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1 魔法消失
眼前這一地鮮血尚未凝固,反射著吊燭盈盈光芒,裡昂在血泊中呆站了一會兒,以他的魔法修為竟然也無法解釋薇薇安的傷是怎麼得來的,他曾發誓再也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卻沒想到誓言不斷被打破,哪怕現在薇薇安的傷勢並不是他主觀意願所造成,他心裡卻也是很不好受。
見鈷藍弄了熱水進去,裡昂便不再胡亂猜測,他手上凝起一枚旋轉著的黑色氣團,接著從那氣團中扭曲著蠕出一隻肢節細長的魔蟲,乾枯的蟲子掉落地面,湊近血液便狂喝起來,這一地血跡實在礙眼,倒不如讓食屍蟲舔乾淨。眼見這蟲子吸食血液,身體變得通紅膨脹,裡昂倒覺得難受起來,就好像它吃掉的是薇薇安的生命一般,心裡莫名一痛,裡昂意念過處,食屍蟲便尖叫著消失在空氣中,留下小半塊殘留著血塊的地板。
站在薇薇安的房門外就隱隱能感覺到裡面的魔法流動,顯然鈷藍已經布下了火系魔法陣,提高了房內的溫度。
裡昂這一進去,看見眼前一幕,瞳孔便猛然收縮,拳頭也跟著捏緊,原來鈷藍正用熱帕子替薇薇安擦拭著髒污血跡,她身上已經被擦乾淨,綿軟的被子正好拉到了她的胸口,而此刻鈷藍將她的纖細手臂握在手上,替她擦去手腕上最後的血漬。一盆血水冒著熱氣放在一邊,薇薇安的皮膚因為失血過多蒼白得近乎透明。
無論有沒有心理準備,親眼見到薇薇安被其他男人脫得精光,還被摸來摸去,裡昂是沒辦法維持平靜的,他走到木床的另一邊,從被子裡掏出了薇薇安的手,默默用掌心的溫度溫暖她冰涼的手指。
“用不著,有魔法陣。”鈷藍將帕子丟回血水盆中,將薇薇安的手臂放回了被子中,可那死靈魔法師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反而雙手包住了薇薇安的小手搓揉片刻,才輕輕將它放了回去。
此時正是凌晨,窗外蟲鳴聲漸起,薇薇安沒有清醒前,兩個男人都不願離開房間,坐在黑暗中,默默守著在魔法陣紅光照耀下的薇薇安。
“碰過她的男人,我不會讓他活著。”鈷藍將魔法陣溫度提高了一點兒後,低聲說道。
“這正是我要說的。”裡昂嘴角動了動,說道,“回去之後,我們倆之間必然會死一個,你找好接任的繼承人了?”
鈷藍回過頭,面帶嘲諷地笑了笑,自信道:“我的繼承人,當然是由薇薇安來孕育,你就不用操心了。”
“誰知道呢?”裡昂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兩人話不投機,現在又不能決一死戰,只能悶不吭聲地繼續盯著床上的小姑娘。她微弱的呼吸平穩了許多,這代表著除了失血,她並沒有其他損傷。
“黑暗荊棘本來是針對靈魂的幻術,我的控制力也不會讓它出錯,”半晌後,裡昂又道,“會受這麼重的傷,真是出人意料。”
兩人雖然很不得置對方於死地,卻都是極為理智的人,對魔法與鬥氣的理解也達到了大陸巔峰,薇薇安受傷雖然使得他們方寸大亂,但此時冷靜下來一分析卻覺得十分奇怪,兩人一起完成了這個“手術”,因此再沒有比對方更合適的商量對象。
“你相信有人會因為測試鬥氣受傷嗎?”鈷藍突然說道,“薇薇安曾經做過鬥氣測試,當時差點傷重死去。”
“怎麼可能?”裡昂微微吃驚,“就算是年幼的孩童,鬥氣進入體內,不過也是難受一陣子而已。”
