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分明

　　楚音遙醒過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照進房間，細小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床上除了他似乎還有其他人，但感覺又不太像蕭晟揚。

　　昨晚精疲力竭的他被抱到這間總統套房，蕭晟揚幫他洗了澡，然後抱上床。這些楚音遙都斷斷續續地記得，可這一覺睡下去，卻異常的沉，連夢都沒做一個。伸手揉揉睡得有些泛痛的額角，楚音遙睜開眼，只見Jeremy坐在床尾，手裡擺弄著一個嶄新的賽車模型，連包裝盒還放在旁邊沒捨得丟掉。

　　"Jeremy？"楚音遙叫了他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啞，也算是昨晚瘋狂下的證據。蕭晟揚是一點兒也沒留情，而他也硬挺著沒求饒。

　　"哥哥！"見楚音遙醒了，Jeremy拿著手上的模型撲上來，眼睛閃閃地透著愉快。

　　剛坐起身的楚音遙被小孩兒這麼一撲，後腰用不上力的痠軟讓他差點兒倒回床上，一隻手摟住Jeremy，一隻手撐住床，稍稍向後移了一下，靠在床頭上。幸好蕭晟揚幫他穿了睡衣，才沒讓楚音遙顯得太過狼狽，"你怎麼在這兒？"

　　"嗯，爸爸帶來。"Jeremy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坐在旁邊抬頭看著他，然後指指房門，"爸爸，霍叔叔……和冷冷叔叔……"

　　"嗯？冷冷叔叔？"他記得蕭晟揚離開酒吧時的確說今天會找希傑，看來人是被叫這兒來了，不過這個"冷冷叔叔"是誰？

　　"嗯。"Jeremy垮下小臉兒，用雙手食指按在眼角，將圓圓的藍眼睛向兩邊拉平，"這樣的，凶……冷冷……"

　　對於小傢伙的中文，楚音遙實在無法認同，但那個表情還是讓他意識到這個"冷冷叔叔"其實是指蕭晟揚。的確，蕭晟揚在辦正事的時候總是有些冷漠，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兒笑意，不知道他聽到這個評價會是什麼反應。

　　"爸爸不高興，難過的……"嘟著小嘴兒，Jeremy向楚音遙抱怨著。可能是希傑一手將他帶大的關係，小傢伙對希傑的情緒變化非常敏感。

　　楚音遙伸手拍拍他，安撫道："沒事，爸爸有自己的事要處理，你乖一點別吵他。"

　　經過那件事，想必再面對蕭晟揚，希傑也會很尷尬。雖然錯並不全在希傑，但結果卻得讓他一個人擔著。這些事楚音遙不想插手，他也沒立場去管，只能陪Jeremy在房間待著。

　　"不過，冷冷叔叔給我這個哦。"頃刻白-晳的小臉又浮出笑容，Jeremy揚揚手上的模型，似乎剛剛對蕭晟揚的不滿都不見了，"漂亮喏，哥哥一起玩兒。"

　　楚音遙看了看他手上的模型，注意到床尾的包裝盒子全部都是英文，沒想到蕭晟揚也會用這招對付小孩子。

　　用枕頭墊在床頭。讓Jeremy倚著玩兒，楚音遙掀開被子準備下床，"你先自己玩兒，我洗個澡。別亂跑。"

　　"好！"Jeremy也不介意，倚在床上繼續玩兒自己的。

　　楚音遙邁著酸得用不上力的腿，走進浴室泡澡。

　　臥室外的客廳裡，寬敞的空間被午後的陽光照得明亮。蕭晟揚坐在沙發上，杯裡的咖啡已經見底，手裡的文件在簽過字後放到一邊。希傑和霍鋒站在茶几前，按蕭晟揚的要求，他們吃過午飯便被接到這裡，而進門後，蕭晟揚一言不發，希傑禮貌地叫了一聲"太子爺"，就一直站在那兒，足足兩個小時。

　　霍鋒的眼睛一直落在希傑身上，從出院後，希傑的身體就一直沒緩過來，加上他對蕭家那份骨子裡的留戀和愧疚，霍鋒時常會看到他一個人連著吸掉一包煙，或喝得酩酊大醉。心裡捨不得他就那麼站著，但面對蕭太子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簽完最後一份文件，蕭晟揚才抬起頭，對站在前面一聲不響的兩個人沉聲道："坐吧。"

