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兒聽得一怔,不解地看向豐兒,豐兒對四兒嘆了口氣道:「是我跟少奶奶提議的,那個……秀姑不是想娶兒媳婦嗎?柳綠也關了那麼長時間了……再有什麼心性也磨平了,唉,總不能真讓她又走了春紅的老路吧,咱們都是可憐人,能幫,就幫著點吧。」
四兒聽了眼神銳利地看向豐兒,半晌才道:「希望她不會辜負你的好心,這個人,是你弄出來的,以後你就得盯緊了,而且,你求著少奶奶把她放了就成了,幹嘛要提議將她配給喜貴,秀姑能答應麼?秀姑可是愛面子的人,若少奶奶真去提了,指不定好心會遭了誤解,以為少奶奶瞧喜貴不起呢,你呀,可別太聰明了就是。」
豐兒聽了臉上就露出一絲不自在來,小了聲道:「四兒姐姐說得是,我也是一時心急,只想著能幫她出來就成,沒想這麼周全,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盯緊她的。」
四兒聽了便道:「我知道,你我都是一個府裡出來的,你們又是一個院裡長大的,有幾分情義也是對的,只是千萬別忘了咱們都是奴婢,咱們的本份就是忠心主子,侍候好主子,咱們幾個也算是走運的,遇著少奶奶這個難得的好人,你如今又是少奶奶一手提拔的,可別辜負了少奶奶的一片心才是,那些弄妖蛾子,起心思上桿子爬的,都得了什麼下場你應該都看到了,她來了,我不管,你盯著她,我就盯著你,總之不能再傷了少奶奶的心就是。」
四兒說罷,就看了眼裡屋,心裡雖然有些擔心在東廂房裡的芸娘,可這會子她也不好去打擾少奶奶和少爺,只好呆了一會子再去了東廂房,找個話先替少奶奶圓著。豐兒被四兒一番話說得一陣臉紅,好半晌才由衷地對四兒道:「我知道了,四兒姐姐,以後你就看豐兒的表現吧,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鳳喜報完信後其實就呆在穿堂裡,四兒的那番話她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以前看四兒長相也不怎麼出挑,話也不多,從不多管閒事,但卻最得少奶奶信任,以為那只是因著打小兒就服侍的情份,佔了老情面的便宜,可聽了四兒才將那一番話,鳳喜就打心眼裡佩服起來,就四兒那份忠心,那份見識,也值得自己好好學習,一時又想,若非四兒得了少奶奶的信任,冷侍衛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吧,以後……或許,少爺身邊還會有其他的侍衛出現呢,若是有福,保不齊也能遇上一個……總比胡亂配給府裡的小廝們強多了。
「鳳喜,讓柳綠先進穿堂裡等著吧,少奶奶這會子在歇晌呢。」鳳喜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豐兒在屋裡揚了聲道。
鳳喜聽了忙走到廊前,對那押著柳綠的婆子道:「媽媽先帶了柳綠姐姐進來吧,外面風冷,喝杯熱茶去去寒。」
那婆子聽了忙哈著腰點頭謝了,帶了柳綠進了屋,鳳喜便仔細地打量起柳綠來,只見柳綠神情萎頓,形容消瘦,雙頰都有些凹進去了,顯得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像兩隻銅玲一樣,看著有點磣人,眼神苦楚怯懦,就是看到自己這樣的小丫頭,也是一副討好的樣子,神情木木的,低著頭,縮著肩,小意地張望著,似在尋著什麼人。
一會豐兒自裡面出來,柳綠一見,眼裡就露出強喜來,張了張嘴,卻又沒敢出聲,只是緊張地盯著豐兒看。
豐兒見了就嘆了口氣,走近她安慰道:「一會子你見了少奶奶可要乖巧一點,少奶奶是個心軟的,你這回出來了,就死了心,好生服侍少奶奶才是正經,再不可想那有的沒的,若是秀姑看得中你,喜貴也是個好人,你跟了他,也是有前程的,唉,我也不能多跟你說什麼,總之,你好自為之吧,只有一句話你要記住囉,你若是再弄妖蛾子,第一個不饒你的就是我,我拿把剪子,跟你一起同歸於盡算了。」
柳綠聽得心驚膽戰,哆嗦著就扯住豐兒的手,眼淚便汪汪地流:「你……你放心,我再不會做傻事了,都是快死過一次的人了,再識不破,那就是自尋死路,少奶奶跟前你幫我說說好話,就是只做個粗使丫頭,我也心甘情願,你的好,我今生都記著,少奶奶是我的主子,我的天,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後就是死,也再不敢害你們了。」
