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站在台階上的人,一襲白衣彷彿要和白色的建築融為一體,暴露他存在是他那和白色的建築,白色的衣服完全相反的黑色髮絲,還有白色的衣服上,金色和藍色的兩種顏色勾連渲染開的花紋,繁複而又聖潔,和這宗教聖地透露出一樣的莊嚴和神聖。
「律。」沒有出口的話在看到這人的時候都變成了這一聲,輕輕的聲音中柔和清澈,因為太過輕柔,讓人無法辨析其中的感情,那是只有秦湛才知道的深情,心在見到律的時候才放下了一直以來的緊繃。激動、渴望在見到律的時候也悄然的不見蹤影,只要能夠看到律,對秦湛來說就足夠了。
律還活著,完整的,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只是在心神放鬆的同時,秦湛也發現了異樣,儘管律那一身繁複的將律烘托出神聖的氣質,儘管那身衣服和時下的服裝風格完全不同,看起來相當的古老,可是這不是讓秦湛覺得異樣的原因,讓秦湛覺得異樣的是律此時不同於平日的神情所帶來。
黑髮散在腦後,俊美的臉上是認識他的人不熟悉的神色,這人的臉上總是打著一種譏誚的高傲和不屑,嘴角揚起的笑容總是讓人覺得不爽的傲慢,這人也有冷著臉的時候,可是卻不像現在,沒有表情的臉上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冷漠,冷漠卻自然的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尊貴,世間一切入了他的眼,卻無法在他的心裡濺起一絲波瀾,好像廟裡的神像,看著眾生的恩怨情仇、悲歡喜怒,卻冷眼旁觀,不為所動,不會救贖也不會憐憫。
一步步的步下台階,鞋底沒有和台階發出一絲的碰撞聲,輕盈無比的步伐,那緩緩走下台階的舉止,配上律此時的一身服裝,加上臉上淡漠的表情,給人一種神踩著天堂的階梯步下凡塵的感覺。
熟悉的面貌,感覺卻是那樣的陌生。
阿列克感覺到了身後的人,可是方才秦湛那一掌雖然少了幾分威力,可是打在臨界崩潰的身上,還是讓阿列克受了重傷,此時就連站起來對阿列克來說都是那麼困難。可是阿列克知道身後的人是誰,所以就算身體痛得快要撕裂一樣,阿列克也要強撐著站起來。
在阿列克努力的時候,律也走到了離阿列克兩個台階的位置。
「阿列克。」聽不出是什麼感情的喚聲,似乎很淡漠,卻又含著些微的無奈。
律蹲□,長長的衣擺落在了阿列克的手邊。
「律。」
「哥。」
不管如何,阿列克都是敵人,看到律的行為,秦湛和聞人凜都很擔憂,特別是在看到阿列克抬起手的時候,兩人更是怕個萬一,想要攻擊卻又怕誤傷到律。
阿列克艱難的抬起手,牽住了在自己手邊的衣擺,然後牽著那衣擺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那一個落在衣擺上的吻,並不猥瑣,給人的感覺是一種虔誠深怕褻瀆了對方的信仰尊敬。
「祭司大人。」阿列克的聲音柔和,臉上散去了冷硬的線條,臉上扯開一個笑容,那樣的愉悅和滿足,好像這一刻是他最幸福的時刻一樣。
秦湛是在震驚阿列克對律的稱謂和態度而忘了嫉妒,可是就算不是這個時候,秦湛也升不起嫉妒,因為阿列克此時的神情舉止和他污濁的感情不同,阿列克對律的感情在此刻顯露無疑,那是信仰一般的神聖,在阿列克的觀念裡,律就是他信仰的神明。
而阿列克口中的祭司大人稱謂也被眾人捕捉到。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阿列克會如此稱呼律,這不是對救命恩人的稱呼,更像是一種職位的稱呼。
「我敗了。」阿列克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在戰鬥了。祭司大人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的生命快完了吧,溫柔的祭司大人知道自己的願望是能夠為他而死,死在祭司大人的注視中,能夠被祭司大人注視著死亡,死亡其實一點都可不可怕呢。
「你做的很好。」律如此說。
只是這話在其他人的耳朵裡聽起來非常的不對勁,什麼叫做得很好?阿列克所率領的活死人變異者殺了多少的人類,聞人律是昏了頭了才會說什麼很好,就算要安慰也要看對象,對著殺害人類的阿列克說這樣的話,聞人律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那麼我是否讓您少難過了一點呢?」阿列克尋求答案,除了對人類的憎恨之外,他接下這個任務,付出生命的代價就是為了能夠讓祭司大人少難過一點。他知道將要殺死人類的祭司大人會難過的,那麼就讓他來殺人類,與其讓祭司大人動手,如果由他來毀滅人類,祭司大人是否會少難過一點。
