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是我第一次為穿衣服發愁。

　別人說，女人的衣櫃裡總是少一件衣服，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我這個形象在那裡，哪怕穿上金縷玉衣呢別人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哦，不對，我要真穿上那個，估計什麼盜墓的、考古的，就會把目光投在我身上了。像什麼天真、小哥說不定還會說：「喲西，這裡有一個豐滿的活殭屍耶。」

　不過除了這種有特色的衣服，別管我是穿夏奈爾還是穿地攤貨，其實都是一個感覺的。在這上面，我也基本沒費過什麼心思。一件衣服只要不壞，穿個四五年對我來說那是相當正常的。

　近三年來，除了內衣，我只在「工作服」上花過錢。羅利對我的這種做法深惡痛絕，曾經茶壺狀的指著我鼻子大罵：「黃飄飄，你還是個女人嗎！」

　當時，我一手拿著薯片，一邊喝著可樂，連頭都沒有抬。

　二哥哥曾有一段也看不過去，婉轉的提醒我：「飄飄，女孩子，還是注意一點形象的好。」

　這次我倒抬頭了：「形象？形象值幾個錢？而且，就算我注意了，有人看嗎？」

　就算再打扮，我也是那個樣子，我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要吃飯要養老要買保險防止意外，要是再在服裝上花錢，那真是想吃開封菜都為難了！

　不說我打扮還沒人看，就算有人看，我也不樂意啊。

　但是現在我後悔了，看著床上的那幾件衣服，我覺得哪一件穿在身上都不合適。是是是，我就算穿得再好也就那個樣，但能得三分的話，我現在，也不想只拿個兩分啊。

　挑來挑去，我最後還是挑了一件黑色的打底衫，這件衣服還是我做臨時工的時候買的，二哥哥當時還讚了一句：「飄飄，你就應該穿這樣的衣服，顯得你精神多了。」

　雖然我一直懷疑，他這句話只是鼓勵我買衣服，但在這時候，也就這件衣服還能給我點底氣。黑色的打底衫，黑色的打底褲，然後是一條黑色的毛呢裙，我知道這樣一身黑配下來非常單調，但是，也只有這麼一身，才會顯得我苗條點。

　擺弄完了衣服，我又開始擺弄頭髮。也許是因為我營養充分，我的頭髮，倒是相當不錯，又黑又多，真真當的上水光潤滑，羅利曾不止一次的表示羨慕，我卻沒什麼感覺，平時也沒做過什麼收拾，大多隨便紮著。而現在，我卻覺得怎麼擺弄都不合適了。紮起來，太死板。盤起來，又顯得臉大。

　最後，我還是將它放了下來。只是這樣一來，就顯得我更沒精神了！

　從開始準備到最後出門，我足足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和劉瑞根約的時間是七點，我是從五點多就開始準備了，本想著六點鐘左右就能出門，但下樓的時候，竟然已經六點四十了！

　我向來是搭公交的，但這次卻毫不猶豫的打了出租。約會的地點離我所在的地方並不遠，平時打車只要十分鐘左右，但現在正是下班時間，逢路口就要堵，過了十五分鐘才走了一半，眼看是要來不及了，我拿起手機，找到了劉瑞根的號碼，猶豫了半天，最後卻只給他發了個短信。

　「沒有關係，不要急，我也還沒到呢。」

　我的信息還沒過去一會兒，那邊就回了，看到這句話，我嘆了口氣，頭靠在車窗上：「黃飄飄，你真的完蛋了！」

　這一段路程對我來說是有點混亂的，車子走得很慢，我卻並不焦急。不是不重視這一次的約會，而是，我在膽怯。

　害怕、恐慌，而又渴望，明明是想見得，卻又想讓這一段路程長點、再長點。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因為我即將向他坦白？是的，我已經準備向劉瑞根實話實說了，無論是出於厚道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我都不能再瞞著他。

　但是，這種膽怯好像還有一點別的原因。

　不是怕坦白，而是，怕這個人……

　這次約會的地點是一家咖啡館，劉瑞根坐在臨窗的位置，我一進去就看到了他，瞬時，我就覺得自己的腿軟了起來，而與此同時的是，頭皮開始發炸，後背開始僵硬，連心跳的速度好像都有了變化。

　我跟著服務員在後面走，內心一遍遍的狂吼：「尼瑪啊！尼瑪啊！尼瑪啊啊啊！」

　我不知道自己再叫什麼，但是不如此不足以表達我的感覺。

　發覺到我來了，劉瑞根抬起頭對我一笑，我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服務員拿來餐牌：「需要現在點餐嗎？」

　劉瑞根正要點頭，我開口：「我們先看看吧。」

　服務員給我上了杯水，就有禮的退到了一邊，劉瑞根道：「看看想吃什麼？」

　「先不忙，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劉瑞根看了我一眼，換了一下坐姿：「你說。」

　我暗暗的吸了口氣，閉上眼，在心裡做了一番準備：「我不是羅利。」

　「哦。」

　他點了下頭，我以為他沒有聽明白，又道：「我真的不是羅利，真正的羅利比我漂亮比我苗條比我更有女人味！」

　「哦。」

　他的反應還和上次一樣，我拿不準他到底是什麼態度，正要再說，他就道：「那你是誰？」

　「我……我是羅利的朋友。」

　「名字呢？」

　「黃飄飄。」

　「飄柔的飄？」

　我一怔，還是點了下頭，他笑道：「怪不得你頭髮這麼好。」

　這是調侃，這絕對是調侃！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絲毫生氣的感覺，反而內心還有一點喜滋滋的，我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盡力板著我那張大餅臉，不讓自己笑出來。

