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上聽得眼睛一亮,親熱地握住劉妃的手道:「若是如何?莫非愛妃心裡有了成算?」
被皇上如此親密地握住了小手,劉妃清麗的嬌顏上很極時地露出一絲嬌羞的小女兒態,看得皇上心頭一震,大拇指輕輕在劉妃手心裡摩娑著,劉妃臉色更紅,聲音也小若蚊蠅,嬌嗔地看了皇上一眼輕喚道:「皇上……」
皇上笑著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道:「愛妃還沒有說,有什麼好法子能治得了冷華庭呢,你那姨侄今兒可是把朕氣得下不來台呢。」
劉妃聽了眼裡露出一絲譏諷,笑道:「皇上怎麼地忘了當年的葉姑娘,簡親王的祖母了?」
皇上聽了目光微凝,眼神也變得幽深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微嘆口氣道:「聖祖爺那樣做……效果不太好啊,以至當年沒有讓葉姑娘將一身本事傳給後人,反倒使得大錦這麼些年來,差一點就失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經濟支柱,此法……」
「皇上,當年聖祖爺想得不夠周全,使得葉姑娘……皇上大可以吸取前人的教訓,將計劃再設計周祥一些,若能讓孫錦娘心甘情願為朝庭所用,又直屬皇家,皇上所有的顧慮便全都煙消雲散了。」
劉妃慢慢地偎進皇上的懷裡,明明說出的話句句透著陰毒,偏生她嬌唇如纓,聲音甜美輕柔,有如一朵艷麗奔放的罌粟花,皇上愛憐的輕撫著她的烏青的秀髮,嘴角卻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柔聲說道:「朕國事繁忙,愛妃向來足智多謀,不若愛妃幫朕謀劃謀劃?」
劉妃自皇上懷中直起身來,正正經經地給皇上行了一禮道:「臣妾遵旨。」
卻說冷華庭自朝中出來,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與太子一道去了宗人府,冷華堂被壓入宗人府,正接受審理,冷華庭和太子到時,裕親王也正好下了馬,冷華庭一見,譏諷地看了裕親王一眼,便走了進去。
裕親王上前來給太子見禮,太子嘆了口氣道:「王叔,可苦呢?」
裕親王聽得一怔,臉色微郁,乾笑著道:「就是來看個熱鬧而已,殿下也知,臣與簡親王向來不和,如今看他們家出了這麼一樁醜事,自然是要湊湊的。」
太子聽了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率先走了進去。
冷華堂被衙役按壓著跪在正堂之上,主審官是老好人恭親王,他年紀老邁,但精神卻是很好,在朝中與宗室裡,恭親王的聲望很高,但他一般很少親自出面辦事,此次事件關係太大,有關親王世子血統的問題,關係到皇族的聲譽,所以,他不得不親自出來受理此案。
大家進去後,相互見了禮,冷華庭一抬眸,便看到簡親王已然在坐,心中微酸,父王心中定然是很痛心難過的吧,這件事情受打擊最大的應該是父王,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近幾年當王位繼承人培養著的人,竟然是一隻禽獸,而且,是別人的野種,這要一個男人的臉面放哪擱?
