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結局 2
大軍開拔在即,頭一批的糧草已然備齊,冷遜這一次被太子自江南調回,為的就是給冷華庭當幫手,冷遜以前和太子一同赴過邊關,上過戰場,對邊關的地形和民俗都比較熟悉,他的到來,倒是的確給冷華庭添了一份助力。
白晟羽雖然也是將材,但這一次,冷華庭請他來,卻不是讓他帶兵的,他好生煩悶,一聽冷華庭不肯讓他上前線,清朗的星眸裡便含了郁氣,一屁股坐到了冷華庭書房的太師椅上,將手中的扇子打開又收攏,弄得嘩啪作響,以此來表達心中的郁氣。
冷華庭看著不由好笑:「三姐夫,怎麼三姐一懷了孩子,你也跟小孩子一個樣兒了,怎麼著也得等我說完了,你再生氣吧。」
白晟羽白了冷華庭一眼,輕哼道:「你可千萬別再又來一句說什麼三姐懷了孕,姐夫你還是好生在家待產之類的話啊,這一回,我可是非去邊關不可的,反正你三姐肚子還小,咱們速戰速決,早些將那些西涼賊子趕回去,回來正好還可以看到我兒子出世呢。」
冷謙難得的笑道:「我兒子也正是那時候出世呢,到時,咱們一起回來,等老婆生產啊。」
冷華庭聽得搖了搖頭道:「等回來的時候,我家揚哥兒就快滿一歲了,我還等著從邊關帶禮物回來,給他做抓周用呢,不過,你們可沒有那麼好的命哦,你們兩個肯定是不能看到兒子出生的那一刻的。」
冷謙和白晟羽聽得了怔,便都拿眼瞪冷華庭,尤其白晟羽,呸了一聲道:「有你這麼說話的麼?一會子真的將你這話告訴四妹妹去,看她怎麼收拾你。什麼叫我們兩個看不到兒子出世?難不成,你想我們兩個陣亡?」
冷謙聽得立即呸了白晟羽一下,冷厲的眼睛轉而瞪住白晟羽了。
冷華庭見了鄙夷地看了白晟羽一眼,說道:「一會子我還真要把你這話告訴娘子去,看三姐怎麼收拾你吧,我的意思都沒聽明白,就吵吵,這一次,你們兩個去邊關,可不是打仗的,而是要潛進西涼去,將大錦的物美價廉的貨物送到西涼去,西涼可是有不少白銀啊,你們兩個想辦法,也得把西涼的銀子給我拉幾車回來。」
冷謙聽了就直皺眉,雖然他東臨之行做得很成功,東臨人很喜歡大錦的肥皂和機織的棉布,但是,他生來便是喜歡上戰場,以前因著給冷華庭當侍衛,沒法子也沒機會上,現在,總算冷華庭腿不殘了,親自領兵上前線了,卻又讓他做那勞什子的商人,這讓冷謙好不鬱悶,當時便黑了臉道:「不行,這回,我怎麼著也要上前線,不殺幾百西涼人,決不回家。」
而白晟羽卻是聽得兩眼亮晶晶的,身子在太師椅上也有了正形,直起身來對冷華庭道:「這主意不錯,據我所知,如今西涼正是大雪封山的時候,缺衣少糧啊,咱們這次過去,糧食就算了,咱們自己都不夠吃的,但上好的棉布那是一定要多拉些去的,西涼人大多穿毛皮,但硝皮子的技術又不太好,上好的毛皮穿在身上硬梆梆的,難受死了,若是有了大錦軟綿棉布,定然會很喜歡的。
而且,聽說西涼貴族是很懂得享受的,又大方,四妹妹做的那個香皂定然會很受西涼貴族歡迎,而且啊,我還可以趁著行商的過程,探聽西涼的情報,用肥皂打開那邊貴族的大門,到時候,戰事上,咱們也有了第一手的情報,就能做到知已知彼了啊,嗯,這事我喜歡,阿謙,你要不去,把你的人給我領著好了。」
冷華庭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白晟羽,就知道讓白晟羽領導商隊是最好的先擇,他的性子圓滑,善與人打交道,比之冷謙來更加適合,只是冷謙也有了經驗,他們兩個同行,一定事半功倍,效果更好。
「可不是嗎?只是如今兩國交戰,又在大雪封山,你們想要潛進西涼,還要帶上大批的物資,只怕很困難,如今最困繞我的,不是怎麼打贏西涼人,而是怎麼將你們送進西涼去,而且,還在保證你的貨源不斷有跟進的。」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嘛,咱們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只會對著地圖說事,沒有真真去過西涼,對那邊的風土人情和地形都不太熟悉。
白晟羽也皺了眉頭,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拿著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自己的手掌,頓了一頓後,突然眼睛一亮,又道:「要說起大雪封山,應該是兩邊的人都難以出入才對,雖說如今西涼用的是以戰養戰的作法,但是,國內的情報定然還是要定期送到軍隊裡去的,那邊說明,定然還是有路可以自西涼出來的,再說了,冷二上回不是派了好多黑衣人來劫冷華堂麼?
