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91 比埃爾
薇薇安一直守著裡昂,直到中午時分他再次睜開了眼睛。
裡昂的恢復力無疑是很驚人的,不過短短數小時,他就已經能強撐著站起來了,從力氣方面來說,薇薇安連如此虛弱的裡昂都比不上,因為她拿不動的那把大劍,此刻正被裡昂當做拐棍使,她終究是心軟,不忍見身為傷者的裡昂步履艱難,便不聲不響地上前將他攙住,雖然她的力氣微不足道,但總比在一旁袖手旁觀要強,至少表面上她也算對得起裡昂拼死來救她了。
所以說世事難料,從前的薇薇安絕不可能預測到有一天她會與裡昂真正的和平共處,即使兩人獨處,她也不會想要逃走,甚至她還試圖輓救他的性命。
兩人一同向南方走去,氣氛微妙,薇薇安低頭認真看著腳下道路,自之前問了裡昂的身體狀況之後,她便不再說話,裡昂倒是頗為享受她的接近,他呼吸粗重,腳步虛浮,不時還因為傷口作痛悶哼一聲,薇薇安聽在耳裡很彆扭,惹得心緒更亂。
途中遇見一條小溪,薇薇安乾渴得很,便先鬆開裡昂跑了過去,喝了幾捧水後,裡昂也慢慢走了過來,一下坐在了她身邊,他放下劍,將雙手放入溪流中,涓涓流水自他指尖流過,將上面的血漬勉強衝了衝。
看著裡昂連洗手都有些吃力,薇薇安猶豫片刻,便上前說道:“我知道你的傷口很痛,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所以幫幫你,你可不要誤會,我這麼做沒有別的意思。”說完,她伸手握住裡昂的手,仔細幫他洗掉了手上凝固的血漬。
“謝謝你,安。”裡昂胸口一暖,看向薇薇安的目光更是溫柔,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小丫頭老是別彆扭扭,總要為自己的行為找個大煞風景的藉口。
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薇薇安又撇了裡昂一眼,說道:“我看這水還是很乾淨的,替你擦洗一下吧,髒血總在傷口上堆積著不好。”
“好,辛苦你了。”裡昂點頭,在薇薇安解釋前說:“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
“嗯,你明白這一點就好。”薇薇安也不忸怩,輕輕地扯開了裡昂的衣襟,她之前把裙擺打了一個結,將一團濕透的布捆在他的胸前,而此刻薇薇安硬著頭皮將裙擺解開,先挖出了中間那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內裙,又將那團裙子放在水裡使勁搓了搓,擰得半乾後,薇薇安小心翼翼地慢慢擦去他身上的處處鮮血,當然沒有碰已經結痂的傷口,更沒有碰到依然暴露著血肉,深可見骨的部位,這樣一來她的工作量並不大,只是需要小心細緻即可。
“你還是打不開空間嗎?”薇薇安把再次弄髒的裙子放在溪水裡抖了抖,說道:“我們連一點正經的藥都沒有,你這裡都還沒結疤。”
“試過了,我的魔力還沒恢復到足夠打開空間。”裡昂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這麼強烈的鹹腥血氣,也掩不住薇薇安身上獨有的清香。
“可是,”薇薇安懷疑道:“我以為這並不需要多少魔力。”
“但事實就是如此,”裡昂嘆息:“相信我,沒有任何男人願意你面前表現得如此軟弱無力。”
“要不還是試試神聖魔法?”薇薇安建議道:“上次,我在我家的莊園裡,不是曾經用過治愈術嗎,當時你不是挺能接受的嗎?”
