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霧重重
“真糟糕……”
右腳踝又紅又腫,試著轉動一下,就感覺有千萬根燒藥的針往裏紮似的!晏子殊苦心地歎氣,坐在床沿邊上,看著自己受傷斬腳踝。
應該說沒有骨折已經是萬幸了吧,在被「雪狼」踹到的那一刻,他的腳住處後移動了半英寸,因些實際上,「雪狼」半未完全踹中他的骨頭,不然現在他只能裹著石膏走路了。
晏子殊撕開消炎鎮痛貼的膠紙,又用彈性透氣紗布固定好。
這次傷得比較重,起碼要十天才會消腫,還好卡埃爾迪夫不在,要不一定會被他念叨。
“呼。”晏子殊再次長籲一口氣,昨天晚上睡覺時因為腳很痛,他夢到了卡埃爾迪夫。
“子殊……”
水銀般的月光浸潤著金髮,迷蒙的紫色眼瞳裏,有的是無限溫柔,卡埃爾迪夫在他床邊坐下,面對著他,然後看著他受傷的右腳,弓下身子,像是一位王子對待他深受的公主那樣,親吻上他的腳踝……
受傷的地方火熱發燙,心臟怦怦跳著,夢境是那麼真實,以致醒來後望著空蕩蕩的臥室,有種卡埃爾迪夫真的來過的錯覺,在過去,卡埃爾迪夫夜襲他的次數可不少,不是來下戰帖,就是來嘲笑他的無能。
二十二歲時,他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刑警,雖然也破獲了一些大案,獲得了「夜鷹」的名號,可也因為行事莽撞,不計後果,給亞伯特上將還在國際刑警總部添了不少麻煩。
晏子殊拿起床上的牛皮紙檔案袋,「獵殺令」是怎麼回事,只要打到專門給警方提供秘密情報的線人,很快就能知道了。
這類人對黑幫事物萬事精通,從帶著倒賣情報,偽造證件文書等非法生意,其中一部分還是駭客。
他們從不殺人,也不沾染毒品生意,行走在黑白兩道之間,員警需要他們,罪犯也需要他們,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得罪了太厲害的人,都能活下去。
一個叫牛仔的線人告訴他,「獵殺令」是黑道術語,簡單來說就是「暗殺令」,在黑道上買兇殺人很常見,有人放出賞金,就有人為此賣命。
大約兩個月前,有人透過網際網路向黑市發佈一道「自由獵殺令」,無論誰,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以任何方式殺了「夜鷹」,就能獲得五千萬美元的獎賞。
這可是有史以來金額最高的懸賞,一時間,黑市軍火交易都漲了兩成,許多人蠢蠢欲動,生怕被別的幫派搶去先機。
然而,這則獵殺令在黑市流傳了不到四個小時就離奇消失了,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出現過。
有人暗中抹去了和「夜鷹」相關的一切情報和留言,黑市電子佈告欄癱瘓,發佈「自由獵殺令」的中間人人間蒸發,後來幾天,還不斷有人失蹤。
最後,不到一個星期,再也沒有人敢在黑市提起「夜鷹」這個名字。
雖然不知道發佈「獵殺令」的幕後主謀者是誰,但是,有人要殺「夜鷹」,又有人要保護「夜鷹」,無論這些人是誰,很明顯有著強大的金錢和勢力支撐,不是他們這些小嘍囉能得罪的,要是糊裡糊塗的摻和進去,怎麼死都不知道。
這件事情能讓黑市中間人對「夜鷹」諱莫如深,顯然,要不是晏子殊親自去調查,那線人還不願意說。
晏子殊深深蹙眉,他沒想到獵殺令是和自己有關,不過,也不是非常驚訝。
這些年來,他到底逮捕過多少黑幫大佬,兩隻手都數不清,美國黑幫家族、義大利黑手黨、墨西哥毒梟都曾把他的名字列上通緝榜,反黑刑警,是一個高危險職業。
晏子殊從來不害怕恐嚇和暗殺,但是有人出五千萬美元懸賞他的性命倒是第一次,會是誰呢?
