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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溫柔的酷刑》第2章
  番外一

  「集合!!!!」

  哨聲響起,整棟宿舍都震盪起來。士兵們從床上鯉魚打挺地彈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褲子和外套,一邊往外跑一邊系扣子勒褲腰帶。

  不足五分鐘,全營集合完畢。操場上站滿了人,卻鴉雀無聲,靜得連呼吸也幾不可聞。他站在隊伍中,看不見年輕教官的身影,只聽見年輕教官用清朗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只是幾句話,便使得全營再度沸騰起來。

  這次集合顯然就只是為了宣佈這個消息。解散後,他被隊友摟住肩背,聽隊友們在耳邊嘰嘰喳喳興奮地討論著教官方才說的話。

  挨在他左肩上的隊友笑著道:「世界軍事射擊錦標賽,在匈牙利舉行!哇塞可以出國!說不定還可以泡到幾個洋妞呢!」

  附在他右肩上的隊友則挑起半邊嘴角諷刺:「別高興太早,沒聽見教官說明天就要開始進行選拔了嗎?名額可是均攤到各個連隊的,只挑最尖的幾個精英!想出國,恐怕你還沒那個本事!」

  跟在身後的隊友忙著當和事佬:「重在參與重在參與!你們倆就別吵了。」

  「欸,要不咱去打聽一下明天選拔的項目是什麼?所謂知己知彼……」意味深長地隱去下半句。

  「哈,好主意!就找咱教官吧!他肯定清楚!」

  「那這就走吧!」

  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三言兩語便拍了板,推著他這個無辜的聽眾調轉方向往回走。

  眼看教官的背影就在前方,他急忙拉住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低聲喝道:「你們瘋了!敢去惹教官?!你們有幾條命備用啊?!難道你們想被剝奪參加選拔賽的資格嗎?!」

  「……」

  被他一喝,興奮過頭的隊友們終於冷靜下來。

  「也對……那就你去吧!」

  「為什麼是我?!」

  「你上次救了教官,就衝著這份人情,他怎麼著都該給你透露一些內幕吧?」

  「什麼人情……!」

  「好啦,就這麼定了。我們回去啦,你記得要去問教官啊!」

  隊友們笑嘻嘻地把他往教官的方向推過去,勾肩搭背地走了,臨走前還跟他擠眉弄眼地招手,示意他快點過去。

  他站在離教官不足十米的地方,猶豫著該不該過去。

  「找我有事?」

  正在猶豫之間,教官轉過身來,對上他的眼。他吃了一驚,本能的想退走,但教官平靜深沉的眼神猶如一把鉤子,勾在他心上讓他無法挪開腳步。

  上次把教官從異國戰場上帶回來後,他恢復了軍籍,而教官養好傷後也返回了部隊,繼續擔任他們的射擊教官。從那之後,他與教官再沒有說過什麼話。平日訓練時教官也沒有對他表現出額外的照顧和關注,偶爾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剎那間便會移到別的地方去。

  那個在山洞裡情不自禁的親吻,彷彿葉子上的露珠,日出後便悄然蒸發了。

  教官似乎完全沒有把那個吻放在心上。

  漸漸的,他便也將那件事藏進心底,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直到方才教官的聲音近距離響起,他才驚覺如今竟然是從異國回來後第一次與教官面對面說話。

  他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放下過。

  他對教官的渴求依然如此強烈。

  山洞裡的親吻,教官唇上的溫度直直燙到他心底,在他心上深深地烙下一個印子,一輩子也抹不去。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教官的眼神在他臉上淡淡的轉了一圈,然後輕輕的從他臉上撤走。教官轉過身,就要邁步離去。

  他想喊住教官,然而話衝到喉嚨,嗓子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發不出聲。他眼睜睜地看著教官挺拔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教官轉過拐角消失不見,他才從喉嚨裡擠出幾聲破碎的嗚鳴。