“當時薇薇安找人幫她做測試,鬥氣入體以後她身體全無反抗任其破壞。”鈷藍嘆道,“也就是說她身體素質太差,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現在看來連幻術魔法也會對她造成實質傷害。”
“天生的麼……”裡昂皺眉道,“以她現在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承受時空扭曲。”
“是的,等她醒來再說,總之以後這些亂七八糟的魔法,是不能在她身上亂用了。”鈷藍點頭道。
只有夢境是完全不被打擾的,薇薇安虛弱至極,身體的承受度已經到了極限,但卻陷入了不斷的美夢中,夢裡全是一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其中沒有裡昂,也沒有騎士長。
這是一個美好的清晨,薇薇安從漫長的噩夢中醒來,她怎麼會做那麼可怕的夢呢?夢中的情景不太想得起來,只覺得自己已經無助絕望到恨不得乾脆死掉算了。明明今天是最高興的一天,她通過了最後的考驗,真正成為了一個強大的魔法師。
薇薇安滿心喜悅就如同生命從未出現苦難,高興地穿上了芙羅拉給她縫製的一套漂亮的法師袍,就像雷諾爺爺穿過的那種一樣,純白長袍鑲著金線,漂亮的裙擺在溫暖的風中飄揚。心念一轉,她已經站在了當日見過那壯麗的水晶殿堂上,雷諾爺爺,芙羅拉,瑟琳娜,還有很多並不認識的人在給她歡騰鼓掌,是啊,她已經成為了偉大的神聖魔法師,站在了大陸的低端,從此就能自由支配自己的人生,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站在水晶殿堂的最高處,薇薇安看到了雷諾爺爺,母親與姐妹的笑臉,身邊似乎還站著一個可靠的生物,對了,那是她的龍呢,好不容易契約來的神聖巨龍,自己終於還是沒有白白穿越一場啊,以後再沒有人能傷害她所愛的人,也沒有人能掌控她的人生,誰敢欺辱她,她就十倍百倍的打回去!從今以後,就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度過漫長的歲月了,就算有一天死去,心裡也是充滿了幸福的。
握著水晶魔杖,聽著眾人的歡呼,薇薇安眯著眼睛望向天空中燦爛的陽光,那麼明亮濃重,絢爛漂亮的色彩,像童話故事一般的不真實。
這麼高興的時刻,為什麼突然嗓子裡渴得冒煙?薇薇安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回頭望向眾人,大家仍然在笑,而華麗的殿堂裡竟然找不到一點可以解渴的東西,她需要水啊!耳邊的喧鬧也變得刺耳起來,那些笑聲與掌聲突然在她腦海里放大到無法容忍,不要!不要笑了!我要水啊!薇薇安拼命舉起魔杖,她想讓笑鬧的人群平靜下來,卻發現她的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那看似輕巧的魔杖卻重逾千斤!
薇薇安開始慌張,她拼命回憶著自己的魔法,卻發現一個都想不起來,她不是已經成為了高階魔導師嗎?為什麼腦子裡卻一片空白,連喊叫都喊不出聲來,只覺得喉嚨刀割一般的痛,直到一股大力襲來,攥住她使勁往下拖,在場的魔法師與親人朋友沒有一人發現她的異狀,她只能絕望驚慌的張著嘴,任由那股古怪可怕的力量把她拖進了岩漿般的地獄中。
猛地抽了一口氣,薇薇安睜開了眼睛,夢境與現實擦肩而過,她一時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的水晶魔杖呢?魔法袍呢?為什麼加冕殿堂變成了這個小小的陰暗房間?
