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
一上午時間,護欄就裝好了,方振東仍然沒有一點要走的苗頭,寒引素只能不大情願的準備中午飯。吃了飯,方振東就要了擦玻璃的東西,開始擦各處的玻璃。
其實寒引素真有些囧,這些活兒,原本她打算過兩天,找個家政阿姨來幹的,誰想到方振東這麼多管閒事。
寒引素邊收拾廚房,邊側頭看在廳裡擦玻璃的男人,說實話,她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微妙感受,以前在老家,家裡所有的事情都是媽媽干,不管過年,還是平常,這些事情,爸爸從來沒伸過手。
也令寒引素下意識認為,這些家務活就該女人幹,結了婚後,鄭偉也那樣,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拖拖地,就很不錯了。
而不管她爸爸還是鄭偉,按理說和方振東沒有可比性,方振東的家庭出身,即便他當兵,寒引素也覺得,該是那種幹部子弟作風,可是在他身上,寒引素沒有看到一絲一毫。
他幹活相當利落,就像他自己說的,不喜歡說,但喜歡做。
寒引素想了想,從冰箱裡拿出兩顆梨子,去皮,切塊,加水和冰糖一起煮。北方的氣候乾燥,她剛來那陣子,很難適應,一到冬天就鬧嗓子咳嗽,後來外婆就告訴她這個法子,說比藥管用,平常讓她多喝。
她試了幾次,果真好了很多,因此就成了她冬天必備的飲品,慕楓也非常喜歡。熬好了,放在小瓷碗裡端出去,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招呼方振東。
方振東側頭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玻璃刮和毛巾,洗了手出來,坐在沙發上,寒引素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那個,冰糖梨水,冬天喝這個好。」
方振東在軍營裡混了十幾年,訓練,吃飯,那都是規範化制度化的,對於吃什麼並不講究,吃飽了就成。
即便他家裡也沒像寒引素這樣,這個小女人很講究生活,這是方振東最直接的感受,即便失婚,即便落魄,這個小女人的生活,依然有條不紊如涓涓細流,像她的畫,又像一卷精緻秀美的詩集,徐徐呈現在他面前。
就如現在放在他面前的這碗湯水,擱以前,大約方振東連碰都不會碰一下,可現在方振東就忍不住想品嚐一下它的滋味。
青白色湯汁,小蘭花瓷碗,汁液浮蕩間,清透的就彷彿眼前的小女人,方振東端起碗吃了一口,並不很甜,清爽可口,幾口就吃乾淨了,抬頭打量對面的寒引素。
寒引素坐在一個收納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秀氣文雅,眉眼彎彎,彷彿碗裡是天下至美的東西,因為在家裡,穿的比較隨意,裡面一件套頭薄毛衫,外面是一套淺紫色拉鏈戴帽子的休閒服。
她的身材纖細,雖不高挑卻比例勻稱,應該說有點過瘦,方振東覺得,要是再胖一點或許更好。
長發仍舊挽在腦後,隨意別了一隻簪子,露出細長而弧度優美的頸項,她的皮膚很白很細,那種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北方的姑娘,是那種江南水土孕育出來的潤澤。
方振東彷彿打量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目光,令寒引素超級不適應,低著頭,恨不得臉都扎進碗裡,可惜碗太小,而且方振東根本就不懂得隱晦,或許說,根本不想隱藏什麼。
寒引素就是再傻,現在也明白了幾分,畢竟方振東的目光太直接,直接的她都不知道怎麼去應付了。
寒引素活了二十五年,就從來沒遇上過方振東這樣的男人,這男人甚至不用說話,你就能感覺到他強大的威懾力。
最可惡的是,他沒和她說什麼,她就談不上去拒絕,或是別的,他就這麼理所當然的侵入她的生活,她連個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有三天的假期,後天回部隊。」
方振東突然開口,寒引素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他:
呃一聲後,不知道後面接什麼,也不明白他告訴自己這些的用意。方振東看了看屋裡,繼續道:
「一會兒我們去買春聯,過年了,就你一個人也得過的像個樣。」
其實方振東真有心把她帶回團部去,那邊家屬樓裡,他的房子反正空著,可也知道,別看這小女人挺怯懦的,其實心裡也有主意,那樣兒,她肯定不會答應。
