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為誰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叫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畫堂春》

　天為誰春？天為誰春！

　青年手指輕輕劃過這一行，眉頭微微皺起，看著手下那發黃的古老書籍，沉思。

　這是他一次無意間在外面一個小型的拍賣會買回來的東西，年代已經很久遠，無法推測，不過可以想像得出這一定是古人類紀元前的孤本。人類紀元驟然結束後，長期的混亂，會用紙張記載文字變成了一項很奢侈的享受。

　隨著科技的發展，直到現在神諾3035年，書籍已經變成了貴族的收藏。

　貴族以下的平民忙著生活所需，即使從小接受教育，也是通過最常見的電子板，他們沒有那個財力買下書籍來慢慢的休閒閱讀，也沒有那個精力。

　因為保存的時間太久，紙張變得很脆弱，稍微重一點便可能弄壞哪裡，因此青年的動作很是小心翼翼。

　聽賣東西給他的拍賣行介紹，這本古老的書籍似乎是從東邊的泯滅之海裡挖出來的，是一堆東西中保存最為完善的書本。

　至於到底是不是，他也不清楚。不過，東西倒是真的。

　泯滅之海，便是原先古人類居住的大陸部分，後來倉惶之中被海水淹沒，變成了一片汪洋，什麼都沒有留下。

　當初，他把這本古籍買回來後仔細的看了一遍，在書本的第一頁上面，似乎留下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然而，因為時間太久，又可能是長時間處於海底，儘管書籍保存了下來，書本本身有些地方卻損壞了。

　就比如第一頁名字部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腐蝕的緣故，其中黑了幾塊也缺了幾塊，他只勉強認得出第一個是古老華夏族的「李」字。至於後面的兩個字，中間那一個下面部分被蟲蝕了，最後一個上面部分沒了。

　他連蒙帶猜，還原出這個名字可能是叫「李姜由」，或者是叫「李恙苗」。

　其他的，還待考證。

　就在青年小心的捻起一頁準備翻過去的時候，他身後突然跑來一人，「啪」的一聲拍在他的肩膀上。

　「海爾茵多，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快去多洛利亞大廳那邊，南院的幾位人魚殿下來了。」

　「什麼？」正滿心憤怒的青年一愣，抬起頭看向來人。

　南院的殿下……

　「走，走，海爾茵多，去晚了就沒戲了，我們平時可是連南院的牆都翻不過去，那邊守衛得連隻老鼠都鑽不進去。現在這樣難得的好機會，錯過這次，下次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說不定再見就是人魚殿下跟別人的婚禮了。」

　婚禮？

　海爾茵多心一緊，動作迅速卻異常熟練不至於弄壞書籍的把手裡的東西收拾好，站起身。

　「南院來了幾位殿下？」

　「不清楚，我是看別人都一臉興奮腳步匆匆的往外面去才知道南院的殿下過來了。這不正準備過去打聽情況嘛。反正，不管來了幾位殿下，我們都賺了。走，過去……」

　李羌笛站在一群眼冒綠光的男人當中，不著痕跡的退後幾步，第一次後悔起自己不該不聽黑帝斯的勸告，要跟著來北院看什麼報名。現在好了，他站在這裡是寸步難行，裡三圈外三圈滿滿的都圍滿了人，看得他心裡發毛。

　他桂胸頓足，就差仰頭長嘯：沒見過人魚啊，你們那什麼眼神，差點刺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好在，身邊不止他一個人，阿瑟和輕搖同樣被嚇到了，縮了縮脖子移動幾步往他身邊靠近。

　顯然，這種情況西索很熟悉，也習以為常，脖子一哽，叉著腰就對著周圍吼道。

　「幹什麼，幹什麼，讓讓，讓讓，我們要過去。」

　出於對人魚的愛護和小心，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來，眼神好似狼犬一般可憐兮兮的注視著幾人離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上前一步，冒犯嬌弱美麗的人魚。

