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
阿麥心中忽想起張生說的話,心神不由晃了晃,扶了陸剛起來後便自然而然地伸手過去幫他整理衣服。
陸剛一愣,隨後便跟被燙著一般往後躲了下,一下子把阿麥的手給打開了:「又不是什麼公子少爺,用不著人伺候,我自己來就行。」陸剛有些不耐地說道,避開阿麥,背過身去整理已經有些散亂的衣襟。
阿麥沉默了下,沒說什麼,走到桌邊給陸剛倒了杯茶端了過來。陸剛趕緊接過來一飲而盡,心裡琢磨著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有些過了,雖然阿麥是個以色侍主的男寵,可怎麼說也在戰場上殺了二十幾個韃子,算是個爺們兒。而且看他平常行事作風很是凶狠好鬥,根本不是個娘們氣的人,沒準他自己也不願意以色侍人,誰讓他長了這張臉呢!自己剛才那避之不及的樣子一定很傷人,想到這,陸剛面上更是有些歉疚,吶吶地解釋:「阿麥,我不是……我只是……不習慣……」
他正吭哧著,門外有人傳話說將軍讓他過去。陸剛如同大赦一般,長鬆了口氣,嘴裡應著這就往外走,又回頭對阿麥說道:「你在這等著吧。」
人剛出了門就聽來傳話的那個士兵說道:「陸大人,軍師說叫大人身邊阿麥也一起跟著過去。」
陸剛腳下頓了頓,來不及思量為什麼要他和阿麥兩個人一起去見將軍,只好又回頭叫了阿麥一聲,兩人一起去見商易之。議事廳後的小廳裡,商易之和徐靜都已經等在那裡了。守在門外的張生見陸剛帶著阿麥過來,忙替他們打起了門簾,讓他們進去。
「將軍,徐先生。」陸剛行禮道。
商易之忙上前一步托住了陸剛的胳膊,溫和地笑道:「陸校尉不必客氣,這裡沒有外人,不必拘禮。」
徐靜捋著鬍子靜靜笑著,眼光瞥過阿麥時,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陸剛不必行禮了並不代表她阿麥也不用行禮了,所以阿麥便鄭重地行禮道:「阿麥參見將軍、軍師。」
「嗯,起來吧。」商易之平淡地說道。
阿麥應聲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在陸剛身後站定,低頭斂目不再言語。
商易之的視線從阿麥身上移開,轉回到陸剛身上,又帶上了笑意,見他一臉的疑惑,笑道:「今天留陸校尉,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陸校尉商議。」
陸剛頓時一陣激動,忙挺直了脊樑大聲說道:「請將軍儘管吩咐,陸剛萬死不辭。」
「這倒不用,」商易之笑道,「還是讓軍師和你說吧。」
陸剛忙又把急切的目光投到徐靜身上。徐靜清了下喉嚨,開始講事情的根由。原來是江北軍入山也有些日子了,可豫州城內的北漠軍卻一直沒有消息,看樣子是想要進攻泰興。現在眼看就要到年關,他和商易之商量了想派個人潛回到豫州城內,探聽些北漠軍的打算,弄些精確些的消息,也可以讓江北軍早做打算。
「陸校尉,你的西澤山距豫州最近,軍中又有從豫州地區招的士兵,找個機靈的人扮作豫州城外的百姓想法混進城去是最可行的辦法。」徐靜說道,瞇著眼睛笑了笑又接著說道:「本來這事也可以讓豫州軍中的人來做,可將軍覺得你是咱們青州軍中的人,比那些豫州過來的人更貼心些,再說此事機密,還是讓自己人辦來放心些。」
陸剛聽將軍把他當做自己人,心中更是激動,拍著胸膛說道:「請將軍和軍師放心,這事就包在陸剛身上了。」
商易之嘴角勾了勾,問道:「陸校尉既然這樣說,那就是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一句話就把陸剛給噎住了。他的營中倒是從豫州招了些新兵,可能活到現在也沒幾個了,又都是在最底層的小兵,他根本就不怎麼瞭解,現在就讓他說出個人名來還真是困難。
徐靜見狀,略有些失望地說道:「如果校尉營中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也只好從豫州軍中找人了。」
「不!不用!」陸剛連忙說道,到了手的露臉機會怎麼也不甘心就這麼丟了,只好拖延時間,裝模作樣地回頭問阿麥道:「阿麥,你可知道有什麼機靈的人選?」
阿麥抬眼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徐靜,又看到眉目冷淡的商易之,她穩了穩心神,冷靜地回答道:「有!」
「誰?」徐靜問道。
「張二蛋,」阿麥回道,又補充道:「是我伍裡的一個士兵,就是從豫州入伍的,一口的豫州方言,而且對豫州附近的地形甚是熟悉,絕對不會被問漏了陷。」
商易之盯了阿麥片刻,見她視線毫不躲閃,開口問道:「他可是足夠機靈、心智沉穩?凡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阿麥搖了搖頭:「不能,他年紀尚輕,倔強有餘而急智不足,遇見突發情況怕是應付不了。」
商易之冷笑一聲說道:「那還讓他去幹什麼?豫州現在的城防被北漠人管得甚嚴,讓他去送死?」