　　聽到蕭晟揚的話，希傑眼睛閃過一絲驚喜，低聲說了句："是。"便和霍鋒一起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專職服務的服務生很快端上兩杯茶，並為蕭晟揚的重新換了杯咖啡，隨即安靜地退出去。

　　"身體不好就別喝刺激性的東西。"蕭晟揚端起咖啡淺淺地呷了一口，不經意的語氣卻讓希傑聽得清楚。

　　"謝謝太子爺……"希傑端起茶杯，手激動的微微發顫。他從十八歲進入蕭家，就一直很忠心，蕭家帶他也不薄。之後娶妻生子，到家人因為種種黑勢力被害死，他都從未有過背叛之心。如果不是為了Jeremy，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這段時間，音遙受到你們不少照顧，不管以前如何，一碼歸一碼，照顧音遙的事還是應該謝你們。"希傑和霍鋒的事，他從知道楚音遙與他們聯繫上後，就查得一清二楚。而他做事也向來公私分明，雖然他很少說"謝"字，但為了楚音遙說一次也無妨。

　　"應該的。"希傑自己也清楚，這次蕭晟揚肯見他，完全是沾了楚音遙的光。不過，他的確沒奢望過收留那個跑的D市的孩子，會讓太子爺另眼相看。當初只是單純地想幫一把而已。

　　"蕭家人辦事，向來公平。你幫了音遙，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何況Jeremy和音遙看上去還挺投緣。"放下咖啡杯，蕭晟揚看向兩人。他清楚關於巴黎那件事，其實並不完全是希傑的錯。他們混黑的，最不齒的就是向老人和小孩下手，而賀煜卻偏偏走了這一步，讓希傑防範不及。

　　如果一定要說出個錯，蕭晟揚更樂意把這筆賬算到賀煜頭上。至於之前對希傑的處罰，也算是立威性的殺一儆百。

　　"你們有什麼要求就提，只要不過分，都可以當做是你們照顧音遙的謝禮。"蕭晟揚的表情很嚴肅，但又帶著那麼點兒隨意。

　　希傑看著蕭晟揚，他想要求回蕭家，但又不敢貿然提出，畢竟他曾經背叛過。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又憑什麼回去？

　　手被霍鋒握住，霍鋒清楚他在想什麼，也知道這個人在怕什麼。如果希傑想回蕭家，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回去，但蕭晟揚接不接受才是關鍵。

　　猶豫了一會兒，希傑站起身，向蕭晟揚深深地彎下腰，"太子爺，我一直欠您一句抱歉，是我先做錯事。至於照顧音遙……就當是我對之前事情的賠罪吧。我什麼都不要，謝謝您這麼多年來的關照。"

　　希傑紅著眼，拉過霍鋒，準備進去抱Jeremy離開。他清楚現在自己根本沒資格要什麼謝禮。

　　"坐下。"還沒走出兩步，蕭晟揚冷聲地將人叫住，眼裡自始至終沒有對他們曾經背叛的指責。

　　霍鋒拉了他一下，希傑順從地坐下。

　　"照你這麼說，之前的背叛和對音遙的照顧可以相互抵消了。"蕭晟揚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似乎只是平靜地說著事實。

　　"不是的，我不敢那麼想。"希傑微微低下頭，"況且您也留了我們一命，如果不是您點頭，我和阿鋒也不會活到現在。"

　　蕭晟揚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不是為了孩子，他相信希傑當初也不會那麼做，畢竟這個人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什麼稟性總歸知底。

　　"你不為自己想，也為Jeremy想想。一個孩子整天跟著你，在酒吧到處跑始終不安全，也不是回事。"蕭晟揚慢慢說著屬下查到的事情，"而且，你們那個酒吧也算不上賺錢，來鬧事的人也不少。D市雖然不是我的地方，但什麼環境我比你們清楚。"

　　說到這兒，希傑臉上也露出一抹愁容，Jeremy跟著他的確不是回事，得不到系統的教育，這孩子以後也怕不好教。酒吧雖然能維持三個人的生活，但這裡沒人罩著，每一月多一次鬧事的，他們就多一次損失。況且霍鋒的胳膊還沒全愈，他也不想一直守著自己的人再和別人打架。

