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放棄逃避
安馨說,這些年,她和溫撫寞,並沒有在一起過。
「很諷刺是嗎?當撫寞愛我時,我把他當成弟弟,而當我撫寞時,他卻當我是姐姐。」安馨苦笑。
「我們……都以為你們這些年在一起。」我道,聲音是直白的。
太多的感情積塞,出口的,只是直白。
「不,我曾經努力過,但是,已經沒有位置了。」安馨道:「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了留給我的位置了。」
安馨說,後來,她父親被查處患了癌症,已經是晚期,他希望,能在去世前看著女兒有所依托。
為了讓父親地去,安馨請溫撫寞幫忙,辦了個假的訂婚宴。
沒多久,安馨的父親去世了。
「那時,我心中,還是殘留了一點小小的希望——或許,我和溫撫寞這次能夠假戲真做。可是,當他畢業之後,還是決定回來。我想,他還是放不下你。」
「怎麼可能?」我的聲音很輕:「怎麼可能?」
安馨陪著溫撫寞回來了,無論如何,她想親眼看見事情的進展。
回國之後,溫撫寞變得很忙碌,基本上沒再和安馨見面。
昨天,安馨許久沒見到溫撫寞,便約他在咖啡館中聊聊。
溫撫寞來了,看上去很開心。
「我問他原因,他說,他終於找到了那家刨冰鋪子。」安馨靜靜說道:「後來我從伯母口中得知,溫撫寞在這個星期中,天天不著家,就是為了尋找以前學校外的一家刨冰鋪子……我想,他是為了你。」
而那天,溫撫寞拿著刨冰來到我家後,被我厲聲罵了出去。
接著,他到酒吧中,大醉。
酒保從溫撫寞衣袋中找到手機,叫安馨接他。
「我去的時候,他正趴在吧檯上,腦袋埋在手臂中。他閉著眼,在喃喃說著什麼。我將耳朵湊近,聽見他在不停叫你的名字。」安馨的臉上,一種荒誕的微笑一閃而過:「食色,食色,食色……一遍又一遍。在那瞬間,我徹底明白,我和撫寞,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令人不齒,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我只是想向你說清事情的經過。」安馨看著我,聲音像絲縷一般,緩緩飄來:「食色,我對不起你和撫寞。」
安馨說,她幾天之後便會離開。
安馨說,希望我能慎重地重新考慮和溫撫寞之間的關係。
我的耳朵裡,裝著她的話,像失魂的人偶一般回到了家。
我連自己究竟是走路回的家,還是坐車回的家,都已經不再記得。
我的神智已經渙散,我的動作完全是身體憑著過去的記憶做出的。
開門,脫鞋,放包,進廚房,倒水,喝下。
涼的水,順著喉嚨灌入,那溫度,漸漸擴散到全身。
我逐漸回過神來,眼角瞥見了一個影子。
緩緩地轉頭,看見了床邊沙發上坐著的童遙。
他看著我,右邊嘴角挑起:「怎麼了?撞鬼了?」
他那張俏臉,在我的視線中,確實模模糊糊的,像是水中的倒影,不太真實。
如果是平時,我會尖叫。
我會略帶生氣地質問他為什麼要嚇人。
我會告訴童遙,說我被他嚇死了很多很多白細胞,必須要他脫褲子給我看下小弟弟來壓驚。
但是今天,我什麼都沒有做。
我只是目不斜視地走到床邊,「趴」的一聲,倒在了上面。
我的眼睛,看著天花板。
那種沉寂的白色,佔據了我的全部視線。
「你怎麼了?」童遙問。
聲音,已經沒有了那種輕鬆的戲謔。
我的思緒,此刻是聚集成一團的,在不停地膨脹,壓縮。
隔了許久,我才慢悠悠地開口:「童遙,剛才,安馨給我講了很多關於溫撫寞的事情。」
我看不見童遙的表情。
就連他的聲音,也暫時失蹤了。
但這樣的失蹤,沒有持續多久,童遙繼續問道:「她說了什麼?」
「她說,那天晚上,溫撫寞不是刻意不來見我。她說,她和溫撫寞之間,並沒有什麼,她說,在這六年之中,溫撫寞一直想著我。」
童遙沉默了。
我卻沒有沉默的打算:「童遙,關於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記得,在溫撫寞離開之後,童遙尋到機會,便會問道:「想知道溫撫寞的近況嗎?」
難道,這些,他都知道?
不過,即使是知道,又怎麼樣?
因為,每次面對這個問題時,我都是逃避。
是我,錯過了這個答案。
只是我在想,如果當時我就知道了這個情況,我和溫撫寞之間,會怎樣發展?
