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怪鳥
心情有點焦急地回到胡莊,迎面嬌娜走過來,道:“先生,報官的情況如何?”
陳劍臣皺著眉:“能怎麼樣?按章辦事唄。”
嬌娜道:“爹爹叫你過去呢。”
“嗯。”
應該是嬌娜把魯惜約被擄的事情告訴皇甫員外了,如果這個老狐狸能提供幫助的話,解決事情的渠道無疑會豐富許多,快捷許多。若是眼巴巴等官府查案,不知道要查到什麼時候才有結果,時間越長,後果越不堪設想。香兒已出事了,陳劍臣絕不願再看到魯惜約出事。
房間內,皇甫員外就墊著一個枕頭半躺著。看上去,一隻全身皮毛火紅的狐狸這般如人地躺在上面,能給人一種詭異而荒誕的感覺。不過陳劍臣司空見慣,倒沒有什麼驚奇。
“留仙,聽說魯姑娘出事了。”
“嗯。”
陳劍臣又把報官的過程簡要地說了一遍。
聽到他無視府衙規矩,以拳擊鼓的作為,皇甫員外眼眸一下子明亮,隨即伸出爪子習慣性地掠了掠嘴邊的長須,道:“留仙此舉,固然意氣風發,但只怕官府會趁機下絆子,拖延辦案的速度。”
官官相護,那老官差敢於私定規矩要錢,定然不是單方面的行為,而是代表了整個衙門的利益團體。
一邊嬌娜立刻插嘴:“都發生命案了還要先收錢,這規矩狗屁不通。先生打得好,要是我在,直接就把那鼓給敲破了,擺設之物,留之何用?哼,明明是鳴冤鼓,卻要私設規矩收錢才能敲打,若果別人沒錢那不得鳴冤無門了嗎?”
皇甫員外登時瞪了她一眼。
嬌娜卻毫無退縮:“爹爹,雖然娜兒答應乖乖聽話,但也不能如此不辨是非曲直地聽話。先生,你說對不對?”
趕緊把先生亮出來。
陳劍臣哈哈一笑:“皇甫小姐此言大快人心。我等之輩,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這一句話問得發蒙振聵——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為名?求財?爭權?奪利?
只怕四者正是天下讀書人孜孜不倦地苦讀的主要目的吧,所求所盼,不外乎一朝上皇榜,鯉魚躍龍門,光宗耀祖,一世榮華。
陳劍臣忽而想起悒悒離開江州,被貶到浙州金華的聶志遠,其上任江州知州後,勵精圖治,關愛民生,屬於不折不扣、願意為民做主的清官,只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浙州路八千”,最後落得一個從三品知州罷黜為九品縣令的下場。其中原因,絕非僅僅是為了反對弘法的緣故,必然還夾雜著其他許多的利益衝突。
學而優則仕,但仕圖險惡,遠超做學問的簡單。
皇甫員外霍然動容,呼的坐起來,道:“留仙,聽你這句話,我似乎知道為什麼你能修養出正氣了。哈哈,你能做如斯想,定然不會指望官府破案救魯姑娘出來吧。”
陳劍臣眉毛一揚:“我等不起。”
“那好,你現在有何說法,不妨一說?”
陳劍臣沉聲道:“李逸風,李大官人。”
皇甫員外凝神道:“你懷疑是他所為?”
“對方的直接目的就是擄人,而魯姑娘在蘇州地界只有李大官人這麼一個仇人,他必然會是第一嫌疑對象。”
皇甫員外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說魯姑娘身份被識破,故而對方要下手?”
陳劍臣道:“以李逸風的勢力背景,他要打聽出一個人的身份來其實並不難吧。更何況魯姑娘回鄉祭拜父母,肯定會留下不少線索的。”
皇甫員外又掠一掠鬍鬚,連連點頭:“留仙所言不錯。”
嬌娜鼓起眼睛道:“既然有了線索,我們應該馬上行動。魯姐姐多留在對方手裡一會,就多一分危險。”
這是皇甫員外問:“松娘呢?有她在就好找人了。”
嬌娜回答:“娜兒也不知道她飛哪裡去了,這兩三天都不見人。”
陳劍臣好奇打聽:“松娘是誰?”
嬌娜隨口回答:“松娘就是一隻鳥兒,嗯,先生你應該見過的。”
鳥兒?
陳劍臣馬上就想起那隻美麗而怪異的飛鳥來,羽冠而白眉,尾巴極長。這麼說來,這隻鳥兒也是一隻妖?怪不得它的表現總是透著古怪。
皇甫員外彷彿洞悉了他內心的想法,解釋道:“松娘本是一隻奇鳥,偶然被老夫所獲,便施展些手段點化了她……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開竅,僅是開了一半而已。故而有些靈通,會說人話,尤其善於刺探情報等。呵呵,其實老夫是想找這麼一隻鳥兒給娜兒作伴,但不知怎麼搞的,它和娜兒,天生不對頭,常常吵架。”
嬌娜嘻嘻一笑:“爹爹有所不懂,一隻狐狸和一隻鳥兒吵架最是有趣了。”
皇甫員外翻了個白眼出來,難為他如今用狐狸原形做這麼一個高難度的情態動作。
陳劍臣不關心這個,問:“那現在松娘到底在哪裡了呢?”