那些黑衣人定然也是很熟悉地形的,更加知道怎麼從西涼潛入大錦,嗯,咱們一會子就弄個黑衣人來,讓他給咱們指路去。」
「這點我早就想到了,也使了人到牢裡嚴問過,的確是有那麼一條暗道的,但是如今被西涼大軍守著,西涼人想要出來自然是容易,但我們想要進去那就難了,這法子行不通呢。」冷華庭立即就澆了白晟羽一大盆冷水,毫不客氣的截了他的想法。
白晟羽也不氣餒,敲著扇子又沉思了起來,阿謙在一旁看著不耐煩,好半晌才冷冷地說道:「王爺不是曾經去過西涼麼?還有,那相忠林叔也是去過好幾回,西涼的那些毒藥迷藥啥的,他都那樣精通,又懂得易容術,不如把忠林叔也帶上,一路上也能免了咱們被人下毒的危險。」
冷華庭聽了走過去拍了白晟羽的肩膀道:「三姐夫,你說了一大堆都沒有阿謙一句話有用,忠林叔會是最好的嚮導,只是,他年紀頗大了,怕是受不住那樣的顛頗寒冷,這事得聽忠林叔自己的意思了。」
白晟羽這會倒沒有再反駁,笑著對冷謙道:「阿謙是不開口則已,開口就是一鳴驚人啊啊啊。」
冷謙對他翻了個白眼,冷著臉出了門,白晟羽指著他出門的背影,對冷華庭道:「我方纔的那話是誇啊,他為什麼還是那麼一張死板臉啊。」
冷華庭走到地圖邊又研究了起來,邊看邊說道:「你當阿謙是傻子呢,什麼叫一說話就是一鳴驚人,你分明就是在罵他是鳥嘴啊。」
白晟羽聽得快要跳起腳來,指著冷華庭道:「陷害,這絕對是陷害,小庭你陷害我……」
「再說阿謙回來了,我親自幫你問問他可行?」冷華庭頭也沒抬,繼續看著地圖,白晟羽聽了他這話立即便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一會子忠林叔被阿謙找來,白晟羽立即親熱拉住忠林叔的手道:「忠林叔,您的身骨子還硬朗吧,不畏寒吧,出遠門應該沒問題吧。」一邊串的問題問得忠林叔莫名,他不由求助地看向冷華庭,冷華庭無奈的嗔了白晟羽一眼,鄭重的對忠林叔說明了請他去西涼的事。
結果忠林叔一聽,那雙原本渾濁的雙眼立即變得清明起來,眼中精光閃爍,對冷華庭一輯道:「謝二爺看得起奴才,奴才當竭盡全力為二爺辦成此事。」
冷華庭忙上前去恭敬地扶住忠林叔,欣慰道:「我早就想到這個,就是怕您年紀大了,受不得長途跋涉的寒苦顛頗,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忠林叔眼睛有些泛濕,他是王府的家生子奴才,自來主子們對他便是喝來喚去的,但是自跟了二爺後便感覺不同了,夫人是個隨意的人,對下人們從來就沒有架子,對他老婆張媽媽像待長輩一樣,連帶著二爺也對他也很尊重起來,奴才們有時一輩子求的不一定是榮華富貴,尤其是家生子,一輩子所求也不過是別人對他的尊嚴二字,而二爺夫妻就是給了他們尊嚴,所以,他願意為二爺赴湯蹈火,哪怕丟了這副老骨頭也心甘情願啊,何況,此事還能為國效力,忠林叔骨子裡的自尊和傲氣便都被激起來。
「二爺,老奴才身子骨強壯得很,再去幾趟西涼都沒問題,而且,老奴才在西涼也還有幾樁心事未了,正想著有生之年能去一次才好呢,謝二爺給老奴這個機會。」忠林叔又要下拜,冷華庭哪裡還肯讓他拜下去,招來白晟羽,與忠林叔一起看起地圖來。
忠林叔果然憑著記憶找到了一條秘密通往西涼境內的道路,於是,大軍開撥前,忠林叔,白晟羽還有冷謙幾個帶著打扮成商人的武師們先行向西涼邊境出發了。
卻說錦娘回了王府,先到王妃屋裡小坐了一會子,將在獄中見到冷華堂的情形跟王妃說了一遍,王妃聽得一陣稀噓,對上官枚的癡情也有些無奈,吩咐碧玉幾個多多照看下上官枚母女,
其他還真沒辦法幫了,畢竟感情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很多傷痛,只有時間才能醫治,人生百年,不是過白駒過隙,悲傷也好,喜歡悅也罷,不過都是經歷,把一切都看成是路過的風景便好,但是道理是這麼想,真真落到自己頭上,又有幾人能看得開,想得通透?
