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之卷 第十五章 雪先生(三)
最後,澤秀的父親沒來,來的似乎是宗族裡另一個長輩,連雪先生都不太能說清他到底是誰。這種本家宗家的分別,確實讓人頭疼。和這個長輩一起來的,似乎還有本家幾個女性長輩,小蠻曾問過雪先生,是不是澤秀的母親,他卻搖頭。
澤秀沒有母親。
這話很奇怪,人不可能從石頭裡蹦出來,一個人怎麼會沒娘呢?雪先生說,澤秀的娘在整個家族中屬於禁止提起的對象,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忘了以前有過這樣一個人物的存在。
據說她腦子有問題,成天神叨叨的,疑神疑鬼,最後發展到要把兒子殺了自己再自殺。澤秀他爹沒辦法,只好將她軟禁起來,在澤秀十五歲那年,他娘死了。好像從那時候開始,澤秀就常年在外遊蕩,再也不肯回家。
小蠻歎了一口氣,想起自己同樣是死在瘋狂裡的老娘,不由抹了一把同情辛酸的眼淚。
都是苦命的娃,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哇……
這種大戶人家,族長老大肯定是三妻四妾的,連她爹那種窮人都喜歡玩個出軌找二娘,更不用說有錢人了。澤秀不是長子,好像容貌也長得像他娘,很不得他老爹喜歡,在三姑六婆的嘮叨長舌下,他沒有變態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雪先生走的時候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沒事地話,可以去前面逛逛。澤秀被一群人看著不能來後面,你還不能去前面看看他嗎?」
小蠻低頭看看自己夾著板子的左腿,要她帶著板子去前面逛逛?怎麼逛?他明說讓她去找澤秀就對了嘛。這些人,就喜歡玩個深沉,有話不好好說。
端慧果然給她送來了一副枴杖外加一個輪椅。攛掇著她出去走走:「小蠻,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你悶在屋子裡對骨頭也不好的。你還沒去過花園呢,我帶你去花園看看好嗎?」
小蠻正在努力往嘴裡塞糕點,帶了滿嘴地碎屑,抬頭看他:「上次你也說帶我去花園,結果卻是去了下人住的地方。全是男扮女裝地丫鬟,我眼睛都看花了。」
端慧捂著嘴笑:「雪先生喜歡這個調調,大家也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大老爺也是因為受不了他這個德性,才寧可他在外面自己混,眼不見為淨。」
不會吧,雪先生也喜歡男人?!
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端慧急忙搖頭道:「你可別瞎想,雪先生只是興趣……嗯,有點怪異罷了。他是個很好的人。」
哦。只是興趣有點怪異那就已經很古怪了好不好。
最後她還是坐在輪椅上,被端慧推出去看風景。雪先生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府邸很大。雖說屋子裡裝飾的很妖異,但外面一山一石倒是能看出主人地品味。是個大戶人家的模樣。
一路順著小石子路過來。掃地的,打水的。剪花的,抹窗的,都是穿紅著綠的丫鬟,但小蠻很清楚,那只是表象啊表象,其實他們的本質都是男人!
端慧一面推著她慢慢走,一面輕道:「澤秀少爺已經很多年沒來這裡了,以前他和雪先生還有團扇子二爺的感情很好。不過他娘出事之後,他就誰也不理了。這次能把澤秀少爺接過來住幾天,雪先生心裡其實很高興。先前他聽說澤秀少爺在團扇子二爺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嫉妒地飯都吃不下呢。」
這個也要嫉妒,他是小孩嗎?
