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錦娘聽了抬頭看天,青色的天空,看不到一片雲彩,更看不到太陽,這樣的天氣,晚上會有月亮出?還賞月?她不由白了眼自家妖孽相公,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換個說法麼?這麼著去請人,太子定然以為你發高燒了。」
冷華庭聽得哈哈大笑,寵溺地擰了下她的鼻間,嗔道:「你這可是在咒為夫?」
錦娘懶得理他,緊走幾步跟上王妃,頭靠在王妃的肩頭,撒嬌道:「娘,你看相公欺負我。」
王妃愛憐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他哪裡捨得欺負你,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你不欺負他就好了哦。」
錦娘聽得臉上嬌紅一遍,一抬眸,看到王爺正方行闊步以走在前面,心中一凜,想起自己才看過的那件人皮小衣,暗忖,不知道王爺知道了那件人皮小衣會做何感想,先前她並沒有將那東西拿給王妃看,但王爺也算得上是當事人之人,瞞著終歸不好,但說出來,又太過殘忍了,這事,還真不好辦呢。
回眸看冷華庭,也是定定地看著王爺的背影,點漆如墨般的鳳眼裡透著淡淡的哀傷和憐憫,他也在猶豫要如何對王爺說明吧,今夜若真的將太子殿下和白晟羽等人請到府裡來,只怕真相就會大白,在那種情況下出來的真相,對王爺的感情會是更大的衝擊,想到這裡,錦娘不由嘆了口氣,搖著頭繼續往前走。
王妃看得莫名,見她眉宇間含著淡淡的憂色,便摸著她的頭道:「人生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沒有人不犯錯,只要錯誤的初衷並非要害人,稟著一顆善良正直的心生活就行了,太過認真,只會讓自己難過,何必呢。」
錦娘聽得一怔,她感覺得出王妃可能覺察出了什麼,不過,王妃如此豁達通透,卻讓她很是欣慰,在這水深火熱的簡樣王府,王妃看似遲鈍糊塗,卻是抱樸守拙,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她做人的初衷,也許,人家眼裡,她是被欺負的對像,但是時日長久下來,那些自認聰明本事的人,又有幾個是最後的贏家?
倒不如王妃,有深愛她的丈夫,有孝順的兒子媳婦,如今又有了可愛的孫兒,她的人生,其實也圓滿了,無慾無求了。
可是,王爺會如她一樣睿智通透麼?錦娘搖了搖頭,她對王爺的印像一直不是太好,總認為王爺太過糊塗,不明白他怎麼能在朝中混了這幾十年的,但後來,知道皇上對簡親王府的打壓後,也明白了一些,有時,糊塗倒是最好的保護色呢,傻子總是有福一些的,看吧,雖然,簡親王府一直污濁不堪,但他仍是盡力的護住了王妃,努力在王妃的頭上撐起一片清明的天空,讓她能夠一直保持她的純真善良,這,也算是一大成就吧。
回到自己屋裡,錦娘冷華庭坐在一起細想著李公公的話。
一會子,有婆子來報,說世子爺又著人將劉姨娘送回浣洗院裡了。
錦娘與冷華庭聽得面面相覷,那人還真是做得出,原以為他會來找麻煩的,結果風平浪靜得很,竟然真的將自己的生母送回浣洗房去了,這是為人子孫的做派麼?
