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辛苦的睜開眼睛，感覺到整個身體硬邦邦的，呼吸十分困難，每吸進一點點的空氣都需要花費相當大的力氣，一時間還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全身發冷，爲什麽身體如此沈重，但是當一股微弱的溫暖氣息在我頸間吹過時，腦袋的思緒又回復過來，想起自己是怎麽穿過那一道可以跨越空間的魔法門，想起在獸人的追捕下逃命，也想到最後的雪崩。

　　「里昂！里昂！」

　　我努力吸了幾口氣，不顧胸口的悶痛感，好不容易才叫出這麽兩句話，只是頸邊的氣息一點回應也沒有，讓我有些著急，只能在心裏不斷的安慰自己只要還有呼吸，一切就都不是問題，趕緊運轉自己快被凍僵的腦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這種烏漆摸黑的狀況下，里昂不出聲我也不曉得他的狀況如何，所以將腦中可以想到的所有回復跟治療咒語，一個連著一個往里昂的身上施展，幸好沒有太長的時間，我就聽見里昂的呻吟聲，我停下咒語，又開始呼喚他的名字。

　　「里昂！里昂！快醒醒！」

　　我們不能繼續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儘管身上有里昂的身體覆蓋，又有能量衣幫我們保溫，但是繼續埋在這個地方，我們很快就會因爲失去氧氣步上死亡。

　　「蘭？」

　　「對！是我，快清醒！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剩下的空氣不多！」雖然看不到，可是我吸進呼吸道的空氣都帶著一股濁意，不用多想也明白氧氣已經漸漸稀少，不曉得還能撐上多久的時間。

　　「我們被雪給埋住了？」聽里昂的聲音就知道他的意識還不是很清醒，就像我剛剛醒來那一瞬間一樣，肯定是被大雪的力量給砸得昏頭轉向。

　　「對！快用你的魔法弄出一個通道來，我的火系魔法力量太差，現在只有你有辦法用最快的速度帶我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

　　里昂點點頭，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發絲冰冷的從我臉上掃過，然後他的身體微微的動了幾下，同時也帶動我的身體，剛剛有點悶痛的胸口立刻傳來劇烈的痛楚，我怕里昂分心，咬牙把呻吟聲給吞回肚子裏去。

　　很快的，里昂的身體熱了起來，我的身體也隨之溫暖，眼前出現一點點的光芒，然後一眨眼，一道紅色的光芒穿透我的眼簾，我眯起雙眼，依稀可以瞧見原本烏黑不見人影的視線，清楚看見光芒穿透黑暗，耳邊傳出有點像是香檳瓶口的軟木塞被拔開的聲響，只是更爲劇烈一點，在聲響之後就是迎面撲來的新鮮空氣還有微弱的陽光。

　　里昂抱著我，融掉我們身體周遭的白雪，周圍的空氣從冰冷到火熱，一下子溫暖了我們的身體，帶來解凍的麻痛感，我還在忍耐那種四肢活動時的不適，里昂已經帶著我站起身，雙腳一個用力跳躍，我們兩個立刻回到了雪地上。

　　從雪地上方依然白茫茫的一片就知道我們在裏頭昏過去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就算視線不佳，我們兩個都清楚瞭解到目前在雪地上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其他人完全不見人影，不曉得是不是已經找到制高點躲避雪崩。

　　「修！」我看著白雪皚皚的景象，忍不住心慌的大喊，結果卻忘記自己的胸口疼痛，聲音才剛冒出口，胸口就痛得我眼前發黑。

　　里昂注意到我的狀況，大手輕輕接觸著我的胸口，然後微微的施力，不是很重的力道，但是我再一次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整個人軟在里昂的身上。

　　「胸骨斷了。」里昂皺眉，乾脆直接抱起我讓我可以直立著上半身半倚在他身上，儘量不動到身上的骨頭。「儘量不要動，我們先找其他的夥伴。」

　　我點點頭，這也是我的想法，胸骨斷了只要不過分運動的話，不會對生命造成什麽危險，但是其他人如果還在雪地裏的話，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他們，那等待著我們的將會是永遠的失去。

　　里昂從空間裏叫出火舞，我也召喚出水藍，一大一小的兩個傢夥不太清楚目前的狀況，水藍一看見我很高興的就要往我的身上撲，結果被向來最疼它的里昂給阻止，讓它大眼睛頓時淚汪汪，只是淚水根本還沒有機會跑出眼眶，就因爲外面冰冷空氣的傳導給冰得它哇哇叫，趕緊閉起眼睛溫暖一下才比較舒服。