小蠻搖了搖頭:「他娘出事,他為什麼要遷怒給自己的二叔三叔?把她關起來的人不是他爹嗎?」
端慧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這事說來話長了。大老爺那個人特別迷信,澤秀地娘是他第三房小妾,少爺過週歲的時候,賓客裡剛好有個會看相地,說她是狐狸精轉世,說澤秀少爺是狐狸精地兒子,以後要敗光大老爺的家產,迷惑地他死無葬身之地。…W..C 大老爺就信以為真,本來打算把他們母子倆趕出去,結果當時的二老爺---就是團扇子二爺,拚死阻攔,說了一串大道理,倒也罷了。誰知過了幾年,傳出二老爺和澤秀少爺的娘有私情,二老爺一怒之下離開了家族,她就被軟禁起來,很快就瘋了。三老爺---就是雪先生那會一天到晚忙著自己的事,根本沒時間管這些。澤秀少爺懂事之後就求著雪先生和團扇子二爺把他娘放出來,結果誰也不願惹麻煩,最後他娘就這麼死了。少爺就變了一個人,再也不肯回家。說起來,連雪先生也奇怪他是從哪裡學了一身本事,竟然能把耶律文覺的一條胳膊給廢了……」
小蠻聽得呆了,靠在輪椅上一個勁出神。
想起他年少時的叛逆模樣,才十五歲的少年,親娘死了,自己被當作狐狸精的兒子,那日子肯定不會很舒服。
端慧停下輪椅,笑道:「小蠻,給你看個寶貝。這是雪先生的寶貝,也是大家的寶貝。」
他小心從袖子裡取出一絹白綢,寶貝兮兮地捧到小蠻面前,還一個勁囑咐她:「看看就好,可別弄亂了,也別讓雪先生知道。他若發覺這東西被我偷偷拿出來給你看,一定會罵我的。」
小蠻展開白綢,上面原來淡墨輕彩畫了一個少年人,腰上挎著三把巨大黑劍,長髮披在腰下,寬大的領口微微敞開。他探手出去不知是要接住什麼,眼睫微揚,那張臉,簡直美得驚心動魄,眉宇間糾結了一股傲氣。一種郁然的冷,像一件精緻的瓷器,又像一把剛剛出鞘的劍鋒。銳不可當。
是澤秀。他少年的時候美得像個妖孽,難怪他爹深信他是狐狸精地兒子。
小蠻一看就捨不得丟手了。恨不得把它搶過來據為己有。
端慧笑道:「這是八年前雪先生一時興起,酒後畫在白綢上的澤秀少爺。他十五歲的時候來過一次,把我們府上都給驚住了,不敢和他說話,也不敢靠近。甚至連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現在地澤秀少爺長大了,可是我們誰也忘不掉那年的驚鴻一瞥,我這輩子再也沒見過這麼漂亮地人了。」
是的,他太漂亮,漂亮的讓人想起一些絢爛到了極致就會凋謝的美好,生怕驚了他,彷彿稍重一些他就會化成煙飄走。
「小蠻喜歡這幅畫吧?不過你只能看看,可不能拿走,雪先生寶貝著呢。」端慧笑得很曖昧。
她笑了笑。把白綢折疊一下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少來,什麼你偷偷拿出來給我,就是雪先生讓你轉送給我地吧?他的東西你怎麼可能偷偷拿走。你們那點小心思……就是盼我從此死心塌地。非他不行。我明白了,所以東西我不客氣收走了。」
端慧笑道:「小蠻果然聰明。」
過了小橋。拐個彎。卻是一片竹林,青竹嵬嵬。竹聲細細,極其幽雅。林中立著一座小亭子,裡面好像有人在說話。
端慧推著她慢慢走過去,就見一個穿著白衫子頭髮披在背上的男子背對著他們坐著,天氣還挺冷,他的衣服卻很單薄,手裡攥著一個犀角小酒杯,轉來轉去,就是不喝。他身後站著一個華服女子,年約四旬,面容艷麗,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上去與澤秀有五分相似。
她皺眉低聲道:「就算你不為我想,也應當為你爹想想,他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你還成天在外頭跑,這次還傷的差點死掉。什麼時候咱家的孩子要這樣拋頭露面做下等賤活了?怨不得你爹不歡喜你,是你自甘下賤,你大哥二哥三哥他們怎麼就不像你這樣,連你弟弟妹妹也比你強。」
那人手裡的杯子終於不轉了,他稍稍轉過臉來,輪廓極清俊,正是澤秀。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垂睫道:「多謝四娘關愛,澤秀心中惶恐。」
四娘?看起來好像是他爹的小妾了,怎麼長得和澤秀那麼像?小蠻一見有八卦可看,趕緊揮手讓端慧找個地方躲起來,拉長了耳朵去聽他們說話。
那女子正色道:「輪輩分,你不但要叫我四娘,還應當叫我姨娘。」
姨娘?哦,看來這女人不但是他爹地小妾,還是他娘的姐妹。好奇怪,姐妹一起給一個男人做妾?