“那時候我傷得遠沒有現在重,就算是死神之手,也不能讓一個死靈法師徹底變回正常體質,瀕死之時,神聖魔法就是毒藥。”
“哦。”薇薇安算是勉強接受了這一說法,她又在裡昂身上忙碌一番,將他的上半身七七八八弄乾淨之後,她才將裙子洗了洗,攤開放在了草地上,至於其它地方就算了吧,她是不會去脫裡昂的褲子的,這倒讓一直等著她下手的裡昂失望了一下。
“安,能不能弄點水給我喝。”過了一小會兒,裡昂可憐地說道,也許現在他的確是不適合低身彎腰取水的,薇薇安嗯了一聲,雙手去捧起了水來,托在裡昂面前,她雙手白嫩,掌中盈滿透明的,清幽幽的溪水,給裡昂喂了好些以後,他突然一嗆,她手中托著的水一下染成了紅色,薇薇安慌張的看著裡昂,想給他順順氣又不敢動手拍他,見他沒繼續嗆血,才松了口氣,忙忙去洗掉了手中血跡,心裡只道他怎麼還在吐血,想必是內臟的傷根本沒有多大起色吧?這麼一個突發事件,倒是打消了她對裡昂的最後一點懷疑,她本來已經相當懷疑他是故意不打開空間博取同情的了。
“那個,我存了一點黑暗元素。”薇薇安抹了抹手,說道:“乾脆再給你一點兒,也許對恢復會有幫助。”
“不,已經不用了。”裡昂的臉蒼白,卻微笑道:“昨晚你已經做的很夠,現在你即使給我再多魔力,也沒有什麼益處了,反而會影響我自身的魔力循環。”
“那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下吧,唉,連個裝水的東西都沒有。”薇薇安無奈道。
“呵呵,你還是第一次用‘我們’這個詞。”裡昂笑道,“你能這麼對我,我很知足了。”
“你別想歪了,我也是為了自己。”薇薇安故作冷漠道。
裡昂了解薇薇安的性格,知道她就算是不再對自己恨之入骨,也要嘴硬上一段時間的,因此他只微微一笑,沒有去揭穿她,也沒說些話激她發火。
溪流潺潺,清風和煦,薇薇安提心吊膽一夜,完全沒有合過眼,現在趁裡昂還清醒著,她抓緊時間和衣臥在了草地上,雖然有些冷,但是抵不住困意侵蝕,囑咐裡昂過一陣子叫醒她後,她便放心地睡了過去,只是感覺才剛剛睡著,便被裡昂推了一把,薇薇安心裡一緊,生怕是有野獸,或者羅傑又來了,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卻聽裡昂低聲道:“有人來了。”接著那件繡滿了魔法文字的斗篷落在她頭上,把她的臉遮住了大半。
薇薇安這下可真是緊張起來了,在她的認知裡,裡昂已經當不得大用,別說是羅傑了,來個普通人可能都能隨便殺掉他,而她自己好歹還能用點攻擊魔法,只要來的不是真正的魔法師,她的本事還是能嚇唬嚇唬人的,正在此時,她有感覺到裡昂將什麼冰涼的東西塞進了她的手心。薇薇安飛快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卻楞了一下,原來他塞給她的東西顯然與她最初得到那條易容項鏈是同一作用,此刻她的手已經變了樣,跟從前那條項鏈被破壞之前是一模一樣的偽裝,來不及質問裡昂從拿弄出的魔晶,薇薇安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並不寬闊的小溪對面,正接近水邊的少年。
少年也在看著他們,不大的眼睛骨碌碌直轉,他手上捏著一隻大水囊,一身傭兵打扮,衣服卻很乾淨整潔,薇薇安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這少年不就是馬修侯爵身邊那個比埃爾嗎?
一想到那個身材肥胖心地卻極好的馬修侯爵,薇薇安立時覺得絕處逢生,裡昂和她根本不能再在這森林中亂走了,她也不覺得自己還有體力又守一個通宵。
有個易容物品還是極有用的,薇薇安站了起來,她揮了揮手,衝著少年喊了一聲:“你好,我們迷路了,你能幫助我們嗎!”
“哎?”少年眨了眨眼,看著不遠處那矮個子女孩,對方的相貌很普通,個子矮小,不過她身邊的男人卻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傭兵少年踟躕了一下,上前問道:“朋友,你們是怎麼回事?”