　　我利用這個機會，很快的將需要他們幫忙的事情告知，一大一小兩隻幻獸馬上很認真的點點頭，藍色跟紅色的身影迅速開始找尋雪地下夥伴的蹤迹。

　　幻獸的鼻子並不會比一般的魔獸或者是獸人遜色，很快的火舞那裏就有了消息，原本就是火系的幻獸，一尋找到熟悉的味道，火舞馬上將腳底下的雪地迅速融化成一個大洞，露出雪地裏頭亞南的身影，我跟里昂看裏頭的人依然有呼吸，松了一口氣，趕緊先唱個恢復咒語下去，不等亞南醒來，繼續尋找其他的夥伴。

　　水藍緊接著也叫了起來，火舞奔上前一個火球，同樣將雪地融成一灘雪水，裏頭的人是雷瑟，他瞪大眼睛看著雪地上的我們，看他手中很像是在挖掘的姿勢，就知道他剛剛八成正在想辦法自己跑出來，沒想到卻被我們先一步給找到。

　　有了雷瑟的例子，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的夥伴或許也正在努力沖出雪地逃生，心裏又稍微輕鬆了一些。

　　但是我卻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們的人可以自己從雪地裏逃生，並不代表獸人的追兵就不行，尤其他們的身體還比我們更加的強壯。

　　火舞跟水藍還沒來得及找到下一個夥伴，我們就看見不遠處的雪地突然爆出大量雪花，一時之間好像火山爆發，只是噴的是白色的噴發物。一個龐大的身體從雪地中躍出，光是看那一顆比人類還要大上三倍的頭顱，再加上高大無比的身體，不用猜我們也知道這一次逃出雪地的人是誰。

　　雷瑟朝我們兩個人點了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沖上去準備將獸人打個措手不及，只是獸人的反應相當快速，尤其是這些祭壇衛兵一個個都是獸人裏的菁英，雷瑟的腳步剛動，獸人馬上反應過來，別看那身形龐大，移動之間甚至比雷瑟的速度還要快，我剛剛才放下一點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最高點。

　　「雷瑟可以嗎？」

　　「打不過，但是可以支撐一段時間，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其他的同伴，趁還沒有更多的獸人自行沖出雪堆前，先一步動手解決掉對方，要不然以我們的力量想要跟一百名的獸人菁英對打，可以說是穩死的。」

　　說的也是，如果能贏的話，我們之前也不用逃得那麽辛苦，這些菁英雖然不像萊特華達那樣恐怖，不過每一個都比得上霍克的徒弟阿摩茲，我們這些人裏，龍族的能力我是不曉得，單以我們來說，大概也只有文、修跟幻獸合體的里昂可以勉強和他們來個一對一。

　　於是我點點頭，只能暫時放下雷瑟這邊的狀況，跟著火舞和水藍他們尋找其他的夥伴，況且雷瑟還有地獄沒召喚出來，相信要應付一個獅頭獸人，還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只是雖然是這麽說，我和里昂還是一邊跟著火舞他們尋找夥伴，一邊不斷的回頭注意雷瑟的狀況，亞南一直遲遲未醒，我不斷的在心裏祈禱他能趕快醒來幫雷瑟打敗獅頭獸人。

　　偏偏越急的事情老天爺就像是故意不讓你如願，我們找尋下一個夥伴的片刻間，或許連在心裏從一數到一百都不到，雷瑟爲了阻擋獸人，身上已經挨了獸人兩下拳頭，千萬不要以爲這兩拳就跟一般的粗漢打架沒什麽兩樣，每一舉都可以把雷瑟給轟到一邊的樹幹上重重撞擊，看雷瑟原本粗獷剛毅的五官皺起，那辛苦的模樣我也可以瞭解有多痛，很想這時候就大喊，要他趕快把地獄給招出來，不要再隱藏實力，或許剩下的獸人早就埋在雪堆裏全死了也不一定，留下那麽多的實力是準備現在被打死嗎？

　　「找到了！火舞！快！」

　　我著急雷瑟那頭的狀況，這邊水藍在一顆大樹下蜷成一顆球狀滾來滾去興奮的叫著，火舞毫不猶豫的就是一顆火球沖出口，馬上融掉大樹幹底下的雪堆，我看見裏頭整張臉被凍得臉色發青的傑瑞特！

