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結局(上)
烈火七月,裡外皆是悶熱,院中一株濃密青樹上傳來知了的叫聲,讓原就焦躁的人更添了幾分不耐。如錦躺在涼榻上,瞇眼養神,旁邊巧兒拿著刺木香菊菱扇輕搖。
不知為何,近來身子分外困乏,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來。她坐起身,拿過旁邊的茶盞小抿了一口,不安地望向院門外。
他去江南已經有七八日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她的心中有些焦急,額上汗珠密布。旁邊巧兒見了,忙拿了帕子上前拭汗,口中擔憂道:“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招個大夫來瞧瞧”
“不必了,沒什麼大礙。”
望著面色有些蒼白的主子,巧兒又問道:“奴婢讓人再去取些冰塊來”
如錦點點頭。
巧兒將菱扇放下,走到外面喚來小丫鬟吩咐了幾句,回到裡屋卻見榻上的人已完全合眼。她在旁坐下,輕輕地扇著風。
其實如錦並沒有睡著,不說此時,就是夜晚的時候睡眠也是極淺,外面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然後望著殘燭,滿目擔憂。白芍和白英沒有消息,自己離開那莊子後也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至於薛弄芸的案子,查來查去也沒有真相。陳府平靜,文國公府裡的錢氏亦不再有任何動作,而薛弄熙自那回來找過自己後也沒有露面。
安靜平淡地太不尋常……
側了個身,就聽著外面慧兒同鄭媽媽的談話聲傳來:
“奶奶正睡著呢,媽媽還是等會再過來吧。”
“這聘禮的單子二夫人急著要,奶奶得先過個目。”
“媽媽又不是不知曉奶奶這幾日沒精神,好不容易才合上了眼,您還是等晚些時候來吧。”
巧兒有些惱怒地睨了眼外面,才想出去提醒就見榻上的人輕道:“讓她們進來吧~”
前幾日唐夫人和二夫人都選好了合適的姑娘,三少爺對於親事沒有多少意見,任憑家裡做主·這不二夫人連忙將聘禮都備好了,忙著挑日子將媳婦娶進門來。而唐夫人給唐子謙選的填房亦是燕京大戶家的閨女,說是可以先將親事訂了,等以後再辦。
只是同唐子謙說的時候·他當下哼了兩聲就拂袖離開了。這態度很是明顯,偏得唐夫人愣是和女方定下了親,表面強勢,私下里卻聽人說起她獨自念叨著虧待了這個繼子。
取過那描金的大紅五疊禮單,大致瞅了瞅便遞還給鄭媽媽,如錦輕道:“去交給二嬸吧,安置的時候都是二夫人近前的人在查檢,又豈會有何遺漏之處
舊人去·新人來。從前得不到的時候,三少爺唐子賢總惦記著餘瑩,甚至還不惜懇求他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唐夫人開口,重聘她進門。而現在,儼然是一副歡喜新郎官的模樣。
原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過去,便真的成為歷史。
思索起去年自己方離世,陳浩寧就娶了薛弄芸。初聞此消息的時候·她確實心如刀絞,太多不滿、不甘和怨恨。以至於才入燕京,看到他的時候總也失控地說些情緒外露的話語。
當那天他喊著自己“槿兒”·說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她的心裡居然再無一絲漣漪。原來,當他把自己想成過去的時候,他亦已然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如此想著,思念唐子默的那份心便愈發強烈。
總感覺,在眼前相守相護的,才最真最實。
