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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37章
溫香

  裴錚大概是天快亮時候離開,第一縷晨光落在眼瞼上時候,枕畔還殘餘著他溫度.

  這一夜睡得極是安穩香甜,梳洗罷,我推開窗戶,見窗台上一枝綠葉橫斜,露珠在翠綠葉心滾動,煞是明麗可愛,彷彿這一夜春雨過後,夏天便真正來了。

  裴錚路過我窗下,不遠不近站著,手中那一把烏木描金扇到這時方才真正應了季節,不緊不慢搖著,自有一派風流。

  他鳳眸含笑,悠悠然道:「差不多是時候啟程了。」

  我與他並肩向外走去,他扇子半掩唇角,不無遺憾地壓低聲音說:「說好遊山玩水半個月,結果卻只得三五天。」

  我目不斜視,嘴唇微動,道:「知足吧,你們當臣子,好歹有寡人給你們帶薪放假,寡人當皇帝,又有誰來體恤一下?」

  裴錚眼角微彎,回道:「你這番偷溜出京,擺了太上皇一道,難道不算報了仇?」

  我瞇著眼皮笑肉不笑。「她欠我,活該。」

  在我最該是天真爛漫歲月裡,把江山這副重擔壓在我肩上,她自瀟灑快活去,做人哪能無恥到這地步,我讓她代班幾天,已算是仁厚為懷了。

  路過中庭之時與蘇昀打了個照面,蘇昀淡淡一笑,向我們點頭道:「裴相,裴學士,早。」

  我也大方回以微笑:「蘇大人今日氣色不錯。」

  蘇昀側過身,讓我們先行,聽我這麼說,他對我微笑道:「裴學士也是。」

  我與他擦身而過,他頓了頓,跟在我們後面徐行。

  草草用過早膳,曹仁廣便著人大張旗鼓地送我們回寶船,陪著笑臉對裴錚蘇昀道「聖上面前還勞兩位大人多多美言幾句」,那兩人聽到這話,不約而同地朝我瞥了一眼,我摸摸鼻子,訕笑一聲,轉身上了寶船。

  劉綾對曹仁廣笑了笑,轉身過後卻換上一副嫌惡表情,上了船便道:「這些地方官員都是一副德行,莫怪我父王素來不愛與這些人打交道。」

  這貴族小姐果然有貴族小姐矜貴,傲慢卻也不失禮節,至少當著曹仁廣面沒給對方什麼臉色看。裴錚與蘇昀上得船來,這姑娘表情又再換,對裴錚便又笑如春風般和煦。

  寶船緩緩離岸,巨大船槳攪動一江春水,徐徐東流。

  「裴相好雅量,明知曹仁廣虛情假意,存心非善,還耐心應付。」劉綾坐在椅子上,甲板上清風徐徐,拂動她頰邊一縷青絲,微笑間露出梨渦淺淺,明艷無雙。

  裴錚笑著回道:「官場虛禮,司空見慣了。本官非超脫之人,亦難以免俗。」

  「裴相過謙了。曹仁廣明知裴相有意留那幾個賊寇審問,卻匆匆讓人將賊寇送走,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麼?這曹仁廣為官不仁,民間對他多有怨言,他雖多次欲巴結我父王,卻從未得逞過。此次竟轉而對裴相下手,真是自找死路。」劉綾不屑地輕笑一聲,幾句話將曹仁廣推下深淵,又撇清了南懷王府與曹仁廣關係。

  只是裴錚信不信這番話,還是另一回事。他也只是挑挑眉,笑而不語。

  蘇昀立於船頭,背對著我們,此時船逆風而行,江風自他袖底蕩了個圈,托著衣袂翻飛,本該是天藍色長衫,竟隱隱蕩出了水色蒼涼。

  「南懷王美名在外,自然是不屑於此等小人為伍了。」裴錚無關痛癢說了一句,又轉頭看我,輕聲道,「累了嗎?」

  「啊?」我回過神來,把目光從蘇昀身上收回,對上裴錚詢問眼神,忙笑著回道,「還好。

  劉綾道:「裴學士長年居於深宮,鮮少外出,身子也嬌弱得很,怕是吹不得風,不如還是入船內歇息吧。」又轉頭仰望裴錚,笑道:「劉綾還有些政事上問題請教裴相。」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我和蘇昀,在這寶船上顯得分外多餘。劉綾這是想拉攏裴相,還是想拉攏裴錚?我只能說,她也晚了一步。她這晚了一步實在無可後悔,誰讓她晚生了幾年,君生我未生,待她成年君已是有婦之夫了。

  我也只是幸運認識他夠早罷了。

  我一彎腰進了船塢,卻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穿過長長過道,走到船尾。這一邊甲板上一個人都沒有。寶船分三層,所有船夫都在最底下那層與世隔絕心無旁騖地划槳,甲板上只偶爾有一兩個人行走。

