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等待

吃過晚飯，傭人將烤好的蛋撻和榴蓮酥送上來，外加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顯然，後者是為楚音遙準備的。

"我要喝咖啡。"他對果汁不是特別感興趣，而現在他更想喝咖啡。

蕭晟揚不容反駁地將果汁遞給他，"不行，咖啡會解藥效。等會兒吃完點心記得把藥吃了。"

楚音遙接過果汁放到一邊，拿了一塊榴蓮酥吃著，剛做好的點心散發著烤制後特有的香味，讓人很想品嚐。蕭晟揚見他沒再要求，打開瓷罐往咖啡裡加了牛奶和糖。剛攪了兩下還沒等端杯，楚音遙的手就快速伸過去，直接把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

"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蕭晟揚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雖然他的確總在心裡把他當成小孩兒，但卻從沒在楚音遙面前提過。

"我只是在爭取自己想要的。"說著，將手邊的果汁推給蕭晟揚。

"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兒。"蕭晟揚對那杯果汁也是興致缺缺，又從他手裡把咖啡端回來。

"能。"楚音遙將包著點心的的紙扔進一旁的竹筐裡，"把你查到的說給我聽。"

蕭晟揚架起腿，手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雖說這件事楚音遙總要知道，但還是不免有些顧慮。可不管怎麼說，他肯定會尊重小孩兒的想法，"這件事我是問了之前嚴家的管家才瞭解到一些，當時你父母出車禍，雖然追車的人是嚴家的，但整個事件的導演卻是賀井雄……"

說到賀井雄，楚音遙稍稍皺起眉，並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安靜地聽他說。

蕭晟揚一邊觀察著楚音遙的表情，一邊將事情的過程娓娓道來，在提到他父親是如何走到負債纍纍這一步，以及他母親與賀井雄的過往時，也儘量將語氣放緩，用詞也很謹慎。

原本還想多吃一個蛋撻的楚音遙，在聽到一半時已經失了胃口，這些真相對他來說太過意外。上一輩人的事，那些聯繫和恩怨不需要由他來認定，但造成的結果卻要由他們繼續背著。

他當初被帶回賀家的時候，賀井雄對他雖然算不上熱情，但和對其他人相比，的確算是比較好的，不過沒想到竟是存在了自己母親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不是賀井雄心臟病突發猝死，賀煜也不會那麼快弄死自己。任何事都不是無緣無故的，追究下去總能扯出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要麼面對，要麼逃離。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賀煜大概是怕你知道真相後對他不利，所以先下手為強。"將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他，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楚音遙，蕭晟揚起身坐到他旁邊。

楚音遙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裡反覆地想著蕭晟揚說的話。他對賀煜十二年來的瞭解真是太過細少，自己在害死父母的仇人家裡生活了十幾年，卻還心懷感激，拼了命保護賀煜，現在想來都是笑話。

想到這兒，他倒是得感謝賀煜，讓他徹底脫離了那種可笑的生活，即使到死還被撤底利用了一把。

握住他微涼的手，蕭晟揚低聲問道："你有什麼打算？"他必須要聽聽楚音遙的意見，才能考慮一下步要怎麼做。

"你呢？為什麼不早點兒跟我說？"楚音遙抬眼看著他，四目相對間，這雙眼睛依然看不出情緒。

蕭晟揚用溫熱的手心蹭著楚音遙沒什麼血色的臉，"說實話，我並不想讓你參與這些事。那十多年玩命的日子不夠嗎？"

楚音遙抿了抿嘴角，嘆息似的說道："夠……"在蕭晟揚面前，他根本不需要說謊。

"所以如果你同意，這件事交給我辦。你也不需要再想這些，等著結果就好。"蕭晟揚順著楚音遙的頭髮，輕聲說著，"我不喜歡你再去想賀煜的事，即使他曾經養過你，也是一碼歸一碼。"

楚音遙捏了捏眉心，這件事交給蕭晟揚不是不好，只是他不想太麻煩眼前這個男人。從認識到現在，蕭晟揚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再多會讓他感到過意不去，也不曉得如何彌補。

看出他的猶豫，蕭晟揚拿了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調笑道："別想了，小孩子有的吃就多吃點兒。其他的事交給我，就當是我送給岳母的見面禮。"

楚音遙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將咬了一口的點心塞進他嘴裡，"誰是你岳母？那是你婆婆。"

"事實可以證明一切謊言。"

"我們可以先來認證一下什麼才是事實。"

"你腿都傷成這樣了，還認證什麼？"

在那些過往呈現之後，蕭晟揚用這種方式將事情簡單化，不再感覺那麼壓抑。楚音遙心裡也好過許多，至少在這個時候，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人可以為他承擔一些，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需要。

貧了一會兒，一杯咖啡被兩個人一起喝完，蕭晟揚讓楚音遙枕著抱枕靠在自己身上，"晚上讓他們給你煮點兒補氣血的東西吃。"

"明天再說吧。"他晚上吃得很飽，雖然蕭晟揚的廚藝算不上很好，但倒也不難吃，兩個人一起也不會太在乎這些。

"不行，你這臉色太難看了。"

"睡一覺就好了。"他長這麼大，也沒活得那麼嬌貴。以前連命都快沒了，最後還是挨過來了。

"聽話。"蕭晟揚幫他墊了下抱枕的位置，讓楚音遙靠得舒服些，"對了，今天去商場買什麼了？"

若不是蕭晟揚提起，他都快忘記那件禮物了，"在大衣內口袋裡，你去拿吧。"