而那個就算是擾亂黑市買賣秩序也要保護他的人,顯然是……卡埃爾迪夫。
自己制定的規矩,卻由自己出手打亂,造成黑市恐慌、人人自危。雖然這波動盪不過一個星期,可也想必讓不少黑幫組織暗中猜忌,困惑不解。
有人在保護一個員警,而且這個人還身居高位,難道就沒人覺得奇怪嗎?猜疑和困惑會四處蔓延,只要卡埃爾迪夫還繼續保護他,就會有人提出質疑。
教父是黑幫的領導者,是他們的保護人,身為一個教父,除去金錢,最重要的就是名譽,沒有一個黑手黨會以員警交往為榮,相反,這是他們最大的恥辱、會不計一切代價處決這類叛徒。
晏子殊很清楚那些與警方接觸,後來被黑幫發現的叛徒們的下場,顯然卡埃爾迪夫的地位極高,但敵人也有不少。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任憑權勢都不可能永遠堅固。
晏子殊很想讓卡埃爾迪夫放手,不要再保護他,但是卡埃爾迪夫會聽嗎?
他們都是倔強固執、不會聽彼此說話的人,再怎麼溝通也無濟於事。晏子殊深感苦惱,把調查書塞回檔案袋裏,又從枕頭邊拿起天鵝絨戒指盒。
——如果你不再保護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冷酷了?他在強迫卡埃爾迪夫做出選擇,如果卡埃爾迪夫寧可選擇分手,也要繼續保護他呢?——那樣真是最糟糕的結局了。
打開戒指盒,凝視著裏面鉑金戒指,晏子殊忽然發現自己對戀愛真的很不在行,不懂戀人的心思,工作比約會重要,要床上他有主動過嗎?也只有卡埃爾迪夫會忍耐他的無情、遲鈍、任性和反復無常了。
忽然間,晏子殊很想聽卡埃爾迪夫的聲音,他掏出手機,按下一組非常熟悉的電話號碼,但就在他要拔號的時,有一通電話先打了進來。
“長官,是我。”電話裏是南森•卡魯略顯粗啞的嗓音,“瓦爾特局長已經搭乘特快列車離開摩納哥了,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請問……您的腳傷勢如何?”
“沒多大的事,下午我會回里昂。”晏子殊看了一眼臥室牆壁上的掛鐘,說道,“在這之前,我會先向國務大臣報告這次行動的傷亡情況。”
十七名刑警喪生,九人受傷,其中輕傷六人,重傷三人,雖然這已經是以往追捕「雪狼」犧牲人數最少的一次,但是仍讓晏子殊很痛心。
“我以前聽說「雪狼」在巴格達靠近一把狙擊槍幹掉了一個部隊,我還以為是情報錯誤,現在看來,他確定是有這樣的能耐。”卡魯心有餘悸地說。
那可是包括坦克在內的裝甲部隊,「雪狼」擁有的M39 EMR不是反器材槍械,但是他卻如同死神一樣,先用一槍幹掉敵方的狙擊手,然後大開殺戒,以精確的火力刺殺敵方的指揮官、炮兵和通訊兵。
他開槍的速度極快,好像能預測敵人的每一個動向,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美軍用炮彈轟炸他,還投擲煙霧彈干擾他的射擊視線,但是三天后,除了損失一百二十六名士兵、四輛軍用吉普車、一架空中支持直升機,他們全無所獲。
事後,「雪狼」就離開了巴格達,行蹤再度成謎。
這一次,由於警方事先預知「雪狼」的埋伏點,有商務大廈的走廊、電梯、大廳等等各個角落都佈置了監控攝影機,得以透過監控尋像看到「雪狼」的戰鬥動作。
他的跑動、閃避猶如野生動物,快得人眼都追不上,他更換彈匣的速度是半秒鐘,動作流暢得像是魔術表演。
而且,透過這短短的、只有一分二十秒的黑白影像,他們發現「雪狼」慣用的不止右手,還有右手,對他來說,無論左手還是右手握槍,都沒有任何影響。
他是怎麼長大的?為什麼CIA、ICPO、BND等等國際性情報組織都沒有他的檔案記錄,就算得到了「雪狼」的指紋也沒有用處,因為對這個世界來說,他的存在是零。
拉米雷斯的神秘,讓晏子殊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雪狼」不是一個人,很有可能是一個殺手組織,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卡魯。
但是,如果真有這樣的組織,在情報傳遞網路如此發達的現在,怎麼能隱藏得住?
