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填補

　　在醫院住了幾天，楚音遙的病已經好了，醫生原本準備批准出院，但蕭晟揚說最好還是再調理兩天，楚音遙便繼續留在醫院裡。反正蕭家出手向來大方，醫院也樂意楚音遙在這兒多住兩天。

而蕭氏最近也看中一項不小的項目，準備爭取下來，蕭晟揚作為董事長，在宋琰的要求和楚音遙的趕人中，回到蕭氏繼續坐鎮。自從那次洗澡發燒後，楚音遙就想把這個整天對他上下齊手的人趕出去，而宋琰這回倒真是給了他一個不錯的藉口。

　　充足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病房內，讓原本就很暖和的房間變得有些熱，楚音遙拿著一支鉛筆在五線譜上圖畫著音符，電腦開著，小聲地播放著古箏曲。

　　休息了這麼長時間，楚音遙的確感覺輕鬆不少，再拿起筆似乎又有不少靈感湧出來。心情舒暢一點兒，寫出的音符也覺得流暢許多。他之前的確是壓力不小，畢竟沒有接觸過這類型的創作，所以很多東西都是在摸索中積累，慢慢去找想要的感覺。

　　正寫得順暢，幾下不重不輕地敲門聲讓他暫時從樂譜中抬起頭。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似乎沒到吃營養餐的時候。因為怕他亂吃東西，蕭晟揚在醫院的營養室給他訂了下午茶，每天定時送來，東西是不少，就是沒一樣好吃的。

　　"進來。"

　　意外地，開門進來的竟然是羅笑，"打擾你了嗎？"

　　"沒有，請進。"既然人來了，楚音遙只好先放下手裡的筆，請他進來坐。

　　依然是那套洗得雪白的白大衣，羅笑微笑著走進來，左右看了看，"只有你一個人在？"

　　"嗯。"楚音遙並不曉得羅笑為什麼來找他，對於兩個人的身份，他一直認為羅笑會主動避嫌，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我想請你喝下午茶，可以嗎？"依然是那種溫和的笑容，羅笑全然一副徵求的態度，讓人有些無法拒絕。

　　楚音遙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我換件衣服。"

　　"好。"見楚音遙答應，羅笑的笑容裡多了幾分釋然。

　　說實話，他不討厭羅笑，更談不上什麼恨，即使現在羅笑與賀煜有了婚姻關係。

　　蕭晟揚臨走時將他的錢包一起帶走了，為得是不讓他出去亂吃東西。現在羅笑能讓他不用去吃那套所謂的營養下午茶，楚音遙還是願意讓羅笑請客的。況且這個時間，應該沒人來他看，也不需要過於擔心被人看見。

　　醫院附近的咖啡店，楚音遙和羅笑面對面坐著，桌上放著一份點心和兩杯咖啡。店裡的人並不多，大家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也沒人注意他們。

　　在咖啡裡兌上奶和糖，楚音遙淺淺地喝上一口，好幾天沒嘗到的味道傳遞到味蕾上竟讓人有種滿足感。這陣子他每天都能聞到咖啡的烤香味，蕭晟揚卻不讓他喝。

　　羅笑攪著杯子裡的咖啡，看著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的楚音遙，想著開場白，"快出院了吧？"

　　"嗯，這兩天吧。"楚音遙不是一個善於找話題的人，所以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是羅笑在問，他做出回答。

　　"前幾天就想去找你，只是……不太方便。"羅笑慢慢說著，讓自己的措詞儘量恰當些。

　　從他的話間，楚音遙不難判斷羅笑知道自己和蕭晟揚的關係，而他所謂的不方便，也是因為蕭晟揚一直在病房陪他。雖然羅笑並不參與賀家的事，但賀家與蕭家不合，也算是明面上的事，蕭晟揚和賀煜也都沒有做表面工夫的意思。