  我走到船尾最末端,才從袖底取出口哨,置於唇邊輕吹。

  口哨無聲輕顫,發出只有特定種群才能聽到嘯聲。

  楚天闊,碧江橫,一點白影自遠而近,自江面上疾速掠過,轉眼之間便到了跟前,我伸出手去,那白影撲扇著翅膀,向上一提,而後落在我手腕上。白鴿輕點著腦袋,咕咕叫了兩聲。

  我撫了撫它後背,從它腳踝上腰間抽出小竹筒,打開後取出裡面字條一眼掃過,只有短短兩句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懸了大半日心到這時才算緩緩落下,幾年部署,成敗便在未來幾日了。

  我將那張字條扔進江中,見上面字體完全模糊,漸漸沉入水底,又將之前寫好字條放進竹筒內,裝好後拍拍白鴿後背,它點了點腦袋,又咕咕叫著飛走了。

  「你心意已決了嗎?」

  背後忽然傳來聲音讓我心跳漏了一拍,手一抖,慌忙轉過身,只聽刺啦一聲,衣袖飄轉間被釘子勾破,露出大半截手臂。

  蘇昀遠遠站著,看了我破碎衣袖一眼,又上前了兩步,縮短我們之間距離。

  「這盤棋牽連甚廣,你一個人,下不動。」蘇昀神情凝重,「即便加上易道臨,也遠不夠,因為他不足四兩,而南懷王不只千斤。」

  我略了略被風吹亂髮,微笑望著他:「你若是也站在我這邊,那便足夠了吧。」

  蘇昀眼神一黯,垂下眼瞼望向別處,聲音輕得彷彿一吹就散:「我一直站在你那邊。」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上前兩步,在他跟前停下,用只有兩人聽得到聲音說:「寡人自知你忠君愛,也是個聰明人,你我有同窗之情誼,寡人素念舊情,不會為難於你,希望你也不要讓寡人為難。」說罷腳尖方向一轉,繼續向前走去,與他擦肩。

  傷口疼得久了也就麻木了,一日不能痊癒,十天八天,三五個月,總是會有痊癒一天。其實我倒希望蘇昀再絕情一點,他若背叛得徹底,我除掉他也不會猶豫,但如今為他一人,我對蘇家已是投鼠忌器。

  果然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斷了裴黨枝蔓,削了蘇黨臂膀,煽動他們互相殘殺,我究竟能不能得到所希望一切利益?

  我回到房間關上門,低頭看看被扯破袖口,頗有些頭疼,這幾日因種種原因,我已毀了好幾套衣服了,原先出門前備下了幾套,如今已不夠用了。

  我捏著袖子一角,皺眉想:難道要我自己縫?

  ——叩,叩叩……

  「笙兒,你睡了嗎?」裴錚乾咳兩聲,聲音聽上去不大自然。

  我轉身開了門,微仰著臉看他,語氣不善道:「有事嗎?」

  他挑了下眉,側過身,繞過我進了屋,口中兀自道:「你素來坐船便暈,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睜眼說瞎話,又看著他轉身關上了房門,我後退半步,上下打量他,疑惑道:「你做什麼?」

  他轉過身來面對我,無奈苦笑:「不堪重負,躲一躲。」

  我一琢磨,反應過來,便只望著他冷笑。想來方纔我不在時候,裴錚和劉綾已然從合縱連橫談到詩詞歌賦了。想到這二人相談甚歡,我心裡很有些不愉快,但礙於身份不好發作,只能默默祝願裴錚暈船暈到吐,倒沒有料到他會主動躲開劉綾,到我這邊避難,拿著我當借口了。

  我雙手環胸面對他,笑瞇瞇道:「這張船票好生金貴,要丞相大人賣笑賣藝來賠,下一步可是賣身?」

  裴錚含笑回道:「那大也可算得上為捐軀,當封一等公爵。」

  「裴大人莫不是也想效仿蘇家一門忠烈,為捐軀,生前立於朝堂,死後掛在牆上。」我下意識地要撫袖,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斷袖了。裴錚這時也看到我晃動在半空半幅袖子,伸手托住,低頭細看了一番,眼底閃過恍然:「方纔去過船尾了?」

  我不自在地收回手,負在背後,淡淡道:「嗯,悶得慌,吹吹風。」

  裴錚也不說破什麼,笑道:「袖子破了,怎麼辦?」

  我隨意扯了扯,挑眉看向他:「穿那劉綾衣服,我是決計不願意。裴大人無所不能,縫個衣服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裴錚長歎一聲,意味深長笑歎一句:「陛下,你總是喜歡為難微臣。」

  我心口彷彿被人攥了一下,猛地揪疼了一下,清咳兩聲掩飾道:「寡人對裴相寄予厚望才是。」

  裴錚笑著搖搖頭,拉著我在一旁坐下,左右一看,從牆上取下長劍,拔劍出鞘捥了個劍花,讚道:「夠鋒利。」說罷劍光一閃,半幅衣袖緩緩飄落下來,尚未落地,另一邊衣袖也落下一截。

  本是長過指尖長袖,被他左右兩劍削去了寸長,稍加修整,便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裴錚收劍入鞘,執起我手腕置於唇畔,輕聲笑道:「破了就削去,何必縫縫補補,有時候恰到好處缺憾,也不失為一種完美。」