　「開玩笑的，不過你的頭髮也是真好。」

　他對我一笑，露出細長的白牙，我瞬間只覺得發暈，心跳的簡直要從胸口跳出去。目光立刻調到桌子上，冷靜了幾秒這才想到剛才的話題：「那個……對不起。」

　「沒關係。」

　「呃？」

　我有些驚訝的看向他，他也看著我：「真的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羅利了。」

　我一時無語，盯著桌子看了半天，喝了口水，這才沒話找話的說：「啊，啊……早知道了啊……那……那……」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啊什麼，倒是劉瑞根先接了口：「劉阿姨給我看過羅利的照片，所以，你第一次來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

　我抬起頭，皺著眉看著他，按說，我是不應該生氣的。人家規規矩矩的來了，沒有遲到沒有搞怪，還好風度的請我吃了頓飯，反而是我，和羅利聯手騙了他，就算我是迫於威逼利誘吧，總是做了錯事，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很抱歉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是早就想說的，但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今天你說出來了，我也能趁機向你道歉了。」

　他落落大方的說著，我一陣面紅耳赤：「沒……沒……還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其實我知道了羅小姐的意思，早就應該向你表明的。」

　「不不，還是我……」

　「是我……」

　一時間，我們兩個同時把責任向自己這邊攬，說到最後都笑了起來，劉瑞根抬了下手：「好了，我們兩個都有錯，那就都原諒對方好吧，讓服務員點東西吧。」

　我點了下頭，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一發出，我自己都打了個寒顫——娘咧，也真是太肉麻了啊啊啊啊！

　劉瑞根點了一客牛肉飯，我也跟著點了一個同樣的，至於這牛肉飯是不是好吃，我則是完全沒有感覺，只是知道我就吃了那麼配送的一小碗米飯，然後，竟然覺得飽了！

　「真的夠了嗎？」

　「真夠了。」

　「你可千萬不要給我客氣。」

　「不客氣，是真的吃不下了……」

　我訥訥的開口，心裡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快羞死了。看看我給人家留的是什麼印象？一份青菜，一份牛肉，一份蒸蛋，一份例湯，外加一碗米飯，換成羅利，能吃完一半就不錯了，我竟然是不夠吃！

　「那……還要再喝點什麼嗎？」

　「不，不了。」

　劉瑞根看著我，我尷尬的把視線對準了桌子，彷彿想從哪光滑的桌面上研究出個什麼花色。此時此刻，我只希望自己能有一種超能力，那就是回到過去，不需要多，只要回到半個月前就可以。那時候我一定封住自己的嘴，就算給這個男人留下了貪吃的印象，也絕對不能留下好吃！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劉瑞根再次開口：「這裡的蛋撻不錯……」

　「我真吃不了了。」

　「你可以拿回去，明天吃。」

　我發誓，我的臉是真紅了，絕對紅了，雖然我看不到，但一定媲美猴屁股了。雖然我從來不覺得愛佔小便宜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道德不那麼好，有這個習性的也不是我一個。為什麼咱們國家的公共廁所裡為什麼不配備衛生紙？其實早先是有的，但配備的再多，也抵不住廣大市民往家裡拽的習性啊！

　一點衛生紙大家都要佔這個便宜，更何況我在吃食上的呢？

　啊呸呸，看我舉的是什麼例子！總而言之，我過去不管是吃是喝是拿，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氣壯的很，而現在，只恨不得有一個地縫能讓我鑽。

　「真……不用了。」

　「還是要幾個吧？嗯？要幾個吧？」

　他這麼問我，我那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我想了想，道：「那這一餐就讓我請。」

　他皺了一下眉，我不等他開口：「就當我賠罪好不好，要是不請，我真的心裡難安。」

　他看著我，然後嘆了口氣：「好吧，這一次就由你請，不過下次可不要和我爭了。」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他道：「我是男人，總要多付出一些的。」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微微的張著，這樣的話，我從書裡看過，在電影電視中也看過，但在現實裡……那還真的是很少見！雖然我平時接觸的男人也不少，但大多都是給別人聯繫。他們請我吃飯，當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有那小家子氣的，說不定還會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讓女人請。真的和我有緊密聯繫的，也只二哥哥一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的確是二哥哥出錢的時候更多，但他也不會這麼說，反而經常嘀咕：「飄飄啊，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怎麼還能虐待我呢？那我是給你買得好不好！讓我也吃一點嘛……」

　諸如此類，我當然知道二哥哥是在和我開玩笑，我也當然知道他是在讓著我。但是，知道是知道，而當一個男人真的這麼對我說出來的時候……

　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此時的感覺，唯一明確的就是，劉瑞根，這一刻在我眼中男人極了！

　我知道，有人又要說我愛佔便宜了，但是這一刻，我真沒有這個想法。這一頓，大差不差要一百多，剛才打出租過來，也用了二十多，兩項加在一起，已是我平時開銷的四倍還多，但真的，我沒有一點心疼的感覺。就算以後讓我再請劉瑞根一頓、兩頓、三頓……往後我是不知道，但在此時此刻，我是真的不介意的。

　不是錢，而是感覺，在這個時候，你覺得這個男人是這麼的可靠這麼的踏實這麼的值得你依賴……

　我看著他，一時說不出來什麼話，劉瑞根一笑：「就這麼說定了。」

　他的眼睛微眯，嘴角上揚，我的大腦一抽，直接衝口而出：「你到底看上我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