錦娘也是微微替上官枚嘆息,但嘆息歸嘆息,同情卻沒有,因著很多事情總是有因便有果,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當初若非上官枚太過看重簡親王世子妃的身份,肯好好的找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也許,便沒有了今日的淒苦與悲涼,更沒有了現在的痛苦了。所以說,萬法皆有緣,生而為人,盡量多種善因,凡事莫要強求,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千萬莫想要將他人的東西來強佔。
回到屋裡,揚哥兒又餓得嗷嗷直叫,秀姑的臉都快黑成鍋底了,錦娘一進屋,她便在抱怨:「早說了要請個奶娘回來,夫人啊,揚哥兒都七八個月了,你那點子奶水,根本就供不上了,他又是個吃大食的,可憐見的,個把時辰不吃,便餓得小臉兒都白了。」
錦娘聽了不敢多話,忙將揚哥兒抱到懷裡餵他,一邊的張媽媽就道:「要不搭點米糊啥的吧,裡面剁些肉末兒再打個雞蛋一起熬了,揚哥兒應該會吃的。」
錦娘聽得眼睛一亮,想起了前世的打汁機,那時電視裡就常打廣告,說是將水果,蔬菜汁搾了放進米糊裡,孩子吃了特營養呢,再說了,揚哥兒過了半歲,便可以斷奶了,小孩子只有在半歲前吃母乳是最好的,因為母親的初乳裡含有免疫物質,能保著孩子半歲前不太生病,過了半歲,斷了奶也沒什麼關係了。
「這法子不錯呢,張媽媽,您還可以在米糊裡加些菜汁進去,或者,燉點高湯放進去,給揚哥兒補補。我再試著斷奶了算了。」錦娘笑著對張媽媽說道。
張媽媽明白夫人遲遲不肯請奶娘的苦衷,如今王府正是多事之秋,揚哥兒的奶媽若非知根知底的人還真是不敢請進來,秀姑一心只是心疼揚哥兒,卻是忽略了揚哥兒的安全,王府裡可再也經不起半點的風浪了,尤其是揚哥兒,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也像當年的二爺一樣被人害了去,那自己這些當下人的,可真只有自行了斷的份了,就算夫人不責罰,自己的良心上也過不意去的。
所以,她才會想了這麼個招,說起來,在京城裡如簡親王府般貴重的人家,哪個家裡的小少爺不是請一兩個奶娘侍候著,只有自家夫人,孩子生下來便非要自己餵奶,又一直遲遲不肯請奶娘,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家夫人有多麼吝嗇呢,呵呵,她們哪裡知道自家夫人的特別,只有自己奶大的孩子,才會跟娘親呢,夫人啊,看事情就是比一般人通透,周祥。
秀姑一聽就不樂意了,好好的王府少爺,竟然才七個多月大就如莊戶人家的孩子一樣吃米糊,說出去還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她沉了臉,對錦娘道:「快別說那些個小門小戶才吃的東西了,咱們揚哥兒可是金枝玉葉般的身子,哪裡像那些人家一樣吃米糊啊,還是快些請個奶娘回來是正經呢。」
錦娘知道秀姑又犯了拗,忙岔開了話題:「秀姑,喜貴哥哥最近常回來麼?」
秀姑一談到喜貴便來了勁,眼都笑瞇了,拿起冷華庭的棉袍子繼續繡著邊,笑道:「這幾日沒有回,忙著呢,夫人您不是把宮裡頭的那個生意也給了他麼?他如今忙得腳不沾地了,聽說,前些日子還得了那李公公的誇讚,說他辦事踏實呢。」
錦娘聽了也很是高興,喜貴如今越發的滑圓幹練了,宮裡的事情,她只是跟太子妃打了聲招呼,皇后娘娘那裡應著能分二成的利,自然更不會有阻礙的,錦娘又讓喜貴平素多給李公公一點回扣銀子,加之喜貴確實做事講誠信,踏實肯幹,從不失約,態度又誠懇,很得宮裡內務府的喜歡,所以,那生意如今比起王爺當初來,做得更加紅火了。
京裡好幾家眼紅的,以前在城東鋪子裡退過股的,如今又想要摻進來,錦娘才不想與他們糾結,以前王爺是想平衡與各勢力之間的關係,如今錦娘靠的是自己的實力,