  他想說「你最近還好嗎」。

  他想說「傷口不疼了吧」。

  他想說……

  其實我一直都想著你。

  可是這些話全部都被教官冷淡的眼神封殺了,他只能握住彷彿被燒壞了的喉嚨,痛苦地發出嘶啞的嗚咽……

  第二天,選拔賽開始。

  體能測試項目,射擊測試項目,記憶力測試項目……雖然有些項目顯得很古怪,但他都一一闖過了。

  身邊的隊友一個接一個的被淘汰了,而他卻越戰越勇,身上彷彿有著用不完的精力,那生龍活虎的模樣看得幾個評審軍官連連點頭微笑。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如此拚命,那股彷彿豁出性命似的衝勁讓隊友們相當不解。他平日是個沒有爭鬥心的人,雖然有著男人的脾性,卻不喜好勇鬥狠。他加入部隊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在隊友們面前露出如此凶狠的氣勢,好像一匹荒原上的孤狼,為了追逐那輪高高在上的明月而耗盡一生的心力。

  他們又如何能理解他的心情呢。

  他瘋了似的爭奪第一,並非為了榮譽,也不是為了成為世界射擊比賽的候選,而是為了搶在所有人之前到達終點。

  因為在每一個項目的測試中,那個人總會站在終點線,等候著第一個到達的士兵。

  他拼了命,只為了第一個衝過終點線,親眼看著那個人一貫清冷的表情漸漸柔和,抿成直線的嘴唇微微翹起一個幾乎無法捕捉的弧度。

  只為了看見那個人露出一個算不上是笑容的笑容。

  做這麼多就只是為了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東西,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可是一旦淪陷,就無法拔足了。就算平時再清醒也好,可一旦看到那個筆直挺拔的身影隱隱約約出現在遙遠的終點線外,便無法自控地邁開雙腿朝那個方向撲過去。不顧一切的超越所有人,因為他固執的認為只有自己,才能得到那人清淡的微笑。

  心頭對那人充滿了執念,執念深得幾乎無法紓解。總有一天,這種執念會變成魔障。

  可一切早已失控了。

  他在最後一項測試中仍舊是第一個衝過終點線。他終於體力不支摔倒在地上,粗濁的喘息聲從喉嚨裡嘶啞地擠出來,像是被人割破了氣管似的有氣出沒氣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使得淡綠的軍服變成了深綠,甚至流入他的眼睛,刺激得他雙目發紅,無法睜開。

  心臟像是要爆炸了,頭腦發暈,整個人像是要窒息過去。

  耳邊嗡嗡嗡地迴響,似乎隱約之間能聽見隊友叫著「別躺下」「站起來」,他這才迷迷糊糊的想起剛剛進行了劇烈運動是不能馬上坐下或者躺下的,最好先站起來慢慢地走兩圈,等心臟沒那麼難受了才坐下休息。

  可他……還怎麼爬的起來呢。

  為了每項測試都拿第一,他不僅透支了體力,甚至還透支了生命。

  接著聽見有人在喊「叫軍醫!」,他正想讓大家別大驚小怪,忽然被拉住手臂,整個人都被拽了起來,落入了某個懷抱。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體格,以及那近在耳畔的,熟悉的聲音。

  「給他打強心劑!」年輕教官冷然對軍醫命令道。

  他挨在教官懷裡,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將兩條手臂都勾上了教官的脖子,甚至還猖狂地將自己燥熱的臉頰貼在教官的頸邊。

  放肆地汲取著屬於那人的清冽的味道,心臟處的窒息感竟意外的得到了緩解。

  一直一直,都好想親近這個人……

  也許是看在他虛弱的份上,也許是以為他過度透支體力導致神志不清,教官並沒有推開他,而是一直抱著他,等軍醫為他注射了強心劑,再把他扶到醫療室。

  他躺在柔軟的床褥裡,眼睛雖然累得睜不開,卻硬是撐著一條小縫盯著站在床邊注視他的年輕教官。年輕教官臉上是一貫清冷的神色,見他不肯乖乖睡覺,便冷然道:「閉上眼睛,睡覺。」