然而,童遙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道……我和他,從幾年前起,就沒有再聯絡了。」
「什麼?」我問。
「當你們在一起時,我告訴自己,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女友,即使對你有感情,我也要將埋在心中,所以,我什麼也沒說,誰也看不出來,我一直在注視著你。而在你和撫寞鬧翻之後,我告訴自己,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女友,我不能趁虛而入,所以,我強拉著你,去見撫寞。但最終,你們沒有和好。當聽見你們分手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從此,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了。我知道,在友情和愛情之間,我只能選一個……我沒有選撫寞。所以,我主動和他斷了聯繫。」
童遙的發音,是清晰的,而音量,也不小,但是我卻聽不懂。
「那為什麼,你一直裝出知道溫撫寞消息的樣子?」
「因為我清楚,你還不敢知道他的情況,你還沒有放下他。」童遙的聲音幽幽傳來:「一次又一次的詢問,你都是逃避……你還是記得他。」
我無法消化這麼多的消息。
安馨的話,童遙的話,在我的腦子裡擠成一團。
我無法思考了。
思緒,成為混沌的一團,我不到頭尾。
而在這混亂的一刻,童遙直接問道:「知道了溫撫寞並沒有忘記你,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你……要重新給他機會嗎?」
這個問題,像是冰冷的針,刺入我的腦子,將混沌,捅出了一絲光明。
是的,我和溫撫寞之間,究竟該如何發展,這就是擺在我面前的問題。
我閉上眼。
薄薄的眼臉,是遮不住光線進入的。
我似乎看見許多模糊的影子,在不停的晃動著。
曾經我也設想過,如果溫撫寞有天忽然回來,說他還想著我。
但每次,我都會使勁搖頭,將這個問題甩出腦外。
因為我認為,那不可能發生。
那種想像中的難題,我可以逃避。
然而現在,這個難題成為了現實。
我無法逃避,我無法思考。
我就這麼靜靜得躺著。
許多東西,在我的腦子裡翻滾,讓我的每根神經,都變的沉重。
我就這麼安靜地躺著。
時間,從我和童遙的呼吸間緩緩流逝。
黑暗,一點一點潛入屋子。
我覺得,彷彿過了很長時間,我的腦子,已經被那些思緒給撕裂。
當眼臉中,再也沒有光透入時,我睜開了眼睛。
果然,外面,天已經成為墨藍,點綴著一兩顆星辰。
明天,是晴天。
我忽地坐起身子。
是的,我不能逃避。
我下了床,向著門外走去。
我要,去見溫撫寞。
但是,在經過床頭的沙發時,我的手,被童遙拉住。
我垂下頭,看向他。
童遙坐在沙發上,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只看見,他的鼻樑,是一種秀氣的高挺。
「你要去見溫撫寞?」他問,聲音中帶有一種黑色的沉寂。
「是,我要去見他。」我答。
「別去。」童遙抬起頭來,他的眸子,是一塊黑玉,沉靜的黑玉:「別去。」
「童遙……」我搖搖頭。
接著,我用力,想將受從童遙手中掙脫出來。
但才動了一下,童遙忽然站起,將我推倒在床上。
然後,他壓了上來。
他的身體,緊緊地壓著我,我們之間,沒有一絲縫隙。
我感覺到了沉重與壓抑。
沒有任何停頓,童遙的唇,湊了上來。
我忙閉上眼,將頭偏向一邊。
我原以為,他接下來會繼續強吻我,但是童遙沒有。
他將臉,埋在了我的頸窩中。
那暖熱的呼吸,真實地噴在我赤裸的肌膚上。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訕笑:「原來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我的身子,因為這樣的親密而僵硬了。
童遙的聲音,是回憶的絲帶,在屋子中飄逸。
「食色,你知道嗎?在你封閉你自己,思念溫撫寞時,我告訴自己,不急,你會走出來的。當新的男人在你生命中出現時,我告訴自己,不急,現在的你,還是銅牆鐵壁,他們是撞不進你心裡的。當溫撫寞回來時,我告訴自己,不急,因為我已經等了這麼久,已經……習慣了。可是現在,已經到最後了,已經沒有不急的機會。我輸了,無論我怎麼算計,終究還是輸了。」
說完之後,童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像是在記憶著我的氣息。
接著,他起身,沒有回頭,就這麼離開了。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
童遙的氣息,似乎還在灼燙著我的皮膚。
而那熟悉的煙草味,還在房間中翻捲。
我一口口地,將那些氣息吸入腹中。
然後,起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