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多慮
木艾在他惋惜留戀的目光裡把酒又收回空間,淡淡笑道,「幾個孩子常年在我身邊,沒有多少接觸世事的機會,心思難免過於單純,夏師傅可有什麼好辦法?」
夏烈眸色微閃,斜身倚在煙囪上,好似突然很好奇手裡的杯子一般,伸手輕彈,傾聽著清脆的叮叮聲,間或小小抿上一口裡面的酒液,卻沒有接木艾的話頭。
木艾也不急,同樣沉默著欣賞著夜色下沉寂的山林,偶爾伸出纖長的玉手接些不知何時落下的毛毛細雨,等雨落得大了,就撐起靈氣罩,繼續喝酒賞雨,比夏烈還要悠閒自在三分。
最後到底還是夏烈繃不住了,總是輕翹的嘴角也塌了下來,苦笑道,「孩子們的事我包了,不過,每月要給我五壇這葡萄酒。」
木艾仿若沒聽見一般,也不理會他,伸出手指輕輕點著眼前如氣泡般的靈氣罩。
夏烈無奈苦笑,「兩壇,不能再少了。」
「成交。」木艾微挑眉梢,舉杯和他的酒杯輕輕的碰了一下,驀然抿唇一笑,眸間閃過一抹得意與俏皮。然後一口喝乾杯中酒,揮手收了酒罈和酒杯,飄身跳下房頂,徑直回了屋子。
夏烈捏著手裡的酒杯,眼前滿是那張笑顏,如春花初綻,夏荷羞開,那一瞬間好似映得這黑沉的雨夜都明亮許多。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露出這樣真心的笑顏,不似以往那樣輕輕淺淺,看似親近溫和,實際卻遠在天邊。三年來,他夜夜聽著她那些奇怪的歌,心裡原本還存了的那點心思,慢慢就淡了下去,卻越發對那個能讓她心傷的男子好奇起來。究竟是個怎樣的男子,能讓這樣美好神奇的女子心傷至此,執著至此。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知道,他嫉妒了。
抬頭凝望,春雨漸漸厚重的夜空,沒了那女子的奇怪手段,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他的大紅衣衫上,慢慢浸潤進去,濕透了脊背,那份涼意讓他猛的打了個寒噤…
木艾回到房間,換了軟軟的棉布拖鞋,泡了個熱水澡,接過小安手裡的棉布巾擦乾頭髮,問道,「少爺小姐們睡了?」
小安一邊打開妝臺上的紫檀木盒,拿出象牙梳給夫人順著頭髮,一邊答道,「少爺們的房裡先前還有燈光,剛剛已經熄了,應該是都睡了。下午小姐的臉色可不好,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做惡夢。」
木艾輕嘆一聲,微微擰了眉頭,「本來是想帶他們出來開闊一下眼界,沒想到才出家門就遇了強盜,可謂出師不利。大禹還罷了,辛巴和幸兒才十歲,今日讓他們沾了血腥,恐怕以後會在心裡落下病根兒。」
小安笑道,「夫人也是有些心急了,今日確實有些太過兇險了。」
「家裡現在雖然還平靜,但是,懷璧其罪,誰知以後會有什麼事情,他們早些明白世事險惡,也有好處。如果他們肯和我安心住在神山上一輩子,就不必顧忌這麼多了。」
「聽冬至姐姐說那裡有花有果,一年四季如春,是天下難得的好地方。我也想上去看看,但是真讓我住一輩子肯定會嫌悶,城裡多熱鬧啊。」小安吐吐舌頭,說了實話。
木艾打趣道,「你不是捨不得熱鬧,是捨不得明月。」
小安立刻紅了臉,捏著衣角撅嘴說道,「夫人,就會羞我,我才沒有…」
「哦,那是我猜錯了?原本還想著,過兩年把明月調回花王城來,既然你沒那心思,就就算了吧。」
「呀,夫人,我沒有…」小安和明月分開有一年了,正是情濃思念的時候,聽夫人這麼說,也顧不得害羞,抬頭剛要辯駁,就見夫人滿臉笑意,才知道又上了當,羞窘得直跺腳。
木艾輕嘆一聲,「你這丫頭,嫁人有什麼可害羞的。你今年也十四了,再過兩年,咱們轉一圈兒回來,就該出嫁了。惜緣四個裡面,你挑個穩重的多教些,到時候好接你的差事。」
「是,夫人。」小安躬身應下了。
木艾低頭瞟兩眼妝盒裡那幾隻極精緻的玉簪和碩大的黑珍珠手串,挑了挑眉,「花都那邊送來的東西,一年比一年貴重,有些實在超出了侯府的規格,我總覺有些不對勁。就拿那把七星劍來說,天下獨一無二的好劍,怎麼就送到了我們府上來了?」
