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槍場

　　室內射擊場——

　　槍擊靶場內傳來一陣槍聲，角落的位置，楚音遙戴著銀框眼鏡，左腿向前半步，上身挺直，左手持槍，凝住呼吸，扣動板機——接連五聲槍響，動作一氣合成。

　　沒有看成績，直接按操作器換靶。楚音遙將槍口向下，換上新子彈。

　　這是一家不錯的射擊俱樂部，教練都可以算是專業級別，從整體設計到槍支槍靶，都相當精良，這樣的設施在國內也是屈指可數。

　　今天並不是假日，俱樂部的人並不多，下地靶場也只有他自己，顯得有些空曠，槍聲也格外明顯。

　　楚音遙今天起得早，又沒什麼事要做，很久沒摸槍的人也突然有了打靶的興致。這個地方是以前安栩想學射擊時，賀家底下一個兄弟提起的。楚音遙陪他來過一次，不過以安栩那種基本打不到三環以內的水平，來了兩次也就興致缺缺了。

　　由於這些槍都不是特別定製的，型號大小也基本無差，楚音遙用起來並不太順手，直到一輪打下來才有了點感覺。

　　他本身並不是個喜歡血腥的人，殺人這種事他能給自己的解釋只有兩個字——麻木。可能是做得太多了，血在他看來不再是生命的維繫，只是一種單調的顏色而已。不過做為賀家的第一殺手，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原則——不殺女人，不殺無辜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當時和嚴傑在同一房間的那個女人能活下來的原因。

　　新的槍靶已經固定好，楚音遙打開保險栓，對準靶心。在準備開槍時，餘光瞄見幾個人從樓梯上走下來。這一走神，錯過了最佳的開槍時間，楚音遙索性放下槍，拿起放在一邊的水，也沒再關注走下來的人。

　　沈天奇穿著一身卡其色的休閒裝走進靶場，目光在楚音遙身上停了兩秒，隨後露出紳士的笑容，算是簡單地打個招呼，顯示出良好的風度。身邊的男孩兒挽著他的胳膊，極為親暱的靠在他身上，在看到楚音遙後露出一個挑釁的眼神。身後兩個保鏢將提來的東西依序擺在隔壁的位置上，然後恭敬地退到一邊。

　　楚音遙在賀家時見過沈天奇一次，那天他來和賀煜談合作的事，楚音遙從正好從書房出來，兩個打了個照面，但沒有過多的交淡。

　　沈天奇身上帶著濃厚的異國氣質，看上去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但實際上卻是個很有拚勁兒的人。不過，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倒是真的，他身邊的情人幾乎是三天一換，最多沒超過一週，這也算是沈家的那些元老們對這位少主唯一的不滿之處。

　　楚音遙放下水，站回槍靶前，開始重新調整狀態。沈天奇單手摟著男孩坐在椅子上，眼神卻時不時地瞟過楚音遙。

　　摘下眼睛，拿過一邊的乾布擦拭著鏡片。他以前就有戴眼鏡的習慣，開始是因為近視，後來做了視力矯正手術，但他還是喜歡戴著沒有度數的平鏡，原因是防止血濺到眼皮上，那種感覺會讓他覺得不舒服。這種做法多少會讓人覺得多此一舉，但因為是路凝夕，便沒人多加質疑。

　　而這次為自己配上眼鏡，純粹是為了低調地擋住自己這張不太低調的臉。只不過效果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少爺，都準備好了。"保鏢將專用的眼鏡和耳罩送到沈天奇面前。

　　他懷裡的男孩笑嘻嘻地接過來，"沈少爺，我也想試試，行嗎？"

　　沈天奇笑著拍拍男孩的後腰，沒有拒絕，"小心你的手指。"

　　"知道了。"男孩帶上眼鏡和耳罩，站到旁邊的位置上，斜眼瞟了一下慢條斯理重裝子彈的楚音遙。隨後右手舉槍，左手托住右手手側及手腕處，對準遠處的槍靶，打出子彈。

　　這邊槍聲剛落，楚音遙也抬手舉槍，微微眯起的雙眼注視著靶心，迅速選出他認為最合適的角度，乾脆地扣動板機，收槍。

　　沈天奇從開始就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已經讓楚音遙失去了繼續射擊的興趣，雖然這種注視並沒有任何惡意，但他也不喜歡無故被盯著看。

　　男孩按動電鈕，將方才的槍靶移到面前，兩槍空靶，兩槍落在三環，剩下一槍擦過五環邊緣。對於是個非專業的人士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成績。男孩顯然對這個成績也相當滿意，對著楚音遙挑了下眉，又跑到沈天奇身邊邀功。

