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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15章
辭官

  有好幾年了吧,坐在這高高的龍座上,俯視群臣,一片烏壓壓的腦袋,只有裴錚挺直了脊樑,立於群臣之前,敢那樣肆無忌憚地抬了眉眼直視我。那鳳眸生得真好,尤其是那一瞇眼一瞪眼,能把我所有的反駁嚇得嚥回去。

  真真是讓人如坐針氈。

  如今少了這麼個人,好像大殿空曠了許多,不過寡人也輕鬆了不少。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尖銳的聲音穿透了大殿。

  我掃了底下一眼,捏了捏袖中的奏章,緩緩勾出一抹微笑。「昨日裡,寡人得了一封奏章,說得很有意思。」我抽出奏章,交與小路子,「小路子,你念給他們聽聽。」

  小路子恭恭敬敬接過了,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念起《數裴相大罪七宗》。我閒閒地打量下面群臣的反應,一個個把頭埋得更低了。

  蘇昀站在原先裴錚所立之處,與原先那人一樣,很有些寧折不彎的風骨,不過蘇昀如青松立雪,傲岸不群,裴錚那人卻是囂張使然,目空一切。

  真是……看不到他,還有點不習慣。我有些出神地想。

  小路子方念罷奏章,下面一片死寂。我只好點名了。「龐仲!」

  「微、微臣在!」可憐的諫議大夫哆嗦了一下,聲音都走調了。

  「這奏章上所言,是否屬實?」我揚高了聲音,努力裝出那麼點威勢。

  「微、微臣不知……」

  「不知?」我聲音一沉,「龐仲,諫議大夫職責何在,你說說看!」

  「諫議大夫,掌、掌侍從規諫……」龐仲聲音都哆嗦了,想上次他規勸我納妃之時是多麼意氣風發啊!這麼一想,他好像是蘇黨的人,我也不好多為難了。

  「既是如此,你就該通明政事。裴相若真有罪,你知而不報,當屬同罪。裴相若無罪,你知而不辯,也是有罪。你若連裴相有罪無罪都不知道,那尸位素餐,何嘗非罪?你說,寡人留你何用?」我自忖這番話說得很是溫和,可是這膽小的龐仲嚇得兩股戰戰,我看得有些不忍,只有搖頭歎氣,又轉而問他人:「這折子是誰上的,寡人不追究,但這真相如何,眾愛卿啊……」我悠悠一歎,「蒙蔽聖聽,可是大罪啊!」

  「臣等惶恐……」底下窸窸窣窣拜倒了一堆人。

  我摸著下巴心想,恐嚇別人,原來我也挺在行的!

  「貪污、受賄、經商、逾制、弄權、兼併土地、縱奴行兇……其他暫且不說,逾制一項,有目共睹,寡人不說,你們便也視而不見了嗎?」這班臣子,寡人想教訓他們很久了!「經商、兼併土地、縱奴行兇這三件事,京兆尹,你掌京畿要務,有何話說?」

  被點到名的京兆尹出列,臉色蒼白地說道:「回陛、陛下……」然後,他竟然無比柔弱地——直接暈過去了!

  下面登時亂作一團,我頭痛無比地按著額角,真想把這群人都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陛下。」在一團亂麻裡,蘇昀的聲音清清冷冷,如夜風吹開了蔽月浮雲,灑下一片清輝。

  我心頭煩躁稍退,柔聲道:「蘇御史可有話說?」

  蘇昀微抬著眉眼看我,他身後諸人都定住了身形,直勾勾盯著他的後腦勺。

  「微臣以為,那奏章上所言,有失偏頗。」蘇昀微笑說道。我以為自己幻聽了,疑惑地盯著他,「你說什麼?」他是在幫裴錚說話?

  蘇昀出列一步,躬身道:「貪污、受賄二事,暫且查無實證。經商之事,據微臣所知,帝都確有幾家銀樓、茶樓署名裴相。高祖雖有雲,官不與民爭利,卻也不曾立於法典,以此說來,裴相無罪。逾制、弄權之說,實則直指陛下無能,微臣以為不妥。兼併土地亦不曾違背大陳律法,至於縱奴行兇,不論真假,即便是真,也至多一個御下不嚴,所用非人的小過。」

  我聽得一愣一愣,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黨和裴黨不是死對頭嗎?我還記得不久前兩人在殿上針鋒相對,怎麼這一轉眼,蘇昀竟然幫裴錚說起話來了!

  難道……他真的是為裴笙,才替裴錚說話?

  我攥了下拳,心頭有些酸澀,乾笑道:「蘇御史說話向來公正,這一番話尤其……」難得找到一個教訓裴錚的好機會,萬萬想不到竟是讓蘇昀給破壞了!

  我這心頭,難受得彷彿有千萬隻蟲蟻在嚙咬!漲得滿滿的氣,就這麼哧的一聲,沒了……

  群臣站直了身子齊聲道:「蘇御史言之有理,臣等附議……」

  附議……

  寡人頂你個肺!