肥皂只自己一家獨有,別家誰也競爭不了,加之又有皇后和太子的保駕,誰也不敢對城東那鋪子多說半句,所以,那些人就算是嫉妒也只能乾看著,整個京城裡,也就芸娘得了一成干股,貞娘家得了二成,那也是錦娘看著姐妹份上分給她們的。
說起來,芸娘自得了城東鋪子裡的一成干股後,有了錢,在寧王府就直起了腰桿了,逢人便說自己有個能幹有貴氣的妹妹,寧王妃也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有時寧王世子對芸娘擺臉子時,寧王妃也難得的說兒子幾句,當然,這自是想要到芸娘這裡討些好處回的。
芸娘比之從前也學乖了不少,再不硬與婆婆生碰了,有時也給些好處給寧王妃,但往往會提出更利於自己的條件來,這一來二往的,與婆婆之間的關係倒是改善了不少,王妃也肯約束兒子一些了。
只是芸娘還是對世子不感冒,不肯讓世子與她同房,這一點,讓寧王妃頗有微詞,畢竟這樣下去,寧王府就很難有嫡孫,所以,寧王妃便讓冷婉多與芸娘走動,多勸勸芸娘。
說起冷碗,卻是個難得的癡心女子,冷二家出了大事,弄得幾乎家破人亡,冷華軒由世家大公子落到了個叛國賊兒子的地步,還有哪家的願意將姑娘嫁與他,但是,冷婉始終堅持不肯退婚,
任寧王打罵逼迫也死咬牙挺著,說是非要等冷華軒回京,這讓寧王很是無奈,總不能把女兒給逼死了吧,好在太子對冷華軒一直青眼相加,如今皇上怕是只能作古了,太子即將登位,太子便是冷華庭扶上位的,自然對簡親王府越發的親厚。
而冷華軒與冷華庭的感情一直不錯,寧王現在也不敢再與簡親王府作對了,對搭上簡親王府這個大粗腿,倒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了。
所以,冷婉要等冷華軒,寧王便默許了,只是女兒一年一年的年紀大了,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便想著讓芸娘到簡親王府去探探口氣,看冷華庭夫妻對冷華軒的態度如何。
看錦娘有些走神,秀姑又嘟了嘴道:「只是喜貴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了,每天勞累奔波一天回來,連個熱坑的都沒有,夫人,得給他找個知冷知熱的人,這一回,可得看清楚了,一定要找個品性端良的人回去。」
錦娘聽了便點了頭,問秀姑:「綠柳如今在何處?還與你一同住著?」
秀姑一聽綠柳的名字就沉了臉,對錦娘道:「我可是明著暗著說好幾回了,她也是個聰明人,就是偏生要裝聾作啞,她臉皮太厚了,我還真是拿她沒法子了,昨兒個我一急,便問她肯不肯給喜貴作小,她當時便發作了,拿了東西說是要衝回娘家去,原本就只是訂了親,也沒正式成親,她要衝回去,那正是合了我的意了,只是,畢竟先前咱還是得過她的好處的,所以,心下不忍罷了,又著意的留了她,這會子,怕是還在屋裡哭呢。喜貴如今回家看著她就躲了。」
秀姑嘩哩啪啦的說了好一氣,錦娘越聽越覺得麻煩,這個綠柳太過勢力了,留著終是個問題,但是,她也沒犯大錯,只是與喜貴合不來而已,先前自己說過要送她到鄉下莊子裡去,依她那性子定然是不願意的,嗯……得想個法子給她別找戶人家算了。
「要不,再給她配個小廝吧,或者,找個中等家庭把她嫁了?」錦娘斟酌著問道。
張媽媽一般在說到喜貴的事上都不插嘴的,只是在一旁聽著,如今見夫人有些為難,倒是笑了:「夫人,您也別太心軟,說倒底,綠柳也只是個丫頭,怎麼處置都由您說了算的,她是奴才,就得認命,主子對她好,是主子的恩典,若總是心性兒太大,做那不切實際的夢,還不如早些打發了是正經呢。」
張媽媽的意思錦娘也聽出來的,是讓自己下決心解決綠柳算了,喜貴如今不止是自己的奶兄,也管著自己的好幾家鋪子呢,府裡的很多秘密喜貴也知曉一些,若是枕邊人是個心性不純的,那是很危險呢,再者秀姑也不喜歡綠柳,那……
正想著,外面鳳喜眼睛亮亮的走了進來:「夫人,東府的三爺來了。」
錦娘先前沒聽清楚,因著東府好久都沒什麼人過去了,突然聽人說起東府就有些泛怔,張媽媽卻是聽得明白,她臉色微變了變,卻道:「唉呀,三爺是趕回家過年的吧,夫人,得著人去支會二爺一聲才是呢。」