　　將自己的東西放進包裡，楚音遙自嘲似的回想著自己第一次開槍的情形，打中幾環已經記不清了，只能想起當時賀煜對他點頭的樣子，那樣的不可一世，卻露出微微的笑意。

　　回到家，楚音遙洗了個澡，又睡了兩個多小時，這才收拾一下準備去玖月。

　　今天看到沈天奇，似乎並沒有急躁的樣子，還能有時間出來娛樂，想必與賀家的那次生意對他並沒有造成太大影響。那次的合作兩家屬於五五分，既然沈天奇還是那麼自在，想必賀家也沒什麼損失，這倒讓楚音遙放心不少。

　　雖然現在的他只希望過得平淡一點兒，但因為賀煜的關係，他還是不自覺地會對賀家的動向上心，不過更多時候也只是有心無力。

　　送食材的車堵在玖月的後門，楚音遙只好選擇從正門進。從正門繞到後面的休息室要經過VIP包廂的走廊。這裡處於酒吧的後面，和酒吧也是分開經營的，除了裡面的電視能看到酒吧的舞台外，算得上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很多人喜歡在這裡談生意或開個小型的聚會。

　　楚音遙沒走過這條路，只知道從這裡可以直接穿到後台。但這四處交錯的走廊還是讓他有些轉向，只能憑著感覺大概估計出方位。

　　穿過一條橫向的走廊，前面的安全出口還沒等讓他欣慰完，就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楚音遙本能的扶住這個莽撞的人，一張秀氣的娃娃臉出現在眼前，竟然是個半大的男孩子。

　　楚音遙記得凌宸是嚴禁將未成年孩子帶進玖月的，他算是個例外。小男孩衣衫零亂地看著楚音遙，墨黑的眼裡帶著驚恐。上衣的鈕子已經崩掉了，露出白淨的脖子，手臂上有幾處明顯的抓痕。他不是不經人事的人，這種強買強賣的事他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發生在玖月多少有些沒把老闆放在眼裡，要是讓凌宸知道了，指不定怎麼報復。

　　"在那裡！"剛想著打電話讓周叔來解決，包廂裡就跑出一夥人，看到楚音遙懷裡的男孩就叫罵起來，"你個小兔崽子，敢跑？！看本少爺今天不廢了你。"

　　男孩躲到楚音遙背後，露出半個腦袋，"我……我不認識你！"

　　幾個人走到楚音遙前面，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上衣鈕子全開，怒瞪著男孩，"操，老子給了你錢，你竟然敢跑？"

　　楚音遙皺起眉，看著前面這個罵罵咧咧的男人，一臉的猥瑣，一看就是個是個敗家子兒，杖著老子的本事囂張跋扈。對這種人他向來沒好感。

　　"我沒拿你錢！"男孩大聲為自己辯解著，小臉微微脹紅。

　　"少廢話！去把他給本少爺抓過來。"沒理可講的男人直接讓聚攏過來的人上前明搶。

　　男孩雙手攥緊楚音遙的衣服，又向他身後縮了縮。兩個穿著棕色襯衫身型壯實的男人走上前，直接伸手打算把男孩拉過去。

　　楚音遙摟著男孩後退一步，躲開對方的手，淡淡地開口道："這裡不允許帶孩子進來，事情鬧大了你們佔不著便宜。"

　　"少管閒事，趕快……"男人拔高的語氣突然頓住，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暴怒的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這不是玖月的主唱嗎？嘖，這臉近看更漂亮。"

　　經男人這麼一說，他身邊的人也打量起楚音遙，目光沒有半點兒單純。

　　見他不說話，男人又看了一眼小男孩，"想我放了這小兔崽子也行，你來陪本少爺睡一晚上，要是伺候的滿意，本少爺就不和你計較。歌唱得那麼好，不知道叫床是不是也這麼好聽。"

　　話音一落，引起一陣哄笑。

　　楚音遙眯起眼，說實在的，他活了這麼大，還沒人敢對他說出這麼下流的話。

　　"哥哥……"男孩扯扯他的衣服，一臉擔心。

　　楚音遙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把他留在原地，隨後任一群人推搡著進了包廂。他肯進去並不表示他會任人宰割，只是不想讓走廊的閉錄電視記下他揍人的影像。雖然這具身體是楚音遙，但骨子裡的他卻是路凝夕——一個不折不扣的殺手。

　　一進包廂，男人就開始迫不急待的脫衣服，解褲子，並吩咐身後人的打開帶來的DV，"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厲害，一會兒可別哭。"

　　"老大，您玩完了別忘了我們。"

　　"放心，見者有份。"

　　楚音遙冷眼地看著這些自說自畫的人，不屑的挑起嘴角，右手插在褲兜裡，左手不著聲色的去勾桌上的酒瓶，準備直接在半祼著走過來的男人頭上開瓢，以這酒瓶的厚度及楚音遙的力道，不重傷也得直接昏迷。