豐兒聽了這才點了頭,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要記住今兒說的話,這會子少奶奶有點事,你先呆會吧,一會少奶奶閒了,我再帶你去見她。」說著,自己又走了進去,少奶奶若是閒了,她就得服侍少爺,得吩咐廚房準備好熱水,一會子少爺少奶奶要用呢。
四兒去陪了芸娘一會後,又回了正屋,總算聽到屋裡少奶奶在喊人服侍,她忙打了簾子進去,就見到少奶奶粉面含春,嬌顏如花地坐在梳妝台前,她見了抿嘴一笑,過去拿了梳子就給錦娘梳頭。
「大姐在等著了吧,你隨便挽個髻就成了。」見四兒嘴邊含了笑,又一副怕她看出來的樣子,錦娘微微有些不自在,嗔了一旁好整以暇,等人服侍的冷華庭一眼,對四兒說道。
四兒手腳麻利地幫她梳了個吊馬髻,斜插了根簪子,錦娘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也沒理一直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冷華庭,便打了簾子出來了。
芸娘在東廂房裡等得好不心焦,心裡便有些氣,這個錦娘,自己也難得來一回,又是特地來給她送機密的,就是再忙,也不該把自己涼在這裡吧。
正惱著,錦娘打了簾子進來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讓大姐久等了,相公突然身子不爽利,我服侍他一會子,大姐沒有生氣吧。」
芸娘聽了這才臉色稍好了一些,她也聽說過,四妹夫身子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什麼病,一年總要發作幾回,攤了這麼個病殃子的丈夫,唉,雖是挺疼錦娘的,卻也很辛苦吧。
「妹夫可好些了沒?」芸娘關心地問道。
「呃……好多了,好多了。」錦娘尷尬地回道,心裡卻把冷華庭罵了個千萬遍,把自己折騰個半死,那廝卻神清氣爽的很,真是氣死個人了。
說著,手裡就拿出一個包紅了,塞到芸娘手裡:「年禮我就不去送了,反正兩家大人都會辦妥貼的,這是妹妹我的一番心意,大姐你收好了。」
芸娘就拿在手裡掂了掂,看有些份量,臉上不豫之色立即全散了,笑著半推辭道:「今兒大姐來也走得急,什麼東西也沒拿給你,你看……你這麼客氣,讓大姐怎麼好意思呢?」
錦娘笑著按住她那欲迎還拒的手道:「快別說這話了,咱可是親姐妹呢,難得姐姐遇事能為妹妹著想,妹妹自然也是知道姐姐的好的,嗯,咱們這就去二姐那吧,她這會子應該起來了。」
芸娘聽了便笑瞇瞇地拿著包紅便起了身,錦娘看著微怔,不知道芸娘為何不將包紅收起來,不過,她也懶得管這麼多,帶了四兒便領芸娘一起去了清茶小苑。
玉娘正懶懶地偎在躺椅裡,手裡捏了塊點心吃著,聽小丫頭說二少奶奶帶著寧王世子妃來了,她眉頭一皺,凝了眸看窗外,果然見錦娘正帶著芸娘來了,她無奈地自躺椅裡起了身,讓紅兒給抻了抻衣服,懶懶地迎到正堂裡。
四兒打了簾子,錦娘和芸娘一起進了屋,玉娘一臉親熱地走過去迎了芸娘:「大姐,你怎麼這個時間來了,我還說怕是要到初二才能見到你呢。」
芸娘笑著拿手戳她的腦門道:「就知道嘴乖,嫁出來幾天了,也不說帶個信給我去,過得好不過,有個話也成啊,讓人老揪著心。」
玉娘聽了這話鼻子就發酸,新婚之夜所受的折磨又浮現在了腦海,哽了聲就將芸娘往屋里拉,「大姐……我……我也想回娘家去,不想在這呆了。」
錦娘聽了便搖了搖頭,冷著眼自己坐到一邊去,讓她們兩親姐妹先訴了衷情再說。
芸娘聽玉娘的話便冷哼一聲道:「你別拿我比,我總回娘家那也是沒法子,命不好,遇人不淑,你可比我強多了,昨兒妹夫可是拿了不少好東西孝敬娘呢,就連舅舅家也都送的是重禮,可讓你姐夫沒臉了一把,一回來就拿話來寒磣我,我要是也嫁了這麼個大方又多金的,又何苦經常回去討娘的嫌。」
玉娘聽得怔了怔,含淚的眼裡又帶了笑,得意地對芸娘道:「那我倒不知,我自己可是沒拿半分的私房,都是相公自己備的,嗯,就是世子夫人那,也沒得呢。」說著,又挑了挑眉,看向錦娘。
錦娘聽了便嘆了口氣,玉娘還真是不記打啊,這才幾天,傷疤都還沒好,前事就全忘了,明明是被人利用了,還如此沾沾自喜,不知道那人是禽獸麼?以後她再受了虐待,自己可真不管了,玉娘生就一副奴性,該!