　　"嗯。"楚音遙淡淡地應了一句，拿了塊餅乾送進嘴裡。

　　"不奇怪嗎？我為什麼要找你？"沉默了一下，羅笑將話題帶到正題上。

　　楚音遙抬眼看了看他，良久才問了一句，"為什麼？"其實他心理也能猜出幾分，只是不確定自己想的是不是對的。

　　"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羅笑扯扯嘴角，笑得有點兒苦澀，"第一次看到你打架的時候我還誤以為你就是他。"

　　那天的情景楚音遙還記得，若不是他的那句"凝夕"，自己也不會被對方劃傷胳膊，別人也不會知道他打架的事。

　　"雖然樣子很不一樣，可感覺很像，他也是很淡漠的人，但其實心底很好。話不多，笑容也幾乎沒有，也喜歡在咖啡裡加兩勺奶和一塊糖……"目光落在楚音遙的咖啡杯上，羅笑回憶似的說著。

　　楚音遙知道羅笑並不需要他給予什麼回答，只需要這樣聽著就好。他不清楚羅笑為什麼會想在他面前提起路凝夕，而且還在說著自己的一些習慣，這的確讓他感覺有些壓抑——原來這些瑣碎的細節還有人願意記得，那是連他自己都會不在意的問題。

　　"如果他看到你，應該會很高興。"明顯的傷感在羅笑的眼底凝結，即使他依然保持著笑容，還是不難看出牽強的掩飾，"可惜他已經去逝了……所以在看到你的時候，我非常驚訝，甚至有點驚喜……"

　　"是嗎……"楚音遙沒辦法對這件事做出評價，勾起對方對過逝的人的回憶也許禮貌上應該說句對不起，但他卻無法開口，沒有人需要對自己的死說抱歉，不是嗎？

　　羅笑端起咖啡，一口氣喝下一半，"抱歉，我還沒有辦法完全釋然這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楚音遙點點頭，說不上什麼感覺，畢竟是與自己有關的事，心理多少有些感慨，卻沒有過多的惆然。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所以與其掙扎無果，不如寬心接受，就像他願意接受楚音遙的身份一樣。

　　之後，兩個人沉默下來，咖啡店的音樂已經循環了一次，一桌客人離開，不久又會有另一個位補上。楚音遙看著窗外，冷掉的咖啡讓他沒有再動的慾望。空氣緩緩流動，過於安靜的氣氛似乎少了點兒什麼，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許他們就像是陌生人，只是恰好坐在一起而已。

　　楚音遙有很多理由可以除去這種距離感，與羅笑走得再近一些，但他並不想那樣。拋開蕭晟揚的因素，他找不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主動搭上過往這條可以帶動記憶的線，太多事已經變了，所以——既然變了就讓它繼續改變下去吧，直到全部崩陷。

　　"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羅笑抿抿嘴角，開口問道。

　　楚音遙微微皺起眉心。

　　"我沒有別的意思。"羅笑抬手上服務生換了新的咖啡，"我很清楚我們兩個尷尬的身份，我在醫院遇過蕭先生幾次，也許他已經告訴你了。"在羅笑看來，楚音遙不願與他接近是因為蕭晟揚。

　　"嗯……"這件事蕭晟揚倒是一個字也沒跟他提過，不過羅笑既然這麼說，他也就順著給自己找個理由。

　　"我只是很喜歡和你坐在一起的感覺，所以希望能有一個可以聯繫的方式。"羅笑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如果讓蕭先生知道可能會不高興，不過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可以嗎？"

　　再次抿住嘴角，羅笑現在的心情有些亂。他一直在和自己說，凝夕會理解自己和賀煜的事，也會祝福他。也就是靠著這種自我說服和死者已矣的想法，他同意與賀煜交往，甚至結婚，但心裡似乎還不能完全填滿。

　　而在面對楚音遙的時候，那種空洞的感覺好像被填補了，讓他對路凝夕的那些親情、友情、愧疚找到了寄存。當然，他不會自欺欺人到以此告訴自己路凝夕還活著，他可以面對事實，同時也希望借助楚音遙來面對路凝夕……