「是。」律的臉上依舊帶著一抹疏離,只是手卻附上了阿列克的臉。
阿列克笑了,用臉頰像只小狗一樣蹭著律的手,「您騙我。」溫柔的祭司大人,只要動手你就會難過,無關人數的多少,哪怕是一個人您都會難過的。
是迴光返照,阿列克覺得身上的痛楚消失了,精神也振奮了,撐著身子半跪在律的面前,律站起身,右手卻被阿列克握著。
半跪在地上的阿列克將自己的唇一個律的手背上,代表著效忠的吻手禮由他做來。
「為您而死。是我一生的幸福。無怨無悔。」輕輕的說完,露出最後一個笑容。阿列克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都滲出了血,浸染了衣服,然後染到了律的手,看到自己的血沾染了律的手,阿列克趕緊放開,自己污濁的血液怎麼可以玷污了祭司大人。
放開律的手的阿列克,身體失去了力氣,往後傾倒,從指尖開始,血肉模糊,皮膚肌肉就像是潰爛一樣,如此的死法好不恐怖。
「塵歸於塵,土歸於土,由世界而生,不如化為塵埃,回到世界的懷抱。」律的臉上沒有畏懼,也沒有噁心和厭惡,如同悼文一樣的話語一字一句的在眾人的耳朵裡回想。
彷彿是應合了律的悼文,阿列克的身軀果真化為了塵埃,比起那種軀體潰爛的死亡,化為塵埃看起來溫柔了太多。
律雪白的衣擺上,染上了一片鮮紅,絢爛在白色身上的衣服上盛開,神聖染上了殘酷。
律的視線終於對象了剩下的人,夜色般清冷的眼中,看不到曾經的傲慢和蔑視,如此的平靜,被掃過的眾人都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阿列剋死了,你們也該化為塵埃了。」這話不明意味,可是下一刻眾人就理解了,在場的變異者們連一個反應都來不及,身體就化為了塵埃,風一吹拂,塵埃散開在天際,在和人類戰鬥的活死人也一樣,化為了塵埃。
只是區區一分鐘,災難一樣的活死人就變成了塵埃,隨風消散,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可是人們知道,曾經出現過,那些經歷過的恐怖、傷痛、憎恨和憤怒就是證據。
律對於眾人驚訝的眼神視而不見,沒有喜怒的臉上那雙波瀾不興的眼看著眾人,「你們贏了。」律宣佈著人類的勝利。
說完背身就準備離開。
「律。」秦湛反應到快,運用了異能技巧,只是幾步路就來到了律的身後,一把握住律的手。
律回眸,看了眼秦湛,眼神中有了點波動,一個用力睜開了秦湛的手。
秦湛敢於握住律的手勇氣消失了,在律掙開之後,沒敢再握一次。
站在低了律兩三節的台階上,手心向上,對著律說,「律,我們回去吧。」他不問律發生過什麼,他不問律和阿列克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只要律和他一起回去,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回去?」律的話帶著一種疑問,「回哪裡去?」律笑了,這是秦湛熟悉的笑容,帶著傲慢帶著譏誚。
「回家。」秦湛回答。回到他和律的家,再次回到他們兩個的生活,他為律做飯,照顧著律,律在一旁冷嘲熱諷,他想要繼續回到那樣的日子裡。
「家。」律低笑著,「名為家的地方,我沒有。」
秦湛心裡一痛,他的家原來只是自己的自以為是,律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吧。
聞人凜也聽懂了律的話,並不贊同,「哥。」哥怎麼會沒有家,聞人家不是哥和他的家嗎?
「你們贏了,怎麼不歡呼呢?」律的眼神看向了在場安靜的異能者們。
對啊,他們贏了,人類得救了,應該歡呼啊,因為勝利來得太突然,因為秦湛的行為,一下子忘記了。
「盡情的去享受勝利吧,狂歡吧,」律似乎是在鼓動眾人。「這是你們最後的狂歡了。」
這話在眾人聽來怎麼有種不祥的感覺。
「事情還沒結束呢。」這些話除了在場的人之外,觀看著鏡頭的人沒有聽到,那些不在現場的人比在場的異能者更顯體會到勝利的狂喜,此時已經開始歡慶了。
「什麼意思?」秦湛看著律,不明白的問。
律回以不屑的一笑,他會告訴他們的,但不是現在,讓人類歡樂個夠吧,反正不會再有機會了。
轉身離開,卻有人不想放過律,伴隨著「聞人律你是什麼意思?」不知道是誰忘記了關於保護律的任務,一把能量箭射向了律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