　　耐斯鎮上的居民大多都沒發現雪崩裏的幾個黑影。

　　不過這些鎮民裏並不包括芬妮。

　　芬妮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女孩子，她今年才十六歲，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偏偏她生長的環境是如此偏僻，耐斯是一個很小的城鎮，尤其過去曾經遭受過兩次雪崩，居民的數量如今也才不到三百人，在這樣人口少，沒有多少外來者，一年四季幾乎都是白色雪景的世界裏，就算只是一隻貓咪生小貓咪，對芬妮來說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更何況是雪崩。

　　她沒真正見識過雪崩，聽說她剛出生的那一年跟她三歲那一年都有發生過一次雪崩，只是那時候她年紀小根本就不記得是怎麽一回事，接著十三年來整個小鎮都沒再遇到任何雪崩，所以今天山上突然出現打雷一樣的轟隆巨響時，她愣了有好長一段時間，才在同伴的手指下往山頭看，然後就看見原本還帶有一些樹影的山頭，瞬間變成白色的一片，不斷下落的雪堆，讓她想起每天早上母親都會幫她的糖餅淋上一層煉乳，快速的滑落，將整塊煎餅覆蓋煉乳糖霜，味道好吃極了。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像是煉乳覆蓋煎餅的景象，就是過去曾奪去她父親性命的恐怖雪崩，她三歲那年，那一種可以震撼人心的景致，將她上山打獵的父親給掩埋在山裏，等到村民帶著長鼻獸（一種嗅覺特別靈敏的生物）尋找幸存者時，村民在長鼻獸的嘶叫聲下挖出來的，是父親冰冷僵硬的屍體。

　　那一年她不曉得發生了多麽嚴重的事情，可是她至今卻依然記得那時母親是怎樣抱著她，淚水一滴又一滴的無聲墜落。

　　父親的去世帶給母親相當大的打擊，十三年過去，到現在她依然可以在母親的臉上看見悲傷。

　　她還沒愛過，因此她無法瞭解爲什麽母親在如此漫長的時間後依然悲傷。但是她身邊的鄰居卻瞭解，甚至小鎮上每一個有一點點年紀的鎮民都瞭解。

　　隔壁的倩碧阿姨對她說，他們都是罪者，一生都無法解脫這一個頭銜的可憐人，在外面的世界裏，不管是誰看到他們都只會追著喊殺喊打，根本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對他們友善，因此如果有一天，他們想要成家立業，通常都只能找尋另外一個罪者共處。

　　可是她的父親卻不是罪者，至少一開始不是，他是一個外來人，一個充滿熱血的冒險者，在遇上了母親並且愛上她後，就算明白了她身爲罪者的身分，卻從來也不曾唾棄她或是抛棄她，他依然如同過去不曉得她身分時一樣的愛她。

　　如果不是真愛，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即使明明知道跟這一個女人在一起，將來自己跟自己的子孫都會變成罪者，會遭到這世界所有人的唾棄，他依然毫不後悔。

　　能擁有這樣的情人是多麽讓小鎮上的人羡慕，原本他們都以爲這樣的一段感情可以永遠長久的下去，沒料到她的母親雖然擁有了可以相許的愛人，卻依然逃不過上天的捉弄。

　　她依然不懂得母親有多痛，可是她卻大概可以明白，明明已經擁有一切，卻在眨眼間全部消失的空虛。

　　這樣的生長環境，並沒有讓她覺得比別人更要幸福，因爲她擁有一個值得女兒驕傲的父親，反而讓她比別人多了一點像是憤世嫉俗卻又不是那麽偏激的內在性格，當她瞭解父母親之間的故事，再加上父親的死去，母親的悲痛，如此多年來在她的心裏，總是不斷的想著，如果她的母親不是罪者，那麽他們就不必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生存，如果他們可以生活在和一般人一樣的地方，那麽她每一天睜開眼睛看見窗外，也許可以是熱鬧的街景，可以是繁花盛開的美麗，可以是青天白雲無際的綠地。

　　許許多多的如果，讓她用比別人更多了一份心思的態度去看待每一件事物，所以她比別人還要注意雪崩，比別人還要細心去發現雪崩那一瞬間飛起來的黑影，不管那是什麽，她的心都告訴她去看看！去看看！也許未知的事物充滿危險，但也許那可以是自己走出這一塊地方的契機。

　　所以，她毫不猶豫的邁開腳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開始往雪崩的那一個山頭奔跑......