錦娘這才反應過來,是冷華軒回來了。
忙起了身迎到了穿堂外,冷華軒穿著一身潔淨的天青色長袍,身材筆挺,修長如松,臉上看起來比之先前稍微削瘦了些,唇邊帶著一抹溫暖乾淨的笑容,看著與去年相比,要成熟穩重了一些,但他身上原本清遠如風的氣質仍然未變,只是那雙原本溫潤清澈的眼睛如今也注進了蒼桑,再也沒有了過去的純質和溫暖。
他身後跟著的,是煙兒,煙兒因著上回給王爺示警,得了王爺的賞,讓她重新回王府辦差,但煙兒自己不肯回來,說是要留在府裡等冷華軒回來,沒想到,還真讓她等著了,這會子,她站在冷華軒身後,一臉滿足的笑意,遠遠的給錦娘福了一福。
「三弟這廂有禮,二嫂看著比以前精神了很多呢,二哥不在麼?」冷華軒說話很是有禮,但卻顯得有些拘謹,沒了以前的灑脫,錦娘想起他第一次到自己的屋裡來時,和冷華庭兩個比著裝嫩,兩人玩著幼稚的遊戲都能混一下午呢,冷華軒在自己面前也隨和得很,如今,卻生分了。
「三弟遠來辛苦,進屋坐會吧,你二哥在書房裡議事,一會子使人去請來。」錦娘也同樣客氣的對冷華軒道。
說著便偏了身子,請冷華軒進屋。冷華軒昂首走進了正堂,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雙兒立即時屋沏茶,錦娘也在正位上坐了,問起冷華軒在上任縣上的一些事情,冷華軒都笑著一一的回了。
「三弟這次回京是調任的麼?以後不用再去那麼遠的地方了吧。」錦娘關切地問道。
「倒不是上頭調任的,是小弟自己上了請願折子,想要與二哥一同去西涼抗敵,原本沒存多大的指望,誰曾想太子殿下竟是允了,所以,小弟便趕在二哥出征前回來了。」說這話時,冷華軒的眼睛淡淡的看著錦娘,語氣裡頗有點蒼桑和自我調侃的意味。
錦娘臉上果然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太子怎麼會讓冷華軒去幫冷華庭攻打西涼呢?冷老二可是冷華軒的親爹,冷華軒可是個重孝道的人,先前二太太在時,他可是極力的維護二太太的,再怎麼不喜二老爺,也不可能就能做到手刃生父大義滅親吧?他這一去,是幫忙,還是添亂?太子又是何種意圖?難不成,還對冷華庭存了猜忌,怕他通過戰爭而擴大權勢,心生反意?
錦娘越想心情越沉重,若真是如此,這大錦境內還真不是個好的容生之處。
但面上,錦娘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隨意的說道:「三弟肯來幫你二哥,那自然是最好的,人家說,兄弟齊心,齊力斷金啊。」
冷華軒聽得微微一笑,錦娘把夫妻同心給改成兄弟了,不過,用在這裡,倒是貼切得很,錦娘心裡的疑慮他哪裡不明白,只是,這種事情,說出去,怕還真的沒幾個人相信。
畢竟他自己也是經過了幾番的心裡鬥爭才作下的決定,若是沒有東府老僕人給他看過那樣東西,他怎麼也不會摻合到這件事情上來,便是如此,他心裡也仍是翻江倒海的難以平復,但這一切,都只是屬於他自己的痛,他的悲,與他人無關。
「華軒是大錦人,能為國盡一點綿薄之力,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華軒乃一介書生,比不得二哥文武雙全,二嫂倒是高看華軒了。」冷華軒的語氣仍是客氣而微帶疏離,眼睛卻是使終淡淡的注見著錦娘的臉色。
這樣的說話方式讓錦娘覺得有些壓抑,但看冷華軒又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便笑了笑道:「三弟回府可有去見過父王母妃?」把他支到王爺那邊去吧,冷華庭要出征,錦娘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準備呢,真沒這閒功夫與冷華軒坐這裡打太極。
誰知這樣明顯的逐客令冷華軒像是沒聽懂一般,仍是老神在在的坐著,眼神裡還帶著絲逼壓的意味,這讓錦娘看著有些惱火,腦子裡飛快的轉動了起來,看冷華軒這架式像是來討說法似的,只是他如今處在劣勢,所以,有點穩紮穩打的感覺,並不急進,不過,他這是為誰來討說法呢?