芸娘聽了眼裡便露出一絲嫉妒來,嘴上卻說道:「世子能寵著你就好,你也別像以前那樣任性了,好生地過日子吧,姐姐也就過來看看,初二反正都要回門子的,到時,咱們再好好聚聚。」說著,又轉頭看向錦娘,「才我都忘了跟你說了,家裡送信來了沒,三妹妹訂在了正月初六,初九的回門禮,到時咱們可都要去熱鬧熱鬧,聽說那靜寧候二公子,也是翩翩佳公子一個呢,性子又溫和,怕是和二妹夫有得一拼,咱們也好逗逗三妹妹,一起鬧一場。」
玉娘其實心裡很忐忑,那天自上官枚院裡逃回來的後,幾天都托病不敢再去,就是怕碰到冷華堂,他那眼神太過熾熱嗜人,看得玉娘渾身毛骨聳然,這幾天晚上一點燈便讓婆子落了鎖,就是怕冷華堂兒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今聽芸娘說那個人寵自己,心裡便越發的驚悚害怕,一時只想也學著芸娘的,躲回娘家再不來了就好,聽說貞娘要嫁了,她心中一喜,便對芸娘道:「三妹妹初六就要嫁麼?娘身子不好,只怕忙不過來,我反正閒著無事,不如回家幫娘一把去。」
錦娘聽著這話就不對勁,上回貞娘還哭著跟自己說,大夫人動了心思扣她的嫁妝,玉娘這會子回去,哪裡是幫忙,只會給貞娘添亂,再說了,現在大夫人根本就理不得事,府裡大繁小事全是自己的娘親頂著,玉娘又是個會作勢的,一點子沒依著她的來,便會在二夫人面前起高腔……
「二姐你可糊塗了,你可是新嫁,咱們兩個都要進祠堂的拜祖宗上族譜的,頭年你就在娘家過年,叫母妃和大哥面子上怎麼過得去?大姐,你快別聽她的了。」錦娘笑著對玉娘道。
玉娘聽了眼神便黯了下來,嘆了口氣,眼睛無意間便落到了芸娘的手上,路上時芸娘將錦娘給的包紅塞在腰裡,這會子不知如何又拿到手裡了,正有意無意地把玩著,玉娘見了便道:「大姐何必客氣,來就來了,還帶禮物來作什麼?」
說著,就要起身去拿芸娘手裡的包紅,芸娘見了也不躲,特意將包紅當著錦娘和玉娘的面打開,裡面放著一副金五事,正是宮裡最新的款式,上回太子妃賞了一些給錦娘後,皇后娘娘也賞了一批過來,錦娘便拿了副普通些的送給了芸娘。
「你也知道姐姐我手頭緊著呢,今兒又來得匆忙,自然是沒有準備禮物,二妹妹,你看這頭飾好看吧,二尾鳳點頭,是四妹妹才送給我的年禮呢,說是大姐我也難得來一趟,不好讓我空手回去,非要給,弄得姐姐我怪不好意思的。」芸娘斜了眼睨著玉娘道。
玉娘聽得心中一噤,手吶吶地就收了回來,訕訕道:「原來是四妹妹送的啊,四妹妹如今可是有錢人,母妃最是疼她了,她拿這麼一點東西出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輕鬆得很,唉,哪比得上妹妹我呀,連給娘親的年禮都是相公自己備的,我呀,就只受著那點嫁妝過日子呢。」
芸娘見如此敲打都不能在玉娘這裡弄點東西出來,臉便沉了下來,連外家你都備了厚禮,自己可是你的親姐姐,送一點又怎麼了,看簡親王世子那出手,就知道是個大方的,玉娘這裡定然好東西也不會少,竟然小氣巴啦的在自己跟前哭窮,哼。
「四妹妹,這天色也不早了,大姐姐屋裡還有不少事情,我這就回府去了。」芸娘黑著臉起了身,對錦娘道。
「那姐姐我送你一程吧。」錦娘冷眼旁觀著這一對姐妹鬥法,心裡直想笑,大夫人教出的女兒可還真是得了她的真傳,一個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相互算計起來,誰都不比誰差。
