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逃24
第二天上班時聽哥說大媽住了院,得在醫院待個好幾天控制病情,爸則打算等醫生准許她出院後就帶人回清邁靜養。
我在考慮了一整個上午之後,終於說:"哥,我......我想......"
他看我一臉悲壯,好像痛下了什麼決心,好奇的問:"什麼?"
"......可不可以幫我聯絡......聯絡爸爸......這幾天我想跟他吃頓飯,聊一聊......"說這話時我其實很為難,可是,有些事總得踏出第一步。
哥真的很訝異,問:"你願意?"
輕輕點頭,我鼓起勇氣說:"哥,我想過你的話,總覺得不管我恨著誰會討厭誰,對我自己一點意義都沒有......我要跟他和解......"
哥專心看了我好一會,說:"......你整個人不一樣了,好像終於想開了什麼......"
我輕輕一笑:"嗯,我想通了,不管爸過去做錯了什麼,現在他都得自己嘗這苦果,我何必為了他們三個人的恩怨來自尋苦惱?"
哥真的開心,用力的抱我一下,說:"沒錯,只要我們兩兄弟能好好的活下去就好了!"
哥打了電話過去,爸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今晚跟我見面,也高興哥能一起作陪。
整個下午就在惶惶不安中度過,我有些手足無措,因為那個男人雖然是父親,可是他給我的感覺就是生疏,再說多年來對他的刻意漠視已經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沖淡那感覺的。
再怎麼焦躁,下班時間還是到了,哥幾乎是拖著拉著才讓我上了轎車,由他的司機送到爸指名要請客的Sala Rim Naam,一處氣派非凡、專門供應傳統泰國皇室菜式的臨水餐廳。
要到這家餐廳,得先從東方飯店乘接駁船,橫過昭披耶河,上了岸再通過一個小花園,沿著鳥語花香的小徑就到達了;聽哥說爸從以前就喜歡來這家餐廳,說這裡的菜好吃,一定要我來品嚐。
到達時爸已經坐在大片透明的玻璃窗邊等著,他選的座位臨著昭披耶河,可一面用餐一面欣賞河道旁大樓照明燈光所豐富的河上風光。
覺得爸似乎是有意討好我。
兩人見面時有些尷尬,我喊了一聲爸後,就垂下頭坐在爸的對面,哥也坐我旁邊,談笑風生的,減輕了冷場的危機。
感受到爸射來的熾熱眼光,知道他盯著我看......
菜單送上來,我如釋重負的開始研究菜單,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看到了幾道喜歡的菜,我對服務生說:"我要一份綠咖哩雞,辣一點......酥炸軟殼蟹......對了,酸辣蝦湯,辣椒多放一些......"
哥也點了幾道,我才抬頭問對面的人說:"爸,你怎麼不點?"
爸還沒說話,哥就笑著解釋了:"不用了,你點的菜都剛好是爸愛吃的,尤其他也特別愛吃辣。你們兩個外表一點都不像,就吃東西的口味一看就知道是父子。"
我沉默了,可是爸聽了卻顯得很開心。
"......仁煜雖然跟我不像,卻遺傳了阿柳的五官,長相俊秀......有沒有女朋友?"爸正在想辦法打通跟我之間的僵局,只是,他哪壺不開偏偏提哪壺。
哥見我臉色更難看,忙說:"爸,我們兩兄弟都還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而且公司目前正忙著擴張,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交女朋友?"
等菜陸續上來,我忙低頭苦吃......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是我主動邀請爸出來吃飯的,可是見了面,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好聽哥跟爸兩人隨口聊著天。
等菜吃了一半,哥注意到新進門的客人,說:"......那不是白家的幾位董事嗎?仁煜,我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你陪爸在這裡聊聊......"
他起身過去找那幾個跟我們蕭家有合作關係的白家董事說話,我依舊不語,爸則主動打破這沉默。
"......仁煜,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一起吃飯......昨天的事有沒有嚇壞你?"爸小心翼翼地注意我的反應,說著話。
我點點頭,說:"我真的嚇到了,而且哥也跟我說了很多、包括大媽曾經割腕自殺的事......"
爸歎了一口氣,把眼光投往閃閃發光的河面上,過一會他說:"......那天我衝出去要往醫院,她......在門口攔住我,拿了把刀往自己劃下去......那天阿柳死了,淑英也幾乎死去,我......沒臉再見你們這群還活著的人......"
我聽著。
"秘書說你要回台灣讀書,我想也好,因為那個時候淑英還住院,我也不敢面對你,怕受到你的指責,只能盡點微薄的責任,匯一筆錢給你,希望你無後顧之憂的專心學業,學成之後再回來幫忙仁坤管理產業。"
是這樣嗎?我一直以為那筆錢是為了要跟我斬斷關係用的。
"......昨天我去找你......你剛進門時我都以為時光倒流了,阿柳其實沒死,而我只是作著夢......"他喃喃說。
"爸!"我阻止他再說下去,這樣子從他口中提到媽媽,只會讓我忍不住鼻酸。
深吸一口氣,藉以鎮定情緒,然後問他藏在心中好久好久的疑問。
"爸,我問你......為什麼......你明明結婚了,卻還堅持把媽帶過來,收作小老婆?大媽會發病也是因為這結果造成的吧?"
"是啊,為什麼......"爸苦笑:"......阿柳說她愛我,說她願意忍受一切寂寞,只要能待在有我的地方......"
"是媽要求的?你騙我,媽會這麼傻?"我不相信,質問他:"哪個女人願意跟人分享情人或......丈夫?"
"我沒騙你,我也這麼問過阿柳,她就只是說,她愛我,而她願意......"爸說。
我懵了,這麼說來,媽曾經受過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招來的?她還早有心理準備,注定在異國這麼生活下去,等著爸偶爾過來陪她的日子,只為了成全她口中所謂的......愛......
"......仁煜,你就是我跟阿柳曾經在一起過的證明......"爸又說。
突然之間,秦鈞的話在我腦海轟天雷似的響起,他說:"......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愛都愛上了,有什麼辦法......"
為什麼他們的愛都那麼強烈,強烈到會傷人的地步?秦鈞、我媽、大媽、甚至是我爸,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卻依然樂此不疲?
真的只能任那把以愛為名的雙面刃割破彼此的心臟,啜飲痛苦的鮮血?問世間到底情為何物,害他們都變成了......癡兒女......
愛上了,真的就沒有辦法了?不能逃嗎?
還是他們......不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