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謂的炎冰池很像是平常泡的溫泉跟冷泉，不過兩種冷熱卻同在一池，一邊熱得有點燙人，另外一邊則是冰得可以用來冰鎮水果，大小把它說成池子還太小看了點，整個像個小湖泊似的，中央之處根本就見不到底。

　　那到底是泡還是不泡?

　　瞪著蒸氳出一層層霧氣的大池子，本來還樂滋滋的心情就像被潑了半盆冷水，既不能完全澆熄那股好奇心，可是又有點膽怯。

　　水性不太好的我，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淹死在這裡。

　　早知道我就跟里昂他們一起來泡，之前里昂他們怕我累了，所以要我先睡一會兒，等我睡醒時都到了用餐時間，里昂他們不但已經泡過了澡更是在我睡覺時和一群軍人打成一片，每個人都開心地一邊吃一邊灌酒，而且還是奇斯城的特產奇斯酒，全飛翔大陸最烈最香醇的特等酒，一群人喝得醉醺醺地，連在一邊乖乖吃飯的我都沾了酒氣。

　　「只待在岸邊的話應該是淹不死人吧」望望邊緣可以清楚見底的池子，自言自語地安慰，收起能量服跟身上的小物品一起放在池邊，慢慢地走下去找了一塊大岩石坐下。果然有點燙人，不過燙得很舒服，怪不得里昂他們會在池子裡泡到昏頭。一路走來發現奇斯城堡真是標準的「貴族」城堡，連走廊上的小擺飾都是上千金幣的高價。聽達迦說在他們剛佔領這一座城堡時樣子更加奢華，這些年來為了維持整個軍隊的支出，起碼賣了三分之一的東西，由此刻可見原奇斯城城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己的城民還在餓肚子，他卻在不斷餵飽自己的城堡。

　　剛剛在用餐的時候，達迦認為我的樣子不適合出現在一堆軍人的面前，所以位置安排的比較隱密，還故意將他魔法袍後面的帽子給戴上，場上的沒一個有機會瞧清楚我的模樣，而我倒是一個個看得仔細。

　　那時……很奇特的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似的。

　　軍人……我只有看過幾個，像是城門的守衛……還有……啊！那天在練習場上看到的那一群！

　　會覺得熟悉就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裝備大多都是黑色的，身上除了一股軍人的嚴厲之外，還有一種傭兵特有的滄桑感。

　　不會真的是同一群人吧?很有可能，奇斯城離學院很近，加上修‧亞倫提特聽說是學院歷屆以來最優秀的學生……所以那個一身黑沒機會見著模樣的人就是修‧亞倫提特?

　　認識辛西亞老師，能進入禁書區，再加上一身黑色的標誌，可能性還不是普通的大。

　　雖然很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是避免他認出我就是那個違規兼偷窺的人，還是壓抑一下好奇心會比較好。幸好達迦說他們的團長大概明天才會回來，記得一早起床就得拉里昂他們快點離開這裡。

　　……怎麼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感覺到泡在池裡的身子顫了一下，乍然間升到心口的不安感不斷膨脹。張眼一看池面上除了水氣之外還是水氣，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景象，再往岸邊一瞧…………這一點都不好玩！

　　一雙銅鈴大的眼直直地盯著我瞧，問題是那一雙大眼不是鑲嵌在一張人臉上，而是在一張佈滿著黑色細毛，百科大全歸類為貓科動物的一種，聽說是叫豹的稀有動物身上。

　　我跟它之間的距離大概只有一個手臂長，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什麼反應我不曉得，不過以我來說，可是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找不到，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臉上必然是一片慘白。這個世界的磁場肯定跟我不合，要不然怎麼會麻煩接二連三，只是泡個澡都會遇到猛獸?

　　連氣都不敢多喘一口，慢慢地往後挪了一下，結果它也跟著前進，兩隻前爪往池子裡踏，優雅的步伐連一滴水珠子都沒濺起。

　　到底這個地方為什麼會有一隻豹?