他原以為,簡親王會避開回府的,沒想到,還是來了,而且,比自己還早到,父王,比以往要堅強勇敢了很多啊。
冷華堂跪在堂中,頭卻是高高揚聲,他桀鶩地冷視著簡親王,看他面無表情地坐在主審下首,便冷笑道:「父王,你來是怕宗人府給兒子判得太輕了麼?就算不是親生的又如何?我也叫了你二十一年的父王,沒有血脈相連,但二十幾年,總有一份親情在吧?你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處以極刑?你良心能安?」
簡親王眼裡滿含痛苦,冷華堂說得沒錯,莫說是個人,就是養條狗,養了二十幾年都會有感情的,何況,當年自己認定他是自己的兒子之後,還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
記得華堂一歲時牙牙學語,開口第一句便是叫的爹爹,但自己那時很是怨恨他們母子,嚴令他不許叫自己爹爹,只能叫父王,年幼的華堂當時便嚇得大聲哭了起來,神情委屈傷心,看自己的眼睛裡就有絲不解。
後來,華堂三歲時,小庭一歲了,自己抱著小庭讓他叫爹爹,小庭怎麼也不肯叫,三歲的華堂便在一旁張著嘴,很耐心地教著小庭:「小庭,跟著哥哥學哦,叫爹……爹。」
一遍一遍地教,小庭卻只覺得他好玩,拿手抓華堂的小胖臉,當時,自己分明就看到了華堂轉過臉,滿含期待地對著自己叫爹爹,但自己從未應過一聲,全副身心都在小庭身上,根本就沒有理睬華堂,那時的小華堂,他的心裡便有了怨吧。
再後來,小庭一天一天長大,自己常會自江南帶了很多好東西給小庭,雖然也會給華堂一些,但比起小庭來,他得到的少之又少。
而且,自己很少去劉姨娘屋裡,華堂想要見自己,就得在每天的請安時,才有機會見得上一面,見面之後,自己也不過問問他的學業之類,很少關心他的生活,至使他看小庭的眼光生了嫉恨,自己卻不知道,明知道他與老二走得近,也懶得管……讓他的性格愈發的曲扭。
或許,當年自己能多付出些心血給華堂,兩個孩子之間能夠公平對待一點,他也不會變成如今這種喪心病狂的人。
想到這裡,簡親王痛苦地閉了閉眼,轉過頭去,不再看冷華堂。
冷華堂譏諷地笑道:「父王心中也有愧的麼?當年你可不知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但你又有哪裡當我是親生來養過?你不過當我是你人生的恥辱,是你背叛王妃的見證,是我使得你在王妃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你何曾當我是親生疼愛過?你對我最多的感情便是怨吧,我是個根本就不應該生出來的賤種,對吧。哈哈哈!」
他越說,越激動,跪著便向簡親王挪了過去,簡親王終於長嘆一聲道:「對你的教養,我確實有虧失,但是,我再怎麼沒有管你,也好吃好穿的養了你,也曾教你要好好做人,在小庭被人殘害之後,更是將世子之位也傳於了你,但你做了什麼?你竟然敢對我下毒手,試圖殺死我?若非我功力深厚,只怕早就死於你的毒針之下了。」
「是你,是你逼我下手的,你口口聲聲要廢了我的世子之位,憑什麼?我好不容易才奪了來的,你竟然輕易就要奪走,我恨你,恨你,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我當時竟然生了一絲不忍,捨不得讓你死,我還妄想著要叫你一聲爹爹,妄想著你也會好生答應我一回,也會抱一抱我,如當初你抱小庭一樣。所以,我沒有用最毒的藥,現在才知道,應該讓你一命鳥呼了才對,那樣,我就可以正式接了簡親王的位,做真正的簡親王了,哈哈哈,一念之仁啊,二叔教得對,我還是不夠狠啊。」
冷華堂聽了如瘋魔一般對著簡親王狂吼了起來,神情很是猙獰,努力想要靠近簡親王,但在觸到簡親王眼中的一絲愧疚和不忍時,又淚如雨下,拚命的甩著自己的頭,若是他身邊有板牆或是立柱什麼,怕是會將頭猛烈地往牆上撞吧。
「你說爹爹待你不好,你就恨爹爹,那我呢?我何曾虧待過你?你又是如何對待我的?你分明就是個自私自利,利慾薰心,喪盡天良之人,自作孽,不可活,如今不找自己的原因,還要將錯都怪到別人身上,你真是豬狗不如。」
