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人群中的男子,修眉斜飛入鬢,面冠如玉,五官俊朗,一頭如墨長髮用玉冠束起,一身普普通通的淡青長衫,卻盡顯其儒雅風姿。
他一到,這場中眾人,便神色各異。
劍鷹門的弟子均立刻下馬,前方的葉力榮此刻也恭敬地拱手喊了一句:「容先生,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此見到容先生!」
杜英也是一臉的訝異,低聲喃喃道:「竟然是青衫儒俠容天南!」
一旁的杜亮一聽,眼裡迸射出熾熱的神采!這可是他一直最為崇拜而卻苦無機會見到的偶像,如今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叫他如何不激動!
還有一個人神色也很怪異,怪異到某雲王爺此刻看著心情很不好,很陰鬱,很想殺人,那便是,向桃花!
向桃花此刻的神情,不是癡呆,不是仰慕,不是狂熱,更不是欣喜,那是一種陷入回憶,沉浸在故事裡的表情,深思中的雙眼泛著一股莫名的情感。
而正是這樣的一個表情,讓雲王爺心裡抓狂。在雲王爺可憐的情感認知中,他一直覺得,內斂壓抑隱藏的情感要比迸發狂熱外放的情感更深沉,更可怕,就如同他自己一直對這朵桃花抑而不揚,秘而不宣的感情潮汐一般。
向桃花若嚷嚷鬧鬧了起來,雲王爺不緊張,可是如今的向桃花卻難得地安靜了下來,眼裡情緒莫名,這讓雲王爺的心很不爽,也很不踏實!
青衫儒俠容天南,天下公認的第一高手!婦孺皆知,老少通吃的第一天才高手,出道僅五年便叱吒天下,其名聲威望,在一年前的武林大會中達到巔峰,風頭一時無雙!
一句話,他是武林所有未婚女子的如意郎君,所有有女名宿的理想女婿,所有像杜亮一樣有志青年的終生奮鬥目標!
當事者向桃花此刻心情很複雜。這複雜的心情不是來源於她本人,而是這具身體原來的那個桃花。
當這個男子翩然出現的時候,桃花的心裡就泛開了波瀾,一幅記憶中的畫卷徐徐拉開。
屬於原來那個向桃花的記憶!
那一年,青衫儒俠容天南到訪青城劍派的消息傳來,青城劍派,上下歡騰。少年們想著一睹偶像的風采英姿,少女們眉目含笑,整理著衣裳妝容,只為那夢中男子的眼光,能不經意落在她們的身上。
哪個少女不懷春,向桃花也不例外。或者她這一輩子,不會有那夢中的少年英俠,對著她伸出手,從此一生相依相伴,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日夜牽掛。
但是,她向桃花依舊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都說容天南是為她大姐向佳月而來。向桃花盼望著能夠一睹他人的幸福,縱然自己今生無望,縱然自己可能會心酸落淚,但起碼在她那可憐的想像中,以後能多了一種何為幸福的輪廓。
那是向桃花第一次離開她那個小院在外頭晃悠了那麼久。
怯生生的她從旁人的口中知道了容大俠和她大姐向佳月去了後山。向桃花不敢走正道,因為雖說是後山,依舊有門下弟子巡查,所以向桃花從後面的陡峭小道攀爬而上。
山上有個觀月亭,周圍景色秀麗,安寧靜謐。這一路上,大姐的琴聲悠揚,如歌如訴,循著這聲音上去總沒錯。
向桃花好不容易攀上了山頂,不敢出聲,只躲山邊靜靜看著。
那如謫仙般男子,一襲青衫,一塵不染,背脊挺直地站著,如那挺秀的樹,低垂著眼,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神色寧靜,似乎已然沉浸在大姐的琴音之中。
一男一女,如神仙眷侶。
從小便如井底之蛙的向桃花,從未見過比這更優雅如畫的人兒。她就像是一個落魄庸俗的凡人,仰望著那終其一生,也觸手難及的高貴和典雅!
偷偷看著兩人的向桃花,疏忽了腳下那滑坡的石頭,一聲驚呼,人已經後仰,就要滾下山坡。
向桃花瞇著眼,等待自己著地的瞬間。可就在那會,卻感覺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圈住了她的腰。整個人似乎凌空而起,一個旋轉,安穩著地。
等她睜開眼,便看到了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泛著淡淡的溫和和微笑。輕輕把她放開,道了一句:「下山的時候自己小心點。」
身後的陽光,似乎給這男子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柔柔的光芒,向桃花抬著小臉仰望著他的笑容,心兒如小鹿亂撞。直到大姐輕咳了一聲,她方才回過神來,看著遠處一臉冷意的大姐,狼狽而逃。
向桃花並沒有如願以償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蹲著。一回來,大夫人便罰她把這後園裡那幾百米的長廊刷上一遍方可回屋。
向桃花半跪在地上,沒有一言一語的埋怨。即使那天晚上回到屋內,母親看著她那發紫發腫的膝蓋,還有那磨出水泡的雙手暗自哭泣,向桃花卻依舊一臉的甘之如飴。
身上似乎依稀還有著那男子手臂上的觸感和淡淡的檀木香,情竇初開的桃花兒,只覺得這所有懲罰,即使再多一倍,對她來說,也是值得,也定然不悔!