　西索在前面開道，李羌笛等人跟在熟門熟路的西索身後，目光掃視四周。

　人很多，空氣中有一股隱隱的騷動，男性荷爾蒙四溢，李羌笛皺了皺眉。

　他還是喜歡黑帝斯身上的味道，很淡，卻很好聞，帶著令人放鬆的安全感。

　聽到外面的動靜，正在多洛利亞大廳裡忙碌的尤菲尼亞顯然不可能不知道。他把手裡的工作交給別人，就一臉急切的跑了出來。

　看到西索和他身後的人，青年額頭涔涔的冷汗。

　這要是一個處理不好，人魚殿下在北院受了驚嚇就鬧大了。

　「西索，你怎麼來了？還有，你們……」

　「尤菲尼亞！」

　李羌笛站在後面，看到臉上婉然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喜悅的撲進青年懷裡的西索，竟然不覺得有任何的異樣感。記得，當初第一次跟黑帝斯出門的時候，看到這副人魚弱柳扶風的模樣，他可是覺得異常的刺眼呢。

　果然，什麼事情看多了，心裡便再也生不起別樣的看法。他也快被同化了，順應這個時代的潮流，試著融入其中。

　就在李羌笛感歎的時候，他的衣袖突然一重。少年低下頭去，看著袖邊的手。

　「羌笛，輕搖不見了。」

　「嗯？」

　「明明剛才還在的，一個轉眼就不見人影了，怎麼辦？」阿瑟焦急的看了看四周，臉上的擔憂讓李羌笛也被感染了幾分。

　「怎麼會不見的？我們仔細找找。」說著，李羌笛抬起頭看向四周，目光凝重。

　「啊，找到了。羌笛，你看那邊，那邊。等等，輕搖身邊站著的男人是誰啊？看輕搖的表情，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那個男人他應該認識吧。」

　既然認識，兩人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李羌笛不知道，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裡，一顰一笑都牽動著眾人的心。看少年或愁或笑，他們也跟著提起心或皺眉或舒展，情緒全跟著李羌笛走。

　塞那和古拉菲爾出來的時候，看到的畫面便是如此。

　少年立於場中央，清雅出塵，衣袂飄飄，額頭印記璀璨妍麗，宛若神祇，映襯得周圍的人都好似黑白的背景，完全被忽視在了一邊，沒有人多注意一眼。

　即使是第二次見，塞那依然滿眼驚艷，神情有些恍惚，眼裡心裡滿滿看得見的便是那美得驚人的少年。

　「羌笛，阿瑟，你們過來啊，我跟你們介紹，這就是我的未婚夫尤菲尼亞·哈代，阿爾瀾的三年級生。」手親密的挽著男人的手臂，西索回過頭對著後面的兩人招了招手，一臉驕傲興致勃勃的為眾人介紹。

　西索的開口打破了現場的呆滯，眾人回過神來，心神雖然依舊激盪無法平息，面上卻總算冷靜下來。

　看著羌笛和阿瑟慢慢走過來，身段姿容端得是清麗脫俗，風華嫵媚動人，就連西索都不由微微愣了愣。

　待回過神來，他的手緊緊拉著身側的男人，抬頭看了看四周，突然問道。

　「對了，尤菲，我哥哥呢？怎麼沒有看到他？」

　「西萊斯特？我並未看見，可能是去了哪裡吧。」短暫的恍惚過後，男人低著頭溫柔的看著少年，搖了搖頭，不確定的說道。

　「唉，大哥這個時候怎麼能夠不見呢，我特意過來看他，明明都說好了，讓他今天要來接我的嘛。」西索跺了跺腳，很是恨鐵不成鋼。

　他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他容易嗎他？

　目光掃了掃沒有什麼其他表情的羌笛和左右四顧的阿瑟，西索緊緊蹙眉，頗為無奈。

　大哥真是的，他故意製造機會想要把羌笛和阿瑟介紹給他，結果關鍵時刻掉鏈子。錯過這次機會，大哥什麼時候才能夠找到符合心意的伴侶啊。東方領域的自然人魚差不多就在這裡了，他不來，別人可是摩拳擦掌得很。

　「西索，西萊斯特今年就快畢業了，這是他最後一年，事情可能比較多，暫時抽不開身。乖，別生氣了，說不定他等會兒就來了。」看小愛人有些不郁，尤菲尼亞不知道愛人的小心思，趕緊摸了摸少年的頭，安撫道。

