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天，只是一天。我們是頭一天早上八點多從學校離開的，第二天早上六點，他就離開我了。」

　那男孩走的是那麼理所當然那麼決絕，就彷彿過去的山盟海誓都是笑談，就彷彿過去的不捨思念都是幻想。走之前，還對羅利說：「我們這麼做是錯誤的，這樣下去不僅會毀了我也會毀了你，不過好在，我們現在可以結束這個錯誤，我們這個錯誤也還不大。」

　現在來看，那個男孩說的並沒有錯，但當時的羅利是不能結束的。那是她的初戀，在她的概念中，就算這個初戀不能開花結果，起碼也應該是淒美的。

　她想過他們被父母找到，想過他們不堪社會的壓力，甚至想過他們遭受意外，唯獨沒有想到那個男孩會回去，而且是那麼快的回去。

　他們那次出走，驚動了學校、家長，還差點驚動警察局。而那個男孩的回歸，則被看成是幡然悔悟懸崖勒馬的典型。那男孩本來就有人緣有成績深得學校老師同學的喜歡，所以雖然也惹來了一番呵斥，到底也安然過關了。

　而羅利，則完全不一樣了。

　那時候的羅利成績一般，在老師那裡沒什麼印象。而在同學那裡，則是有點非議的。

　都有這樣的印象吧，在我們的學生時期，特別是初高中的時候，如果班中有一個容貌比較出色的女生，如果那女生學習、運動、為人樣樣都好，那絕對是能成為偶像的。但如果那女生只是容貌還行，其他都很平凡，那就會有點問題了。這樣的女生，一般是招男生喜歡的，但在女生那裡，很可能就不太受歡迎。而如果在這個時候她再犯上一些男女關係上的錯誤，那簡直就會招來滅頂之災。此時，不僅女生會看不起她，男生更會認為她□。

　羅利，就落到了這個境地。

　因為這個私奔，她被認為輕浮，而因為她和那個男孩還在外面過了一夜——雖然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卻被貼上了下賤的標籤。在家裡，她要受父母的唉聲嘆氣，到了學校，更是處處受人冷眼。

　她迅速的消瘦，吃不下飯，甚至聞到食物的味道都會犯噁心，於是，關於她懷孕的傳聞更是傳的沸沸揚揚。也許是傳的人太多了，連那個男孩都認為是真的了，甚至有一天專門找到羅利。

　在這個時候，羅利對那個男孩還抱有幻想，雖然痛恨，但還是幻想的，她期待這個男孩的關心，期待能從那個男孩那裡得到安慰，甚至還期待，那個男孩能幡然悔悟——就像那些言情小說一樣，做了傷害女主角的事情，女主角默默忍耐，一天、兩天，然後終於得到了男主角的後悔和深情。

　那個時候羅利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那個男孩只要要求她原諒，就算她不想，她的感情、理智也會先投降。但是沒有，她得到的是更多的傷害，至今羅利仍記得他們的那一番對話。

　「你怎麼了？」小心翼翼的。

　「沒事。」倔強而又強裝歡笑。

　「你瘦了很多。」

　「不關你的事。」

　「那一天……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羅利，你是個好女孩，我也曾經很喜歡你，但是，這種喜歡是不成熟的。我喜歡你什麼呢？就因為你長得好看，你的性格你的家庭呢？這些我都不是太瞭解。而你我之間有共同語言嗎？說實在話，我真不喜歡聽你說那些漫畫。我喜歡打籃球沒錯，但那和什麼流川楓櫻木花道沒有任何關係。我覺得你也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是把我當成了某個你幻想中的人物，這是非常不現實的。我們現在這個年齡，還是要以學習為主，等將來我們進入社會，自然有我們的天地。什麼愛情啊……真的不重要。」

　如果說前面的一句是絕了羅利的幻想的話，那後面一句就是否決了她的整個初戀乃至整個愛情觀，而對那個時候的小女生來說，愛情，幾乎就是生命中的全部。

　「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是真的喜歡你，我喜歡的人怎麼是你？我要喜歡的，是要能力有能力，要才華有才華的男人。他要起碼會三國語言，他要是世界知名大學畢業，他要功成名就，他要英俊瀟灑，他要讓我能享受到被所有女人都羨慕的待遇。你算什麼？你永遠也做不到！」

這種話讓外人來看當然是賭氣，那男孩只是冷冷一笑，笑容中帶了一些憐憫。這憐憫刺激到了羅利，讓她覺得，她如果不做點什麼，如果真達不到那個要求，那真的，是要被可憐的了。