錦娘想了半天也煩了,她不是個喜歡耍心機的人,以前心機用得多,那也是被逼的,自穿來後,那害她的陰謀詭計便鋪天蓋地似的向她砸來,不用心機早就被那起子小人連骨頭都拆了,
如今總算大定,所有的敵人裡也只剩了二老爺這一個禍種,她也不用再那樣小心翼翼的過日子了,人也跟著懶散了些,如今冷華軒夾勢而來,看樣子便不是很善,她便想要開誠佈公了,有心結也好,有誤會也罷,要說出來才是,再讓人悶著頭去接招,她可不願幹了。
「三弟回來,可曾去過二嬸的墳上看過二嬸?」錦娘注視著冷華軒的眼睛,突然問道。
冷華軒果然被問得微怔,清朗的眼眸微黯了黯,唇邊便帶了一絲譏誚,「三嫂還記得我娘親麼?」
「自然是記得的,二嬸子那樣獨特的一個人,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錦娘坦然地看著冷華軒回道。
「那二嫂定然是知道我娘親是如何死的。」冷華軒終是再難保持面上的平靜,眼中一絲悲憤閃過,眸光如刀,凌厲地看向錦娘。
錦娘哂然一笑道:「你既是如此發問,定然也是知曉了當初一些事情,我不否認,當初是我設計讓二嬸子露了馬腳的,但是,我問心無愧。」
錦娘的話如一記重錘重重的敲在了冷華軒的心上,當初二太太死時,他幾乎感覺萬念俱灰,這個世界上,只有二太太是真正疼愛他的人,可是……那個人,卻被眼前這個女子陷害致死了,若非這次回來,那個丫頭對他明言,他怎麼也難以相信,這個自己曾經尊敬的嫂嫂,竟然是害死自己生母之人。
「二嫂做下此等陰毒之事,竟然還說心中無愧,呵呵,二嫂的面皮可真是厚得不是一般二般啊。」冷華軒的霍然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怒目瞪視著錦娘,聲音微微的發抖,胸腔起伏不平,看得出,他很激動。
不過,錦娘聽著卻很欣慰,二老爺夫妻陰狠手辣,但養出的兒子卻是坦蕩得很,愛便是愛,恨便是恨,他對自己有恨,完全可以學了二太太的那樣,使陰絆子害自己就是,但他今天卻是當面鑼對面鼓來的,有氣便撒,有恨便發,不在暗地裡行事,這自然是錦娘最願意看到的。
「三弟稍安勿躁,坐下來,我們好生說說這事。」錦娘鎮定的抬了抬手,示意冷華軒坐下,又道:「萬事總有因,我是什麼人,二弟應該很清楚,今天你即是開誠佈公的為二嬸子討公道來了,自然心裡也有幾分明白的,不過是受了人的鼓惑,想求個究竟罷了。」錦娘半點了不避冷華軒緊逼的目光,很坦然的直視著。
冷華軒聽了果然冷靜了一些,他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問道:「當初,那個叫綠柳的丫頭其實並沒有在二嫂的吃食裡下藥對吧。二嫂那樣做不是陷害又是什麼?」
「當初吃食裡確實是沒有下藥的,但那毒藥確實是二嬸子交給了綠柳,要她給我下毒的,只是,綠柳一早就被你二哥查出來有問題,一直是關著的,沒法子下手,我不過是借了她的手,讓二嬸子的陰謀顯現於人前罷了,三弟,我不是一隻小白鼠,明知人家在害我,我還要等著人家來害麼?如若換成是你,又會如何做?那一次我回門子時,你娘親派人追殺於我,我差一點死於西涼人的刀下,這你又如何說?若非二嬸子一再的緊逼,一再的加害,我又怎麼會設計讓她現形?三弟只來問果,不去求因,可真是不公平得很呢。」
錦娘說著也有些激動了起來,當初四兒青玉還有秀姑受了多大的傷,全府人都能看得到的,如今二太太是罪有應得,冷華軒只問自己親人所受的傷害,卻是管自家對他人的殘忍狠毒,也太不公平了些。
冷華軒聽完,頹然地委靠在椅背上,臉上蒼白,神情悲苦,好半晌,他才悠悠的吐了口氣,皺了眉,緩緩說道:「此事我也知道,怪二嫂不得,只是心中卻是有惑,所以,確實是來問個究竟的,二嫂放心,小弟不會對二嫂心存怨恨的,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問了,只是,倒底那是是我的親娘,心中又恨又無奈罷了,望二嫂能體諒一二。」
這一番話倒是說得真誠懇切,錦娘聽著也是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對你來說,家遭劇變,確實是很痛苦的事情,但你能自強不息,又能出淤泥而不染,我確實很欣慰的,三弟,忘卻過去,放下過去,你就是你,做好自己就好了,你的將來還有很長的路,看清方向,堅定的走下去,生活仍然會回饋你最美好的幸福的。」
冷華軒的眼中一陣潮意翻湧,二嫂仍是那樣的胸襟廣闊,那樣通達慧明,自己今日的舉動分明就很無禮,但她仍是在勸慰和安撫自己,誰說自己沒有親人,她和二哥仍是自己的親人,呵呵,如若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知又會做何表示呢?