  陳民風雖不如北面涼剽悍,但也算不上保守,露個手腕亦不算傷風敗俗,但廣袖長袍是歷來穿衣習慣,如此八分斷袖,還從未有人穿過。當時我只顧著琢磨裴錚弦外之音,卻不曾料到,裴錚這無心之舉掀開了陳歷史新一頁,從此之後,陳男女衣袖越來越短,裸、露越來越多,民風越來越開放……

  裴錚,是邪惡根源。

  他拇指指腹摩挲著我手背,忽地勾起唇角,抬眼看向我:「我想到一句陳詞濫調。」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抓住不放,便也放棄了,隨口道:「是什麼?」心裡卻想,怕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樣情話吧。

  裴錚卻道:「紅酥手,黃籐酒,滿城□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我心頭一跳,手驀地僵硬起來,他安撫著輕拍我手背,念完了那一整首詞,而後道:「你自小不喜詩詞,這一首詞所言為何,怕也是不知道。」

  我乾笑道:「聽起來,便不像什麼好詞。」

  裴錚沉默了片刻,輕歎道:「確實,算不得好詞。」

  「詩詞歌賦,人生理想,你還是去找翁主談論探討吧,你們還可看星星看月亮,船前明月光,定然美妙得很。」說完這一番話,我才猛然覺得自己有些陰陽怪氣。裴錚驚詫地看著我,眨了下眼,笑意緩緩在眼底泛起,掩過了驚詫。

  「那豆豆想和我談論什麼?」

  我盯著他逼近俊臉,不自覺地微微後仰躲開,灼熱氣息噴灑在面上,我猶豫著移開眼,囁嚅道:「沒、沒想談論什麼……」心裡掙扎了一番,我抽出手在桌子上一按,轉了個身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這樣距離和高度差給了我一點安全感,膽子也肥了不少,舒了口氣,瞪著他道:「你靠那麼近做什麼?」

  他反問道:「你逃那麼快做什麼?」

  我氣結:「我哪裡逃了?」

  裴錚微微點頭,意味深長笑道:「是,你不是在逃,是欲擒故縱。」

  我笑了:「錯,不是欲擒故縱,是先禮後兵。」

  我一把揪住他衣襟,將他推倒在牆上,踮起腳尖吻他唇畔,到此時方恨二人身長懸殊,唯能在氣勢上壓倒他。

  憑什麼每次都被你壓制著!我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下唇。

  他悶笑著,胸腔微震,右手在我腰上輕輕一托,善解人意地低下頭來任我輕薄,他這樣配合,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全然沒有霸王硬上弓快感與成就感,於是勉為其難接受他供奉,親親他唇瓣,淺嘗輒止。

  「你被劉綾纏上了吧……這劉綾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懶懶倚在他胸口,問道,「跟皇帝搶男人?卻也不至於吧。」

  「難說,陛下眼光素來不錯。」裴錚不知羞恥地說。

  我歎了口氣,登時覺得有些無力。「你嚴肅點,我同你說正事呢!劉綾當著我面勾搭你,你倒也好意思當著我面接受她勾搭?」

  「此事非我所能左右,這畢竟是在人家船上。」裴錚也歎了口氣,「劉綾這人,向來心高氣傲,你看蘇昀受她何等對待便知。我們若也開罪了她,如今還在她船上,後果如何恐怕難以預料。」

  裴錚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我心中始終覺得不舒服。「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吧。」

  裴錚點頭應允:「我與她總歸是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不如你也同蘇昀保持一個距離?」

  我愣了一下,退開半步仰頭看裴錚。「我與他過度親近了嗎?」

  「方纔,他是去找你吧。」裴錚低頭回視我,似笑非笑,「你心腸極軟,我擔心你終會因為心軟而……」

  我拂袖打斷他,冷然道:「你也未免太過小瞧於我!」

  也小瞧了你自己。

  裴錚無奈笑道:「這一路不曾真正風平浪靜過,你跟在我身邊,我才能放心。」

  我搖頭道:「你說錯了。」

  裴錚知趣改口:「好,是我跟在你身邊。」

  「嗯。」我滿意點了點頭,又道,「蘇昀事,我自有主張,他到底是我臣子,同殿為臣,互相避忌,他事,你還是別過問。」

  裴錚微怔,隨即苦笑道:「陛下如何說便如何是了。」

  我見他臉色不大好,良心發現,溫聲道一句:「你還是顧著自己吧,說我暈船,怕真正暈人是你吧,不如上床休息?」

  裴錚搖頭道:「那更是煎熬,還不如有個人說話轉移注意力。前幾日在那艘船上,我幾乎沒合過眼,也只有抱著你才能得片刻安寧。如今在別人船上……」裴錚歎了口氣,「也只能忍一忍了。」

  他這毛病,也真是麻煩,我大發慈悲道:「莫讓旁人發現,我讓你抱一會兒。」

  他眼角一彎,俯下身來勾住我腰,雙臂自我腋下穿過,我也只好抬起手臂回抱住他,他力氣甚大,我被他抱著,足尖幾乎要離了地面。他埋首在我發間一嗅,輕歎道:「如此才是溫香軟玉抱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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