　於是，那番賭氣的話就真成了她的標準。一開始，她好像是做給那個男孩看，後來，就成了強迫。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堅持著在別人看來可笑的準則。哪怕有不錯的男孩，哪怕有合適的對象，也一棍子打死的不去見，直到遇到約瑟夫。

　「飄飄，你知道嗎？當他向我表達好感的時候，我還以為上天終於開始眷戀我了，我以為人的等待是真的能夠得到回報的，我以為……我真的以為我會成為女主角。你不知道在最初的時候我有多麼快活，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到哪裡都受尊敬，我們的老總見了他都要……你知道我們那個地方的，過去一個部門小經理都能給我臉色看，可是現在……你沒有體會過，你不會想到，那種虛榮真的是女人無法拒絕的，我們一起去唱歌的時候，連那個地方的老闆都要出面。」

　羅利的眼神中帶了一抹狂熱，我看著她，慢慢的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他其實是結婚了的？」

　「很早。」

　我沒有說話，羅利有些自嘲的笑笑：「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瞞我，甚至一點掩飾都沒有。」

　「那你們這到底算什麼？」

　「我不知道……」羅利低下頭，「我一開始以為，我算是為愛情犧牲的。但後來我發現，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約瑟夫一開始和我在一起不過是想玩玩，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只是因為我是處女。過去我就聽說處女是能賣錢的，現在……我這處女賣的真不少。」

　「羅利……」

　我拉著她的手。我厭惡小三，雖然當今社會，各種開放，男女之間的那點事甚至已經能拍著照片錄像了，但我還是厭惡小三。因為那傷害了另外一個無辜的第三者。雖然這種事不見得都是小三的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小三，終歸是小三！

　可羅利是我的朋友，雖然我早先還對她表示鄙視，可她依然是我的朋友。

　「放棄吧……」

　羅利沒有說話，我更緊的握著她的手：「放棄吧，你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他對你只是新鮮好奇，你現在過的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完全不算什麼，一千八一晚的房間，二十多萬的跑車，對他來說，可能只是一頓早飯、一晚上的打牌錢。而你付出的是感情，是你這麼十多年來的堅持。其實，羅利你要找的並不是一個像約瑟夫這樣的人，而是一個，類似於言情小說那樣的感情。忠貞、堅定，不會被任何事物影響，歷經十多年的時間，也依然在堅持著愛對方。你要的是這個，不是約瑟夫，相信我，放棄他你其實不會太痛苦的。因為他完全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晚了。」

　「羅利！」

　「真的晚了。」羅利抱著自己的頭，「我現在不知道我會不會愛他，我甚至不知道我堅持的到底是什麼，但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到過去的生活。」

　「可以的，為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你還知道我們過去是多麼說紫荊的嗎？我們說那是中了大獎才能去的，可我現在天天去，什麼時候想去什麼時候去。過去為了買一個迪歐的粉餅，我會猶豫再猶豫，可是現在呢，只要我想要，馬上就能去刷卡。你知道那個和我一起站櫃檯的趙麗嗎？去年嫁的，自她嫁了後，總是陰陽怪氣的叫我剩女不剩女的。可是現在呢，她見了我說不出一句話，那眼中的妒忌都能冒火了。笑貧不笑娼，我現在這個身份令她畏懼。如果我現在和約瑟夫分手了，不用想我就知道她會說什麼。」

　「你這麼說……」我搖了搖頭，「你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

　「那他會娶你嗎？」我繼續平直的問，聲音中甚至帶了一些尖刻。

　「不會。」羅利回答的很篤定，「他老婆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八級鋼琴，早年還學過舞蹈，出版過小說，沒有意外的話，他絕對不會和她離婚。就算離了，也絕對不會和我結婚。我打扮一下還算漂亮，身材也還可以，又是處女，做他的情人沒問題，但當他的老婆，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老婆長得很醜？」

　「我看過照片，很不錯。」

　「那性格上有什麼問題？」

　「沒聽他說過，對他老婆，他一直是讚賞的。」

　「那他這和你算什麼？」

　「……他說他老婆懷孕了，所以我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孩子。」

　我現在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我停了停，最後還是忍不住道：「羅利，你有沒有想過他老婆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女人其實是很無辜的？在自己老婆懷孕的時候遭遇這種事……好吧，就算那個女人和你無關，但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你不覺得噁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