  我一咬牙,起身,甩袖,大怒一聲:「退朝!」

  「陛下,陛下……」小路子急忙追上來,「陛下別生氣,生氣傷身子!」

  我咬著袖子眼淚汪汪。

  「這是怎麼回事呀……為什麼他也幫著他說話?寡人身邊的人都被收買了嗎?昨天才說好他幫我扳倒裴錚的!」

  「陛下別傷心……」小路子遞手絹來,「小路子不會被任何人收買,小路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一生忠於陛下!」

  我抹著眼淚低頭往前走。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如今官官相護了,又把寡人置於何地?

  我一股惡氣憋在心頭,回到宣室扔了幾個花瓶都不解氣,忽聽到下人通報說蘇御史求見,我抬腳往柱子上一踢,大怒道:「不見!」

  疼死我了……

  心疼又腳疼!

  我抱著腳跳跳跳到椅子上坐下,一抬頭,看到蘇昀立在門邊,急忙收手坐端正了,正色道:「寡人不是說不見了嗎?」

  「微臣有要事稟告,刻不容緩。」蘇昀不驚不懼,微笑說道。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沉著聲音說:「有什麼事方才朝上不能說?」

  「人多,眼雜。」蘇昀緩緩說道,「只能同陛下一人說。」

  他這話,讓我左心口狠狠撞了一下,怒火也消下了大半。

  「那……那你說吧……」我訥訥道。

  小路子早已識相退下了,宣室裡只剩我和他,我沉默望著他,他也沉默看著我……

  我乾咳兩聲,皺眉打破這有些尷尬的沉默,「你不是說有話要說嗎?」

  他卻沒有立時回答我的問話,目光落到我的右腳上,聲音微柔:「陛下,還疼嗎?」

  我縮了下腳,心想哪能不疼呢,那一下我可是真用力了……

  嘴上卻說:「無大礙,你還是有話直說吧。當然,如果是幫裴錚說話,就可以免了。」

  蘇昀聞言抬眼凝視我,眼中笑意淺淺:「陛下覺得微臣方才是在為裴相說話?」

  我也笑了。「不然你是在為寡人說話?」

  蘇昀微哂。「微臣方纔所言,倒也不虛,但論動機,自然不可能是為了裴相。陛下可知,那封奏章是誰寫的?」

  「奏章是通過內閣呈上來的,如果你都不知道,寡人就更不知了。」我淡淡道。

  蘇昀笑道:「是微臣寫的。」

  我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他笑意更深:「陛下很驚訝?」

  我僵硬地點頭,「你在朝上那樣為他辯解……」

  「陛下是否以為那封奏章是裴黨的人遞上來試探陛下態度的?」

  我輕輕點了下頭。「寡人雖暫免了他的丞相一職,卻同時立他為鳳君,此時此刻,朝堂上那班人多半還在觀望,不會這麼快就上這七宗罪的奏章,而且這奏章裡並沒有任何確鑿證據可對裴錚造成實際傷害,更多的像是在試探……」

  裴錚的勢力盤根錯節,崇光新政後,他在各部門的關鍵位子上安插了不少自己的門生,就算證據確鑿,毫無準備也很難一下子扳倒他,只能一步步削去他的臂膀,瓦解他的勢力,否則裴錚突然倒下,朝堂定會亂成一盤散沙。這個局勢,凡是能混到四品以上的,都心中有數。所以目前大陳朝堂還不能沒有裴錚,我原以為,這封無關痛癢的折子不過是他要來試探我的態度,既然如此,我就擺個臉色給他看,卻萬萬料不到,竟是蘇昀所寫。

  確實,與裴錚水火不容的人是他,但在這個時候寫這樣一封奏章根本不能傷到裴錚,他不但寫了,還在朝堂上反駁……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朝堂上,和陛下抱同樣心思的,只怕不在少數……」蘇昀微低著頭,一抹笑意的滑過墨黑的瞳仁,若有鱗光。恍惚間,我以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裴錚——那個春風化雨的蘇煥卿在哪裡呢……

  我攥了下手心,回過神來,聽到他緩緩說:「這封奏章到底出自誰之手,沒有人知道。如今百官也多半以為是裴相出手試探陛下的態度,同時試探底下諸人何者對他存有異心,因此今日朝堂之上,百官無一人敢表態。另一種猜測,則是以為奏章乃陛下自己捏造,同樣是試探,卻是試探文武百官對陛下的忠誠度。陛下……」蘇昀揚起眉眼,淺笑望著我的眼睛,悠悠道,「以今晨的情景看來,百官懼裴相,甚於陛下。」

  我緊緊捏著袖子,笑得很是勉強。「你上這封奏章,是為了試探寡人,還是為了告訴寡人這一事實?寡人心慈手軟,婦人之仁,哪裡比得上裴錚心狠手辣,御下有方。」

  是不是權力和地位會改變一個人?即便是蘇煥卿,當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後,也與裴錚一樣滿是算計與城府了,這算計的人裡,甚至包括了我。我微微有些失望。