　　雖然池子已經在城堡的建築物之外，但是還是屬於它的勢力範圍，剛剛一路走來時遇到不少衛兵，而這只豹的方向看來是從我來的那條路上過來的。換句話說，除非一路上的衛兵都被它給咬死，要不然多多少少都會有騷動才對。

　　但是現在四下一片寂靜，換言之它根本是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就進來這個池子，也就是說衛兵都認識它，再說得仔細一點就是它是有主人的。

　　想到這裡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下，儘管我的性子有點膽小，不過沒笨到遇事就慌慌張張。

　　「那個……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一邊說，一邊偷偷地又往後移了點距離，就算它是人養的，畢竟還是肉食性動物，誰曉得它會不會興致一來就把我一口咬死。大大的眼睛瞪著我，身體動也不動。

　　於是我又向後移了點距離，感覺到水底高低有了明顯的落差，只好慢慢站起來順便再退一步，水位已經到達腰上。

　　它依然只是瞪我，沒有任何動靜，這是不是可以告訴自己它不會吃了我?

　　再退一步，它卻跟了上來，水位已經淹過它的四肢。

　　我知道狗會游水，那豹呢?豹會不會游水?

　　誰來告訴我這個答案啊！我那年代的地球，連豬都沒機會看見了，更何況是豹！

　　急忙地連退兩步，水一下子就淹到了下巴，熱氣蒸騰的水面令人呼吸困難，一時之間管不了那麼多，水性不好又怎樣，多少還是能游的。霧茫茫地看不清楚另外一邊的岸，隨便認定一個方向就往那頭游，析禱它最好不要跟過來。

　　才游兩下，頭就撞到一個有點硬又不是太硬的東西，害我嚇了一跳嗆了好幾口水，要不是伸手攀住那個有點硬又不是太硬的東西的話，早沉到水裡頭去了。

　　奇怪，對岸怎麼會那麼快就到了?

　　空出一手撥開前面的頭髮，抹去一臉的水，還是霧茫茫地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見這個「岸」的顏色好像有點奇怪，但古銅色既不像是泥土也不像是岩石，泥土跟岩石摸起來也不是這種感覺，反而有點像是里昂身上的……肌肉……我這白癡，什麼像是肌肉！根本就是肌肉，充滿彈性健美的肌肉！

　　尷尬地抬頭，因為不想淹死，所以手還是攀在人家身上，目光從線條分明的鎖骨往上，修長硬實的頸子，有一點點鬍渣的剛硬下巴，然後是抿著的優美唇瓣，高挺的鼻樑，還有深紫色正閃耀著光芒的眼睛，如鴉羽一般的長髮被散在身後露出光潔寬闊的額，筆直的劍眉不需要修飾地飛揚入鬢。

　　很好看的一個人，或者應該說，非常好看的一個人，就算把他擺在一群亞列族人裡，也不會有人說醜的那種好看，是我見過除了亞列人之外最好看的一張臉。

　　「呃，那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因為不想淹死，所以請原諒我繼續失禮。」好看的人沒回我話，也沒拉開我的手，就讓我攀著頸子，高大的身體往岸邊移動。

　　「等！等一下，那邊有肉食動物，換邊行不行?」看他往我剛剛來時的方向走，我有點可恥地移動身體，從他身前抱到身後讓他當擋箭牌。

　　反正看他這強壯的樣子，被咬死的說不定不是他，反而是那只可憐的肉食性動物也不一定。 「夜。」高大的身體繼續走，不過終於回了我一句話……其實是一個字。

　　「什麼?」「它的名字叫夜，不叫肉食性動物。」略沉但是非常好聽的聲音對我解釋，不愧擁有一雙長腿，剛剛讓我累得半死的距離，他沒跨幾步就到了，巨大的黑豹來到他身邊停住，一雙大眼仍瞪著我看，我又丟臉地忍不住往後退，發現已經不用攀在人家身上，水位根本已經連腰都不到。

　　「你養的?」看他踏出池子，完美修長的高大身體完全顯露在我眼前，跟我的比起來，連天與地都不屑讓我拿來比擬。

　　「夜不需要我養。」他轉過身來面對我，讓我再次驚歎他身體的完美無缺，再配上那張臉，我不得不說他必然是造物主特別關照過的寵兒。

　　「喔?」不太清楚他話裡的意思，只要它不會咬我就好。

　　「你不上來?」「不用了」我沒興趣在他面前自曝其短。

　　「可是我看你好像快昏過去了。」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好像聽見他話裡有點笑意。「還好。」才怪！在這麼熱的池子裡泡半天還外帶游水，不昏才有鬼。 「真的?」「真的。」分明就是要看我笑話，都跟他說不用理我了還故意站在那裡一直盯著我看。