嬌娜搖搖頭:“就是不知道……說也奇怪,她平時基本都在莊上的,能到哪裡去?對了,前些日子她跟我說很喜歡魯姐姐,會不會跟著魯姐姐去了?”
——魯惜約在胡莊上住了一段日子,她性格溫婉,和嬌娜等人相處得都不錯,現在聽說一個半妖鳥也對她有好感,實在有些無語。
嬌娜越想越像那麼回事,道:“她肯定怕我和爹爹罵,所以就悄悄跟著我們出莊到了蘇州城裡去。”
陳劍臣問:“既然如此,當魯姑娘遭難之時,它為何不出手幫忙?”
嬌娜沒好氣地道:“先生,松娘只是一隻鳥兒,靈竅只開一半,陰神都還沒有能出竅呢,除了半空投糞,用嘴巴叼石頭扔人外,能奈人何?”
陳劍臣啞然,不過也知道嬌娜說的是事實,人分老少壯弱,妖一樣分。有些妖就算能開竅,但也不具備太大的本事。諸如鼠妖小義,剛出道的時候除了披著畫皮嚇人外,一無長處,就算一個十歲孩童都能踩死它。開靈竅僅代表擁有了靈智,有了學習法術的基礎,而本身力量並不能一下子就一飛沖天了。尤其本體孱弱的妖類,實在屬於“弱勢群體”之一。
皇甫員外忽道:“娜兒,如果你猜測正確,那松娘現在肯定和魯姑娘在一起。它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飛回來禀告,是因為要跟隨劫匪的行踪,要打探他們到底會在哪裡落腳,然後才回來告訴我們。”
聞言陳劍臣一拍大腿:“聰明!”
……
山林莽莽,道路崎嶇,本來罕無人蹟的地方此時卻有一隊人在前行著——這些人,總數有十二個。哦,應該有十三人。皆因其中一個被麻包套住,只露出一雙腳來。
這是一雙長得很秀氣的腳,或許因為掙扎的緣故,一隻腳上的鞋子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剩得潔白的襪子。
前一段時間的掙扎無疑讓麻包中人筋疲力盡了,或者已氣急攻心昏迷過去,被兩名漢子抬著走,一動也不能動。
十二名漢子,個個身形彪悍,身穿緊身黑衣,用黑巾包頭裹面,行跡非常詭異。
急速走了一段路後,其中一名漢子叫道:“大哥,都走到山上來了,這面巾可以取掉了吧?包著口鼻難受。”
領首的大哥回答:“好吧。”
得到他的允許,眾漢子立刻動手拿掉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張或凶狠、或殘暴的容貌來。其中不少人臉上甚至疤痕叢生,不是刀傷就是劍傷。
他們本就是為禍一方的山賊,有個名堂叫“流馬十八賊”,為首者姓王,名允,來歷頗有些傳奇。據說他本是武生出身,只是考了好幾科都沒有考上,一次在考場惡了教官,被逐了出來。一怒之下他便嘯聚綠林,成為山賊頭頭,帶領一干手下專門攔路剪徑,劫殺過來客商。
經過多年的洗禮,流馬十八賊剩下了十二個,個個都是背負命案的亡命之徒,都上了蘇州官府的通緝名單。
“大哥,這小娘皮的***長得水靈,簡直比整條蘇州河上的花魁還要人命,要不我們先……”
這時一個左眼扣住一塊眼罩的獨眼漢子麵露淫邪地說道。
身材不高,但極其雄壯的王允冷哼一聲:“周炳,你少打這些花花主意,至少現在不行。李大官人出的一千貫錢,你還想不想拿?”
聽到一千貫錢的賞金,那周炳用力吞了吞口水:“老大,李大官人說什麼時候上山?”
“今天晚上,況且他說了,他玩完之後,這小娘子就歸我們的了。”
“真得?”
這一下,不但周炳,其他漢子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不懷好意的目光瞟向麻包時,看著露出來的那一雙白皙秀氣的小腿,每個人都覺得熱血沸騰起來。
“大哥,你看,那隻怪鳥又出現了!”
此時忽有人嚷起來。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王允就見到不遠處的一株灌木之上,立著一隻拳頭大小的怪鳥,此鳥羽毛顏色鮮豔,翠綠相間,長長的尾羽幾乎等於體長,優雅地飄在後面;頂上一簇羽冠,火焰似火,兩隻圓圓的眼睛上方,各是一條細長的白毛,如人的眉毛,潔白勝雪。
怪鳥站立在一根樹枝之上,直勾勾地看著王允等人,碧幽幽的眼瞳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冷意——冷得能讓王允不由自主就把手放到了腰間的刀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