未過幾日,坊間有言,說曾經的薛家的二少爺薛亦然聚眾賭博,遭人毒打·最後出面解救的卻是薛家大少薛俊然。如錦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愣,同他雖沒有多大情分,但好歹喚了近一年的兄長。
不知為何,此時提起薛俊然這人,如錦竟覺得他有些可怕。從來都只覺得他溫儒優雅,為何能做到那般無情
若說他喜歡的是秦霞·對沈愉沒有感情。那麼秦霞她得了噩耗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安插沈愉到王梓他們身邊,然後籌謀迎娶新妻若是和秦霞不過逢場作戲,那對自己的結發妻子都沒有絲毫感情嗎
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到底又真心待過誰
乍然想到,那日四皇子說她所被囚的莊子就在安郡王府後面。安郡王府…···薛俊然如今的妻子是芙陽郡主的表妹,這可不就是和安郡王府有關係
有些事的答案,呼之欲出。
安郡王府,怕是四皇子的勢力吧薛俊然暗地裡在幫太子做事,那麼這場親事,也是計謀中的一部分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心機之深,怕是無法預料。
救薛亦然,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個陰謀
才想著,外面便有人進來通傳,稱是薛四姑娘來了。
薛弄熙
再次見她,她的眉宇間有些凝重,黯然地坐在桌椅上,輕說道:“五妹,李家的處置下來了。
如錦微聳,側身問道:“是什麼”
“李家一百三十二口,無一倖免。”薛弄熙的聲音略有平淡,只是臉上的慌色,透露了她心底的懼怕。
如錦突然就想起了李風纖,那個堅強勇敢的女子,那個有恩於自己和子默的人。她聽到這個消息,定然很傷心難受吧只是可惜無奈,如今她自個都在王梓手上,便是出面,無非亦是死路一條。
聖上居然一點都不念及李家的功勛。
“五妹,我害怕,李家的處置下來了,那麼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秦府了秦林他還在監獄裡呢,我想去看他,可是大哥不允許。”才沒說幾句,薛弄熙的淚水就流了下來,邊抹著眼睛邊泣道:“大哥說會幫我救秦家的,但現在……”
“四姐,你別哭了。”
如錦走過去,將帕子遞給她,輕聲安慰道:“既然大哥說了會幫你,便不會坐視不管·你且信他。”
不必詢問試探,如錦就能斷定她上回過來的一番話是受了薛俊然的指使。薛俊然定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但薛弄熙······望著眼前的人,除了那日的異樣·並不見如何。
她不善偽裝,想來是真不知真相。
或許,太子殿下他很早就知道了吧他以四皇子為對手,又豈會不在他身邊安插人
子默說,有些消息線索是他父親點撥了他。但能說,其中沒有太子殿下的暗示
讓唐府知道劫持了自己的是四皇子,如此囚養了一段時日不管是唐子默還是唐家,又豈會不記恨四皇子如此一來,便能全心全意為他辦事,再無需擔心防備。
難怪這幾日唐夫人會突然一轉心情,籌謀起唐子謙的親事。既然都讓四皇子放心了,又還需多為些什麼
而薛家表面上雖退出朝堂,但暗地裡卻仍舊是太子殿下的依仗。得如此幫助,他日太子殿下一旦鏟除了四皇子的勢力薛家榮華指日可待。好一招以退為進
自己,是否被他利用了兩次如錦唇邊露出抹嘲諷。
第二日,卻傳出一道驚人的消息。唐家大少爺刺傷了薛俊然而外界流傳的理由,竟是說薛家大少辱人妻房。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唐府和薛府的關係因此變得極為緊張。
夜晚,唐老爺尋唐子謙談話,次日便綁了他到文國公府,當著眾人賠罪。而薛家亦十分友好,揚言道縱有小人蓄意挑撥,但二府為姻親,不可能會讓別人得逞。二府家主提及當年往事,一番言談後竟是冰釋前嫌,從此修好。
唐夫人很快跟如錦提了替唐子謙娶親的事,還說擇日不如撞日,就同唐子賢的婚事一起辦。