「姨娘可還好?」錦娘淡淡地問了句那報信的婆子。
「回夫人,劉姨娘好像受了傷,臉都是腫的。」那婆子老實地回道,她是害怕,夫人曾說過,要看好劉姨娘,但世子爺來了,她們幾個奴婢也制不住,只得讓他將人帶走了,所以,來報信時,都忐忑不安的,就怕夫人會責罰。
「哦,你下去吧,好生看著劉姨娘,既是受了傷,那就不要讓她再洗衣服了,讓她好生歇著就是。」錦娘吩咐那婆子道。
那婆子應諾下去了,錦娘便看向冷華庭。
冷華庭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道:「你指望畜牲能做出人事來?」
錦娘一想也是,只是突然便想到了上官枚,不知道他日冷華堂的身份被揭露後,上官枚會是怎樣一種心情,會很痛苦吧,那驕傲的一個人,以郡主之尊卻嫁一個身份來歷不明的野種,會羞愧難當,痛苦不堪的吧,唉,可惜了那樣水晶心肝的一個人兒,卻是終身錯付,侮不當初啊。
兩暗自哀傷,卻見豐兒打了簾子進來道:「稟夫人,世子妃來了。」
錦娘聽得一陣錯愕,上官枚怎麼會這會子來了?是為劉姨娘求情的?
忙起身迎了出去,就見上官枚穿一件碧青色緞面繡梅暗紋裌襖,前胸開著小襟,領口繡著銀色的雙線羅紋,腰身收得很緊,襖裙的下擺卻是撒著的,蓮步輕移,裊裊娜娜而來,如月中仙子一般亮麗脫俗,錦娘不由就看怔了眼,心裡越發的難受了起來。
「嫂嫂怎麼這會子來了?若是有事,使個丫頭來支會一聲就是,怎麼親自過來了呢?」錦娘笑著迎到穿堂外,打了簾子站在門口說道。
「就是想來看看弟妹,看看揚哥兒,也是來特地支會你一聲的,嫂嫂我一會子要回門子去,府裡上下的事情可就要煩勞弟妹打理了。」上官枚神色鎮定自如,唇邊帶著淡淡的微笑,看不出半點心緒。
但錦娘聽她那話卻覺得她有心事,卻是不好問,忙下了台階,上前去拉了上官枚的上一同進了屋。
在正堂坐下,雙兒機靈地沏了茶過來,錦娘又讓豐兒拿了些自江南帶來的時新果品擺上,笑道:「嫂嫂怎麼這會子要回門子,晚上可回府?」
上官枚優雅地輕泯了一口茶,微瞇了眼,也不回答錦娘的話,卻道:「你這江南龍井果然不同一般,清香沁人,真是好喝呢。」
錦娘聽著便笑道:「嫂嫂若是喜歡,一會子我讓豐兒送些到你屋裡去,我帶了好幾斤來了呢,原想著送些給嫂嫂的,一時事忙,耽擱了。」
上官枚聽著笑了笑道:「那感情好,弟妹盛情,我就卻之不恭了。」說著環顧了下屋裡,問道:「怎麼不見揚哥兒?」
「秀姑抱到娘院子裡去了,呀,豐兒,你去把揚哥兒抱回來,得餵奶了。」錦娘一時也想起有好一陣子沒見揚哥兒,忙對豐兒說道,揚哥兒可是吃大食的,一會子餓了,又得大哭大鬧了。
上官枚見錦娘有些忙,喝過茶後,便起身告辭,錦娘覺得她今日有些怪,便送到了門口,想著自己問的話她還沒回呢,又問道:「大嫂這次回門子是今兒回,還是住一宿呢?」
上官枚頓住腳,緩緩回頭,眼眸深幽,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眉眼間,淡淡的哀愁和無奈緊鎖,半晌才說道:「弟妹,你好福氣,嫂嫂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錦娘被她說道莫名,但一想到冷華堂那個畜牲,她心裡也很是同情上官枚,不過,上官枚應該還不知道冷華堂的身世吧,唉,她這會子回娘家也好,眼不見為淨,總比憋在這府裡裡外不是人的好,於是笑道:「嫂嫂哪裡話,我不過是傻人傻福,等嫂嫂明兒有了孩子,一樣也幸福的。」