冷華庭實在看不得冷華堂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在想著法子催殘簡親王的心智,緩緩走近他,冷冷地說道。
冷華堂聽得腳步聲,便下意識地回頭,立即被眼前的人怔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冷華庭,浮腫的雙目拚命地瞪著,張口結舌道:「小庭……你……你的腿好了?」
「是啊,好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冷華庭走近他身邊,譏諷的看著他,「你是不是巴不是得我終身殘疾?是不是很後悔,當年沒有直接下最毒的藥毒死我?」
冷華堂很聽了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竟然閃過一絲柔情,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來:「小庭,你也知道當年我曾放你一馬麼?若非我一力堅持,你確實早已作古了,大哥……是真的很疼你的。」
冷華庭聽得大怒,抬腳便將他踢翻,斥道:「你這個畜牲!親手下毒殘害自己的兄弟,還有臉說你放了我一馬?七年的輪椅生涯,每月劇毒發作時非人的折磨,都是你害的,你竟然還敢說你……疼我?」
冷華堂被踢得仰躺在地上,眼睛卻死盯著冷華庭,那眼神如餓狼一般殘戾,嗜血,卻更像是看一盤美味佳餚,絲毫不掩眼底的渴望,冷華庭看著便覺得心頭一陣作嘔,又是一腳踢在了冷華堂的腰間。
冷華堂受不住他這一踢,急劇地咳了起來,嘴角滑落一絲血跡,他毫不以為意,仍是盯著冷華庭,一張嘴,口中的鮮血便和著唾沫一起往外噗,「小庭,大哥……真的從來就沒有想要害你的,只是,你為什麼要生得那樣美?為什麼你是王妃的親生兒子,而我只是個外室所生的賤種?為什麼父王只喜歡你,卻從來不肯多看我一眼,這都是你的錯,你太美好了,你是天上美麗高貴的雲彩,站在你面前,我就成了一塊醜陋污濁的黑泥,是你逼我這樣做的,這都是你自己的錯,是父王的錯,是命運的錯。我肯饒你一死,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小庭,你欠我一次人情,是我救了你的命。」
還有更無恥的邏輯麼?因為自己不夠優秀,便要毀去一切比他優秀的人和物,冷華庭再也難以聽下去,猛地抽出腰間軟劍,直指冷華堂的喉嚨,真想要直接殺了這畜牲才好。
但他的劍剛一抽出,便被人架住,「王侄,此乃宗人府,他犯的罪再大,也要由宗人府定案審理完後,按律法處治,你無權殺他。」裕親王冷冷地說完,將長劍腕了一個花,抖向冷華庭。
冷華庭唇邊含了絲譏誚,冷笑道:「王爺可真是一片慈父之心啊,如此畜牲,你還想要收回去養嗎?」
裕親王聽得一窒,臉上立即露出一絲郝色,惱羞成怒道:「你胡說些什麼?」說著,下意識地看向太子和坐在正堂上裝睡的恭親王,訕訕地回了自己的坐位,卻是對恭親王道:「王叔,你該審案了。」
恭親王睜著似睡非睡的老眼,「哦」了一聲道:「啊,太子殿下也來了,那殿下上坐,殿下在,哪裡由得老臣多嘴呈能,老臣還是退居下首吧。」
這話看似糊塗,實則是在罵裕親王多管閒事逞能呢,裕親王聽得臉色更不好看,他著實不喜歡冷華堂,可是這廝可能是自己的兒子,所以,也存了絲憐意,想著這麼些年,也從來沒對他盡過一絲父親的責任,事情到了這份上,若是能救他一救,就出把子力氣,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揭露這段過往,他丟不起那個人,所以,冷華庭方纔之言才讓他心火直冒,卻又發作不得。
如今再被恭親王一刺,那便更是火上澆油,瞪了老王爺一眼道:「王叔,你不要再倚老賣老了,太子殿下不過是來旁聽,你才是主審,快快些審完了事才是正經,本王可不想看他們一家在這裡唱苦情戲了。」
太子聽得眉頭一皺,對恭親王道:「王叔說得沒錯,叔爺就請自審就是,我只是旁審就好。」
於是恭親王便照著程序開始審案,每問一件事情,冷華堂都失口否認,就是他方才親口承認對王爺和冷華庭下了毒,他也反口不認,只說要拿證據說事,後來,太子無奈,便讓人請了孫玉娘出來作證。
玉娘被人扶進大堂後,挺著個大肚子,慢慢悠悠地走到堂中,恭親王見她身子不便,便免了她的禮,使人搬了把椅子讓她坐著。