玉娘也看出芸娘的不豫,但她也氣,自己才新婚幾天啊,大姐不說送些東西給自己,空手來了也就罷了,還想著在自己這裡弄點東西回去,以前在府裡時,大姐還算疼自己,有了好東西還會分些過來,自從嫁了人後便變得摳門了,什麼東西都想著往自己兜裡揣,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她知道弄了錢好保著自己今後的生活,自己難道就不會?當誰比誰傻呢?
懶懶地起了身,意思意思地把錦娘和芸娘送到門外,便回了。
錦娘送走芸娘後,便回了自己院子,剛進院門,便看到煙兒在穿堂那探頭探腦的,四兒見了便看了錦娘一眼,錦娘示意四兒去將煙兒叫過來,自己便進了偏房。
煙兒一會子也跟了進來,一見錦娘便行了一禮道:「煙兒見過二少奶奶。」說著,眼睛便看向四兒。
錦娘見了便笑著對四兒道:「你去看看秀姑將包紅都分好了沒,明兒我可是要用的。」
四兒聽了便看了煙兒一眼,瞭然地出去。
「二少奶奶,二太太受傷後,有不少人來探病,連宮裡的麗妃娘娘也派了人來了,不過,這兩天來的人有些怪異,有幾個看著像在江湖上混的,有時,還在二老爺屋裡一淡就到深夜,二少奶奶,您可得小心著點了。」煙兒等四兒出去後,便走近錦娘,小聲說道。
錦娘聽得一怔,煙兒這信息可比芸娘才送過來的更加重要,她就知道,二老爺和二太太受了那麼大的辱,定然是不甘心的,只是這一次,不知道又在密謀些什麼,跟江湖上的人都勾上了,只怕……所為不小呢,自己是守在府裡不出門,那江湖人氏再有本事也不敢在簡親王府裡放肆,這兩天王爺一直在外面奔波著,王妃也常去宮裡進見幾位正主子……不會是對他們不利吧。
想到這裡,錦娘便自袖袋裡拿了十兩銀子給煙兒,煙兒一見便要跪,死都不肯接,錦娘將她托住道:「這不是給你的,你如今已經在我院裡辦差,在那邊雖然也有不少朋友,人家會跟你說這些事是念在以前的老情,一次是可以的,再多了,便不見得會有真而有用的消息,這銀子你拿了給他們一些,人家拿了好處,以後自然會更加用心幫你打探的。」
煙兒這才接下了,小聲對錦娘道:「奴婢先走了,二少奶奶你一定要小心著些,二太太那人……原就心狠,這會子怕是更恨上您了。」
錦娘點了點頭,自己先走了,讓煙兒一會再出去。
回了自己屋裡,便看到綠柳正跪在正堂裡,錦娘見了綠柳那形如枯槁的模樣,也大吃了一驚,自那次冷華庭將綠柳關起來後,錦娘還真是忘了有這麼一號人了,一時怔了怔,坐到了主位上去。
「奴婢綠柳見過少奶奶,少奶奶吉祥。」綠柳見錦娘終於來了,心裡一喜,納頭便給錦娘磕了個頭。
錦娘心情複雜地看著綠柳,這是曾經害過自己的丫頭,被關了幾個月,原本如花般的少女如今像根缺了水的秧苗,沒了當初的生氣和靈動,只有兩個閃動著的大眼在證明,她還是一個鮮活的個體,就算是給自己行禮,也是機械又木吶的……
「你運氣很不好,秀姑……她不喜歡你,我原想著,若是秀姑願意,我便將你配給喜貴的,如今……」錦娘在心裡嘆息了一聲,硬硬心腸,決定還是將綠柳發配遠一些,就算不賣了,送到莊子上去,眼不見為淨的好,背叛過一次的人,本性便不是個能靠得住的,她不想為了一點點的心軟再給自己埋下禍根。
話音未落,外面守園的婆子來報,說是富貴帶了喜貴來給二少爺和二少奶奶辭年來了,錦娘便放下綠柳的事,讓人將富貴叔帶進來。
富貴一臉風霜,但老眼裡全是喜色,一進來,便要給錦娘行禮,錦娘忙讓抬手道:「富貴叔免禮,您辛苦了。」
「奴才是來給二少奶奶報喜的,鋪子沒開,奴才就將靜寧候府的訂單給接下來了,開年咱們再可以進一批好布,只是轉個手,便可以大賺一筆呢。」富貴仍是將禮行完,高興地說道。