晏子殊忽然想起,卡埃爾迪夫說過人類的黑暗程度,是上帝也想像不到的。
法律的制定者是人類本身,也就是說,有極小部分的特權者,可以淩駕於法律之上存在著。
他們是世界的“影”,就像八百多年來一直控制著歐洲黑勢力的卡埃爾迪夫家族,也有同樣的組織、集團在黑暗世界中活躍著。
只是,就算是國際刑警組織,恐怕也無法窺視他們。
自從和卡埃爾迪夫在一起後,晏子殊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陰謀和權力鬥爭,而他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晏子殊沉思著,因為力量渺小,所以他要就此止步嗎?在自己的性命還沒有被威脅到之前?
不對,其實已經有人出錢買他性命,只是被卡埃爾迪夫擋下而已。
他不能一直被保護著,他要反擊,就算是以卵擊石,也要鬥爭下去。
而嚴密的組織也在漏洞,晏子殊相信自己一定能深入調查下去,直到揪出幕後的黑手,他不會坐以待斃,整日活在猜疑和惶恐當中。
“長官?晏警官?您還在聽嗎?”電話裏,傳來卡魯的詢問。
“啊,我在,抱歉。”晏子殊急忙回應道,“什麼事?”
“我是去市政廳與您會合,還是先回飯店?”
“你去市政廳吧,我馬上就要過去了。”晏子殊說道,再次望了一眼掛鐘。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彙報大概要一個小時,他的火車票在下午兩點,也就是說時間還算充裕。
但是,作為刑警,突發狀況總是應接不暇的,說不定摩納哥的警察局長,還在歐洲員警合作組織的官員會對這次行動提出質疑,那樣,報告時間就會很長了。
晏子殊輕歎了一口氣,掛掉電話,身為行動負責人,他是絕不會把責任推到下屬身上的。
“嘀嘀。”
剛想打電話,手機又響了,晏子殊按下接聽鍵,問道,“卡魯,又怎麼了?”
“「夜鷹」。”
電話裏的聲音優美柔婉又動聽,「雪狼」似乎擁有多種聲線,就像配音演員,而這一種充滿了輕佻和挑逗。
“拉米雷斯?”晏子殊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並看向床頭櫃上的無線對講機。不知道現在呼叫樓下的警員上來,能不能追蹤到「雪狼」的電話訊號來源?
“不用忙了,你找不到我的。”「雪狼」像是猜測出晏子殊的心思,吃吃笑著,“我也不是你的目標。”
“什麼意思?”
“你對「北歐薔薇」——蘭斯•馮•卡埃爾迪夫公爵瞭解多少?”
“不多。”晏子殊冷冷地說,深蹙著眉,不知道「雪狼」提起卡埃爾迪夫是什麼用意。
“那麼弗羅因•隆薩呢?”
“他是前任梵蒂岡教皇。”
“不錯,前任。他是被毒殺的,而不是新聞時說的因病去世。有人在他喝的水裏下了毒,是一種改良過的植物毒素,它能破壞他的紅血球和呼吸中樞,讓他死得像心臟麻痹,而且驗屍也不會有任何異常,我想你對這種毒素應該有點印象。”
“是麻毒素?”
“答對了。”拉米雷斯低聲笑著:“在歐洲,有人特別擅長研製植物毒素,你知道是誰嗎?”
“……卡埃爾迪夫。”晏子殊的聲音沙啞極了。
“看來你也不笨嘛,線索我已經給你了,想知道真相,中午十一點到山頂的高爾夫球場來,記住,就你一個人,我討厭員警。”說完,「雪狼」就掛斷了電話,聽筒裏傳來一陣忙音。
晏子殊放下手機,手指關節繃得緊緊的。
「雪狼」想說的是卡埃爾迪夫謀殺了教皇?還是有人利用卡埃爾迪夫製造的植物毒素在殺人呢?
無論是哪一種,都和卡埃爾迪夫有關吧?