這話不過是個客套,說的人,聽的人都知道很難實現,不說孩子還好,一說孩子,讓官枚更是心酸,她強忍著心中的傷感免強笑道:「是啊,我也想有一個如揚哥兒一樣可愛的寶寶呢,不知道,上天能不能賜給我一個呢?」
「肯定能的,大嫂還年輕著呢,來日方長啊。」錦娘安慰道。
「來日……方長麼?」上官枚輕聲喟嘆,下了台階,頭也不回的走了。
錦娘想起她一直也沒說,究竟回家會住多久,一會子自己要怎麼跟王妃解釋,想要再問,卻又止了步,前面漸行漸遠的身影,步子看似從容,卻很沉重,每踏出一步,似乎都踩在行路之人的心上一般,錦娘突然明白,那個心靈剔透的人兒,怕是有所察覺,心灰意冷了。
長嘆一聲,錦娘回了屋,冷華庭這會子卻是歪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見錦娘進來,微睜了眼,問道:「大嫂走了?」
「嗯呢,走了。」錦娘拿起自己給揚哥兒做的一件錦披,繡起花來。
一會子豐兒和秀姑兩個抱了揚哥兒回來,對錦娘道,「方纔王妃帶了信來說,王爺身子不太妥當,王妃侍候王爺歇下了,讓二爺和夫人不用去那邊用飯,在自己院裡用了便好。」
錦娘聽了看了冷華庭一眼,冷華庭不由皺了眉,但什麼也沒說,卻是自己推了輪椅進了裡屋。
揚哥兒一進門便在秀姑身上張著手,對著錦娘一頓亂揚,嘴巴裡哦哦伊伊的,秀姑看著便道:「小主子可真是的,我抱了他那麼久,再怎麼對他好,一見到自己娘前就轉臉了,不肯要秀姑呢。」
錦娘笑著自她懷裡接過,揚哥兒一到錦娘身上立即便小身板兒往左側一倒,小手便開始抓錦娘胸前的衣襟,小嘴巴嗒嗒作響,一逼饞貓樣子,錦娘稍微慢了些,他便瞪著清純乾淨的大眼,癟著嘴控訴著,錦娘看著就拿手指戳他的頭,嗔道:「不許用這個表情,太妖孽了,跟你爹一個樣子。」
揚哥兒哪裡聽得懂她說什麼,他倒是知道錦娘拿手戳他是不喜呢,立卻眼淚汪汪了起來,錦娘看著又心疼,忙扶起衣服,將他的小嘴塞住,免得他魔音震耳。
夜幕降臨之際,錦娘抱著已經熟睡了的揚哥兒,輕輕放入搖藍之中,冷華庭吃過晚飯後便出去了,錦娘也沒問他,只是覺得奇怪,他先前還說,要請太子的白晟羽來家裡的,怎麼一點子動靜也沒有,難道只是說笑麼?這都到了晚上了,也不知道王媽媽那裡的守衛佈置得怎麼樣,如今阿謙不在,身邊就少了個很好的幫手,相公又不肯自輪椅裡站起來,行事就很是不便。
越想,心裡越發的不定,王爺這會子也是稱病在床了,方才使了人去世子院裡,上官枚回了娘家,並沒有回來,去打探情況的雙兒還道,世子妃回去時,好像大包小包拿了不少行李,看那樣子,似乎會多住幾天呢。
王媽媽的屍體就放在錦娘院裡東邊耳房裡,門外有幾個婆子守著,周邊也布了不少暗衛,是夜,烏遮住了峨眉彎月,起了風,刮得人臉上乎乎生痛,兩個守夜的婆子有些扛不住,一個悄然走近另一個身邊,小聲說道:
「我說劉洪家的,咱們打些酒吃吃吧,這鬼天氣太冷了,我快受不住了。」
「好啊,可是我沒錢,就算有錢,這會子又能到哪裡打酒吃去?」另一個婆子白了她一眼說道。