冷華堂自孫玉娘一進門便死死地瞪著她,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孫玉娘一看他那如地獄鬼魂般的眼神,便嚇得一陣瑟縮,窩進椅子裡不敢抬頭。
太子殿下見了不由搖了搖頭,眼裡閃過一絲憐憫之色,溫和地問道:「昨晚你家相公可是要你送了有毒的吃食給你婆婆用?」
玉娘聽得微微抬頭,轉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冷華庭,又低了頭道:「回殿下的話,昨晚相公確實是讓臣婦送吃食給劉姨娘吃,只是臣婦對相公並不放心,便先用銀簪試過,發現有毒後便將那吃食給換了,臣婦並沒有對劉姨娘下毒。」
「賤人,你污陷我。」冷華堂一聽,便怒罵道。
玉娘嘴角噙了一絲冷笑道:「相公,你應該也看到了,我故意將那碗燕窩灑在了劉姨娘的房間裡,如今,怕是死了一地的蟲鼠了吧,大人們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簡親王府後院浣洗房查看查看,小婦人可不敢妄言半句。」
「賤人,你何其心狠,你懷著我的兒子,竟然還陷害於我,你就不怕你的兒子一出生沒有了親生父親?」冷華堂咬牙切齒地說道。
玉娘一聽,淚水就下來了,抽抽噎噎地轉過身,對冷華庭道:「二叔,你也聽到了,你大哥若然真的伏了法,那我母子可就成了孤兒寡母了,以後,我母子可就只能依仗著二叔而活了啊。」
她哭得傷心,說得又情真意切,讓在場的眾人都為之動容,既為這女子的聰慧感佩,又為她的境遇可惜,怎麼說也是遇人不淑,好好的年紀就要守寡,真真可憐啊。
老恭親王爺抹了抹眼角,對玉娘道:「可憐的孩子,簡親王不是那狠毒之人,應該會給收容你母子,好生待你的。」
說著又對冷華庭道:「小庭啊,華堂雖是可恨,但你兩個嫂嫂無辜,以後,她們的生活,就真的要靠你來照顧了,好在你簡親王府向來富足,多養幾個人也不成問題,唉,都是皇家的事,怎麼就弄成了這般境地了呢?」
冷華庭看也未看玉娘一眼,冷華堂的罪行早就人證物證具在,玉娘來不玉作證都無所謂,他看不得這女人拿這事來賣乖的樣子,她也不是個好東西,當初是如何對待錦娘的,錦娘不介意,他可從來沒有忘記過。
而且,這個女人看自己的眼光太過討厭,與那畜牲如出一轍,不由更是惱火,如今再聽恭親王這樣一說,他便冷冷地一拱手道:「只要她安分守紀,簡親王府自然不會虧待了她的。但若她心懷不軌,也莫怪我不客氣,她就算再可憐,我也沒有幫仇人養妻兒的義務,莫非老王爺想要小庭養一個孽子出來,將來又如他父親一樣害我?」
說著,便站了起來,對恭親王和太子殿下還有簡親王一拱手道:「小庭家中還有事,就不在此影響老王爺斷案了,告辭。」
說著抬腳就要走,那邊冷華堂掙扎著對冷華庭吼道:「小庭,這個賤女人不是好東西,你最好是殺了她,但還是幫大哥兒留下一條血脈吧,孩子是無辜的。」
冷華庭又走了回來,冷冷地看著冷華堂道:「你最好是死了那份心思,想要借我的手替你報仇麼?妄想,她是什麼樣的人,與我何干?哦,對了,你不是練就了一身武藝麼?不如你現在就殺了她啊?你方才口口聲聲指責父王對你狠心,我看,父王對你太過仁慈,若是我,一抓住你便挑斷你的手腳筋,廢了你一身的功夫,將你丟在外面,讓你如狗一樣的活著。」
說著,再不理他,揚長而去。
玉娘一時看傻了眼,他……他真的站起來了,真的……玉樹臨風,豐神俊朗,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完美的男子麼?
當著太子冷華堂,還有裕親王,恭親王的面,玉娘的眼睛膩在冷華庭身上就沒有錯開,直到冷華庭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還引頸長探,只差沒有流下口水了。
裕親王見了倒是沉思了起來,而太子卻是搖了搖頭,很不屑地看向玉娘,同樣是孫大人的女兒,品性相差也太遠了些吧,這個孫玉娘,可真不像是個好女人。
簡親王厭惡地看了玉娘一眼,轉了頭對冷華堂道:「你且認了吧,再抵賴只會讓人更瞧不起你,男子漢,敢作敢為,死也死得有尊嚴一點吧。」