晏子殊記得梅西利爾曾經說過中,卡埃爾迪夫從來不曾傷害教皇,相反一直保護著教皇,讓不他受黑手黨的迫害,那麼,究竟是哪一個說的是真相呢?
晏子殊不是不信任卡埃爾迪夫,但是,是羅馬教廷謀害了卡埃爾迪夫的父親,卡埃爾迪夫真的對此無動一衷嗎?
可惡!心情煩亂得很,晏子殊站起來,又因為腳踝鑽心的疼痛坐回床上。
——這輩子他最想做的、卻也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親手拘捕卡埃爾迪夫了,謀殺教皇是重罪,就算他是世襲公爵也無法逃脫法律的懲罰。
“蘭斯……”
輕喚著卡埃爾迪夫的名字,晏子殊此刻感受到的,是心臟好似被猛捶了拳,連呼吸都窒塞的痛苦。
可是,沒有時間在這裏猶豫了,他要去赴「雪狼」的約會,或者說緝拿「雪狼」。
打電話給南森•卡魯,說自己會晚一些到後,晏子殊就穿上西服外套,帶上槍,出門了。
今日的天氣同以往一樣明媚,就是海風比較大,吹得長髮飛揚,阻礙了視線。
蒙地卡羅高爾夫俱樂部建立於一九一一年,位於海拔九百米高的阿日爾山山坡上,是世界頂級高爾夫球場之一。
在這裏,整齊華麗的草坪正對著地中海,開闊壯美,也可俯瞰摩納哥全景。
晏子殊按照俱樂部侍從的指示來到球場上時,並未看到「雪狼」,只見一架AS500私人直升機停在果嶺上,敞開的艙門前站著六個身穿黑色西服、戴耳麥的白人保鏢。
雖然感到疑惑,晏子殊還是不動聲色地往前走去,當他離直升機不到五米時,有人從敞開的艙門裏優雅地探出身來。
竟然是——裏喬•唐•帕西諾。
“你好。「夜鷹」”帕西諾微笑著問候,說的是英語。
他穿著爭灰色HUGO BOSS西服,鱷魚皮鞋、深棕色略微偏金的短髮往後梳理著,使他英俊的五官更加立體顯眼。
帕西諾深邃有藍眸令地中海都相形見絀,據說他的母親是義大利著名影星索菲亞•迪利維奧,所以他遺傳了他母親的外貌,以及他父親(曾經的黑手黨教父)的氣質和體魄,令眾女性神魂顛倒。
“「雪狼」呢?”晏子殊冷冷地瞪著他,“他是你的手下嗎?”
“「雪狼」?他不過是個跑腿的罷了。”帕西諾悠閒地說,肩膀輕揚起,“上來吧,要找你的人,是我。”
晏子殊眉頭一緊,站在原地未動。他很清楚帕西諾是什麼樣的人,才不會自投羅網。
“呵呵,你放心,「夜鷹」我只是想和你談談,關於你那……可愛、秘密的戀情。”帕西諾的藍眸閃爍著狡黠,如果用比喻的話,他就是狐狸。
帕西諾家財萬貫,掌握著俄羅斯聯邦的經濟命脈,同時也是黑手黨,雖然他的家族將洗白人做得很成功,幾乎抹煞了一切不光彩的過去,但是晏子殊知道這一切都是假像,帕西諾家族依然做著見不得光的生意,只是從臺面上轉到了地下而已。
“戀情?”
“是,你會感興趣的。”帕西諾用眼神示意保鏢們請晏子殊上直升機。
六名保鏢上前,站定在晏子殊面前,露出西服下的半自動手槍,都已經上膛。
面對帕西諾強勢的邀請,晏子殊面無表情,很想轉身一走了之,可是他想知道帕西諾說的戀情是什麼意思?