突然,冷華軒有種想在親人面前傾訴和撒嬌的衝動,這一年多來,他隻身一人,遠赴邊遠小鎮,獨自忍受著孤獨和失意,更忍受著旁人的白眼和鄙夷,他一直很堅強,一直不肯在人前落了軟,一直就不肯流淚,不肯傾談,但現在,他真的很想要痛痛快快的將心中的鬱結一次全掏洩出來。
「二嫂,你可知道我的親爹爹究竟是誰?」冷華軒突然開口問道。
錦娘被他這突兀的話問得一怔,愣愣的看著他半晌沒有支聲,這話她可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的爹爹不就是二老爺麼?怎麼會這麼問?
冷華軒見錦娘被自己弄得莫名,唇邊不由帶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來,眼睛卻是濕了,「我爹爹不是賣國賊,他從來就沒有出賣過大錦,也更加沒有與西涼人勾結過,他……只是有些貪慾之人罷了,但……卻從來沒有害過人,他……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早就作了白骨了,二嫂。」說到後面,冷華軒的聲音已然哽噎。
錦娘被冷華軒的話震驚得無以復加,一直覺得二老爺太過奇怪,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何在西涼會有那樣大的權勢,一個簡親王府的子伺,皇族世家子弟,怎麼可能與西涼人勾結,這太不可思議了,原來,真的冷二已經死了,而現在的這個,竟然是假的,是西涼人假扮的,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好解釋多了。
「你……是如何知道這一些的。」錦娘心中對冷華軒湧起一絲的不忍來,這個年輕人的身世還真是夠坎坷的,十幾年來日日相處著又天天喚著的爹爹竟然是殺父仇人,那份痛與恨,該有多深多重啊。
「才知道不久的,這次回來,東府的老僕二貴找到了我,帶我去了個地方,也給我看了些東西,我才明白,原來父親早就被那賊子害死,母親天天同床共枕的是殺夫仇人卻不自知,還一味的幫他害人……母親……不知道是太糊塗還是太精明,竟然這麼些年都沒有看出來,或許,是看出來的,也不肯相信,不肯承認,最後……被他害到了身死名毀的下場。」冷華軒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小聲的啜泣了起來。
錦娘看著就心酸,拿了帕子給他遞過去,勸道:「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你回來,不就是要為父母報仇的麼?打起精神來,想法子活捉那賊人回來就是。」
冷華軒接過錦娘遞過去的帕子,邊拭邊說道:「那人早就有預謀想要害王爺,我爹爹他,在書房的一個密秘的多寶格子裡,留下一些東西,上面有對前事的記載,我看過知道,才明白了一些。我如今也猜出那賊人就是西涼人了,當初,我爹爹嫉妒王爺承了爵,心生不滿,便時常與裕親王混在一起,當年,那賊人扮作學子,在大錦太學院裡學習,誰也不知道他會是西涼人,倒是與我父親關係親厚得很。
後來,知道裕親王對王嬸有意,便設計陷害王爺,努力想要拆散王爺,後面就有了劉姨娘,再有一大哥冷華堂,我父親是知道大哥不是王爺的親生兒子的,因著被那人所騙,又恨著王爺,所以,一直沒有拆穿,卻不知那賊人早就設計好了,將劉姨娘母子想法子弄進王府後。
不過一兩年時間,便殺了我父親,扮作父親的模樣,住進了東府,而我娘親,在他進東府時,又經懷了我,可能是為了我,也可能她根本就沒看出來,或者,她看出來了,也自欺欺人,總之,母親一直像無事人一樣與那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一點反應也沒有,這點,很是讓我困惑。」
冷華軒邊想邊說,二太太對假冷二的態度讓他很是困惑,而錦娘也覺有些想不通,二太太那人很是精明,一個人假扮另一個人,若是在普通大眾面前,可能能夠持久的裝下去,但夫妻之間卻是最難瞞得住的,那假扮之人,就算演戲的手段再高明,有些生活習慣和生活細節也不會逃過身為妻子的眼睛的,所以,錦娘想,二太太定然是早就知道的了,而且,她是愛上了那個假二老爺,所以,到死時,她還在維護著二老爺,就算二老爺對她薄情寡義得很,她也義無反顧的做著那些自認為聰明的傻事,最後,身敗名裂不說,還命喪黃泉。