冷華堂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半晌才對簡親王道:「只怕要讓父王你失望了,我……沒那麼容易死的。」
說著,便轉了頭,陰狠怨毒地看向裕親王,劉姨娘說過,裕親王是可能是他的父親,雖然這麼些年來,他從來都沒對自己表示過什麼,但他每每看過來的眼神很是複雜,似恨似憐,又似有愧,哼,二十幾年沒有履行過父親的責任,到了這份上,總要有點表示吧。
他如今也不為自己的身份而羞恥了,只要不是冷二的兒子,那自己便還有一線希望,畢竟裕親王的兒子才是正宗的皇家血脈,皇家,不會輕易的處死自己的。
簡親王聽了他的話突然醒悟過來,按皇上如今對簡親王府的態度,很有可能真的會放過冷華堂也不一定,這畜牲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小庭方才臨走時分明就是在責怪自己太心軟了……
他突然起了身,慢慢走近冷華堂,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眼神也變得慈愛了起來,附下身去,將冷華堂自地上扶起,柔聲道:「堂兒,叫我一聲爹爹吧,爹爹這一次,一定會答應你的。」
冷華堂一聽,淚水便濕了眼眶,怔怔地看著簡親王,半張了嘴,半晌才喚道:「爹……爹……你……你……好狠的心。」
他地話,前半句聲音充滿濡慕之情,但後半句卻變得慘厲了起來,令在坐的各人都摸不清頭緒,只當他仍是恨著簡親王,誰也沒有在意。
只有孫玉娘看到冷華堂的額頭大汗淋漓,而他的臉色便如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下來。
玉娘的嘴角便勾起一抹冷嘲,趁著太子和裕親王等沒有回神之際,起了身,向他們告辭了起來,如此,正好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太子哪裡看不出簡親王的小動作,只是,他如今將自己完全綁在了簡親王府的同一條船上,任何對簡親王府不利的因素,都會影響到他的利益,就算看到了,他也不會說什麼。
冷華堂怨恨地看著簡親王,心中的恨意快要將他撐爆,可恨剛才還以為他對自己還存著一絲的憐意,自己終於可以叫他一聲爹爹了,沒想到,他……竟然趁自己不防備,下手廢了自己一身的功力,老匹夫,今生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你百倍償還今日之痛。
冷華庭棄了馬車,騎馬回了府,他有些歸心似箭的感覺,很想要錦娘看到自己站起身來,立在陽光之下的感覺,那個小女人,常常做夢一般的伏在他的肩膀著花癡地問:
「相公,你什麼時候牽著我的手去逛一次街啊,我要讓全大錦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羨慕我孫錦娘,我嫁了個天底下最俊美的相公啊。我要手牽著你的手,回門子,讓老太太和我娘看看,我嫁了個多麼好的夫婿,我更要讓大夫人看看,我的相公不是殘疾,讓她後悔當初嫌棄了你。」
錦娘自玉娘被人請走後,在家裡就有些心神不寧,揚哥兒吃過奶後,便在她身上不停地蹬著腿,揪了她領子上的一個流蘇一根一根地扯著穗子,秀姑看錦娘心不在焉地,生怕她又不耐揚哥兒,便要將揚哥兒自她手裡抱走。
揚哥卻不肯,嘟了嘴對著秀姑吐泡泡,這傢伙如今學會了生氣,一個不高興,便對人吐泡泡,一點也沒吐到別人身上,卻是將自己的胖乎乎的下巴弄得濕濕的,秀姑看了無奈,忙拿了帕子替他擦嘴,邊哄道:「揚哥兒乖,到秀姑這來,秀姑抱抱你玩去,一會子惹惱了你娘,她又要抽你了。」
揚哥兒似乎聽懂了,清亮的眼睛委屈地看著錦娘,無聲地控訴著,見錦娘沒有睬他,便兩隻小手扶在錦娘的雙頰上,嘟起自己滿是泡泡的小嘴,往錦娘的唇邊貼了上去。
錦娘被他濕嘴弄回了神,一看自家兒子,正既討好,又委屈的看著自己,不由笑了出來:「秀姑,他這是怎麼了?」
秀姑不由白了她一眼道:「還不是你平日裡對他太凶,這會子怕你不喜歡他,拍馬屁呢。」
錦娘聽得一怔,認真地看著揚哥兒,揚哥兒似乎要證實秀姑的話一般,又將自己的小濕嘴兒送了過來,錦娘的心都被融化了,捧起自家兒子的臉,就是一頓亂親,嘴裡笑道:「嗯,比你那倔驢子的爹爹要討喜得多了,你臭爹爹,到現在還沒回來,咱們要動身去看外婆了哦。再不回來,就打他屁屁喲。」