所以他沒有反抗,手槍被搜走後,坐上了直升機。
直升機立刻就起飛了,晏子殊坐在帕西諾的對面,除了正副兩名駕駛員,機艙裏就他們兩個。
渦輪軸發動機帶動旋翼,發出轟轟的響聲,機艙門依舊打開著,耳邊刮著巨大的海風,二月的摩納哥有一些冷,氣溫只有攝氏十五度,但也不是無法接受。
直升機飛離高爾夫球場後,就往地中海上空飛去了,晏子殊望了腳下氣勢磅礴的海洋一眼,抬頭看著帕西諾。
“我在這裏,你想說什麼?”不想與他套什麼交情,晏子殊開門見山地問道。
帕西諾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打開身旁空座位上的鋁合金文件箱。
這個箱子晏子殊在登上飛機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暗暗揣測裏面裝的是槍械,還是別的什麼危險品。
但是箱子裏只有一個白色信封袋,帕西諾不緊不慢的打開信封,抽出一迭照片來,“這個人,你很熟悉吧?”
照片上的人穿著米黃色駝毛風衣,坐在金碧輝煌的飯店裏,聽著下屬說話的卡埃爾迪夫。
很顯然,照片是偷拍的,是透過桌布的縫隙,或者利用衣袖,皮包的遮擋才能拍到的畫面,細節很模糊。
後面十幾張照片,拍的基本上也是卡埃爾迪夫,是他和下屬談完話回去酒店套房的景象。
一個黑色長髮男人出現在長廊,似乎因為什麼事與卡埃爾迪夫起了爭執,他轉身想要離開,卻被卡埃爾迪夫抓住了手腕,然後被推到了金色花崗岩廓柱上——親吻。
因為廓柱的遮擋,加上拍攝距離的遙遠,所以也並不能清楚地看到兩人接吻的樣子,但是現代發達的圖像處理技術,可以清晰地還原這一幕景象,識別到兩人的身份。
晏子殊心臟一緊,沒想到他和卡埃爾迪夫親吻的照片會被拍下來,而且是被帕西諾拍到,真是太大意了!
和卡埃爾迪夫在一起時,明明提醒自己要時刻警惕周圍,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忘記一切,輕易就鬆懈了。
儘管內心受到極大的衝擊,非常不安,晏子殊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極其平靜的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離開卡埃爾迪夫,到我這裏來,這樣我就會當作從來沒有拍到這些照片,不然這迭照片就會出現在了國際刑警——內政督察局的辦公桌上。”帕西諾架腿,得意地微笑著。
“你在威脅我。”
“威脅?不。”帕西諾輕笑著搖頭,幽深的藍眸如同鷹隼一樣,緊盯著晏子殊的眼睛,“這是邀請,如果我想威脅你的話,你不會毫髮無傷的坐在這裏。”
晏子殊略微蹙眉,沉默著。
“怎麼樣?這是很合算的交易吧?無論卡埃爾迪夫給你什麼?我都可以加倍給你。比起他,我是更安全的靠山。”帕西諾自信滿滿地說,而且他說的也是實話。
卡埃爾迪夫的敵人太多,幾乎一直生活在風口浪尖上,與卡埃爾迪夫交往,確實危險重重。但是,帕西諾也不是羔羊,他們就如同獅子與豺狼,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食肉動物。
“我有一個問題。”思忖片刻後,晏子殊問道,“說前任教皇是被卡埃爾迪夫謀殺的,這個——只是你引誘我來赴約的陷阱嗎?”
帕西諾輕輕點了下頭。
就算晏子殊和卡埃爾迪夫是情人,會互相包庇,但是教皇被毒殺這麼大的事,晏子殊不會無動於衷。
梵蒂岡專教皇可是十億七千萬天主教徒的精神領袖,他若被毒殺,將會在全球掀起暴動。
“我明白了。”晏子殊輕吐出一口氣,繼而又握緊了拳頭。
“那麼,你的回答呢?”帕西諾追問道,注視著晏子殊漂亮的臉孔。
“我拒絕。”
“什麼?!”帕西諾濃眉斂起,原本溫和的笑容也消失殆盡,“你考慮清楚了?不怕我向督察局告密?”
“隨你的便。”晏子殊極冷淡地說,黑玉般的雙眸就像刀刃般冷峻,“被撤職也好,被控告也罷,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我是不會逃避的,更不會被你拿來威脅利用,那樣我寧可死,你放棄吧!”