  惜字如金。

  硬邦邦的六個字裡面,卻似乎蘊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懷與柔情。

  他忍不住咧開嘴笑了,然後乖乖地閉上眼,很快陷入了昏睡。

  他睡著之後,年輕教官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他床邊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病房門被打開,一個中年發福的身影走進來,是方才負責評審的軍官之一。

  年輕教官一見來人,便馬上站起,一絲不苟地敬禮:「教……營長。」

  來人呵呵一笑,親切又和藹:「小墨啊,你還是叫我教官吧,都叫了這麼多年了,你忽然改口,我很不習慣啊。」

  「是,教官。」年輕教官嚴謹地低頭。

  被年輕教官成為「教官」的中年軍官走到床邊,看了看那張熟睡中的蒼白臉龐,道:「這娃很生猛啊,跟你以前有一拼。」

  對於中年軍官把士兵成為「這娃」「那娃」的習慣,年輕教官早已習以為常。

  「他比我拚命多了。」年輕教官輕聲道。

  「那倒是,我以前還真沒見過像他這樣的娃,百米衝刺像惡狼撲食一樣凶狠。」

  他不是百米衝刺像惡狼撲食一樣凶狠,他是從頭到尾每一項測試都如惡狼撲食一樣凶狠。

  年輕教官在心中暗暗糾正。

  「看來他真的很想去參加世界軍事射擊錦標賽。好,我喜歡有衝勁的娃,而且這娃資質很高,各項都是第一名,就算他想不去也不行了!決定了,咱們營就他和你去參加為期三個月的射擊特訓吧!」

  「是。」

  選拔賽結果一出,他毫無懸念的中選了,成為了世界軍事射擊錦標賽的參賽候選人。只要他能熬過接下來的三個月特訓,並在三個月後的比賽中獲勝的話,他就能代表國家參加在匈牙利舉辦的世界軍事射擊錦標賽,站在世界射擊舞台上與各國頂級射擊高手進行比賽,為國爭光。

  結果出來後第二天清晨,他便坐上了一輛集裝車。車裡坐著的全是各連隊在選拔賽中勝出的精英,他們跟他一樣,都是去參加為期三個月的射擊特訓的。他看見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興奮和好勝的光芒,那是屬於年輕人的傲氣和自信。

  他默默地坐在角落裡,等待車子啟動。

  他現在有點後悔了,為何當初要那麼拚命呢?無緣無故離開基地三個月,等於三個月都不能見到那人了……

  唉……

  正胡思亂想,忽然有人在身邊坐下。他條件反射地去看來人是誰,結果一看不要緊,整個人都傻了。

  那人一上車,便吸引了全車人的注意。那人不僅擁有就連男人都不得不認同的剛毅俊容,而且那副修長挺拔的軀體也有著足以當模特兒的完美線條比例。他的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肌理柔韌的小臂,無人懷疑這副軀體蘊含著何等驚人的力量。那人一舉一動沉穩如山偏偏又帶著幾分不自知的優雅從容的氣度,雖然身上穿著與他們一樣的軍裝,但儼然跟他們便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那人一坐下便把他驚著了。他顧不上其他人眼中對那人露出了何種戒備與讚賞混合交織的矛盾眼神,他已經震驚到張大嘴巴卻無法往肺部吸取氧氣。

  「教、教、教、教……」

  那人把稜角分明的臉龐側了十五度,朝他淡淡說了句——

  「閉嘴。」

  他立馬把嘴巴閉上。

  只是臉上五官已是無法自抑地成為了「笑」字型。

  他在車上纏著年輕教官,磨了好久才從那座冰山的嘴巴裡撬出一星半點的情報。

  原來年輕教官早已經是內定的候選人。

  知道這個內幕的他卻並不覺得不公平。

  因為他的教官是何等厲害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事實上,他甚至覺得要教官跟他們這群下等士官一起參加訓練簡直是委屈了。

  但,不管如何。

  這三個月不需要跟這個人分開。

  意識這一點,他便覺得自己再沒有什麼是需要計較的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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