話音未落,只見鳳喜像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報道:「夫人……夫人,看……看,二爺回了。」
錦娘聽了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道:「都巳時了,再不回來,我就帶著揚哥兒自個回門子了,不要他了。」
「不是啊,夫人,奴婢看到二爺他……他不是坐輪椅回的。」鳳喜難掩心中的驚喜,大聲說道。
「不是坐輪椅,難不成是被人背回來的?」錦娘漫不經心地說道,轉而眼睛一亮,抱住揚哥兒又猛親了一口,不可置信地說道:「兒子,莫非你爹爹開了竅,腦子裡擰著的筋被人拉直了?」
下意識地就抱起了兒子,急步迎到了穿堂外,果然就看到那個身材修長,如竹似月的傾城男子,正淺笑盈盈地向自己走來,冬日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如綴了一身碎金,閃亮奪目,小風吹過,將那人一身青白色的長袍揚起,那一頭垂於雙肩的青絲也在風中飛捲,如水洩流光,將他的人襯得如翩若謫仙。
不知道不覺,錦娘就濕了眼,幻想過多少次,他會堂堂正正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站立在世人面前,但一直只是泡影,如今,他真的站起來了,那如鬆一般挺拔的身軀正緩緩向自己走來,卻讓她覺得不真實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對一旁也是紅著眼的秀姑道:「秀姑,你看清那個人了嗎?他……真的是二爺?」
秀姑拿了袖子去拭眼角,猛地點著頭道:「是,是,真的是二爺,夫人,你……苦盡甘來了,二爺他,他的腿終於好了。」
錦娘還待要說什麼,懷裡的揚哥兒卻是踩著她的肚子不斷的蹬著小胖腿,一雙小手拍得拍拍作響,嘴裡伊咿呀呀的,人彷彿要自錦娘懷裡蹦出去一般。
秀姑一下便自錦娘懷裡將鬧得正歡的揚哥兒挖了出來,哄著他道:「你爹爹和娘親有話說呢,不許鬧啊,小寶寶。」
錦娘站在門邊一動不動,只是含笑靜靜地看著那漸行漸近的人,冷華庭也含笑看著門口的錦娘,生過孩子的她變得愈發的豐潤柔美,她的美,不驚艷,卻如淳酒,歷久彌新,芳香四溢,沉靜淡雅,一品便成癮,令人再也錯不開眼,放不下杯,那是他心中的寶,他的心,他的魂。
越走近她,他的心便跳得越厲害,明明就很想要她看到自己立在陽光下的樣子,偏生真的立於她面前時,卻生了怯意,這怯意是愧,是對她期盼太久才予以實現的歉疚。
「娘子,我回來了。」他含著笑,淡淡地說道。
「相公,你回來了。」她也含著笑,淡淡地回道。
然後,他伸出了一隻手,將她的柔夷放入掌心,「娘子,走,我帶你去逛街。再回門子。」
她微笑地看著他,隨他慢慢走下石階,走到庭院之中,肩並著肩,手拉著手,向院外走去。
這一刻,兩人的心都被幸福填得滿滿的,前路還會有艱難,但那又如何,他們的心是貼在一起的,只要夫妻齊心,沒有什麼是克服不了的,所以,自信滿滿地向前走,荊棘過後,前面便是康莊大道。
「哇……哇……哦……哦,伊……伊。」幾聲震天的哭喊將兩人神思催醒,錦娘無奈地嘟起嘴,看了冷華庭一眼道:「看來,今兒怕是不能去逛了,咱們還得回門子呢,東西全都備好了,只等相公回來一起去呢。」
冷華庭的臉也垮了下來,卻是拍了拍錦娘的臉道:「日子長著呢,以後等小傢伙睡了後,咱們再偷著去?」
錦娘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小聲道:「嗯,偷著去,不讓任何人看到,誰也不帶,就咱們倆個。」
說完,倆人相似一笑,又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的走了回來,揚哥兒早就哭成了個淚糊糊,張著小手伸向冷華庭,眼睛卻是巴巴地看著錦娘,錦娘沒好氣地拿手敲他的頭:「臭小子,你爹爹是我的,你別想搶。」
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回了屋,屋裡豐兒和雙兒兩個一見到冷華庭抱著揚哥兒走進來,不由都傻了眼,豐兒瞪著眼睛,張著嘴,半晌才道:「天,爺……可真俊啊。」