「我那屋裡還藏了罈子酒呢,要不,你在這裡守著,我去拿酒?」
「那可不成,裡面那個,都關了一天了,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怕……不成,要去咱們一起去,要不就一起留著賣凍肉算了。」另一個一聽便縮了脖子,一副好害怕的樣子,拉著先前的那個婆子不撒手。
「那好,一起去就一起去,快去快回就是,府裡的護衛多了去了,這一會子也出不了什麼事。」
兩個說好了,挽著手,一同離開了那間關著王媽媽的耳房。
兩個婆子一走,便有兩個穿著簡親王護衛衣服的人,正在靠近王媽媽的房間,他們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有暗衛出現,不由心中一喜,輕輕推開王媽媽的房門,一個站在外頭看著,另一個便閃身進去了,不一會兒,那進去的人便拉著一柄帶血的刀閃了出來,兩個縱身一躍,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久,又有兩個暗衛出現,兩人同時閃進王媽媽屋裡,查看了一番後便走了。
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以至於兩個婆子拿酒和菜來,盤腿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菜,也沒發現屋裡有何異樣,照著守著。
卻說劉姨娘,被侍書送回浣洗院後,便因著被冷華堂打的那一掌加上踢在腰間的那一腳,傷痛難忍,一進門,便躺在了床上,她身邊的貼身丫環自荷香被打之後,再也沒一個也來照顧她了,她便在兩個粗使婆子的看護下,躺在了床上休息。
好在一會子有人來告訴她,說夫人開了恩,准她今天不用洗衣服了,她才躺得安實了一些,不過,心裡想著來時冷華堂對她說的那一番話,一時百感交集,堂兒性子暴戾,又極其功利,他日,他得了勢,真的會孝敬自己嗎?
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那兩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她明明就知道他們只是在利用她,拿她當別人的替代品,但她為了兒子,一直忍辱偷生,任他們欺凌著,而那個最先心儀之人,卻是幾十年如一日,從來就沒有拿正眼看過自己,任自己付出再多的情感,他也是冷若冰霜,就算是塊冰石,也有被捂熱的時候吧,偏偏他眼裡只有自己那個蠢二姐,那個被大姐玩弄著的,軟弱得像只小錦羊一樣的二姐。
正胡思亂想著,門簾子被人撩起,只見玉娘身邊的紅兒提著一個食盒進來了,回身又掀起簾子,慢慢的,玉娘撐著腰也走了進來。
劉姨娘看得奇怪,自自己進了浣洗院後,玉娘沒有來看過自己一回,連使個人送點東西,問候兩句都沒有,今天自己被整得更慘,府裡那些捧高踩低狗奴才們,見了自己便躲得遠遠的,沒想到,最先來看自己的,竟然是玉娘,這讓劉姨娘好生詫異。
玉娘笑盈盈地跟著紅兒身後,挺著肚子坐到劉姨娘床前,親親熱熱地喚道:「姨娘,您受苦了,相公讓我給您送些吃食來呢。」