澤秀淡道:「是,四娘。」
那女子面上閃過一絲窘容,跟著又道:「你一天到晚說心中惶恐,我看你只是會耍嘴皮子,半點惶恐也看不見。這次你必須跟我回去,以後不許在外面亂遊蕩。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我沒有子息,一向也拿你當作親子,決不能看著你再這麼鬼混下去。你爹說了,再不回去,他就不認你這個兒子,從此斷絕關係。」
澤秀笑了笑,柔聲道:「歡迎之至。」
她登時大怒,厲聲道:「你少來給我扮這種妖挑樣子!你娘就是這麼不自重,才落得那種下場!你不要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你這次在外面鬼混,還帶了一個丫頭,跟著男人到處亂跑的女人能有什麼好貨色!家裡要給你訂親事,娶個千金小姐,你就當作沒聽見,如今卻和一個低賤地丫頭搞在一起!老三也不是好東西,藏著夾著不讓見她,你們一路妖妖挑挑,最好小心點!惹得老爺發怒,一個兩個全部攆出去,家產一個子也不要想要!」
澤秀放下酒杯,起身道:「跟著男人到處亂跑的低賤女人四娘是在說自己嗎?說來說去,你擔心地就是家產罷了。你放心,就算我分得了家產,四娘你也可以高枕無憂,我照樣一個子兒也不會分給你。」
說得好!小蠻握了握拳頭,決定同仇敵愾,討厭這個口無遮攔地壞女人到底。
那女子氣得臉色發綠,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忽聽後面有人笑道:「四夫人,澤秀少爺,雪先生說你們愛吃梨。特地讓奴婢送了新鮮雪梨過來,還說雪梨是去火靜心的。四夫人火氣很大,一定要多吃些。」
說著一個嬌滴滴做丫鬟打扮地男人就端著果盤送進了亭子裡。
四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顫聲道:「老三居然……膽子不小!」
那個丫鬟柔聲道:「雪先生說他也是為了四夫人好,女人年紀大了不要緊,年紀大還成天上火就糟糕了。」
四娘厲聲道:「你這個怪物是在笑話我嗎?」
那丫鬟嬌柔一笑。捂著臉輕道:「人家不敢,人家不是怪物,人家叫容月。」
她大概被他那幾個人家給噁心住了,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小蠻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不防端慧突然推了她走出去,一面笑道:「四夫人息怒,容月最近正在學習怎麼做個好女人,如果冒犯了夫人,千萬贖罪則個。」
啊啊啊啊!怎麼可以把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還沒看夠熱鬧呢!小蠻坐在輪椅上躲也不是站也不是。眼見眾人地眼睛都釘在自己身上,她忽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揮手道:「大家好啊。今天天氣真好。」
四娘瞪著她看了半天,突然走過來。輕道:「你就是那個……」
話未說完。小蠻只覺一個人竄到眼前,抓住她的手將她猛然抱起。緊跟著就飛奔而去,她連四娘後面說了什麼話都沒聽見。
嗖嗖嗖,小風刮在臉上身上,涼颼颼,小蠻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抱著她一直飛奔地那人終於停了下來,把她往水池旁的假山上一放,自己卻跳上假山,高高坐在上面,一個字也不說。
小蠻仰頭用手遮住陽光,吃力地看著他,歎道:「你站那麼高幹嘛?上面空氣好嗎?」
澤秀沒吭聲。
小蠻又道:「我這樣看你很吃力,人家說看太亮地地方久了,眼睛會出毛病,我的眼睛如果出了毛病,一定都是你害的。」