　　就在他拎起瓶子看準時機準備砸過去的瞬間，包廂的門從外面被"呯"地踢開，楚音遙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手裡的酒瓶就被人抽走，另一隻手用力環住他的腰側。

　　"原來你跑這兒來了。"蕭晟揚赫然出現在包廂裡，曖昧地摟著楚音遙，眼神瞟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暗昧的聲音透著一股陰狠。

　　鼻間氳染著淡淡的香水味，蕭晟揚比他高出十公分，溫濕的呼吸恰好散在楚音遙的耳邊，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極其彆扭，但並沒有推開。

　　"蕭……蕭少。"看到蕭晟揚，男人的臉立刻變得刷白，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他身後那個舉著DV的更是直接把它丟到地上，如同想撇清關係一般。

　　想來也沒錯，不管你是混商界還是混黑道，不認識蕭晟揚都別想再混下去。

　　"你和他們很熟？"這句話顯然是明知故問。

　　"不認識，他們把我抓進來的。"楚音遙自然不會說自己是為了收拾這些人才跟著進包廂的。而且蕭晟揚出現在這兒也不一定是為了他，可能只是為了照著凌宸，畢竟這裡是凌宸的地盤。

　　"嗯，"尾音微微上揚，蕭晟揚將目光轉回那些人身上，"陳聰，也不打聽好了，我的人也敢碰？"

　　"蕭……蕭少，我真不知道他……他是你的人，要不哪敢啊。您當我不知者不罪，大人不記小人過……"被叫做陳聰的男人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並小心翼翼地看著蕭晟揚的表情。

　　蕭晟揚沒說話，一臉冷淡地看著就快跪地求饒的陳聰。如果說之前蕭少爺不能惹楚音遙只是聽說，那麼現在就是親眼所見。雖然這只能算是小場面，但能讓玖月會館的VIP會員嚇得面色蒼白，那些隨同的保鏢噤若寒蟬，可見此人的手段和地位。

　　"楚少爺，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別跟我一般見識。"見蕭晟揚沒理他，陳聰又將目標轉向楚音遙，早就沒有了先前的囂張，只一個地勁兒討好他，"我嘴賤，有眼無珠，您高抬貴手，放過我……"話音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剛剛躲在楚音遙身後的男孩牽著一個斯文中帶著嚴肅的男人的手走進包廂，並指著陳聰滿臉委屈地說道："哥哥，就是這個人欺負，他撕我的衣服，還要親我……"

　　他的斯文和宋琰不一樣，宋琰屬於笑面虎，背後精明。而這個男人藍色的眼睛裡卻全是狠絕和高傲。

　　"是這個哥哥救了我。"小男孩說著放開他哥哥的手，跑到楚音遙面前，身上披了一件不屬於他的外套。剛剛楚音遙還真沒發現這個小男孩竟然是個混血，只不過和他的哥哥相比，他的樣貌更偏向於亞洲人。男孩握住楚音遙的手，然後禮貌地說："我叫狄倫，謝謝你。原來你和揚哥哥認識呀。"

　　"不客氣。"楚音遙沒想到這個男孩竟然能與蕭晟揚扯上關係。

　　狄倫口裡的"揚哥哥"抬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髮，"下次別亂跑，你哥差點讓人拆了這裡。"

　　狄倫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然後乖乖的點頭。

　　陳聰大概也知道求情無望，拚命的使眼色給身後的保鏢。但那些人早已經傻在那裡，不敢隨便招惹屋裡這位太子爺。

　　"丹尼斯。"蕭晟揚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似乎在等他的意見。

　　"我會處理。"丹尼斯過來，纖長的睫毛襯托著藍色的眼睛更加深邃，"謝謝你幫了狄倫。晟揚我們的合作按原計劃，我再讓1％利潤給你。"

　　對這個結果，蕭晟揚顯然是非常滿意，"合約準備好我給你電話。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

　　丹尼斯點了下頭。蕭晟揚留下自己的保鏢，隨後"親密"地摟著楚音遙離開了包廂。門口站著十幾個高大的男人，清一色的外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丹尼斯的人。這讓楚音遙對那個藍眼睛的神秘男人更為好奇。狄倫笑眯眯地向他揮手，楚音遙也難得露出個笑臉，算是回應。

　　走到大廳，蕭晟揚才放開環在他腰上的手，拿出手機播出號碼。楚音遙不自在的整理的自己的衣服，眉頭一直皺在一起。

　　"宸，丹尼斯在VIP包廂裡，你二十分鐘後帶人去處理，有什麼事再通知我。"眼角瞟過站在旁邊臉色不太好看的楚音遙，"對了，楚音遙的場你讓人頂了，他今晚跟我。"

　　說完也不顧凌宸電話那邊的"叫囂"以及楚音遙的不解，拖著他直接進了電梯，隨即按下樓層的數字——電梯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