錦娘聽了確實很開心,自己的鋪子總算可以開張了,開張便有一單大生意,自然是好兆頭,值得慶賀呢。
「富貴叔辛苦了,快快請坐。」錦娘笑逐顏開地對富貴說道。
喜貴是跟在富貴身後進來的,他仍是有些害羞,低著頭,眼睛只盯著腳尖前的那塊地兒,不敢放肆亂看,不過,倒是比前次看著老練了些,進了屋也不再怯懦害怕了,只是有些拘著罷了。
富貴見了便將他推到前面,笑著斥了他一聲道:「傻小子,還不快些向二少奶奶行禮。」接著又對錦娘道:「喜貴這孩子真不錯,忙上忙下的,可幫了我不少忙,也會想事,是把好手。」
喜貴走上前幾步,給錦娘磕了個頭,錦娘笑著說道:「辛苦你了,別拘著,一旁坐了吧,一會子再去你娘那見個禮去。」
說著,拿了兩個包紅來,給了四兒,四兒將稍大些的,給了富貴,另一個給了喜貴,富貴笑著道了謝,接了紅包,喜貴抬頭瞄了四兒一眼後,也老實地接過,一撇眼,看到地上跪著的綠柳,微怔了怔,似是先沒認出來,後來又多看了兩眼,很是詫異。
那綠柳自喜貴進來後,就時不時地瞄了他兩眼,這會子感覺他在看自己,也回了頭看,兩人視線一觸,喜貴羞澀地收回了目光,綠柳卻大著膽子叫了聲:「喜貴哥。」
喜貴聽得微顫,抬頭睃了眼錦娘,見錦娘臉上平靜得很,並無不豫,便小聲地應道:「你……你怎麼跪著,是……犯了事麼?」
綠柳聽著眼睛就紅了起來,一副泫然欲滴的樣子,哀哀道:「喜貴哥救救我吧,我犯了錯,怕是會……」終是當著眾多人的面,既不好意思,也沒那膽子,話沒說完,臉卻紅了起來,眼神急切地看著喜貴。
喜貴聽著嚇了一跳,忙道:「你既是犯了錯,快些改過,求少奶奶開恩才是,我……我也沒法子幫你。」
「你自是能幫的,如今也只有喜貴哥你可以幫我,求你了。」綠柳聽了便哭著爬向喜貴,兩眼熱切地看著他,方才少奶奶的話沒說完,但聽那意思便像是要將自己賣了,誰知道會賣個什麼樣的人家,也許是窯子裡也說不定,如今主家只管賣人,把人叫了交給人牙子就成了,具體賣到哪裡,不會有人關心的,所以,綠柳現在怕得很,以前在孫家也是認識喜貴的,只是那時候,心性兒高,想著以自己的模樣兒,怎麼都得是個姨娘通房,從沒拿正眼瞧過府裡的小廝,喜貴又木吶,更是沒將他挾進眼過,這會子喜貴便成了她最後的一根救拿稻草,她怎麼都要抓緊才是。
喜貴聽著臉就紅了起來,抬頭看了眼富貴,富貴聽得莫名,只覺得地上那丫頭眼神熱切得很,怕是相中了喜貴呢,看著模樣兒還不錯,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若是不大……配喜貴倒是一樁喜事,「少奶奶,你看,喜貴年紀也不小了,要不……」
錦娘聽了就皺了眉,秀姑是明著拒絕了的,這會子繞過她去問喜貴自己……嗯,這婚姻原就得兩個人自己看對眼才是,現在瞧著這兩個倒像真有緣份呢。
「喜貴,我問你,你可相得中綠柳,若是相得中,就去跟你娘說,開年便給你們把事辦了,也省了你娘的一樁心事。」錦娘沉吟了一會還是問道。
喜貴聽得了楞,臉便更紅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向綠柳,見她雖是瘦了好多,卻仍是嬌俏可人,最難得的是,她……沒瞧不起自己……
見他沒支聲,富貴看著就急,猛推了他一把道:「我看著不錯,挺配你的,是個好機會呢,若是喜歡,就應了吧。」
綠柳見少奶奶都提了,但喜貴卻沒應,即羞又急,一雙大眼便死死地看著喜貴,眼裡的熱切像要將喜貴灼燒了似的,喜貴腦子一熱,便點頭應了。