劉姨娘聽得心頭一暖,堂兒還是有孝心的,他現在送自己回這裡,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必須得先解決了王媽媽,將世子之位坐牢固了之後,才能救自己出去,她理解他的處境和為難的,能讓媳婦挺著大肚子來看望自己,那份心意,劉姨娘很是感動。
「你身子重,不該來的,使個人來不就得了,黑燈瞎火的,可千萬別摔著,嚇著了。」劉姨娘的聲音溫和親切,她如今著實真心地關心玉娘,且不說她懷了自己的孫子,就是這樣的境遇下她能看自己,也讓劉姨娘感動,上官枚自從自己被關到這裡後,竟是一次也沒來過,她是郡主出生,又是世子妃,到這種地方來,怕折了她的身份,丟了她的臉呢。
劉姨娘憤憤地想著,一時間,肚子還真餓了,她整個一天也沒有吃什麼東西進去,這會子見紅兒手裡的食盒精緻得很,一看便知是小廚房裡的,她不由縮了縮喉嚨,盡量不讓自己吞口水的聲音被玉娘聽到。眼巴巴地看著那食盒就錯不開眼。
玉娘見了眼裡便露出一絲鄙夷之色,臉上卻是帶著溫和的笑,慇勤地對紅兒道:「把飯擺出吧。」
又對劉姨娘道:「特地炒了幾個您平日裡喜歡吃的菜呢,我這還純了一碗燕窩,婆婆是先喝了燕窩還是先用飯?」
劉姨娘餓得久了,卻也知道,飯前先喝點補品對胃有好處,便道:「辛苦你了,還是先喝了燕窩吧。」
玉娘聽了眼裡便露出一絲嘲諷,卻是很奇怪地說道:「我這裡拿了兩碗燕窩來,一碗是相公請您用的,另一碗,是我自己給您燉的,您想喝哪一碗?」
劉姨娘聽得一怔,不解地看著玉娘,玉娘臉色很平靜地親自端了兩碗燕窩出來,「左手邊的,是相公的孝心,右手邊的,是兒媳我的孝道,您只能喝一碗,選一個吧。」
劉姨娘聽得就沉了臉,兒子媳婦不是都要孝敬父母的麼?為什麼只能選一樣?她覺得孫玉娘太不說話了,而且,有些神神叨叨的,心裡有氣,便伸向玉娘的左手,玉娘卻故意在她的手還沒接穩之時,將手一鬆,好好的一碗燕窩便全灑了,好在並不太熱,沒有燙到劉姨娘的手。
孫玉娘分明就是在捉弄自己,劉姨娘大怒,卻又發作不得,狠狠地瞪著玉娘,玉娘卻是將右手裡的碗放下,忙拿了帕子幫劉姨娘拭手,連聲道歉:「對不起,方才手突然抽筋了,所以,沒拿得穩,婆婆您沒有燙著吧。」
劉姨娘聽了臉色這才緩了些,玉娘忙又端了另一碗燕窩給劉姨娘,劉姨娘卻戒備地看著玉娘,推托道:「我還是先用了飯再喝吧。」
玉娘微微一笑,自頭上取了根銀簪子來,在碗裡插了一下,再拿出來,給劉姨娘看,劉姨娘臉色立即紅了起來,不自在地說道:「娘怎麼會懷疑你呢,看你這是啥意思,咱們娘兩不用如此防著的。」
玉娘卻是笑道:「還是會試過的再吃好一些,姨娘你放心,我也放心。」
說著,將所有的飯菜都試過了一遍,又再次請劉姨娘喝燕窩,看著劉姨娘吃過後,又忙著給她夾菜,服侍她用飯,劉姨娘心中感激,很愉快地將飯都吃了。
等玉娘離開後,劉姨娘怔怔地看著灑了一地的燕窩,鼻子就發起酸了,方才玉娘那番舉動分明是在說,堂兒給自己下了藥?可是,怎麼可能呢,難道他不知道這世上最關心他,最愛護他的便是自己麼?
他若是想自己死,不用用毒,自己也可以死給他看,可是……十月懷胎才生下的兒子,又捧著手心裡護了二十幾年,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麼?
