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番外:醒悟(上)
深夜的清寒一點點地滲入屋子裡。
窗外,那濃紫的天,看上去,是那麼沉重。
身邊的盛悠然忽然摟住了我的身子,緊緊地。
他說:「我信你,食色……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真的,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
盛悠然的聲音中,已經沒有了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自信。
那寥落的寒冷就這麼滲入我的心中。
是的,盛悠然是在逃避。
他認為,既然自己清除不了溫撫寞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跡,那麼,他就應該逃避。
可是,這樣的他,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盛悠然了。
不再是那個時而強橫,時而溫柔,時而霸道,時而體貼,時而讓我恨得牙癢癢,時而讓我愛的頭腦發熱的盛悠然了。
他不再快樂了。
是的,他不再快樂了。
心內,忽然生出一種荒蕪,一寸寸地,啃噬了全部。
是我,讓他變成這樣的。
我囚禁了他的固執,我折損了他的好強。
他的性情,被我砍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完整。
他的快樂,也不再完整。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諷刺的,這是一個輪迴。
我因為安馨的存在而選擇與溫撫寞分手,而盛悠然因為溫撫寞的存在而和我產生嫌隙。
不同的是,我爭取了,我不願意放手,所以我重新抓回了盛悠然。
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是正確。
因為,盛悠然的眼睛,再也不會露出那種自信。
那種屬於他的獨特的自信。
一路走來,他的生活都是順暢的,這種順暢是他自己拚搏出來的,他著迷於這種用自己的汗水染成的順暢。
但是在我這裡,他挫敗了。
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
他想要的,我做不到。
我發誓,我確實是盡力去做了,可是結果卻不是他所滿意的。
但是,盛悠然還是接受了。
為了我,他還是接受了這番在他眼中是殘缺的愛。
是的,在他的眼中,溫撫寞一直存在於我們之間,他曾經試圖逼著我忘卻,徹底地忘卻,可是我沒能做到。
他本來是要離開的,可是因為我而遲疑了。
盛悠然看見了我的痛苦,看見了我的淚水,所以,他決定放棄自己的原則,放棄自己的快樂。
他願意接受我這個心中還留有溫撫寞的寒食色。
我開始細細回想,如果當時,溫撫寞也像我這樣,去爭取了,挽回了,事情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如果他也像我一樣,喝醉了,跑到我家樓下,大喊大叫,作出一副在乎我的樣子。
如果他一遍遍地來請求我的原諒,一遍遍地告訴我,說他已經忘記了安馨。
如果他做了這一切,我會原諒他嗎?
是的,恐怕我會。
我想,我是會原諒他的,我們也許會重新在一起。
可是,我不會快樂。
就像盛悠然一樣,我會假裝歡笑,可是我不會真正快樂。
我會整日整日地猜忌。
當溫撫寞出神時,我會認為他響起了安馨,繼而泫然。
當溫撫寞撫摸我的頭髮時,我會認為他是在撫摸安馨,繼而悵惘。
當溫撫寞同與安馨有關的人見面時,我會害怕他們談論她,繼而淒惶。
我會痛苦,陷入無邊無際,不可告人的痛苦之中。
是的,如果當初我繼續和溫撫寞在一起,這就是我屬於我們的結果。
輪迴,確確實實的輪迴。
所以,溫撫寞當時才會說:食色,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快了很多。
那並不是要離開我的借口。
我們,畢竟是深愛過的。
溫撫寞是瞭解我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努力,我一定會原諒他,我會和他重新在一起。
因為那時,我愛他那麼深。
但是,他同時也知道,復合之後,陪伴我的,將是隱藏的怨懟,無休止的猜忌,永恆的悲哀。
他不想讓我面對這一切,所以,他走了。
而我現在,則是在做他沒做的事情。
我將這一切,賜給了盛悠然。
我是不該的,真的,我是不該的。
窗外,一輛車駛過,白色的燈光,在天花板上游移,綿長,無聲。
那一夜,我閉著眼睛,數著緩慢流過的每一秒,卻沒有絲毫睡意。
因為,我決定了一件事情。
我要離開盛悠然。
就像是當初溫撫寞說的那樣。
離開我,他會快樂許多。
開始,是痛的,那是一定的。
但是沒關係,拔出了我這根刺,他會好受許多。
總有一天,他會遇到對的那個人。
而我,則會成為過去,成為回憶。
第二天,我趁著盛悠然去上班時,收拾了東西,以很快的速度。
然後,我走了,去了雲南。
在上飛機之前,我給盛悠然打了個電話。
我說:「盛悠然,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說:「盛悠然,沒有我,你會快樂許多。」
突然發覺,這句話,還真他娘的好用。
「你在哪裡?」那邊的盛悠然終於開口了。
我當然沒有告訴他,我只是說:「盛悠然,你沒有輸,我也沒有輸,我們輸的,只是這段感情……盛悠然,對不起,我達不到你的要求,真的,我不想看你繼續不快樂下去,那樣,在你身邊的我,也是不快樂的……盛悠然,一段感情中,如果兩個人都不快樂,那麼,就到了他們分開的時候了。」
盛悠然的聲音,是低沉的,他說:「寒食色,你回來吧,我們重新開始。」
我靜默了許久。
話筒中,只聽見呼吸聲,不知是屬於他的,還是我的。
最後,我只問了一句話:「你能夠釋然嗎?」
盛悠然默然了。
我笑了。
是的,我看著玻璃種自己的影子,他的嘴角,是揚起的。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盛悠然,下輩子,我想在最開始的時候,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