阿麥沒有反駁,停頓了下又沉聲說道:「可以找個合適的人和他一起去,彌補他的不足。」
「什麼人能和他一起去?」商易之又追問。
阿麥直視著商易之凌厲的眼光,下意識地挺了挺脊樑說道:「我!」
陸剛一愣,驚訝地看向阿麥,又看了一眼商易之和徐靜,卻見那兩人面上一個冷淡一個微笑,倒像是只有他才感到驚訝一般,連忙又收回了臉上的驚訝之色。
商易之看了阿麥片刻,問:「你可會豫州話?」
阿麥搖頭,見商易之嘴角上溢出一絲冷笑,沉聲說道:「我可以裝作啞巴,所以只要張二蛋一人會豫州話就好。」
商易之沉默下來,注視著阿麥不語。徐靜卻笑了笑,問阿麥道:「如果你和他一起去,那要扮做什麼身份?照你們的年紀只能說是兄弟,可面貌卻絲毫不像,北漠人並不傻,又怎會輕易相信?」
話問到此處,就連阿麥也沉默了下來,思量了片刻終於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自有辦法,請將軍和軍師放心。」見商易之和陸剛還是一臉的懷疑,唯有徐靜是笑瞇瞇的模樣,她咬了咬牙,狠下心對徐靜說道:「先生不用再兜圈子,我明白先生的打算了。不就是想讓我扮女人麼?我答應就是!只要讓我坐在車上或者轎中掩住身形,靠這張臉應該能蒙騙過去。我和張二蛋扮夫妻,我是啞妻,自然不用說話。」阿麥自嘲地笑笑,又說道:「為了大夏,莫說是扮女人,就是要我阿麥的性命都沒問題,先生不必如此顧忌,再說我阿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被人取笑了,早就習慣了。不就是身女人裝束麼,沒什麼大不了,好男兒頭頂天腳踏地,坐得直行得正,胸懷可藏山納海,一身女紅妝又算得了什麼!」
一段話說得眾人都是動容,商易之眼中光芒閃動,注視著阿麥不語。陸剛被她幾句話說得熱血沸騰,不由得攥緊了拳,目光熱烈地看著阿麥。就連徐靜也斂了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當下陸剛就想下去叫人去連夜回營中接張二蛋過來,被徐靜制止了,說此事甚是機密,這樣半夜三更地去營裡叫人,且不說夜裡山路危險,就是營裡知道了也會猜測出了什麼事情,還是讓陸剛先下去休息,明天再回營,然後不露痕跡地把張二蛋給派出來。
陸剛一想也是,忙答應了。見商易之和徐靜再無事吩咐,告個辭便退了出來,誰知出來後阿麥竟然也跟著出來了,他不由地瞪了阿麥一眼,低聲道:「你跟著出來幹嘛?」
見阿麥沉默不語,他忽然想起阿麥剛才說得那幾句關於男人不男人的話,覺得這小子雖然長得模樣是秀氣了些,倒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會又回想起剛才將軍看阿麥的眼神,雖然只是一瞬間,可透露出的那個黏糊勁,像是對這小子似乎也沒完全忘情,心裡這麼想著,陸剛又瞥了一眼阿麥,又覺得阿麥還是娘們氣一些。
兩種不同得看法在他的腦子裡交替閃現,一會就把陸剛的腦子晃得一團亂,乾脆使勁地晃晃了腦袋,低聲罵了一聲娘,心道這小子到底是爺們點還是娘們點又干他陸剛何事!
第二天陸剛按計劃回西澤山,阿麥卻在雲繞山留了下來,徐靜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身村婦的衣裙,又從山下尋了個喜婆子來給阿麥修面。
那婆子仔細地看了看阿麥的五官,笑道:「哎呦,這小軍爺倒是真俊,這肉皮比尋常女子還要細嫩些。只是眉毛太過濃了些,得好好修一修,現在時興的可是遠山眉,這樣濃可不行。」
阿麥強忍著讓婆子的手指在她面上劃過,不耐地說道:「那就全剃了畫上去好了。」
「那可不行!」婆子說,掩著嘴笑道:「那一看就是假的,得用拔得。」說著就把阿麥得頭頂上的髮髻放了下來,在阿麥臉邊比了比,讚道:「呵!別怨我老婆子多嘴,您這相貌還真是好,老婆子給人娶了那麼多的新媳婦,還沒見過比您更出挑的。」
阿麥臉色拉了下來,有種想掐死這個婆子的衝動,婆子卻絲毫不察,猶自說著:「……只是鼻樑也有些高,不夠溫婉,這可沒法遮掩,」她不由得咂了下嘴,有些惋惜,一邊念叨著一邊又用小夾子給阿麥一根根地拔眉毛,把眉形修細修淡,然後又把眉梢挑高斜飛入鬢。
阿麥咧著嘴忍著痛讓她修眉,這種痛雖然比不上刀劍傷,可眼皮卻是一扎一扎的疼,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徐靜挑了門簾從外面進來,笑問:「王婆子,怎麼樣?他可還能扮成個小婦人?」
「那是,您也不看看是誰動手,您就瞧好吧。」王婆子笑道,用手指挑了點胭脂飛快地在阿麥唇上點了點,然後抬起阿麥的臉轉向門口,得意地問:「軍爺您看看,怎麼樣?只把這劍眉一修,稍微再塗點脂粉,俊後生就變美嬌娘了。」
阿麥眼裡的淚還沒下去,頭髮散亂在臉邊,就這麼淚汪汪地看向門口,卻見徐靜還替後面的人挑著門簾,商易之正從外面跨進來,兩人一見阿麥的模樣不禁一愣,動作均是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