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馬不停蹄
發完電報,老狐貍又去看了下正在德國伏爾鏗造船廠建造的“海容”“海琛”“海籌”三艘新式穹甲巡洋艦,然后優哉游哉地又接著開始他的訪問活動,離開了柏林,經荷蘭,比利時到達法國。在荷蘭期間受到了荷蘭女王的盛宴款待,看到荷蘭人給他安排的歌舞表演,他用“珠喉玉貌,并世無倫”來形容美麗的荷蘭女演員,并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孫綱,讓孫綱想起了那位給他一夜激情的俄羅斯美少女,不由得一臉的苦笑。
在比利時,老頭子晉見了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參觀了比利時的兵工廠,并觀看了比利時軍隊的軍事演習,小小的比利時也擁有如此精銳的軍隊,讓老頭子十分吃驚,更堅定了他要給中國弄出一支全新軍隊的信念。
到了法國,孫綱又接到了從國內發來的電報,一封是總理衙門轉來的光緒皇帝慰問李鴻章的諭旨,“該大學士周歷各邦,辛勞可念。”又強調了一下關于“照鎊加稅”的事,“其加稅一事,著于所到之國,隨宜商酌”。再一封就是北洋軍情處轉來的,說日本以提請國際調查團乘艦赴出事海域調查,光緒皇帝為了給日本人施加壓力,命令林國祥率南洋艦隊為北洋艦隊應援,應琉球國王尚泰(1879年日本吞并琉球,把他抓到東京去了,甲午戰后琉球復國,又給放回來了)之邀,駐泊于琉球,準備隨時封鎖日本沿海。俄國太平洋艦隊目前全部在日本佐世保軍港,美國巡洋艦“巴爾的摩”號在長崎,沒有英國軍艦在日本。
知道還沒有打起來,孫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朝廷在這方面的處理還算得當,尤其是在琉球駐兵一項,因為怕引起英國的猜忌,雖然琉球人一再要求,始終沒能成行,這一次日本人等于給了中國一個出兵的口實,倒也很不錯,只是南洋艦隊的實力目前確實不敢恭維,除了林國祥帶過去的“靖遠”艦和兩艘剛剛交貨的潛艇,剩下的都是些老舊的無防護巡洋艦(北洋艦隊的官兵笑這些無防護巡洋艦是“玻璃船”)和倫道爾式炮艇,真要打起來還真不好說是什么結果。
李鴻章和孫綱一行人于7月14日到達巴黎,正好趕上了法國國慶,李鴻章應邀參觀了法國國慶的閱兵活動,并去愛麗舍宮會見了法國總統富爾,對法國政府給中國造船業的巨大幫助表示感謝,他隨后受邀又參觀了法國的報社,博物館,學校和各類廠礦企業,讓他的內心很受觸動,感嘆“變法者興,因循者殆”,孫綱從他的嘆息里能感覺到那種發自內心的深深無力感,作為拓路者,他現在走的,是一條前無古人,極為艱險的路,可國內的守舊勢力,帶給了他太多太多的阻力,而深受中國封建“忠君”思想束縛的他,是不可能完全改變這一切的。
望著那身材高大卻日漸老邁的身影(李鴻章的身高按現代的標準有一米八了,和他一般高),孫綱在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這位老人做不到的,將由他來完成!
李鴻章所受的思想局限,對他這個后來人來說,根本沒有什么概念,他現在差的,就是時機和行動了。
一旦時機來臨,他這只小小蝴蝶,一定要掀起滔天巨浪,讓這巨浪,徹底蕩滌中華大地的腐朽糟粕,讓中華民族,重新以嶄新的面貌,屹立在世界東方!