帕西諾怔怔的盯著晏子殊,似乎很吃驚他竟然會拒絕。
若是通知內政督察局,晏子殊將陷入沒完沒了的內部調查,他先會被停職,沒收警槍和證件,也會被限制行動,所有的一切,包括銀行帳戶、私人郵件、電話、過往出行記錄都會被嚴密調查。
雖說僅靠一些零碎的證據未必會被立案,但是員警和政客一樣,都是十分注重個人名譽的,些微的瑕疵都可造成事業的崩潰,人們會懷疑晏子殊出類拔萃的破案功績,是出自黑手黨的協助嗎?他是否知法犯法,幫助黑手黨犯罪?他接受了多少賄賂,包括性交易嗎?
調查會拖上一至兩年的時間,到最後就算沒有被立案,晏子殊也會聲名狼藉,他會被降職,重大案件也不能參與,受盡同事排擠,和被革職無異。
而若是被立案,提起訴訟、晏子殊面臨的將是長達二十年的刑期,永遠都不可能再成為刑警。
晏子殊願意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嗎?為了卡埃爾迪夫?還是為他絕不向威脅低頭的自尊心?
帕西諾很愕然,暗暗揣度著,他似乎小看了「夜鷹」。
“你的話應該說完了吧?”見帕西諾很長時間都沒說話,晏子殊開口道,“我想回去了,請把直升機開回去。”
“呵……回去?”
帕西諾又笑了。這一次十分性感的微笑,卻令晏子殊皺緊了眉。
“你覺得我會讓你走嗎?”帕西諾抬起手,示意晏子殊看向外邊,他們在一百六十英尺的高空,而且離開摩納哥海岸已有五公里的距離。
打從一開始這就不是約會,而是綁架,無論是晏子殊答不答應,帕西諾都不會放手。
“只要你老老實實的,我就不會傷害你。”帕西諾環抱起雙臂,柔聲說道,似乎很篤定晏子殊是跑不掉了。
“老老實實是什麼定義?”晏子殊冷眼瞪著他。
“聽我的話,乖乖的待在我身邊,和卡埃爾迪夫斬斷關係,一年後,我就會放你走,還會給你五千萬美元。”
“哼。”晏子殊冷冷一笑,眺望著浮雲朵朵的天空,和遙遠的海岸線,“真可惜,我向來不是一個……會乖乖聽話的人。”
“那你想怎麼做?用槍指著我的頭嗎?”帕西諾笑著問,他很清楚晏子殊身上已經沒有了武器了,除非手銬能用來殺人。
晏子殊冰冷地回頭,瞥了一眼,然後做了一個令機師都大驚失色的舉動,他對著波濤滾滾的地中海,就那樣跳了下去!
從一百六十英尺的高空跳海,等同於自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嚴重骨折,命喪當場。
哪怕是裝備齊全的特種兵,也不會從離地超過一百英尺的直升機上往上跳,晏子殊的舉動實在太出人意料,帕西諾都沒來得及反應,眼睜睜的看著他跳了下去。
直升機大幅度傾斜,降低高度在浩渺的海面搜尋晏子殊的身影,卻因海太大、浪濤的干擾而看不清。
一分多鐘後,帕西諾拿起座位旁邊的內置電話,讓機師不要再尋找了,返回高爾夫球場。
“可是……”機師十分猶豫,若是不放下繩梯救援,晏子殊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回去。”帕西諾冷酷地下令。
如果晏子殊能活著遊回岸邊,那才有豢養的價值。
“是。”機師用俄語回應道,踩右腳踏板,調整螺旋槳旋轉方向,往海岸線飛去了。
“嘩嘩……”
海浪洶湧,晏子殊以標準的高空跳水動作躍入海水中,但是每小時九十公里的衝擊力,仍讓他在入水的一瞬間感受到了粉身碎骨似的劇痛!
腦袋就像要爆炸了一樣,耳朵裏好像流出血來,砭入肌骨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無法呼吸,也分不清方向,身體一直往下沉,過了七、八秒鐘,意識才清醒過來。
嗚!晏子殊忍耐著劇痛,屏住氣,拼命往上游。
一鼓作氣地衝破海面時,頭頂盤旋的直升機已經遠去了,但卻一點都不值得慶倖,他在距離海岸五公里遠的海洋裏,就算風平浪靜,對體能來也是挑戰,更何況他現在又受了傷,光是在澎湃的風浪間吸了口氣,就要費上他許多力氣。
“呼……呼!”
