邊走過也會認不出來。
其中小蠻扮的最像,她身材瘦弱,個子嬌小,走路輕飄飄的,扮一個小老太婆簡直惟妙惟肖。天璣牽著馬走過去,在她肩上一拍,沒大沒小地笑道:「果然天生一付窮酸相,扮窮人可比咱們像多了!」
出乎意料,小蠻並沒像以前一樣反唇相譏,她這幾天一直在思考著嚴肅的人生哲理,都快變成聖人了,天璣的嘲笑她壓根就沒聽進去,只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繼續埋頭苦思。
天璣莫名其妙地放開她,回頭低聲問連衣:「她吃錯什麼藥了?」
連衣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總之這幾天主子很怪,時常一個人發笑,要麼就是發呆,呆一會又會抱著腦袋使勁撞牆,撞完之後會突然發笑……她就這麼奇怪地循環著這些無聊的舉措,時間久了,還真像被鬼附身。
還是準備點黑狗血好了,聽說那東西最有靈,驅邪聖物。主子萬一真是被鬼附身了,那豈不是禍事,她還沒好好報答過主子的恩情呢!
到了客棧之後,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只得扮作兩對夫妻,分別要了房間,天璣進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臉,連衣心事重重地下樓問人要黑狗血,好心的契丹老闆足給了她一桶,拿來洗澡都絕對夠用。
她戰戰兢兢地提著上樓,悄悄把房門打開一道縫,朝裡面看,小蠻也不洗臉也不換衣服,坐在床沿繼續發呆,時不時還用手敲敲腦袋,喃喃自語幾句,跟著又呵呵笑起來,笑得連衣毛骨悚然。
事不宜遲,現在就行動!不然魔障越入越深,主子可沒救了!
她一咬牙,猛然踹開房門,小蠻吃了一驚,抬頭見是連衣,皺了皺眉頭,擺手示意她出去玩,別來煩自己。
連衣一言不發,提起水桶,呼啦一下,潑了小蠻一身。
小蠻一個激靈,猛然從床上蹦起來,身上又粘又腥,難受得要命。她抹了一把臉,低頭一看,居然是狗血,一時竟忘了叫,只呆在那裡。
連衣顫巍巍地看著她,見她半天不說話,心裡更是沒底,輕聲道:「主子?」
她還是默不作聲,呆呆站在那裡。
不承望一桶狗血反而把她潑得更呆了,連衣退了兩步,張口便要大哭,忽見小蠻兩手一拍,道:「原來如此!」她抹了抹臉上的狗血,慢吞吞朝門口走去,經過連衣身邊,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做得好,連衣。」
連衣一頭霧水,眼怔怔地看著她帶著滿身狗血推門下樓,讓小二送熱水上來,小二看她的眼神就和看到鬼一樣,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天權和天璣就住在隔壁房間,聽見這裡吵吵嚷嚷,趕緊過來看。
小蠻正抹著臉上的狗血慢吞吞上樓,兩人一見她的模樣,都是一呆。天璣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指著她的鼻尖,笑得一個勁打顫,「你……天啊……你怎麼……成這個鬼樣子了!」
天權捂著嘴,顯然也在憋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小蠻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毫不在意,赫然露齒一笑,臉是紅的,牙是白的,對比十分鮮明:「麻煩二位避讓一下,我要沐浴。」
天璣頓時覺得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