　　"太子爺……"對面現在的生活，希傑也第一次覺得很無措，也很無奈。

　　"回把東西收拾了，酒吧賣了。過兩天跟我一起回Z市。"既然希傑開不了這個口，他索性就直接下命，"Z市也有外了孩子的幼兒園，把Jeremy送過去還能學點兒東西。中文也肯定比現在強。"

　　希傑神色激動地看著他，就連一向一臉冷酷的霍鋒都不自覺露出訝異和嚮往，"太子爺……"

　　"巴黎那邊有金夏，你們也沒必要回去。Z市有凌宸，有什麼事他還能幫一把。你們帶著孩子過去，就別往黑道上跑了。我才收購了沈氏的一家商場，正在裝修準備開業。你們去負責管理，別給我干虧了就行。"蕭晟揚給出了讓兩人意想不到的優厚條件，但在他看來，幫楚音遙度過了最難的那些日子，給什麼都值得。

　　"謝謝……謝謝太子爺。"希傑紅著眼向他道謝，眼裡透著藏不住的驚喜和滿足。

　　霍鋒也難得地露出笑臉，看到戀人舒展了眉頭，重新回到蕭家，他也再沒什麼可奢望的了。

　　楚音遙從浴室出來，蕭晟揚剛好走進房間，Jeremy已經抱著他心愛的模型跟希傑回家收拾行李了。

　　走過來伸手擁過楚音遙，在他還沾著水氣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醒了也不叫我。"

　　"想洗完澡再說。"沒推開他，楚音遙被帶著坐回床上，"Jeremy呢？"

　　"跟希傑回去了。"蕭晟揚拿起他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幫楚音遙蹭著還在滴水的頭髮。

　　"嗯。"楚音遙也沒多問，身上的痠疼在泡過澡後緩解了許多，但還是不算舒服。

　　不多會兒，楚音遙的"早餐"被送上來。蕭晟揚讓他在床上坐著，方形的床桌被搬上來，上面放著豐盛的早餐，但統一的是都很清淡。

　　"去客廳吃吧。"楚音遙不太習慣在床上吃東西。

　　"沒事，就在這兒吃吧。"楚音遙現在身體什麼情況，他最清楚，自不會讓人去坐椅子。在面包上抹上黃油，遞到楚音遙嘴邊，蕭晟揚溫柔的笑著，"我陪你。"

　　楚音遙斜睨了他一眼，沒拒絕地咬了一口，然後端著溫熱的牛奶慢慢喝著。

　　"多吃點兒，現在最好別吃刺激性的東西。"蕭晟揚挑了一小塊香腸，自己嘗了一口，將另一半喂給楚音遙，"等過兩天帶你去吃好的。"

　　楚音遙嚼著剩下的一半香腸，離開時積攢下的孤獨感好像就在這一人一口的早餐中消失云散了。他不貪戀太多不切實際的東西，現世安穩也許才最重要。

　　"你怎麼知道我在D市的？"這回楚音遙先開了口。

　　"敢跑的事我還沒和你算呢。"蕭晟揚湊過來去咬楚音遙的脖子，以示懲罰，卻被他一手推開。

　　"說重點。"

　　蕭晟揚似笑非似地看著這個只老實了一個晚上的人，"你臨走前見了誰？"

　　楚音遙放下杯子，抿了抿嘴角，"……顏梓寧？"

　　"嗯。"蕭晟揚微微點頭，"他從B市回來，說什麼都要來D市一趟，連行成都不顧了，我就覺得有問題。查了一下，發現你們居然在機場見過，所以……"

　　"所以你找人問他？"

　　"我親自問的。"

　　"威脅他了？"

　　"我還不至於幹這麼不入流的事。"

　　楚音遙點點頭，表示相信。將餘下的牛奶放到蕭晟揚手裡，自己去剝白水煮蛋的殼。

　　"他對你也算有心。"蕭晟揚挑著嘴角，表情卻有些不滿。

　　"你對我也很有心。"楚音遙不想牽扯到顏梓寧，畢竟他從開始就沒給過機會。

　　蕭晟揚揉著他半乾的頭髮，"但我並不需要你回報什麼。"

　　"嗯……"楚音遙淡淡地應了一句，其實無論付出還是回報，很多時候都是不自覺的，便那樣做了。可以將它歸功於本能，也可以……因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