一時又自我安慰,也許,堂兒根本什麼也沒做,是自己多心了,玉娘不過是在表孝道而已呢,一時衝動,她突然自頭上也撥了根銀針出來,正要向地上的燕窩探去。
便聽到冷華堂喚道:「娘,我著人把王媽媽解決了。」
劉姨娘聽了立即收了銀簪子,放入自己的袖袋裡。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如今,除了那兩個男人,再也無人知道你的身世秘密了,孫錦娘就算聽王媽媽說過了又怎麼樣,她沒有證據,空口白牙,說出來,人家也只會說她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你,堂兒,你可以不必害怕這事了。」
「娘,我當真不是父王的兒子麼?你是不是弄錯了?」冷華堂傷心地看著劉姨娘,似乎很不願意相信事實一般,再一次問道。
「我也想你是你父王的兒子,可是,當初,他連碰都不肯碰娘,又怎麼……怎麼可能有兒子呢,堂兒,你……如今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只要王媽媽事了,這事就再也不會被洩露出去了,那兩個人,都以為自己是你的生父,怎麼著也是虎毒不食子,一定會幫你的。」
「是的,不用害怕了,可是,娘親你不也還知道麼?你是最清楚我的身世之人啊。」冷華堂緩緩走近劉姨娘,眼角帶著一絲狠決的笑容。
劉姨娘看得心一驚,嘆了口氣道:「堂兒,你連娘都不肯放過麼?這個世上任誰會背叛你,娘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這種事情,我只相信死人不會說出去,娘,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讓兒子動手呢?」冷華堂逼近劉姨娘。
「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劉姨娘又害怕又憤怒,辛苦養大的兒子,真的成了一條惡狼,一條自私自利,連親生母親都要殺害的惡狼,這讓她好不傷心,一時,又想起地上的那碗燕窩來,後背冷汗直冒,顫著聲音道:「方纔你讓玉娘送來的燕窩裡,真有毒藥?你使了她來害娘?」
冷華堂聽得眼中陰戾之氣更甚,怒道:「那個賤人,自任聰明,竟然敢違背我說的話,哼,看我怎麼收拾她。」
「她只是心存善念而已,堂兒,她還懷著你的孩子呢,你千萬不能亂來啊。」劉姨娘聽得嚇住,兒子的樣子已經失去了理智,殺了自己倒還好,可不能連他自己的孩子也要殺死啊。
「娘,我捨不得你死,不如,你吃下這粒藥丸吧,它只會讓你失聲,說不出話來而已,不會要了您的命的。」冷華堂見劉姨娘到了如此境地還在關心著他,泯滅的良心似乎又收回了一點殘渣碎片,拿了一顆藥遞給劉姨娘。
劉姨娘頓時淚流如注,哽聲說道:「你……真要讓娘吃下去?從此娘再也不能喚你一聲,你真捨得?」
「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事,娘,吃了吧,沒有痛苦的。」冷華堂看了看窗外,不耐地催促道。
劉姨娘不肯接那藥丸,冷華堂急了,一手捏住劉姨娘的下巴就要將那藥塞進劉姨娘的嘴裡,這時,突然門窗全部大開,幾條人影飛身進了屋裡,一支錢鏢射向冷華堂的手腕,他不得不收回給劉姨娘塞藥的手,但他的另一隻手卻只是在劉姨娘身上輕輕一拍,人也跟著縱身躍起,向窗外逃去。
飛身進屋的人竟然全是宮中侍衛,他們自各個方位擋住了冷華堂的去路,哪裡容他逃走,但冷華堂實在功夫了得,不過幾個回合,便擺脫了那些侍衛的糾纏,逃出屋子,但人剛剛落到走廊處,立即上來一群侍衛將他團團圍住,他見勢不妙,自腰間拿出一顆彈珠向地上一摔,頓時黑煙瀰漫,人們被煙薰得睜不開眼,等到煙霧散去時,冷華堂已然不見了蹤影。
太子和白晟羽,冷華庭自暗處轉了出來,看到此種情形,婉惜不止,冷華庭一掌拍在輪椅上,怒道:「千算萬算,沒算到他手裡竟然有西涼的煙霧彈,竟然又讓他逃走了,真真好不氣惱。」
「小庭何必氣惱,他的真實面目已然揭開,我立即派追捕於他,明日上朝,你儘管向皇上奏明便是,該你的東西,這次一併要全部還給你了,我和白大人都可以為你作證的。」太子聽了安慰他道。