錦娘見了便鬆了一口氣,笑著對綠柳道:「這也算是你的緣份,難得喜貴看得上你,以後可得好生地待喜貴和秀姑,再不可生那不該有的心思了,老實地跟喜貴過日子吧,喜貴是個有前途的,你跟著他,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
綠柳聽了便含淚給錦娘磕頭:「謝少奶奶成會,奴婢……奴婢以後一定不會辜負了少奶奶的期望,會……好好跟喜貴哥過日子,孝敬秀姑的。」
錦娘聽了便讓她起來,先回自個屋裡好生梳洗一番,等和秀姑商量好了,再選個好日子辦了這事。
將富貴幾個打發了後,錦娘便回了屋裡,將煙兒所說之事告訴了冷華庭,冷華庭聽了面色便沉重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錦娘,美艷的鳳眼裡含著絲迷離和憂色,「娘子,別怕,我會護著你的,父王和娘親那邊,你不用擔心的,父王雖是糊塗,他對娘親還是護得周全的。」說著,便將錦娘拉進懷裡,輕撫她的秀髮道:「她若真敢對你動手,我不會再留任何情面。」
第二天,秀姑一大早就等在錦娘的門口,見錦娘出來,便先給錦娘行了一禮道:「多謝少奶奶對喜貴的關心。」
錦娘看她低著頭,不似平日的與自己正視,不由詫異,便道:「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喜貴自己看對了眼,富貴又求著,便應了,你也別謝我,回去想著怎麼把事辦了才是正經。」
秀姑聽了又恭敬地應了聲是,便再沒說什麼,將昨天分好的包紅遞給一邊的四兒道:「那奴婢便請天假,回孫家去,給綠柳的娘下個騁禮了。」
錦娘聽得就皺了眉,秀姑老早便不在自己跟前自稱奴婢,今兒怎麼……是心裡不痛快吧,不喜自己給喜貴作了這主?如此一想,心裡也不舒服了起來,便道:「你要是不喜歡,便推了這婚事就是,我也沒強壓著……」
秀姑聽了猛地抬了頭,眼裡閃過一絲無奈道:「奴婢……沒那意思,既是他自己看對眼的,我也沒法子,就是再不喜,也得成全了他,只是,那綠柳以後……」
「她成了親,便跟著喜貴到鋪子裡去算了吧,或者,給喜貴和富貴叔洗衣做飯也成,讓他們兩口子一起過不是更好?」錦娘不等秀姑說出來,便截口道,綠柳那丫頭,她看著還是不放心,放在身邊是絕對不可能的。
秀姑一聽,臉色更不好看了,卻也不好說什麼,她來就是想求了錦娘將綠柳留在院裡做事的,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面跟著男人跑,實實的不妥當,可是少奶奶一句話便將這條路子給堵死了,這讓她心裡好生不痛快。
「你也年紀大了,要不,等明年鋪子開了,就給些錢,讓喜貴在外面置個小院子,你就跟著他們一起過算了,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你也可以怡養天年了。」錦娘看出秀姑心裡的不痛忙,閉了閉眼,一直猶豫不決的心,這會子終於定了下來,算了,有些人,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滿足,人家已經沒心思在你身邊做事了,不如放了的好。
秀姑聽得大震,眼裡的就帶了淚來,顫著音,不可置信地道:「少奶奶這是要趕我走?」
錦娘心裡也覺得傷感,但這話既然說出來了,也沒有收回的必要,就算免強留著秀姑,自己也不放心用她,這府裡的陰謀詭計太多,如秀姑這樣貼身的人若出了什麼問題,那不就和王媽媽一樣了麼?