張媽媽在一旁正拿著帕子拭淚呢,聽了這話便拿手戳她腦門子,「小蹄子,小心陳侍衛聽到,將那定情的簪子收回去。」
豐兒一聽便紅了臉,嬌嗔地扯住張媽媽的衣袖道:「媽媽,不帶這樣的,沒事就笑話我,二爺是長得俊嘛,以前看他坐在輪椅裡,還只覺得驚艷,有點……有點男生女相的感覺,如今一站起來,那氣魄就完會不一樣了,哪裡還見得有半點的女氣啊,分明就是個偉岸陽剛的男子漢嘛。」
張媽媽聽了又戳她,「說什麼呢,二爺什麼時候不是男子漢了,你這丫頭越說越離譜了,看來,真的找個人把你嫁了,成日介瘋瘋癲癲的,越大越活轉去了。」
豐兒聽得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笑道:「我進去給二爺收拾東西去,不理媽媽了。」
雙兒聽了也忙跟了進去,兩個提了幾個大包袱出來,笑瞇瞇地站在堂中,錦娘和冷華庭抱著揚哥兒一進正堂,便被這架式嚇住,「這是幹嘛呢?」
豐兒福身行了一禮道:「夫人不是說要回門子麼?奴婢們將東西準備好了,只等夫人示下了。」
「二爺才回來,讓他坐下喝口茶了再動身吧。」錦娘聽了笑道。
「巳時二刻了,再不回去,會趕不到午時的飯,夫人,二爺,還是早些動身的好。」豐兒一臉的怪笑,眼睛都快成彎成月牙兒了。
「是啊,夫人,不能再耽擱了,早些走吧,孫相府裡也不遠,咱們也別坐馬車了,走著去,很快就到了。」雙兒那雙靈動的大眼此時也是笑彎了,將包袱往肩上一聳,一幅要長期背著的打算。
「坐馬車不舒服一些麼?你們兩還背著這麼多東西呢。」錦娘更是詫異
「也不知道是誰,成日介就念,哪一天爺要是站起來了,非要拉著爺去街上逛來著,還說要讓滿街的姑娘媳婦子羨慕妒嫉恨呢,怎麼這會子又反侮了,估計是怕別人看到爺這模樣兒,會搶了去。」豐兒哼著鼻子說道。
「可不是呢,夫人是膽小了,爺像神仙兒似的,夫人定然是不自信了,不敢了呢。」雙兒也附合著說道。
「當我不知道呢,用激將法啊,明明就是你們兩個小丫頭想到街上去顯擺,任誰跟了這樣的主子,都覺得有臉呢,哼,我就不中計,我就要坐馬車裡去,還有啊,我怕誰來搶,你家二爺就是我的,誰敢來搶,我打爆她的頭去。」說著,雙手插腰作茶壺狀,一轉眼,看到某人一臉的得意,不由火氣更旺,嗔道:「你要是敢在外面招蜂引蝶,我就要……」
「不許說那兩個字,你敢說,我就治你。」冷華庭一聽便收了笑,嚴肅地看著她道。
錦娘那「休夫」二字生生地吞了回去,卻是不甘心地擰了下他的鼻子道:「總之,你要多看別人一眼試試。」
「我的眼裡只有娘子,這滿大錦朝裡,哪一個比得上我的娘子美啊,在我眼裡,娘子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冷華庭立即綻了笑臉,抱著揚哥兒哄著錦娘,揚哥兒見他娘親擰爹爹的鼻子,也用樣學樣的去抓,卻是將手心裡的淚呀,口水的全糊他爹爹那精緻挺俏的鼻子上了。
一家三口,先去給王妃請了安,打了招呼後,再帶著秀姑,張媽媽,豐兒,雙兒幾個,還是坐著馬車到了孫相府,孫相這幾天身子不爽利,一直沒有上朝,錦娘便拿了不少好藥材回來了。
孫家的人早就聽說四姑娘今天要回門子,一早兒便在大門處等著,脖子都伸得老長了,卻是等了幾個時辰也沒看到簡親王府的馬車來,二夫人原也是到前門處看過幾回了的,卻是因著府裡的事情太多,又想著要擺幾桌迎接親外孫,便又回去忙著了。
守門的小廝遠遠的看到簡親王府的馬車來了,忙屁顛屁顛地進去報信,大總管最先迎了出來,而幾個機靈的小廝便進二門報信了,冷華庭扶著錦娘下了馬車,那邊秀姑還有張媽媽幾個也拿了東西在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一抬眼,卻看到還有一輛簡親王府的馬車也跟過來了,不由詫異地看過去。
不一會子,果然看到玉娘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錦娘一見,臉便沉了下去,這玉娘是掐了時辰趕過來的麼?非要湊著自己一同回來,又懷了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