「夫人多慮了,肖舅老爺給咱們府上送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哪有普通的啊。聽說,誠少爺是跟著師傅學鞭的,恐怕是這劍用不上,就送了來給少爺耍呢。」
「但願是這樣,一會兒就睡了,不用挽髮了,直接用絲帶繫了吧。」木艾抬手在妝臺的抽屜裡選了條藕荷色的絲帶遞給小安,心裡卻還是有些疑惑。
也許第一年肖恆為了給自己賠罪,多送些金貴東西也算正常,可是以後幾年越送越多,甚至有一些都是該進貢到宮裡的稀罕物事,這就絕對有些不對勁兒了。不過,肖恆那麼精明的人,也不可能藉著內廷採辦司的職務貪了貢品給她送來。最後怎麼也猜不出原因,索性也就不理會了,一切等到花都當面問問也就明白了。
等系好了頭髮,披了件衣衫,木艾起身走到二樓盡頭的兩個屋子,摸了摸三個孩子的額頭,都沒有發熱,睡得也算安穩,她這才放了心,留了小安在幸兒屋裡上夜,然後也回房睡了…
第二日傍晚申時末,春來城北門口,木十八一邊與值守城門的小隊長閒聊著,一邊時不時焦急的抻頭向城門外張望。
李德呲著一口大黃板牙,拍了拍木十八的肩膀,玩笑道,「木掌櫃,你都候了半下午了,又是這般心急模樣,到底等的是什麼人啊?不會是你哪個小相好吧?。」
木十八聽他調笑,連忙變了臉色,揮斷他的話,「李隊長,可開不得這樣的玩笑。」說完,看看旁邊因為天時近晚而冷清下來的城門,小聲說道,「我正在等我們主子。」
「你們主子,啊,可是仙夫人?」李德驚喜問道。
木十八點點頭,「正是,我們主子帶著小主子,今日要到咱們這兒散心遊玩。」
李德立刻輕輕扇了自己兩個嘴巴,然後搓了搓手,說道,「哎呀,我這臭嘴,怎麼就什麼話都往外冒。一會兒見了仙夫人可要上前磕頭,我老娘在家裡可立了牌位,日日給她老人家上香呢。要不是她開了百姓醫館,又舍了一隻那般貴重的川麻子,我老娘早癱炕上了。」
木十八想起自家主子的花容月貌,怎麼也跟老人家三個字扯不上關係啊,有些哭笑不得,說道,「我們主子怎麼就成了老人家,這天底下可挑不出幾個比我們主子更美的女子…」說道一半,他又覺不該隨便和人談論主子的容貌,連忙抿了抿嘴。
李德正要開口說話,就見城門外遠遠有四匹馬跑了過來,當先兩個少年,著寶藍衣衫的年紀稍大,面貌俊朗,氣度沉穩。著朱紅衣衫的明顯年紀小些,但是嘴角卻好似常常帶笑,眼珠兒靈活,透著一股子頑皮之氣。後面兩個馬上人,青衣短靴,看打扮應該是隨身小廝。
他連忙示意木十八去看,木十八立刻奔過去,幫忙接了寶藍少年的韁繩,等少年下了馬,就跪了下去磕頭,說道,「大少爺,二少爺,小的木十八給兩位少爺請安了。」
大禹伸手拉了起來,笑道,「十八掌櫃,幾月不見怎麼這般客套,咱們府的規矩你又不是不清楚。」
十八掌櫃眼裡滿是感激,「夫人仁善寬和,我們做下人的卻不能不知本分。少爺們一路辛苦了。」說完抻頭又向幾人身後看去,問道,「夫人和小姐…」
大禹一笑,「小妹睡了,這段路顛簸,母親吩咐趕慢些,倒勞十八掌櫃久等了。」
木十八惶恐擺手,然後指了身旁的李德說道,「小的等上一年又有什麼關係。這位是負責值守城門的李隊長,平日裡對咱們鋪子多有照料,今日又陪小的等了這半晌。」
大禹轉身拱手見禮,說道,「承蒙李隊長照料了。」
李德連忙回禮,「大少爺可折煞小的了,都是舉手之勞的小事。」
大禹看看不遠處依墻站立的幾個兵卒,笑道,「今日為了我們一家進城,累眾位兄弟多候了,晚上十八掌櫃在仙客樓擺桌兒酒席,代我陪兄弟們喝杯酒,解解乏。李隊長和兄弟們可一定要到啊。」
李德推辭不受,連說不敢。木十八卻笑道,「李隊長就不要客套了,我早就想請兄弟們聚聚了,今日我們少爺發了話,那更是要去喝幾杯了。」
李德其實心裡也是極願意的,那仙客樓可是城裡最好的酒樓,出入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自己一個值守城門的小隊長,每月不過二兩的錢糧,就是趕上白日值守,來往車隊有些孝敬,還要分給手下兄弟一些,落到他手裡的也就沒有多少了。所以,雖然常聽人家說起那酒樓的酒菜如何好,卻是從未去過的。今日這大少爺話說的如此客套,讓他那點虛榮心暴漲,於是半推半就就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