「怎麼說是趕你呢,是讓你榮養,每月的月例錢仍是照樣給你,讓你好生回家跟著兒子過,等有了孫子,便給喜貴帶孩子,那可是好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日子呢,你不要誤會了我的一片好意。」錦娘皺了眉道。
秀姑聽了便冷笑了起來,含著淚,憤怒又傷心地看若錦娘道:「是覺著奴婢老了,不中用了嗎?是早就策劃好了的吧,非得把個犯了事的丫頭塞給喜貴,再趁機趕了我走……少奶奶如今是富貴了,看不上奴婢這些老人,府裡那幾個跟來的,又有誰是有好下場的,都說你是個心善的,哼,連自個奶娘都信不過,都要趕走……」
「秀姑,你快別胡說八道了,少奶奶一心為你著想,你怎麼好心當了驢肝肺了呢?」一旁的四兒聽著就氣,開口斥道。
秀姑聽了,憤怒地看向四兒:「小蹄子,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麼,也別太捧高踩低了,我還沒走呢,就開始對我起高腔啦?你可仔細著些,我就是前車之鑒,以前在孫家時,我是怎麼護著她的,她如今身份貴氣了,便全忘了,她既是能這樣對我,保不齊哪天就會同樣對你,你等著吧。」說著,再也不給錦娘行禮,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錦娘氣得手都在抖了,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四兒忙扶了她往正堂裡坐,在一旁勸道:「她也只是一時之氣,等日子久了,就會知道少奶奶你的用心了,她糊塗了,你別被她氣著了,這明兒就是過大年了,氣傷了身子不值當。」
錦娘努力平復著自己心裡的傷心與怒火,好半晌才對四兒道:「你……派兩個人盯著,別讓她到處亂說,開年,便將她送到鄉下莊子裡去,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如今又對我生了怨,保不齊就會被人利用了,嘴就關不住……」
四兒一聽,覺得這事還真是麻煩了,秀姑可是少奶奶最貼身的,真要起了反心,那可……
「少奶奶,您別急,一會子我再去勸勸,探探口風,若還是那樣,便……早些下決心吧,有些事,心軟不得。」
錦娘聽了只覺得心中抽痛得厲害,畢竟自己來這個世界後,第一個關心自己的也就是秀姑了,那段被大夫人虐待的日子裡,秀姑給了自己不少溫暖,讓驚惶無助的自己,有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生存下去的勇氣和信心,如今鬧到了這步田地,心中還真是不忍,秀姑在她心裡,一直如親人一般的存在,可是……
「你先讓人盯著她吧,也是護著她,只別讓人鑽了空子就好,等她氣消些了,我再跟她好好談談,多給她些錢,讓她有個好晚景,這院裡……她是不能再留了的。」錦娘深吸了一口氣,對四兒道。
總算到了初一一大早,錦娘和冷華庭便穿著簇新了衣服去了王妃院裡,冷華堂帶著上官枚和玉娘也到了,今天的冷華堂神情清潤,眉眼間少了前些日子的郁氣,似乎還有點意氣風發的感覺,錦娘看了便想,只怕那事他已經辦得差不多了,開年朝堂上,怕是就會有一波針對墨玉承繼權的爭論風波了。
王爺見兒子媳婦都到齊了,便帶著一大家子一起去族裡的祠堂。
讓大家沒想到的是,二老爺在冷華軒的攙扶下也來了,三老爺和四老爺,還有其他的族人便都到了祠堂外的空地裡,只等王爺一到,便要開始祭祖儀式。