　作為自己未來的大舅兄，尤菲尼亞對於西萊斯特的為人還是比較推崇備至的。

　「……想。」西索有些悶悶的點了點頭。

　李羌笛倒是適應得很好，面對眾人淡定處之，沒有去看周圍那些目光炙熱的人，而是抬頭認真的打量起面前的多洛利亞大廳來。看著突然湧出來的一群人，他也僅僅只是看了看，注意力卻完全不在別人身上。

　纖長優美的手指輕輕捏著自己的下巴，少年沉思起來。

　不知道過了過久，李羌笛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拉了拉。他回過神來，側頭看去。

　「阿瑟，怎麼了？」

　「羌笛，你剛才想什麼呢，西索叫你都沒有聽見。」阿瑟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前面的西索努了努嘴，示意少年看去。

　「西索？」

　這時，西索已經走了過來。只是，他的身邊多了幾個人。

　「羌笛，這是我哥哥，西萊斯特，是阿爾瀾七年級生，也是學生會的主席，今年已經被推薦到軍部實習了。」西索抓著終於趕過來的自家大哥，臉上的笑容很親和，眼裡有著他看不懂的神情。

　軍部？

　聽到這兩個字，李羌笛抬起頭，不著痕跡的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來。

　一個很精壯，表情卻冷峻嚴肅的男人。身上有著軍人的氣勢，讓人肅然起敬。

　「你好。」

　「大哥，這就是我昨天跟你說過的，我的同學，李羌笛。怎麼樣，大哥，羌笛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暗暗推了推面無表情的兄長，西索在背後暗自焦急。

　大哥，你倒是說話啊，不說話你的表情很恐怖好不好。要是把未來大嫂給嚇跑了，你將來可怎麼辦？你這樣一張黑臉，將來找伴侶是很困難的。

　只要一想到大哥的性子，西索便無奈得很。

　在今年之前，他原先其實是很想把艾倫介紹給大哥的。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他在中間牽線搭橋，就不信撮合不了兄長的婚事。

　可惜，先不說艾倫家的父親很勢力眼，一直想要把艾倫嫁給冷面公爵，就艾倫自己，他的性格尤為膽小怯怯。

　一次，艾倫被他的父親逼著去公爵府想要求見東方公爵大人，以求能給公爵大人一個好印象。結果，他連人都沒有看清楚，就因為冷面公爵身上的寒意被嚇得落荒而逃，回去後整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從此是一聽到冷面公爵的名字就有心理陰影。

　這樣的情況，他實在無法下手。

　至於其他的改造人魚，西索從來都沒有想過。

　他自己是自然人魚，便希望大哥的伴侶也能夠是自然人魚。那樣的話，他沒事的時候就可以和他一起出去逛逛街，買買東西什麼的。改造人魚的身體實在太弱，連走路都無法，他實在不希望大哥的伴侶如此。

　於是，今年新生入學後，西索的眼睛就猛地亮了起來，一直在考慮著這事的可行性。

　到底是選單純無憂的阿瑟，還是清麗絕倫有傾城之姿的羌笛呢？亦或者，是安靜恬淡的輕搖？

　作為弟弟，他自然希望配給自己大哥的伴侶是最好的，最出色的。暫時目標，西索把目光鎖定在了李羌笛身上。

　只是，做了這麼多準備工作，要是當事人不得力，他有再好的機會也不行。

　看著一張面癱表情不知道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高大男人，西索是急在心裡，卻沒有辦法。

　大哥，說話啊……

　李羌笛對面前男人的性格倒是沒有任何不自在，他天天面對黑帝斯，這點冷峻算什麼，他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反而，比起其他人那炙熱的眼神，他更喜歡此人的冷靜嚴肅。

　塞那和古拉菲爾站在一旁已經很久了，可惜沒有人給他們介紹，兩人都有些尷尬。在看到那容貌絕醴的少年和西萊斯特坡此打了一個招呼後相對無言，西萊斯特眼神有些閃動無錯後，塞那當先走過去，邀請幾人進去大廳。

　李羌笛欣然應尤，他站在外面已經很久了，可不願意一直站在這裡吹冷風。

　……

　海爾茵多站在遠處，目光幽幽的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不覺失落。

　「天為誰春？天為誰春……」這句話，突然映入他的腦海，激起陣陣狂瀾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