晏子殊努力穩定著呼吸,仰高下顎,感覺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抽痛、絞痛,原本就受傷的右腳踝此刻更是痛得沒辦法動彈。
心跳得飛快,手指在顫抖,充滿對死亡的恐懼,但是,他不能死在這裏!不能就這樣……離開卡埃爾迪夫。
晏子殊深吸一口氣,望著視野中出現的朦朧海岸線,伸展開雙臂,往前遊去。
海水從四面八方推擠著他,他奮力游向岸邊的同時,又似乎被浪潮推出更遠,白費力氣。
幸運的是,今天的風是往西北方向吹的,不然他一定會溺斃,根本不可能遊回岸邊。
“……呼……呼喝……嗚。”
陽光投射在海面上,一片晃眼的銀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自己到底流了多久,因為頭腦混沌,根本就算不清,每一秒鐘都過得萬分艱辛,晏子殊希望能遇害到海岸救援隊,或者駕駛帆船的遊客,但是在一公里內,他的視線裏沒有任何船隻,只有死神相伴。
“嗚!”
胸口很悶,體力消耗過度,使胃部噁心得像吐,可是不可以動搖,不可以停留,晏子殊狠狠吸氣,強迫自己劃動僵硬的手臂和雙腿,繼續往海岸遊去……
“呼。”
兩小時四十分鐘,晏子殊踉蹌著的爬上岸,一頭栽倒在沙灘上時,已經筋疲力盡、幾乎暈倒了。
肌肉的極度無法用言語形容,蒼白臉色、虛弱的呼吸,使他趴在沙灘上連根小拇指也動不了。
二月不是旅遊旺季,沙灘上人跡罕至,唯有瑟瑟的寒風在頭頂呼嘯,不能動彈的手指和臉頰感受著沙子的粗糙,晏子殊稍稍緩回了口氣。
“媽媽!你看!是美人魚!”
一個四、五歲,就天使般可愛的女孩發現了晏子殊,向她身後的父母大聲呼喊著。
然後,在離開沙灘有一段距離的公路上,也有遊人發現了晏子殊,他們紛紛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也有人在大聲報警。
晏子殊不想引起騷動,用雙臂支撐身體,緩慢地站起來,然後步履蹣跚的走向公路。
在路邊的公共電話亭,晏子殊打電話給卡魯,告訴他自己因為遇到一點意外,要先回飯店,再去市政廳。
卡魯告訴他報告會已經結束了,摩納哥的國務大臣對晏子殊缺席這麼重要的報告會非常不滿,已經向國際刑警組織投訴了。
“我會親自向他道歉的。”晏子殊滿懷歉意的說道,然後掛斷電話,攔了一輛計程車返回巴黎飯店。
全身濕透的晏子殊一出現在飯店大廳,立刻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一個侍者拿來乾淨的毛巾遞給他,晏子殊道謝後,就擦拭著長髮,搭乘金碧輝煌的電梯回到套房。
“喀嚓。”
晏子殊轉動門把,推門而入,極度的疲憊使他的警覺心和反應能力比平時慢了半拍,但是,在走進房間後的一刹那,晏子殊還是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地伸手去掏槍,可是他備用的槍械在臥室的枕頭下面。
一個比晏子殊高出一個頭,十分強壯的白人男子,舉著脈衝電擊槍瞄準晏子殊的後背,雖然這不是致命武器,可是那四萬伏特的電壓足以讓人暈厥,失去反抗能力。
“啪、啪……”
沙發後方向起嘹亮又輕緩的掌聲,帕西諾放下威士忌酒杯,優雅地站起來,轉身看著晏子殊。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結果你在四點前就回來了,看來我真該對你刮目相看。”
晏子殊狠厲地瞪著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光是站立著他就在喘氣了。
“你現在需要,還要檢查有沒有骨折。不用擔心。我在醫院,也有最好的骨科大夫。”帕西諾溫柔地笑著,向晏子殊走近。
“滾出去!”晏子殊嫌惡地說,黑眸裏噴出火來。但是,就在他想反擊的一瞬間,身後的白人男子也射擊出了電擊彈!
