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覺悟
忽然,盛悠然翻過身來。
床墊微微地呻吟了一聲。
然後,他的手,將我的頭攬過,放在他的胸口處。
他的聲音,在我的頭頂,輕悠悠地響起:「什麼都別說,只有我們在一起就好……什麼都別說了。」
我的嘴,是張開的,我有滿腹的話,但卻說不出來。
我的耳朵,枕著盛悠然的胸膛。
我聽得見他的心跳,可是我聽不見他的心。
再也聽不見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是當我睜眼時,我看見盛悠然手上拿著一枚鑽戒。
是的,一枚鑽戒。
在陽光下,它閃著靜謐的光。
「你不是說想結婚嗎?」盛悠然道。
我沒說什麼,只是傻傻地將手遞給了盛悠然,仍由他將戒指套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那戒指有著微微的涼,透過無數的血管,進入我的心中,聚集成惶惑。
「看,以前你吃了我的烤鴨,後來又砸了我家的玻璃,現在,又被我用戒指給套了。」盛悠然捏住我的鼻子,道:「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徹底是我的人了……以後人家問你是哪家的媳婦,記住怎麼回答了嗎?」
「小狐狸家的?」我蹙眉,不確定地回答。
盛悠然下了死力,估計是想把我的鼻子給捏下來,他囑咐道:「以後人家問你,你要說,自己是盛家的媳婦……聽清楚了。」
威脅之下,我只能點頭。
盛悠然放開了我。
我指著那枚戒指,輕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邊說,我邊抬頭,恰好看見了盛悠然眸子深處那流溢而過的光。
那眼神,帶著晦暗。
我猛地醒悟過來。
昨天吃飯時,他抽空消失了片刻。
那個時候,就是去買這個嗎?
也就是說,他是因為看見了溫撫寞的那枚戒指,才……
想到這,那戒指,忽然之間,沉重了。
我警告著自己,不能多想,不應該多想。
是的,只有我們在一起,那就很好。
真的,那就很好。
婚禮的準備工作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行著。
一夜之間,周圍的人,似乎都知曉了。
許多的賀禮,像雲海一般,將我捧在中央。
但是,我的心,卻是空落落的。
擱不到實處。
但我不敢多想。
我每天都數著日子,我想早些到結婚的那天。
這樣,什麼都定下來了,再多的雜念,也會消失的。
結婚,自然少不了伴郎伴娘。
柴柴是一早便定好了的,而盛悠然那邊,則貢獻出了棒槌兄這個伴郎。
在拍婚紗照這天,大家便見面了。
要不是怕喬幫主的打擊報復,我鐵定是要將棒槌兄介紹給柴柴的,親上加親嘛。
不過話說今天可真是不夠痛快的。
原因嘛,全在那攝影師身上。
你說他照就照吧,邊照還邊在那邊像嗨藥了似地驚呼著:「不錯,很好,新郎很帥,對,停住別動,側面可是無敵啊!……新娘子,也挺喜慶的。」
我心尖尖都氣顫抖了。
這誇人還是損人啊。
這攝影師,嘴太毒了,絕對是一正宗娘受!
合影完後,就是新郎新娘的單獨照。
我讓盛悠然先上,自己則在旁邊啃漢堡慰藉一下受傷的小心肝。
正啃得要進入高潮,棒槌兄過來了。
「在吃東西呢?」他笑呵呵的。
「同學,我名花有主了,別想勾搭我。」我咬了口漢堡,意志堅定,接著趁盛悠然不注意,小聲對著棒槌兄道:「不過,等我和他離婚了,會第一個考慮你的。」
聞言,棒槌兄沒什麼大的反應。
除了身子僵硬了下,額角青筋爆裂了一根,臉部暫時性抽搐了一次,看上去,就和沒事人一樣。
估計是沒膽子回到我剛才的話題,棒槌兄看著正在拍照的盛悠然,用欣慰的口氣說道:「真沒想到,居然是小七第一個結婚。」
「為什麼不能是他第一個結婚?」我問。
「也不是不能,只是我以前總以為,他會是我們當中最後一個結婚的。」棒槌兄的眼神,開始浸入回憶的湖水:「記得那時,我們寢室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擇偶條件寫出來了,老大寫的是『不要太漂亮,也不要太醜』,老二寫的是『赫本的氣質,費雯麗的眼睛,夢露的性感』……」
我在心中感歎一聲,不愧是老二啊,真是人如其名。
棒槌兄繼續說道:「紙張傳到小七手上,他卻不肯寫。」
「後來就沒有寫嗎?」沒聽見關鍵的,我有些失望。
「他硬抗了一個月,最後還是敵不過我們的連番轟炸,把條件給寫出來了。」棒槌兄得意地笑笑。
「他寫的是什麼?」我好奇。
「他寫的是『我必須是她刻骨銘心與獨一無二』。」棒槌兄解開了謎底。
我沒有說話,只是心上被什麼刺了一下。
「他說,他以後要娶的,一定是自己最愛的女人,所以,他的妻子也一定要最愛他,心中只想著他。」棒槌兄笑笑:「這不,就把你給遇上了。」
我也跟著笑。
這是,嘴角忽然很重,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揚起。
恰好這時,該輪到我上場了。
在聚光燈下,我的眼前,是一片白芒。
和腦海一樣。
我不應該想的,我拚命地警告著自己,馬上就要結束了,寒食色,你不應該多想的。
於是,我努力地對著鏡頭笑著。
那「卡嚓卡嚓」的聲響,還有那刺眼的白光,不斷地在我眼前閃爍。
我的眼睛,應該是花的。
可是,在那一片花亂之中,我還是看見了盛悠然。
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穿著西裝,很帥氣。
他的手中,拿著那枚鑽戒,向我求婚時用的鑽戒。
他微微垂著頭,可是,我還是看見了他的臉。
他的臉上,籠罩著一種空茫,空茫的安靜。
只是一眼,我的五臟六腑,就瞬間被掏空了。
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的神情。
盛悠然一向都是張揚的,自信的,而現在,他卻顯出了黯然,一種無奈的黯然。
他的妻子必須將他當成刻骨銘心與獨一無二——這是他一向的堅持。
可是,我沒有達到他的要求。
在一次次的分分合合之後,盛悠然妥協了。
他願意放棄自己的堅持,甚至是放棄自己的天性。
是的,競爭與好強,是他的天性。
他一直都在努力,可是卻沒有達到自己要的局面。
我的心,清理不乾淨。
而這次,妥協的人是他。
折損了翅膀後,他停留在了我的身邊。
痛苦,是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