兩行莫名的淚,就在少女那已然在攀山時,幹活時弄髒了的臉頰上流下。
如今的向桃花,想起這幅畫面,心裡依舊泛著一股酸澀。
她們是同一類的人,出生卑微卻從不懦弱,生活艱苦卻一直堅強。她們一樣會羨慕,會夢想,會難過,會心疼,卻從不猶豫地一步一個腳印,循著自己生命的軌跡,自信而堅定地走下去。
容天南轉過頭來,方才看到向桃花,眼裡似乎閃過一抹訝異,依舊溫和地道了一句:「向三小姐,別來無恙!」
那怔忪著的向桃花,此刻一聽,竟然脫口而出:「你竟然記得我?」
旁邊的雲王爺那臉又暗了一分。
容天南輕笑一聲,朝著雲王爺稍稍拱手,道了一句:「草民容天南見過三王爺!」
這一句話,讓眾人再度訝異起來。互相看了看,方才跪下拱手行禮。
雲王爺冷哼了一聲,那囂張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個小小的太守之子,死了就死了,竟敢來攔著本王的路,本王若要殺他,用得著耍心機玩花樣麼,斷頭還是腰斬,也就是本王打個響指的事!」
向桃花抿抿嘴,這廝忒沒風度了!也不看看人家容大俠,風度翩翩,玉樹臨風,最重要的是謙恭有禮,待人和善。
再瞧瞧你自己,每天趾高氣揚,食指向上一豎,就以為能給老天撓癢癢,中指向上一豎,就以為跟老天槓上了,大拇指往上一豎,就以為老子天下順著排,倒著排都是第一,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能吆喝!
哼,向桃花腹誹了一遍,卻依舊瞄了瞄雲王爺,發現這廝今日臉色確實有異往日。往日裡他吆喝的時候聽著熱鬧,今日裡,他這臉上,似乎寒霜籠罩,陰陽怪氣,很不對勁。
葉力榮等一聽,噎住了,心裡不忿,卻不敢再口出狂言,但臉色卻也絕對不佳!
容天南輕笑了一聲,問道:「敢問王爺,那名女子可是王爺等經過徐家村的時候救起的?」
這杜英正要開口,雲王爺哼了一聲,便道:「沒錯,本王經過一個村落,只是不知為何,村落已然燒成灰燼,那女子在井下啼哭,本王便將人救了!」
杜英心下一鬆,慶幸自己方才沒有開口。雲王爺如此回答,倒是穩妥。屠村之事一概未提,只輕描淡寫道出了這女子的來歷。
葉力榮面有疑色,道:「容先生,這徐家村又有何關聯?」
容天南客氣地道:「此事容我隨葉兄回去,再與門主商討。王爺只是途徑村落,救上那名女子,李賢少爺的被殺,還是應該從那女子入手,與王爺無甚瓜葛。」
既然容天南要隨著回去,這便可以向門主交代,自己也省的和這勞什子王爺對峙著添堵。於是葉力榮道:「之前王爺沒有表明身份,是我們失禮了。」說罷朝著雲王爺深鞠一躬。
雲王爺毫不領情,冷聲道:「本王做事用得著向你交代,既然沒事就趕緊滾回去給你家少爺奔喪去,別在這礙著本王的眼!」
葉力榮等人一臉憤慨,去不敢多言,躬身轉頭離去。
容天南倒是笑了笑,道:「王爺和王妃定是奔赴青城劍派的比武招親盛會,容某便先行告退,青城再見!」說罷朝向桃花微微點頭一笑,飄然而去。
雲王爺不置與否,直接把向桃花給撈了起來置於身前,兩人同騎一馬,一語不發,朝前而行。
向桃花就想不明白了,好歹自己才是有武功的那一個,怎的平白無故就給他逮了上來。
這廝雙手佔有性地緊緊箍住她的腰身,似乎還不滿足,右手攬住她的腰,左手直接與她十指相交。
惹得向桃花火急了:「喂,你這手不牽馬繩反倒牽起我的手來,你以為騎個小毛驢,當心點!」
雲王爺悶聲悶氣地道:「你不還有右手空著麼,你牽!」
向桃花不明所以地道:「話說你是不是看到風華絕代的容大俠,心裡不舒坦了?」
雲王爺哼了一聲:「風華老子沒看到,這絕代老子倒是可以打個包票!」頓了頓,雲王爺的聲音又從後方傳來了,有點飄忽,又有點奇怪:「花花啊,你是不是一直惦記著人家容大俠啊!」
向桃花沒心沒肺地順口應了句:「我惦記他?他又沒有五大神兵利器,我惦記他幹嘛?」
雲王爺的聲音繼續情緒莫名地飄來:「五大神兵,你很想要?」
「廢話,誰不想要?不過我也不貪心,有一柄,我就滿足了!」
「哪一樣?」雲王爺聲調稍稍起浮。
向桃花興致剛來,不由道:「五大神兵中,適合女子用的莫過九黎鞭!」
旁邊的阿木和福泉伸長了耳朵,自己兩人處心積慮想要得悉的兵器情報,指不定就讓王妃給套出來了!這才聽得正歡,雲王爺冷冷的聲音已在他們的耳邊響起:「前邊鎮上停下,又有不長眼的跟來了!」
距離這車隊還甚遠的地方,那個小樓姑娘此刻便站在樹上,艷如桃李的臉上冷若冰霜,「臭男人,耍著把我賣了,這番我總該向你取點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