“我叫安•菲爾德,這是我哥哥裡昂•菲爾德,他傷得很重,我們需要幫助。”薇薇安誠懇地說,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別的名字。
雖然被她說成了哥哥的身份,但裡昂還是很願意和薇薇安同用一個姓氏的,於是他朝那少年點了點頭,當做打招呼。
“叫我比埃爾好了。”少年揉了揉鼻子,說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迷路的,你哥哥是傭兵嗎?”他顯然看到了裡昂的劍,普通人是不會弄這麼一把誇張的武器在身邊的。
薇薇安忙點點頭,把準備好的說辭倒了出來:“聽說蘭克鎮出事了,哥哥本來想帶我回去尋親,可我們半路卻被魔族抓了,現在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卻不知道怎麼出這森林。”
比埃爾一臉同情:“蘭克鎮已經毀了,不過有一些倖存者,可能其中有你的親人,不過,這裡離蘭克鎮並不遠,你們是本地人,怎麼會迷路呢?”
薇薇安一時語塞,卻被裡昂接過了話去:“比埃爾,我和她從小便離開家鄉,很多年沒回來了。”
“喔。”比埃爾了然道:“我看你傷的不輕,你們先跟我來吧。”
薇薇安忙不迭道謝,比埃爾卻晃了晃手,說道:“魔族做的孽,我們倖存者當然要互相幫助,再說我只是帶個路,這也不值得什麼的。”說完,他將手中的水囊放在一邊,趟過溪水來到薇薇安身邊,不過並沒多看薇薇安一眼,反而蹲了下去,從懷中掏出一個木頭摳成的盒子,對裡昂說道:“菲爾德先生,我看你傷的不輕,這裡有點藥,我先給你敷上。”
“叫我裡昂就行了。”裡昂微笑道。
比埃爾隨意點了點頭,揭開了裡昂的衣服,畢竟是傭兵出身,大傷小傷見過不少,裡昂的情況又比昨晚好了許多,比埃爾並沒對他的傷勢表示過多驚訝,不過他也倒吸了一口涼氣,繼而憤恨地罵了幾句魔族實在殘忍,就把手上的藥粉盡數倒在了裡昂的胸前。
“菲爾德,菲爾德……”比埃爾臨時給裡昂上了藥,又將水囊撿起,在溪水中灌水,突然說道:“菲爾德小姐,裡昂,你們是否認識一個小姐叫做薇薇安•菲爾德?”
“不認識!”薇薇安脫口而出。
“嗯,我們家確實沒這個人。”裡昂何其聰明,雖不知薇薇安與這少年有何淵源,卻根本不露半分端倪,一本正經的附和道。
“喔……”比埃爾神情迷濛,像是想起了十分美好的事,“嗨,看我問的,世上這麼多姓菲爾德的……只不過當時那位小姐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她實在太美了……所以這個姓氏,我也忘不了。”
“想必那位小姐一定是非常漂亮吧。”裡昂深深看了薇薇安一眼,說道:“否則你怎麼會對一個姓氏念念不忘?”
“是的。”比埃爾點頭,卻忽然握緊了拳,啞聲道:“可惜那位薇薇安小姐當著我的面被魔族抓走了,天殺的魔族!也不知會怎麼欺凌薇薇安小姐!”
“咳咳。”薇薇安尷尬得很,不自在道,“那位小姐真是可憐。”
“你們也很可憐,這麼遠回來,家鄉還被毀了。”比埃爾垂下肩,抓住水囊遞給薇薇安道:“小姐,請你幫我拿著這個,我扶你哥哥,我們的營地離這不遠,堅持一下就有食物和床鋪了。”
薇薇安忙接住水囊,又見那比埃爾單手去拿裡昂的劍,他自然比薇薇安力氣大,雖然有些吃力,還是將劍抗在了肩上,還笑著對裡昂說道:“裡昂,你的劍挺沉的啊,看來你挺厲害的,否則也不能帶著你妹妹從魔族手裡逃出來了。”
裡昂點頭不語,儘管借了比埃爾的力,站起來的時候他還是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就仿佛他之前只是強撐著一口氣,此刻遇到救援,竟一下子脫力,連站都站不穩了,薇薇安忙抱著水囊,跑到了裡昂的另一側,讓他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催促道:“對不起,比埃爾,能不能快點帶路,我哥哥的傷實際上比看起來嚴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