話還沒說完,只覺他又跳了下來,攔腰一抱,將她抱上假山頂,兩人並肩坐在上面,吹著冷風。小蠻轉頭去看他,他依然面無表情,下巴上有一層隱約冒出的青黑色鬍渣,頭髮也披著,看上去很是落魄。她低聲道:「你的傷怎麼樣了?好了沒有?」
他道:「死不掉。」
這算什麼,冷冰冰硬邦邦地。小蠻鼓起嘴,也不說話了,只是輕輕按摩著斷腿,據說這樣可以幫助骨頭快點痊癒。
頭頂聽到他問:「腿怎麼會斷?」
小蠻哦了一聲:「可能是在那個墓室裡被石頭砸的吧。唉,最後寶藏沒撈到,卻斷了一條腿,很不划算。這種生意以後不能做,太虧本。而且根古他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讓人掛心的很呢。」
澤秀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在她腦袋上一拍:「市儈,好歹找到了鎮北的五方之角,難道不算收穫?」
那東西賣也不值幾個錢,放在身上還是極端危險品,隨時有人來搶,算個屁的收穫。
她雖然這樣想,卻沒敢說出
澤秀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身子微微後傾,望著下面華美的庭院,笑道:「沒想到是三叔救了我們。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他了,此番相見,可算是個奇跡。」
小蠻曖昧地一笑,她懷裡還留著一個寶貝吶,他再也不會知道的寶貝。八年前十五歲的澤秀,那可是粉嫩嫩嬌滴滴,水靈的很呀。
假山靠著一棵大樹,小蠻把腿伸直,靠在樹上,無聊起來,從懷裡取出珠線開始打花樣。
打了一會,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她一抬頭,就見澤秀湊過來,盯著她手裡地珠線看,問道:「這東西你是怎麼打成各種結的?」
她抽出一根珠線,笑道:「很簡單,你拿著,我教你。用另一根珠線在上面繞幾下,再這麼一彎,嗯,再繞幾下……對啦,就是這樣……不對不對,是這樣繞,你好笨哦。」
她把亂成一團的珠線從澤秀手裡搶過來,飛快拆開,重新結成一個梅花形狀,然後對他招了招手:「過來過來。」
他只穿著薄薄地白衫子,領口微微敞開,小蠻看了半天,也不知要給他掛在哪裡,最後只得拴在他手腕上:「這個就送給你玩吧,可不要弄壞了,不然我會罵人。」
話音剛落,便覺得他的手輕輕撫上自己地臉頰,掌心有溫暖地氣息,拇指輕輕劃過她的鼻子和嘴唇。小蠻抬眼看著他,他地眼睛像兩顆玄色水晶,寶光流轉,她覺得呼吸都要停了,不由自主想躲,卻被他按住後脖子。
熾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她曾以為他是要吻上來,但他並沒有,只是用臉頰細細貼上來,輕輕摩挲,像是要記住她的味道一樣,他的鼻息擦過臉上,癢癢的。
小蠻緊緊攥住自己的衣服,手心裡全是汗,心快要跳出喉嚨口。他的手撫了過來,將她雙手分開,與她五指交纏。他的唇輕輕印在她脖子上,鬍渣也蹭了上來,小蠻猛然一縮:「好癢……」
他捏住她的下巴,抬頭看著她,輕聲道:「別人說什麼,你都別在意,別往心裡去。你只要看著我就好,就我一個人。」
話說,今天發現一件很鬱悶的事情。
《琉璃美人煞》出現盜版了,這文的簡體版尚未賣出,繁體版剛剛談定,於是我一直很自卑地覺得寫的不好,所以沒人要。。
沒想到居然有盜版出現,居然還不止一個版本。。。很吐血很抓狂。。
這種感覺,和出了簡體的再出盜版完全不同。。真讓人欲哭無淚。。55
那什麼,不好意思說讓大家不要買盜版,畢竟那個真的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