如錦當時有些糊塗,後來才想明她的用意。那背後的小人,定然是四皇子一方吧
唐子謙變得越發沉默卻不知唐老爺和他說了些什麼,面對唐夫人的時候沒有再面紅耳赤,只是不善與人再交談。
親事定在了七月廿九。
很急很匆忙,似是為了消除什麼,又或者掩蓋些什麼。
唐子默依舊沒有消息傳回來,如錦變得越發擔心,見到唐夫人的時候總忍不住念叨兩句,她亦是十分緊張。
是日,她如往常般去曲意苑請安,才沒說幾句竟是覺得胸口一陣惡心,跟著掩手就沖了出去。唐夫人跟前的辛媽媽出來,輕撫著她的後背滿是關懷,“二奶奶,您怎麼了”
如錦抬眸,臉色有些蒼白,眸中卻是歡喜。
唐夫人知曉妯懷孕,笑得合不攏嘴,忙說讓她回去休息,府裡的事都親力親為。如錦擺手說不必,後者卻堅持,愣是讓不願她操勞一分。
就這樣過了兩日,唐子默回到流雨軒。
初進屋的時候,滿面驚喜,上前抱著如錦就問孩子的事,親眼見到她點頭,露出抹如孩童般的笑臉。緊緊摟著靠在她頸項中,唐子默喃喃道:“錦兒,我要當父親了,我要當父親了······”
如錦笑,反抱住他,“要到明年才生呢。”
溫馨過後,唐子默才低語:“剛聽到這消息我就想回來,真想立刻就看到你。”
如錦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其實我早就回到燕京了。”在妻子的注視下,唐子默握著她的手解釋道:“早前有些事沒有處理好,父親不讓我露面。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他怎麼能解釋,他才出燕京就遇到了暗殺他怎麼能告訴她,如今的自己亦在幫太子做事要有所成就要有所犧牲,他不想讓她擔憂,亦不要她多慮。
不管是四皇子還是陳浩寧,都不能再惦記他的妻子
如錦卻似察覺到了什麼,沒有發問,只將他抱得更緊,漫不經心小聲道:“怎麼會去了那麼久”
“離開江南,我去了趟郝洲。”
有些事不能遮掩,她有知道的權力。
“錦兒,其實薛燕青,他不是你的親大哥。”緩緩推開如錦,唐子默鄭重地說道:“我知曉你不是薛家的女兒,可我看得出你已經將武國公府當成了家。你關心、你在乎那所宅子裡的人,所以我不瞞你。”
“他不是”話中並無多少驚訝,目光卻迷離地望向他。
唐子默頷首,幽幽嘆了口氣再道:“其實,王梓在王家過得併不好。王老爺從小對他嚴厲培養,教他殘忍手段,都只是為了今朝。”
如錦微頓,“子默,你說這些,是不是王梓他才是”
“是,我查到王老爺每年都會去郝洲,以恩師的身份培育薛燕青。我深入調查了好些時日,才查到這個真相。”唐子默家中握緊妻子的手,“因為王梓是你母親半途上受驚所產下,天生羸弱,而王老爺又待他不好,總有體虛之癥。”
王梓才是廖氏的親生兒子
腦中如同轟了一聲,她早已感覺不到自己的思維。他才是薛家的兒子,此時卻成為王老爺報復的工具,令得他投靠四皇子,反過來攻擊薛家和太子
如此事實,誰能受得了
“那、那現在······”如錦錯愕地望著丈夫,思緒已然凌亂。
唐子默露出抹無奈,“事已至此,早就到了不可回頭的地步。”事情的真相確實已經超出他的想像,剛知曉的時候是真的很無措。關乎自己外家,他甚至不敢將事實告知妻子,因為無法預料她是否能面對。
錦兒的心裡,是真的很在意岳母的。若非是有極重的分量,又豈會因她上回的行為而感到傷心
能猜到丈夫秘密留在燕京,定然與此事有關。又是公公不準他露面,想來還牽扯朝堂紛爭,如錦微愣了好半晌,最後才說道:“京中,是不是要不太平了”
他沒有繼續追問,唐子默微有詫然,在她的注視下慢慢點下頭。
“錦兒,還有一事,昨兒半夜,四妹她去了······”
如錦面色又是一白,唐悅死了
“她······年紀輕輕,居然就這般沒了”心中實在感傷,她似乎還沒進宮多少時日吧
唐子默深深閉了閉眼,啞聲道:“她是四皇子的人。”
四皇子的人,便不可能為太子所容。
這是對唐家最後的試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