在法國的日子里,他和李鴻章一直再為提高關稅的事和法國政府磋商,法國也和德國一樣,對于中國給予的廣州灣“暫住權”并不滿足,法國外交部長漢諾多提出由法國公司承包修建蘆漢鐵路,聘用法國工程師作為同意“照鎊加稅”的條件,李鴻章最后在鐵路方面還是做出了一定的讓步,讓法國政府最終同意了中國允許提高關稅的要求。
由于中國和法國目前屬于“秘密結盟”的“蜜月期”,法國政府款待甚厚,臨行還贈送了好多禮物,而孫綱則主要留意在了法國的造船行業上,并向法國官員索要了一些新式裝甲巡洋艦的假想圖紙和數據,準備帶回去和中國技師們一起研究,按他的設想,中國的造船行業雖然師從法國,但也應當走一條自己獨立發展的道路。
在法國的訪問結束后,8月2日,李鴻章和孫綱一行乘座法國政府派出的專輪,橫渡英吉利海峽,開始了對英國的訪問。
對于號稱“日不落”帝國的大英帝國,孫綱的心情一直是很復雜的。
是英國,最早用堅船利炮,轟碎了天朝上國的迷夢(如果不是乾隆和馬格爾尼那個著名的“聾子的對話”,興許就不用這么麻煩了。鴉片戰爭時,英國女王說,我們要給中國人上“自由貿易”的課),打開了中國的國門,中國人民近代多災多難的歷史,就從那一天開始。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中國和西方近代文明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也是從那天,一步步開始的。
伴隨著血與火的洗禮,既有屈辱和痛苦,也有工業文明的曙光。
畢竟,就拿中國海軍來說,無論兵制,還是戰法,都是師從英國海軍的,中國海軍從英國老師那里,學到了很多東西。
但隨著學生的不斷成長,老師的擔憂也一點點的加劇。
中國人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堆積如山的鴉片和圓明園沖天的烈焰。
對英國人來說,自己的學生將來可能成為對手這件事,是很殘酷的。
1890年11月4日,英國宣布,不再接受中國學習海軍業務的留學生。
以及后來,禁止向中國出口戰列艦。
今天,面對著已經在戰火中浴血重生的龍旗艦隊,大英帝國的皇家海軍,能夠一口氣吃掉他們嗎?
孫綱望著泰晤士河畔停泊著的那艘巍峨的戰列艦,雙目似乎有充血的感覺。
那是一艘“君權”。
對,是“君權”級,是他小時候做過模型的那一種。今天,他終于親眼見到了。
只不過,和那些“君權”不同,這艘是低干舷的。
孫綱想起來了,熟悉歷史的他知道,這是英國皇家海軍最后的一艘低干舷戰列艦,“胡德”號。
想到多少年后,另一艘叫同樣名字的戰列巡洋艦,同以孫綱拜訪過的那位“鐵血宰相”命名的德國戰列艦交戰時那悲壯的一幕,他的心中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哀。
浩瀚的大洋,難道永遠是海洋大國們的賭場嗎?
“咱們現在造的那一艘巨艦,能和眼前這一艘拼一下嗎?”老狐貍看著眼前的巍巍“君權”,小聲向他問道,
“能。”孫綱肯定地回答道,“龍揚”號雖然比“胡德”略小,主炮口徑也小一些,但如果真的一對一在海上打起來,誰輸誰贏也還說不準呢。
“回去后一定要加緊建造,老夫當奏請皇上,再造一艘。”李鴻章有些激動地說道,
到了倫敦,李鴻章去晉見維多利亞女王,遞交國書,會見了英國首相兼外交大臣索爾茲伯里,在拜訪英國議院和英國議員們的談話讓他感觸頗深,他對孫綱說,“中國政情,上不達下,下不通上,國之大政,每每決于兒戲之言,誠可嘆也。觀英倫政制,事不分大小,悉取于民意,決于議院,君王亦不能違之,其善莫大焉。前番心領而未由目擊,此次見所見而去,勝于聞所聞面來也。”贊嘆歸贊嘆,孫綱知道,如果他現在回去和光緒及慈禧提在中國實行這種議院制度,光朝廷里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在樸茨茅斯,英國女王檢閱海軍的“觀艦式”已經結束,但仍有47艘各類戰艦停泊在那里,李鴻章觀看后,心中感覺頗為震驚,他很難想象英國是怎么能夠建造出如此規模的艦隊的,孫綱不動聲色地告訴他,如果朝廷能夠真正支持發展海軍,中國想要擁有這種規模的艦隊,也用不了太長的時間。
李鴻章聽完后嘆息了一聲,孫綱也沒有再說什么,因為他們倆心里都明白,朝廷是不會總是給他們現在這樣的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