錦娘看著就覺得奇怪,她環顧了四周,都沒看到有族長在,大家只是看到王爺來後,便讓開了一條道,一副以王爺為主的樣子,按說,這個主持祭祖之人應該是族長才對呀……
「娘子,別亂看了,小心給了人把柄,咱們府裡是沒有族長的,族長是宗人府的恭親王,咱們其實是屬於皇家一脈的,只是年份久了,族人也多,皇室那邊便讓簡親王府分了一支出來,族長卻是不設的。」冷華庭見了便將椅子升高了,扯過錦娘的脖子,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府裡有了事,裕親王也來攪合,而皇上也肯將墨玉,交由簡親王掌管……恩,這墨玉裡……怕還有不少故事呢,等有機會,再慢慢探聽,錦娘在心裡八卦了一把,正走著神,便聽王爺道:「一會子各府的男子先進府祭祖,由長子嫡孫,或是掌家接班的那位拜香,一家一家輪著來,然後再舉行新婦進家譜儀式。」
錦娘聽著就覺得麻煩,聽這意思是要先男人進去拜,拜完了後,才是各家的主母新媳婦進去拜,這黑壓壓的怕有幾百人,一個一個來,得到什麼時候去?正胡思想著,便聽三老爺在那大聲說道:「王兄,今年老三我也要進祠堂。」
王爺一聽便皺了眉,正要說話,那邊幾個年老的族叔們便都小聲議論了起來,一個年紀大的,鬍鬚都白了的老爺子便冷聲道:「老三,你這幾年也沒見著收斂,那渾事就沒少干,你這樣的,不能進祠堂,沒得污了祖宗的臉面。」
三老爺這些年也被這些老族叔們罵慣了,在族裡,每當祭祖之時,講的只是輩份,沒人看你平日的身份輕貴,所以,就算那族叔穿得再寒酸,身份再平常,但人家輩份擺在那,就是王爺也得恭敬地叫他一聲叔,自己就更不敢不將他放在眼裡了,只是,這回三老爺有底氣,他給那族叔行了一禮後道:「年福叔,今兒若是世子爺能進得祠堂去,那老三我也可以進得,若世子爺不進去,那我也沒話說,還是如往年一樣,老實地呆在外頭吹涼風,眼巴巴地看著就是。」
那年福叔聽了便怒了起來,對三老爺道:「老三,你怎麼能跟世子爺比,世子可是要承繼王爵的,他是將來整個族裡的主子,不進祠堂,怎麼帶著一大族人祭祖?說你渾,你真是越發的渾了。」
那邊二老爺自是知道老三話裡的意思的,只是他很奇怪,為何老三會在這個節骨眼鬧,老三看著渾,其實從不做虧本的買賣,當著這麼多族人的面給世子沒臉,也給王爺沒臉,他這是存著什麼心思?或是,誰給他什麼承諾不成?
王爺聽了三老爺的話臉上便有些尷尬,當著族人的面又不好說什麼,便瞪了三老爺一眼道:「老三,你都那麼多年沒進去過了,今年怎麼鬧起來了,你該早習慣了才是。」
冷華堂也是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自己那天的事情父王早下了封口令了,根本無人傳出去,原本以為就此會消散了的,沒想到三老爺平日裡不嚷嚷,這會子在整個族人面前鬧將起來,而且,矛頭直接就指向了自己,他……想做什麼,就不怕以後自己掌了府後對他報復?
如今正是關鍵時期,小庭的腦子雖然恢復了,但好在腿仍是殘的,可也不排除有好轉的可能,那個孫錦娘深藏不露,怕是有點本事,來了不到半年,便將小庭改頭換面,像換了個人似的,若自己再不趁著小庭沒復原前,將一切早早的搶在手裡,以後很可能便會功虧一潰的,今天若進不了祠堂,就算三老爺不將自己那事給掀出來,也會引得族裡人的疑心,一會天家還會派了代表來參加祭祖,這事若是傳到皇上那去……自己好不容易籌謀的事情便無疾而終,一定要想個法子堵了三老爺的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