　　他與羅笑真的是太熟悉了，楚音遙能看懂羅笑眼睛裡的情緒。可能因為職業的關係，羅笑一直是一位很細膩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即使他看開了，羅笑也未必能完全釋然。

　　"手機。"楚音遙伸出手，示意羅笑將手機給他。

　　羅笑怔了一下，將手機放到他手裡。

　　楚音遙在手機裡存入自己的電話號碼，然後遞迴去。羅笑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真實了些。他並不怕羅笑聯繫他，只要不和賀煜扯上關係，也無所謂。況且楚音遙相信羅笑可以處理好這些事。

　　又坐了一會兒，楚音遙準備起身離開。彼時，咖啡店的大門被推開，凌宸單手插在大衣兜裡走進來，"音遙。"

　　"宸哥。"意料之外，看凌宸的表情並不像是巧遇，應該是特地來找他的。

　　"看你沒在病房，護士說你下來了。"在桌前站定，凌宸將目光轉向羅笑，"羅醫生也在？"

　　"凌老闆。"羅笑也禮貌地點了下頭。他並不曉得凌宸和蕭晟揚的關係，在他看來，凌宸只是玖月會館的老闆，楚音遙的上級。

　　"羅醫生和音遙認識？"看了看楚音遙，微笑著問道。

　　"之前見過一次。"羅笑也沒迴避，"很巧，在醫院又遇到了。"

　　"那真是挺巧的，有空到玖月來玩兒，我請你喝一杯。"

　　"嗯，一定。"

　　與羅笑寒暄完，凌宸對音遙道："剛剛和你主治醫生商量好了，收拾下東西，出院。"

　　對於出院的消息，楚音遙十分滿意，"嗯，那走吧。"

　　和羅笑道了別，下午茶的錢自然由凌宸出，兩個回到病房，將帶過來衣服放進行李袋裡。

　　"你和羅醫生怎麼認識的？沒聽你提過。"凌宸站在床前，邊疊衣服邊問。

　　楚音遙知道凌宸總會問的，便簡單地說了一下他和羅笑認識的過程，當然，中間自動省略了羅笑覺得他像路凝夕的部分。

　　"原來是他害你受了傷的。"凌宸笑笑，沒多深究。他到店門口時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外面看著咖啡廳裡的羅笑和路凝夕，兩個人顯得很陌生，也沒有太多對話，並不像認識很久的樣子。

　　不得不承認，他將楚音遙送進這家醫院的確是想看看這個孩子與賀家的人是不是認識的，以此來判斷楚音遙是否與賀煜有過其他接觸，現在看來，似乎只是他多心了。

　　"他們人多，就算沒有他，我也不見得能佔到便宜。"楚音遙敷衍道。

　　"音遙。"

　　"嗯。"

　　將最後一件衣服裝進去，凌宸正色道："羅笑是賀煜的戀人，賀家和蕭家一直是對手。所以你還是不要和羅笑走得太近，免得晟揚為難。"

　　"我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楚音遙再清楚不過了。

　　凌宸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辦理好出院手續，楚音遙坐上凌宸的車，向家的方向駛去。

　　"晟揚想讓你住到蕭家去。"等紅燈時，凌宸往音響裡塞了張CD，開口道："你要是同意，咱就直接開過去。"

　　楚音遙用眼角瞥了凌宸一下，淡漠地說道："回家。"

　　凌宸輕笑一聲，沒再繼續逗他。當時蕭晟揚說出這個提議時，凌宸就知道會被否決。若真想把楚音遙帶回家，估計還得那位少爺自己來綁。

　　車子駛過一條繁華的街區，楚音遙靠在椅背上，臉轉向窗外，不甚在意地看著倒退的風景。此時，人行步道上的一個身影進入視線，並快速地被甩到後面，楚音遙下意識地坐正身體，臉轉向後邊。

　　雖然只有一眼，但他可以斷定，剛剛看到的人正是害他連人帶車滾下山崖的幫兇——紀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