「你娘,她是個聰明的傻女人,有很多事情,其實一早她就知道了的,只是,女人啊,總是被感情蒙弊了雙眼,而且,若她真的拆穿了那個人,你娘也再難活得下去,首先,她不願意做寡婦,這個社會裡,寡婦的日子太難了,再者就是,就算她甘願做寡婦,她也沒法子做下去,她定然是與那賊人有過肌膚之親,又生活了一段時日後才發現他是個假的,但那時,她的身子已然不潔,如若說出來,她自己的名聲也毀了,又加上有你,所以,她也只好繼續裝下去,再到後來,興許就真的當那個人是你的父親,她的丈夫了。」錦娘嘆了口氣,分析道。
冷華軒聽得連連點頭,這樣說來,還真是有可能,怪不得,娘親會很顧著自己,但那人卻對冷華堂比對自己更好,就是一身的武功也只教給冷華堂而不教給他,甚至是什麼事情都瞞著他的,可能也是知道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不希望自己太過本事,將來找他算帳吧。
事情說開了,冷華軒和錦娘的心裡都舒暢了些,錦娘又再勸慰了冷華軒一陣子,那邊冷華庭得知冷華軒來了,使了人來請他到書房去,冷華軒起身告辭,臨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對錦娘道:
「那個叫綠柳的丫頭,二嫂還是早些打發了吧,一個對主子不忠不義之人,留著,實在是個禍害。」
錦娘聽了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應聲送了他出去。
一回轉,看到秀姑的臉黑如鍋底,不等錦娘發話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衝了出去。
錦娘也沒攔她,綠柳確實不能再留了,以前想著她曾經幫過自己,又為自己受過傷,所以才會網開一面,盡力的容忍她,沒想到,她真是個永不知悔改之人,心性太壞,再怎麼也是個賊性子,狗改不了吃屎啊。
豐兒此時臉色也難看得很,當初綠柳可是她一力保著的,如今綠柳再次犯了事,她心裡也難過得很,撲通一下便跪到了錦娘面前,「夫人,您責罰奴婢吧,奴婢眼珠子瞎了,才會為那種人求情說話,奴婢錯了。」
錦娘扶起豐兒,嘆了口氣道:「你也沒錯,當初你是念在同是陪嫁的份上幫的她,哪知她那人口是心非,不知悔改,你幫過她一次,也算是盡了姐妹情誼,她不珍惜,也只能由著她去了,你只求心安便罷了,起來吧,你的品性我信得過的。」
豐兒眼淚汪汪的起了身,心裡卻是對錦娘越發的尊敬愛戴了,這樣的主子,既通情又達理,她就算是一輩子服侍著,也心甘情願呢。
一會子秀姑氣沖沖的把綠柳拖了來,一巴掌便甩在了綠柳臉上,罵道:「賤人,夫人一再的寬容你,你卻如此忘恩負義,一再的背叛和陷害夫人,好在三爺是個通情的,沒有被你鼓惑,不然,不知道又要怎麼害夫人了,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起我的喜貴?幸虧喜貴沒有與你成婚,不然,還真是壞了我的家聲呢。」
綠柳沒想到冷華軒這麼快就將自己賣給了錦娘,心裡一陣陣的後怕,身子都在哆嗦了,她也是太氣憤了,明明那時候說好了將自己許給喜貴,二夫人也要認喜貴為兄,自己就可以做舅少奶奶了,沒想到,夫人說話不算數不說,那喜貴和秀姑也對自己越發的冷淡,如今喜貴本事了,管著幾個大鋪子,她原也想通了,就算做不成舅少奶奶,做個掌櫃夫人也不錯的,但是,沒想到,喜貴對自己越發的不喜,最近竟然是看到自己便躲,而秀姑話裡話外的就是要退親,要讓自己回孫府去,
這門親事早就鬧得兩府全知道了的,當初為了養傷,自己又與喜貴同住一個屋裡近一年,這名聲早就出去了,再被退婚,以後還有誰敢要自己,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麼?
她們如此不仁義,綠柳心頭一火,便想出了這招來害錦娘,沒想到,倒底是沒有害著,卻把自己的最後一條路給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