話雖如此,冷華庭還是氣,沒能親手抓那個畜牲進朝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去揭露他,心裡很不暢快啊。
「呃,四妹夫,你邀我們前來賞月,今兒這月色可真是與往日不同啊,的確是人間美景啊,好看,好看。」白晟羽笑著拍了拍冷華庭的肩膀,推了他往屋裡走去,「善惡到頭終有報,小庭,他如此喪心病狂,連生身母親也能下殺手,這樣的人,終會自食惡果的。」
正說著,一名侍衛來報:「稟殿下,屋裡的那個女人身中劇毒,只怕不行了。」
太子一急,大步向屋內走去,白晟羽也推著冷華庭跟進,劉姨娘臉色鳥青,神情痛苦,一看便是中毒的樣子,太子看到地上滾了一粒藥丸,奇道:「小庭,你分明已將那藥丸擊落,她是如何又中毒了的?」
「毒針,定然是施了毒針,就如我爹爹身上中的毒針一樣,那種毒針殺人於無形,無聲無息,我三叔也中了此針,都是這個畜牲下的手。」冷華庭恨恨地說道。
「真是禽獸不如,他真如你說的,殺父弒母了,可憐的小枚,怎麼會嫁了這麼一隻禽獸啊。可惜讓他跑了,不然,我真的要替小枚教訓他一番才好。」太子喟然唏噓,扼腕長嘆道。
「殿下不用可惜,這個畜牲在此,你想如何教訓都行。」這時,窗外傳來簡親王清朗的聲音,他身形矯健地提著個人影大步走進屋裡,隨手一扔,將手中之人丟在了地上,對太子說道。
太子等人定睛一看,地上之人果然是剛剛逃走的冷華堂,不由大喜,驚奇地看向王爺,王爺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臉色羞郝,垂了眸道:「臣糊塗,竟然被人蒙蔽了幾十年,害苦了庭兒啊。方纔你們來捉拿他時,臣便守在屋頂,就是防著這廝用這一手,他是老二一手教出來的,老二的鬼域技倆他學了個十成十,臣先前見老二用過這一招,料定了他逃離的方向,於是,手到擒來了。」
太子聽得也是微微嘆息,勸道:「王爺還是要放開心懷,不要太過自責,此等賊人太過狡猾,又善於偽裝,令人防不勝防啊。」
冷華庭冷冷地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冷華堂,見他一臉的痛苦和憤恨,四肢都在不停地發抖,抽畜著,眼睛卻瞪得老大,正怨毒地看著王爺,他不由冷笑道:
「爹爹不過給你用了分筋錯骨手而已,還沒有廢掉你的四肢呢,放心,暫時我是不會殺了你的,一會子等忠林叔來了,我也給你喂些毒藥,讓你也嘗嘗有如千萬剮,骨頭寸斷般的痛苦,我受了六年,你也不會少受一點。」
冷華堂聽得驚懼莫明,顫了聲道:「小庭,為何對我如此狠心?當年,若不是我,你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你……就不肯放過我一次麼?」
冷華庭聽得氣急,大怒道:「住口,你這只禽獸不如的東西,還敢提當年……再說一句,我便真的讓你凌遲你。」
冷華堂聽了嘴角卻是勾了一抹笑來,眼睛悠悠,似乎在回憶某個甜密的過往,好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我當小庭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原來,你是有感覺的,小庭……我從來都不想傷害你的,真的不想……」
冷華庭再也聽不下去,他氣得雙目赤紅,一揚手,一枚錢鏢便擊向冷華堂的嘴巴,頓時血濺如飛,冷華堂滿嘴是血,他噗的一聲,吐出幾顆血牙,眼神也變得陰狠起來。
卻是很識時務的不再說話,怕更惹火了冷華庭,他會受更大的痛苦,如今,他已是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明著是個局,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來,王媽媽殺得太過順利了,所以,他才以為小庭並沒有防備……都是孫玉娘那該死的賤人,竟然敢違背他的話,將那有毒的燕窩打翻,不肯毒死劉姨娘,不然,自己也不會親自出手了。
他腦子裡一時飛快地轉著,想著要怎樣才能逃脫今日這一劫,如今二叔已經去了西涼,遠水救不了近火,而裕親王向來對自己就不冷不熱,看自己的眼神還帶著鄙夷……為今之計,只有死咬著不承認了,他們只是聽自己說,手裡並未有切實的證據證明自己非王爺的親身,只是看自己對劉姨娘動手,自己完全可以說成是恨母無良……