　　「小心！」

　　當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第三個夥伴傑瑞特的時候，雷瑟跟獸人之間的一戰也到了緊迫的時候，尤其這時候雷瑟的腳邊突然一動，我仔細一看，一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了，但是下意識地出聲提醒雷瑟，總覺得那突然動了一下的雪地，絕對不會是什麽好兆頭。

　　雷瑟好像也感覺到腳邊的動靜，趕緊用最快的速度後退，並且在這一刻召喚出地獄，龐大的三頭犬一出現，三張嘴馬上毫不猶豫的冒出三朵黑色的火球，那是三頭犬最可怕的攻擊之一，儘管速度不像一般的火球那麽快速，範圍那樣廣泛，但是只要稍微沾到一點地獄之炎，黑色的火焰會立刻蔓延全身，而且用任何東西都拍不掉，用大水淋也無法熄滅，會將身體的每一滴水分都燒幹火焰才會停止，因此除非是許多敵人對雷瑟一個時，或者是跟敵人一對一攻擊，他才會讓地獄出動，避免有任何的地獄之炎燒到自己的夥伴。

　　召喚獸是相當稀奇的夥伴，飛翔大陸能擁有的人相當稀少，尤其我們一開始完全不曾動用過幻獸跟這一群獅頭獸人拚命，因此在他們的印象中我們的力量也就不過如此而已，所以當地獄一出現在獸人眼前時，再怎麽樣訓練有素的菁英也感到措手不及，再加上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地獄噴出地獄之炎的時候，獅頭獸人完全沒有機會躲避，一下子就被黑色的火焰給打在胸口，火焰沾上獅頭人的毛髮，在很短的時間裏，原本強健的胸膛一下子就被燒得肌肉全部萎縮，而且不斷發出大火烤焦肉體的聲音，劇烈的痛楚讓獸人發出痛苦的怒吼，憤怒的叫聲傳遍整座高山，樹上所有的雪塊朝地面落下，我忍不住閉上雙眼不敢多看，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剛剛雷瑟腳邊的那一塊雪地終於有了大動靜，彷佛聽見了獸人的怒喊，知道自己的族人正在忍受什麽樣的痛楚，大量的雪花沖上天際，又是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雪地裏躍出，短時間無法發出兩次黑炎攻擊的地獄，馬上見機沖了上去，尖銳的犬齒狠狠的朝獸人粗壯的頸子咬下。

　　可惜，身爲菁英的獸人並不是那麽好解決的物件，就算才剛剛衝破雪層而出，對於危機的直覺反應，獸人向來比人類還要來得強，一個舉手擋住地獄的利牙，以地獄的牙齒之銳利，在繃緊的肌肉下，也只能稍微將牙齒陷進約一公分的深度，獸人同時舉起另一隻手，直接撞進地獄的腹部，所有的動作都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下發生，雷瑟想要衝上去挽救已經來不及，地獄龐大的身體被打得飛上半空，重重的墜落地面上很快的站起來，三顆頭顱有兩張嘴帶滿了許多鮮血，其中有一部分來自於獸人的手腕，另外一部分則是剛剛的那一拳的確是傷到了地獄的內臟，一下子鮮血湧出口中，惹火了地獄，三雙眼睛瞬間變得血紅。

　　地獄是屬於暗系的幻獸，我不能用光系魔法爲它治療，於是我看向雷瑟，嚴峻的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擔憂，看來暗系的幻獸耐打能力果然是比一般的幻獸驚人，深知自己幻獸能力的雷瑟如果不擔心，那代表剛剛的那一拳儘管造成了傷害，但是並不致命，可以等一會兒再來處理。

　　這時，空中又傳來鷹嘯聲，我擡起頭一望，果然看見風揚正翺翔在空中，我偷偷的往剛剛發現亞南的地方瞧，並沒有瞧見任何的人影，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已經清醒，並且知道我們目前的狀況，這時候正躲在某處準備對獸人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雙眼睛還在忙碌的尋找亞南的身影時，他削瘦的影子就從天而降，並且從空中連續發出七、八個風刀，獸人的躲避速度無比迅速，我眼睛完全跟不上，馬上躲開了亞南的攻擊，沒想到我身邊的里昂不曉得什麽時候也沖了上去，對著獸人躲避的方向。長劍一個用力劃出，馬上在獸人身上再度添上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再一次聽見獸人憤怒的呐喊，忍不住看向四周的雪地，驚恐的發現，四周的雪地果然有好幾處出現異動，不等傑瑞特完全恢復，數個龐大的身影沖出雪面，完全毫無停滯的動作，直接就往里昂身上攻擊，其中的兩個獸人身上還有巨大無比的配刀，我眼睜睜的看著長刀就快要把里昂給砍成數段，喉嚨完全控制不了的大叫出聲。

　　我身邊的傑瑞特也動了，還有一道橘紅色的身影從我身邊飛越而過，銳利的鳴叫聲隨之在後的，是無數記火焰凝成的火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