兩個男人一直守在房間裡,此刻聽她氣息改變,知道她已經清醒,立刻就上前,關切地盯著她,卻見到薇薇安的大眼睛裡找不到焦距,她茫然地望著空氣中的某一點,乾裂的嘴脣微微動著,似乎在無聲地說些什麼。
無情的現實很快擊破了薇薇安的美好幻想,頓時一種比死亡更冰冷的感覺將她整個身心都浸泡其中,待看清眼前的兩個人,她心中的這種絕望更甚。
“薇薇安,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快來喝點水。”鈷藍及時送上一杯溫水,薇薇安像無意識一般喝了一口,又聽到裡昂急切說道:“安,你先別睡,對自己用個治愈術。”
條件反射一樣,薇薇安熟記的咒語張口就開,只是因為體內極其缺水,喉嚨像黏在一起般的隱痛,她的聲音嘶啞暗沉。
一串咒語念完,什麼也沒發生,沒有那微弱的光芒,身體也沒感覺到輕鬆。
鈷藍與裡昂對視一眼,兩人都有點不祥的預感,薇薇安身上一點魔法波動都沒產生。
很顯然薇薇安也急了,她睡意頓失,奮力掙扎著坐了起來,一字一頓,認認真真的念了一遍魔法咒語……
還是沒反應…薇薇安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她拼命抬起沒有一點兒力氣的胳膊,緊緊盯著手指,這次她沒有用治愈術,而是放了一個練習得非常嫻熟
的光之壁,沒有,體內根本沒有魔法元素流動,指尖連一絲魔法光芒都沒出現,大驚之下,薇薇安立刻閉上眼睛,感受著以往她輕而易舉就能吸收的魔法元素,風中,光線中活躍跳動著的魔法元素們,無論怎麼努力,卻一個都找不到了啊。
薇薇安緩緩睜開眼睛,她沒有辦法使用魔法了嗎?為什麼會這樣,他們到底給她動了什麼手術,她原本就那麼弱小,為什麼連魔法也要被搶走?如果這也算是童話,未免太過殘酷。
靈動的漆黑大眼此刻已經呆滯無神,薇薇安麻木地放下了手,卻慢慢握緊了被子。
“安…”裡昂有些心慌地喚道,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吶吶道:“你別急,休息一會兒。”
“先躺下。”鈷藍匆忙將薇薇安按在了枕頭上,這並不需要他多費力,小姑娘看起來還算是平靜,並沒有因為突然失去魔法而做出異常的舉動,薇薇安乖巧順從的躺了下去,任鈷藍給她蓋好了被子。
看她並沒有太大反應,站著的兩人都稍微松了口氣,原本他們就沒將薇薇安的魔法看在眼裡,事實上對於他們這種高階魔法師而言,薇薇安是否擁有魔法並不算是一件重要的事。甚至她沒有魔法更好,唯一的神聖魔法傳人,她根本就當不起這個責任。
“你先出去,我來照顧她。”鈷藍皺眉說道,裡昂哪裡肯依,正想說些什麼反駁,卻聽到一聲像是小動物臨死前發出的凄厲慘叫。
“哇…嗚嗚嗚……”叫喊之後,薇薇安將頭蒙在被子裡,大哭出聲。棉被裡凸起小小的一團不停顫抖著,顯然她痛苦已極。
“薇薇安,不要這樣。”鈷藍扒開被子,薇薇安黑髮凌亂,滿臉淚珠,她的手指狠狠的抓著自己的胳膊,因為未著寸縷,她的白嫩皮膚已經被自己掐出了血印。
薇薇安根本停止不了哭泣,這已經超出了她的控制,根本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血淚哭號,再沒有比失去魔法更能打擊一個魔法師了,哪怕這個魔法師弱小如薇薇安。
“也許只是暫時性的,安,先不要著急!”裡昂握住薇薇安的肩膀,稍微用力捏緊,撥開了她的長髮,用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你怎麼不殺了我!為什麼要搶走我的魔法!”薇薇安充滿了恨意的淚眼死死盯住裡昂,使得裡昂心裡發涼。
“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沒有搶你的魔法,冷靜一點!”裡昂受了冤枉,卻無從解釋,無奈地辯解著。
不聽他們的勸說,薇薇安自顧自低慟哭著,她的身體本就非常虛弱,怎麼經得起這麼折騰,裡昂當機立斷,對她用了一個沉睡術,停止了她這種自虐般的發泄。
當薇薇安再次陷入昏睡,鈷藍和裡昂同時松了一口氣,她哭得他們心中慌亂不堪!魔法師,除非死去,否則根本不會斷絕魔法感應,薇薇安這樣的情況同樣是前所未見的,雖然並不清楚原因,但是她要想找回魔法估計是不可能的了。
“你是不是做了手腳?”鈷藍忽然問道,隨即他又搖搖頭,“不,薇薇安的體質,不能按常理推斷。”
“你明明看到了全過程,我幾時動過手腳!”裡昂駁斥。
“只怕薇薇安不會相信你。”鈷藍冷冷說道。
“真可笑!你以為你能撇清關係麼?別忘記你也參與了,若是她恨我,同樣也會恨你!”裡昂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