那一晚,太子將冷華堂提走,並沒有送到宗人府大牢裡去,連同那兩名刺殺王媽媽的護衛一起,關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
第二天,錦娘迷迷糊糊地起來,一看向邊早已空了,不由奇怪地嘟囊道:「都說好了今天要陪我回門子的,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不見了,真是的,越發的沒明堂了。」
外面張媽媽聽到屋裡的動靜,和雙兒兩個打了簾子進來,聽了她的話,便笑道:「二爺一大早就去上朝了,他怕吵醒夫人,還特地吩咐不要叫醒您呢。」
錦娘聽了微羞著一笑,「哦」了一聲,便起床梳洗。
洗漱完畢,正要吃飯,卻聽小丫頭來報,說那邊院裡的二夫人來了,錦娘聽得詫異,以為玉娘想通了,要與自己一同回門子呢,正要起身,便看到玉娘挺著個大肚子,一臉是笑地走了進來。
「四妹妹正在用飯呢?我今兒要和你一起回門子,咱們姐倆一坐同一輛馬車吧。」玉娘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外道地在錦娘面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你的身子太沉了,這會子回娘家方便麼?」錦娘看著就皺了眉,她一點也不想和玉娘同坐一輛馬車,玉娘的心眼兒太多了,誰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那肚子眼看著就要生了,別一會子出了什麼事,又怪罪到自己頭上來,自己吃不起這個虧。
「昨兒夜裡這府上演了一齣好戲,四妹妹竟是不知麼?妹夫呢,沒有跟你說嗎?」玉娘環顧著屋裡,沒有看到冷華庭的身影,不由微微有些失落,臉上卻仍是笑意盈盈,錦娘看她那笑就有股幸災樂禍的味道,心中一凜,不知道是誰有倒霉了,讓玉娘如此高興。
「發生什麼事了?」錦娘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口問道。
玉娘的臉色立即變得淒哀了起來,拿了帕子拭著眼角不存在的淚,哽著聲道:「姐姐命若啊,四妹妹,你可一定要幫姐姐。」
錦娘聽得莫明,不解地看著她,玉娘見了又道:「我那相公……你的大伯,他……他竟然是個冒牌貨,是個禽獸啊,昨夜他逼著我去送東西給劉姨娘喝,花言巧語的哄騙我,若非我從來就沒有信過他,還真的被他騙過去了。哼,那畜牲,竟然在吃食裡下毒,要害死他的親娘,還……還要借我的手,那不是將我往深淵裡推麼?」說著,頓了頓,這會子真傷心了,漂亮的杏眼裡淚水朦朧,又道:
「幸虧姐姐我如今行事小心,我挺著個大肚子,他非要我去送吃食,也不怕我動了胎氣,這裡面定然有貓膩,所以,拿銀簪一試,果然發現有毒,哼,我才不中他的計呢。他要殺他的親娘,自己動手就好,幹嘛要害我?真真是畜牲。」
「為既是要下毒,使個下人去就好了,幹嘛要讓你親自去呢?」錦娘也覺得這事蹊蹺,這很不符合常理啊,畢竟玉娘懷著冷華堂的孩子,陷害玉娘,不就等於間接的害了自己的孩子麼?
「哼,開始我也想不通呢,後來見過劉姨娘後,我才明白,那劉姨娘也是賊精得很,別人送的吃食,她都要試過才肯吃,她也怕人害她呢。所以那畜牲才會使了我去,上官枚不在,除了我,劉姨娘也不會再信其他人……」玉娘越想越恨,手中的帕子快被她撕開了,大大的杏眼裡露出怨毒之色。
「那劉姨娘沒死吧?」錦娘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怎麼會有那樣喪心病狂的東西,為了自己的私利,母親,孩子,全都可以利用,全都可以不顧,這……還是個人麼?
「那畜牲還是親自動手了,若不是我懷有身孕,恐怕你今天也看不到姐姐我了,你不知道,他當時的眼神有多可怕,像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似的。」玉娘一臉後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