　　「那，好吧。」他抿起的唇牽動了一下，露出極淺的曲線，慢吞吞地走到一邊拿起放在不顯眼處的衣服慢慢穿上。

　　隨著黑色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熟悉感越來越強烈，酊合著那低沉悅耳的聲音還有高大的身型。

　　天！我肯定是泡昏了頭才會到現在才認出這個人是誰，但是達迦不是說他明天早上才會回來嗎?難道他不是修‧亞倫提特?可他看起來不像是任何人的手下啊。

　　本來就昏昏然的頭，隨著問題打轉更加嚴重，決定還是上岸穿衣服，露出弱不禁風的身體雖然丟臉，但總比等他離開暈倒在池子裡溺死來得好，而且，我穿衣服的速度肯定比他快，說不定他還沒回頭……感覺不到嗎?「你很好看「真的?」再度顯露亞列族最不爭氣的弱點嗚一真想打自己一拳。

　　話而煙消雲散，「嗯。」「謝謝。」「不客氣，我是有禮貌的聖字家族人，絕對不是因為他稱讚我好看所以對他笑，對！那是一種禮貌，禮貌！

　　「有沒有意思到我的團裡來?」像是蠻不在乎的淡然語氣，卻讓我有種剛剛說了一堆其實全為了這一句話的感覺。如果我的直覺是對的，那眼前的這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對我有太多心思的圖謀者。並不是我可以接觸的對象，我想要的是朋友「沒有。」「是嗎?真可惜，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我們這裡永遠歡迎你們。

　　「謝謝。」他的語氣，在那一里包含著讓人無從捉摸起的不安。瞬間聽起來就像是看透未來的預知者。

　　我轉過長廊，一開門便撞進了熟悉的結實胸膛裡，揚頭看著正與修對視的里昂，再看向即使帶著濃厚的醉意依然專心審視來人的傑瑞特他們，因為那句話而牽起的不安感更加地巨大。 「怎麼了?」瞧我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里昂低頭問。

　　從他的神色裡，我知道他一定毫不懷疑這一個跟著我一起過來的人是誰，有些人只要一站出來就能讓人曉得他的能力與地位，而修‧亞倫提特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沒事，泡太久，有點頭暈。」我知道傑瑞特他們將修‧亞倫提特當成英雄，他是這一片大陸上唯一擁有軍隊且敢跟其它大國作戰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個廢除奴隸制度，不計較身份貴賤的城主。傑瑞特他們雖然分別屬於其它幾個國家的人民，但是如果終有一天必須參戰的話，那毫無疑問他們會加入修的軍隊。

　　在這片大陸上，舊有政權已經開始腐化，正到了新的英雄人物開創新世紀的時機。

　　那幾乎是每一個星球每一個國家必然會經歷的變遷，但是對於在已經演變至後期的星際長大的我來說，卻是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戰爭所代表的是許多人的死去，我不願意去想像昨天還跟我說話的人，今天便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可是不只是傑瑞特他們，就連一直保護著我的里昂也一樣會參戰吧?為了他們的理想，為了他們的家人，為了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跡……那我呢?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對這片大陸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在這裡，沒有親人沒有家更沒有任何理想。

　　來自全然不同的世界，讓我缺乏情感牽掛，然而人之所以活著正因為理想正因為情感……終於明白過去一向獨來獨往的自己，為什麼到了這個世界總喜歡跟著里昂跟著傑瑞特他們一起跑，因為……如果不這麼緊緊抓著，我根本無法為自己找到一個定點。

　　如果他們都一起上了戰場，那我呢?

　　抬頭看著因為我的異樣而一直擔心地看著我的每一個人，悶在心裡頭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不想聽見自己說出那麼軟弱的話，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怕什麼……「我想……先去休息一下……」強迫自己放開孩子氣地緊抓住衣擺的手，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如何，一個人躲進房間關起門窩到被窩裡躺下，逼自己閉上眼睛忘記那可笑的軟弱，卻想起很多很多想遺忘又不了的舊事……

飛翔大陸聖龍二四八七年九月十九日，在未來的《光明記事大典》上，記載著光明聖主與光明聖使的第一次相遇。後來被蘭嘲笑正史果然是不可靠的東西，他們第一次相遇應該是在圖書館，那時候他違反校規，偷偷……但是為了避免光明聖使形象損毀，崇拜光明聖使的史官把這幾句話當作是蘭偶爾為之的玩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