方振東一點不想迂迴,以前即便他跟周亞青結婚,他都沒費過一點心思,從相親到結婚,甚至最後離婚,他一共也沒露過幾面,可是到了寒引素這裡,方振東就不由自主的小心起來。
也許在這小女人眼裡,他還是過於直接,可是她遠遠不知道,這已經是方振東最迂迴的方式了。要真按照方振東的心思,現在兩人說不定已經在團部家屬院裡過年了。
寒引素哪知道方振東這些心思,就是糾結和他一起出去,這大年底下的,要是遇上個熟人可怎解釋。
經過了爸媽和鄭偉的婚姻,寒引素決定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可是和方振東攪合在一起,是她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說,有時候人生不知道什麼地方就拐彎了,忽悠一下,就變了個樣子。
不僅買了春聯,寒引素還買了兩隻大紅燈籠回來,春聯要過幾天貼,兩隻燈籠被方振東安在了窗子外頭,天黑了,打開開關,紅通通的顯得分外喜慶。
寒引素這個人本質上有點隨遇而安,鼓起勇氣反抗兩次沒用,就偃旗息鼓了,寒引素知道方振東是個大忙人,不可能見天和她攪合在一塊兒,所以就盼著應付過去現在,早早送走這尊大神,她好消停的過她的小日子。
想通了,也就不怎麼糾結了,再說,這個年底本來是她人生最倒霉灰暗的時候,因為方振東卻沖淡了些許該有的傷痛,他是個清冷的男人,卻奇異的擁有驅散陰霾的功能。
吃了晚飯,方振東接了個電話,就站起來:
「我要回部隊了,有緊急任務。」
寒引素微微一愣的功夫,他已經走到玄關拿下自己的軍裝外套,寒引素下意識跟過來,順手把帽子遞給他。
方振東系領帶的手一停,看了她一會兒,寒引素被他看得有點訕訕的,把帽子直接塞給他,打開門。
方振東轉身出去,走了兩步回頭:
「我的手機號碼和團部的電話,都存你手機裡了,有事兒打電話。」
寒引素一愣,看著他筆直的身軀邁著規整的步伐,越過走廊,馬上轉進電梯間,不禁說了一句:
「方振東,新年快樂。」
方振東回頭,下句話,寒引素又陷入鬱悶中:
「寒引素,過了年我會回來。」
關上門,寒引素還在想,怎麼聽著方振東這句話,這麼彆扭呢,那意思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自己和他到底算什麼,連寒引素都快糊塗了。
方振東到團部的時候,隊伍已經整裝待發,南邊近日普降大雪,本來各軍區就早有預備,畢竟如今和平年代,抗災已經成了當兵的第一要務。
不過上頭調加強團過去,就說明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這兩天的新聞報導,估計是有所保留,真實情況比新聞嚴重的多。
方振東這個團長之所以受到愛戴和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任何困難他都帶頭衝在最前頭,從來沒有因為是領導而退居二線過,何時何地,在第一線總會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抗洪救災,不是他帶頭跳下去賭豁口,估計萬千民房會毀之一旦,也因此他榮立了一等功,不過也差點去了半條命。
當時被抬進醫院的時候,人都沒樣了,那時候還是個營長,一營的兵都在醫院外頭排排的站著,他不醒,就不動。
當時還下著大雨,那情景,至今老馮都記憶猶新,這傢伙是個拚命三郎,可是上頭,老馮真有點扛不住,方家的獨子,真有個啥閃失,他也甭想混下去了,所以這次根本就瞞著他,不知道他怎麼就得信,跑了回來。
方振東一瞪他,老馮那心肝兒都跟著顫悠,方振東可是有名的翻臉不認人,這個,老馮領教過多少回了。
方振東讓警衛員去收拾他的東西,站在的隊伍前面,挨個看了看他的兵,一個個站得筆直,鬥志昂揚的,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快過年了,這個咱們都清楚,誰都想順順當當的過年,可是咱們是軍人,是人民子弟兵,這身軍裝並不是為了好看威風。穿上了這身軍裝,就意味著把全國人民的安危,抗在了肩膀上,是漢子,就得當兵,是爺們,就得保家衛國,所以,為了千萬百姓能過個全家團圓的年,我們責無旁貸。」
「保家衛國,責無旁貸,加強團是尖刀,沖......」
這就是方振東帶出來的兵,軍區司令員都曾感嘆過:
「方振東手底下的兵,就是一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
這話聽著不那麼中聽,可是聽得人都知道,這是對一個軍人最大的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