  「微臣並非在試探陛下。」蘇昀眼神微動,上前一步,似有些急切地辯解,「而是想幫陛下翦除裴黨羽翼!」

  「哦?」我挑了下眉,好奇問道,「誰?」

  蘇昀神色稍定,「京兆尹和大理寺卿。」

  那兩人……我想起京兆尹那嬌弱不勝風力的身姿,想起大理寺卿一臉菜色的熊樣,不禁有些糾結,又有些想笑。「你沒弄錯吧?就那兩人?」

  蘇昀肯定地點頭。「難道以為陛下這兩人是小角色?」

  我嗤笑一聲作為回答。

  蘇昀亦笑了,自他入內至今,唯有這一笑讓我通體舒暢。

  「京兆尹掌京畿要務,往來者皆權貴,若非有特別手腕,如何能屹立不倒?大理寺卿乃大陳刑獄最高長官,又豈是庸人堪任?他們不過是示弱於人前,隱藏真面目罷了。」

  「他們的真面目,是什麼?」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原以為那兩個草包不過是擺設,卻沒想到還另有深意。

  「是漕銀虧空案的重要從犯。」

  「什麼?」我眼皮跳了一下,聲音微微走調,「你找到證據了?」

  我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度了,又調整了下坐姿,輕咳兩聲,淡定道:「是否賀蘭又說了什麼?」

  蘇昀深深看了我一眼,方道:「我昨日問過賀蘭,與賀敬往來之人中有哪些人有嫌疑。賀蘭說,賀敬出事前幾天,他在賀敬書房的暗匣裡看到一封疑似大理寺卿的信件,這封信卻非日常往來書信,而是密函。有趣的是,賀敬與大理寺卿交情不深,當年賀敬任大司農時,如今的大理寺卿不過是個小吏,待他升至九卿,賀敬早已外調。回京述職兩人也少有交集,何以會有密函往來?賀敬表面上與裴黨撇清關係,暗地裡卻又與裴黨的核心人物互通書信,這其中定有文章。那封密函中所言何事賀蘭不知情,此時尚難猜測,只有做進一步調查。但大理寺卿貴為九卿之一,若無罪名難以下手,只有羅織罪名。」

  我心念一轉,恍然道:「你想利用裴錚的七宗罪,指摘大理寺卿失職?」

  蘇昀無奈一笑:「縱奴行兇之事,曾有人上告,但是被大理寺卿壓了下來。兼併土地目前尚無律法可依,但是裴錚及其同黨倚仗權勢霸佔了京郊百頃良田,有民上告,卻被京兆尹瞞下。微臣本想以此為由徹查這兩人,奈何陛下走得太急……」

  我面上一熱,自己那時是有點衝動了。「這……又關京兆尹何事?」

  蘇昀輕歎一口氣,「賀蘭說,當日他進帝都,最先碰到的,是京兆尹。陛下以為,為何裴錚會搶在你我之前先至廷尉府?」

  京兆尹通風報信……

  不錯,他是裴黨的人,但他為何要通風報信?他知道賀蘭是賀敬的兒子,知道賀敬涉嫌漕銀虧空,知道此事與裴錚有關……

  我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忽地覺得有些累。

  「寡人明白了。明日早朝,按你的計劃行事。」

  裴錚這人,我只想挫挫他的銳氣,並不真想殺他。或如很久之前我與他說過了,我將他視為家臣,與一般臣子不同,他是自己人,但也與家人不同,他終究只是個臣子。所以我給他的範圍,就是那麼些,太近不行,太遠……也不習慣。

  可他若真有罪,我也不能、不會包庇他。

  「陛下。」小路子在外敲門說,「裴相讓人送了折子過來。」

  我猛地睜開眼,看向蘇昀。他眉心微皺了一下,極快地掃了緊閉的門扉一眼,眼中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

  「送進來。」我沉聲說。

  他又玩什麼花樣?

  我狐疑地攤開折子,一看,怔住了。

  「蘇御史……」我眉眼糾結地把折子遞給他,「你看看……」

  蘇昀愣了下,上前一步接過折子,一目十行掃過,瞳孔一縮,隨即緩緩勾起一抹淺笑。

  「裴相……」蘇昀合上折子,閉目微笑,修長白皙的十指緊扣著折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裴相……以退為進嗎……」

  我無語望著他。

  裴錚那折子,寫得極是楚楚動人,名為《罪己狀》,把蘇昀所寫的《七宗罪》擴成了《吾日七省吾身,錯措錯錯措錯錯……》,言辭誠懇,催人淚下,我忍著胃部不適感勉強看完,最後才愣住。

  「微臣為人臣不能侍君,食君祿不謀其事,居一品不成表率,陛下仁厚,不曾降罪,微臣卻無顏、無德堪其重任,唯有辭官以謝君恩!」

  我長歎一聲:「他……這是在逼寡人去求他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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