劈啪的輕微響聲,頭腦裏卻像炸彈爆炸一樣,全身肌肉麻痹刺痛,僅僅數秒就失去了意識。
“「夜鷹」!”
帕西諾順勢抱住晏子殊向前跌倒的身子,在地毯上蹲下來,輕柔地撥開那潮濕的黑髮,端詳著晏子殊的臉孔。
精緻的五官,細膩的肌膚,漆黑濃密的睫羽,和蒼白的臉色開成反差,讓人心生憐惜,現實中的晏子殊比照片中更迷人,帕西諾心潮起伏,有些失神了。
而晏子殊也無愧於「夜鷹」的威名,通過了他的考驗,帕西諾微笑著,指尖輕輕拂過晏子殊冰涼的嘴唇,用力將他抱起。
“你是我的了,「夜鷹」 ”低頭在那潔白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帕西諾抱著晏子殊大步離開了。
PM7:40 義大利南部沿岸,地中海
身著黑色禮服的卡埃爾迪夫站在MSC Fantasia豪華郵輪的甲板上,望著黑沉沉的海面沉思著。
郵輪的另一頭正在舉行慈善晚宴,摩納哥國王、西班牙王妃,以及各國富豪、電影明星穿梭在佈置華麗的甲板上,談天說笑。
氣氛很好,香檳酒也是他最近喝的那一種,卡埃爾迪夫卻覺得十分心煩,疲于應付,獨自端著水晶酒杯,吹著海風。
晏子殊在做什麼呢?得不到消息讓卡埃爾迪夫心神不寧,明明叮囑他要每天打電話,但果然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
卡埃爾迪夫輕歎口氣,心裏既是苦澀又無奈的感覺。
晏子殊是那種在結婚典禮當天也會掂記著工作的人吧?
想到那混亂的場面,卡埃爾迪夫有點哭笑不得。
罷上,愛個一個員警,他的頭腦本來就有些不正常了,放縱戀人,過分寵愛什麼的,不管別人怎麼看,他都不在乎,只要晏子殊願意走進結婚禮堂,遲到也好、穿著警服也罷,都沒關係。
“像一片樹葉在流浪之後,我已經尋到歸宿,堅持著愛毫不動搖……你是我生命之光……”
優美的歌聲從甲板的另一頭傳來,宴會氣氛漸入高潮,發覺自己竟然在構思著婚禮的細節,卡埃爾迪夫自嘲地笑了一下,就算晏子殊是他的未婚妻,可要晏子殊真正的答應結婚還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因為晏子殊是一個極要面子、又容易害羞的人,心思細膩敏感,自己還真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把他拖進結婚禮堂。
就在卡埃爾迪夫無盡遐想時,梅西利爾面色凝重,快步走了過來,在卡埃爾迪夫的身後立定,鞠躬道,“主人,我們剛剛從國際刑警總部的情報中心,得到一不好的消息。”
“怎麼了?”卡埃爾迪夫轉過身,蹙眉問道。
“是……”梅西利爾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夜鷹」……晏先生失蹤了,最後現身的地點是巴黎飯店大廳。我已經派人追查晏先生的行蹤了,但是目前沒有任何回音,主人。”梅西利爾又停頓了片刻,擔憂地說道,“我們查到,在晏先生失蹤的時候,帕西諾和「雪狼」也在摩納哥。”
卡埃爾迪夫十分平靜地聽著,但是,在得知晏子殊極有可能被帕西諾綁架的消息後,他眼神中露出的陰冷,梅西利爾無論多久之後回想起來都不寒而慄!
“乒!”
卡埃爾迪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捏碎手裏的酒杯,琥珀色酒液打濕了他的手套,但卡埃爾迪夫似乎毫無察覺。
“殿下?”梅西利爾擔心極了。
“子殊……”卡埃爾迪夫凝望著地中海,握緊了拳頭,原本,他還有一絲猶豫,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冷酷無情,對無辜的人也趕盡殺絕。
但是這一絲的猶豫和同情此刻已灰飛煙滅,毫不存在了。
他要搶回晏子殊,讓帕西諾付出比死還慘重的代價,冷眼凝視著黝黑的海面,卡埃爾迪夫暗暗發誓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