"給我的？"蕭晟揚挑著眉。

"嗯。"楚音遙淡淡地應了一句，讓開一點兒位置，好讓蕭晟揚去拿禮物。

他今天原本想陪陳韻逛完後，去看看希傑他們，也不知道Jeremy在Z市能不能適應。聽凌宸說幫他們在市中心挑了房子，這陣子霍鋒和希傑一直在忙於商場的事，如果不出意外，會在下個月初正式營業。

可惜原本的計劃被突來的襲擊打亂，他也只能另找時間。

蕭晟揚拿起搭在椅子上還沒收拾的大衣，從裡兜找出一個小巧的盒子。光看盒子根本猜不到裡面是什麼，只是上面的名牌標識證明著它的身價。

打開盒子，一對兒別緻的袖扣出現在眼前，蕭晟揚怔了一下，隨即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很喜歡，謝謝。"

"嗯。"看著蕭晟揚的笑意，楚音遙覺得自己這才算是買對了。

"花了不少錢吧？"蕭晟揚用拇指滑過平實的表面，顯然是非常喜歡。

"還好，可以接受。"沒必要告訴他價錢，他們之間並不需要衡量這些。

將盒也收起，蕭晟揚走過來吻了他一下。然後轉身走向二層，在床頭櫃裡拿出一樣東西，回到楚音遙身邊，微笑道："伸手。"

"嗯？"楚音遙伸出手。一把鑰匙被放到他手上，並不是車鑰匙，更像是房門的。

"這幢房子在我把你接回來的第二去天買的，一直不知道要怎麼送給你。原本想等你生日再說，不過似乎現在更合適。"

"買房子幹什麼？"

"以後我們如果再鬧彆扭，你可以住到那兒去。不要離開Z市，也不用無家可歸，我也可以找到你。"自從在D市看到他租住的那間簡陋的房子起，蕭晟揚就一直想送楚音遙一個像樣的地方，至少在鬧矛盾的時候，如果自己一時說錯什麼，小孩兒離開也還能有個去的地方。

楚音遙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握住那把鑰匙，"謝謝……"

蕭晟揚輕笑著擁住他，討論著袖扣要配哪件襯衫，以及楚音遙私有財產的裝修問題……

楚音遙吃過藥後就被蕭晟揚按到床上，兩人早早睡下。陳韻幾次想要進來看看那個孩子，但最後還是轉身回了房間。

半夜，楚音遙醒過來，院子的燈光透過薄紗的窗簾照進屋子，因為晚飯前睡了一會兒，現在倒有些難睡。加上換了床有點兒不適應，楚音遙幫蕭晟揚推掖了下被子，起身下床。

夜色的燈光裡，楚音遙安靜地看著掛在牆上的那幅油畫，捉摸著自己父母的事。賀家即使全錯，可還是養大了自己。對他下殺心的不是賀井雄，而是賀煜。這中間種種糾結的關係讓楚音遙很想找賀煜算個清楚，但理智上卻不容許他這樣莽撞。

對於賀煜的現狀，他知道的非常少，貿然行事並不是聰明的做法，所以只能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想親自了結這一切。

看了一眼床上的蕭晟揚，楚音遙打開房門走下樓。

門被輕輕關上，蕭晟揚睜開眼睛。從楚音遙起身時他就已經醒了，知道他心裡會不好過，蕭晟揚也不想打擾，給他一點時間獨自思考。可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套上睡衣，蕭晟揚也起身走出房間，想看看那個小孩兒在幹什麼。

繞過客廳，蕭晟揚在那間放了鋼琴的偏廳找到站在落地窗前的楚音遙。微微嘆了口氣，沒多猶豫地走過去。如果上一次放他一個人在這裡獨自彈著琴是因為自己沒有立場融入那種氣氛，那麼這次，他絕對不會讓楚音遙再孤單地重複一遍。

稍稍偏過頭，看到他楚音遙並沒覺得意外，"吵醒你了？"

"沒有，怎麼不多披件衣服？"即使現在已經進入夏季，可天氣並沒有完全熱起來，到了半夜還是會覺得有點兒涼。

"不冷。"

"在想你媽媽的事？"雖然沒有睜開眼，但剛才楚音遙在房間裡的停留，還是不難猜出他在看什麼。

"嗯，她是個很會彈琴的女人。"楚音遙淡淡地說著，似乎不帶什麼情緒，但又感覺像是在努力的回憶。

"你也很會彈琴。"站在他身邊，蕭晟揚繼續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查查那幅畫的來歷。"

"無所謂。"如果查到的結果是讓人失望的，他還是願意抱著最初的嚮往。

蕭晟揚看著他的側臉，忽然打橫將他抱起，放到後面的琴凳上，掀開琴蓋，"彈琴吧，我在這兒陪你。"

楚音遙抬頭看看他。

蕭晟揚坐到他旁邊，"彈什麼都好，嗯？"

楚音遙閉了閉眼，想了一會兒，將手指落到琴鍵上，一支幽緩的曲子從指尖流淌出來，帶著些許憂傷，又彷彿能在傷感中找到一點愉快的希望。

蕭晟揚看著窗外，思緒慢慢飄起，彷彿可以感受到一種意境——寧靜的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邊，有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待著另一個能填補所有空洞的人。清冷的月光拉長了影子，一切都顯得那樣空蕩。在他身後不遠的大樹旁，也站著一個人，他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回頭。而湖邊的那個人卻沒有察覺，仿似在等他的出現在面前……

一曲終了，楚音遙單手放在琴鍵上，偶爾按出一個章節。

"這曲子叫什麼？"蕭晟揚意猶未盡地問道。

"記不得了，好像是叫《千尋》。"

"再彈一次。"

"嗯……"

琴聲再次響起，還是那樣憂傷的動聽。偏廳內的兩個人並肩坐著，一同體會著那種等待與尋找感覺。其實有時候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個次回眸，就可以認定一個人，填補一種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