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貪狼之夙命（上）

辰牙一直在酒館待到很晚，才神情恍惚的回旅館。在酒館的那段時間中，他聽蚩虎說起了很多關於他父親的故事，其中，便有他父親與小癸、冰島雪姬之間的淒美愛情故事。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那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死鬼老頭曾是個那麼多情的人。因不忍小癸為貪狼氏奉獻生命，而選擇在大婚之日孤身離開，前往冰島。悲憤的小癸追至冰島，恰逢壬辰牙帶著冰島雪姬私奔，面對冰島上一代戰姬的追殺，小癸為壬辰牙擋下了致命一擊，含恨而終，而心中有愧的壬辰牙將‘牙神’贈於蚩虎，並默默為尚未出生的辰牙改了名字。

　這是並未記錄在族典中的一段故事，以前，辰牙在閱讀族典時，只向望前輩們叱吒七海、威風八面，卻從未想過，當面對一個必然要因自己而死的女子時，前輩們的淒苦心情。

　愛情是什麼？現在的辰牙並不瞭解，他還未遇上那個可以讓自己傾心的女子，但是當親口聽蚩虎講述這段故事之後，辰牙突然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懼怕。

　假如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個肯為自己奉獻一切的女人，自己真的捨得看著她為自己而死嗎？只為完成貪狼氏血脈流傳的鐵律，就必須讓一個女人犧牲生命，並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辰牙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麼殘忍，他可以對敵人冷酷無情，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就放倒任何敢於站在自己面前的敵人，但假如對方不是敵人呢？

　待在房間中，辰牙平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褐色的天花板發呆。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很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感覺自己的生命仿佛從剛出生起就被一把鐵鎖牢牢的禁錮住了，無論再怎麼掙扎，始終只能在籠子裏等待命運的降臨。

　以前還沒有認識這一點的時候，辰牙還沒有這麼深的感觸，但現在，當他真正觸摸到了外面的世界，當他真正體會到了他人對自己的關心時，他突然無比疼狠將自己捆綁起來的命運枷鎖。

　打破它，破籠而出。不再理會貪狼氏孤獨的夙命，與那一代代傳承著悲哀的血脈延續，自己的一生只為自己而活，什麼都不去理會，什麼都不去想。

　讓那該死的夙命見鬼去吧，我的人生，只由我自己做主！

　這個念頭如魔咒一般在辰牙的心中徘徊不去，他‘噌’的從床上跳起，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神直勾勾的望著自己的雙手：“打破夙命，用我這雙手……”

　“你想幹嘛？”

　突然，黑暗中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將辰牙一瞬間就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亞撒？”

　貪狼族的夜瞳讓辰牙看清了對面床上的身影，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旅館。

　“對，就是我，你到底是中什麼魔了，怎麼看起來瘋瘋顛顛的？”亞撒點燃了蠟燭，披著一件衣服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了吧，一回來就躺在床上自言自語的，還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呆。嗨……你到底幹嘛去了？難道是中了九黎人的巫術？”亞撒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說起來，他們的巫師確實是很厲害的。”

　辰牙伸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苦笑：“沒有，只不過碰到了一個我父親的朋友，然後聽他講了一些關於我父親的故事。”

　“就這樣？”亞撒不相信。

　“對，就是這樣。”辰牙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問：“齊格弗雷德呢？還沒有回來？

　“他去維京人工會了，今晚估計是不會回來了。要知道，維京人早就在等著他們了呢，估計今天一整個晚上他們都會審問赫琉斯。”

　“你看起來並不擔心他們問出些什麼？”辰牙有些好奇的看著亞撒。

　“我今天去應聘了，然後我已經順利錄取了，並參加了第一天的工作。”亞撒沒來由的岔開話題。

　“這和雷霆之錘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因為你知道，奧術師這個群體由於接觸的人群層次不同，所以消息也更靈通一些。我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是什麼？”辰牙來了興趣。

　“原來雷霆之錘在哈瑪斯並不是個秘密，因為在我們來之前，雷霆之錘的消息便被傳開了，而且並不是從我們這裏，是印加和奴比亞。”

　“是那兩個贗品。”辰牙明白了。

　“對，斯巴達和雅典率先動手了，他們攻克了這兩族的島嶼，然後得到了那兩個贗品，並像我們一樣順藤摸瓜找到了這裏，還抓到那兩個來這裏兌現奴隸的腓尼基商人。”

　“他們也和我擁有相同的猜測，打算通過其他兩個腓尼基商人找到接頭人？”辰牙恍然大悟。

　“對，所以現在哈瑪斯有很多人都在找那個接頭人，我們的出現已經證明了我們手中所拿的也是贗品，所以人們並不會太過注意我們，只會把我們當做另一波競爭者而已。在這樣的情況下，多一個維京人去尋找那個接頭人並不算什麼，而我們，只要混水摸魚就可以了。”

　“這麼說……閃族人也知道他們打算交易的那個是贗品嘍？”

　“那是當然，說起來他們應該感謝我們，至少我們為他們省下了八船黃金。”

　辰牙看著亞撒紅光滿面的樣子，酸溜溜的說道：“看樣子你今天到是收穫不小。”

　“那當然，我還有個壞消息，想聽嗎？”

　“說吧，一般來說，壞消息都比好消息來的準確。”辰牙擺了擺手，他可不在乎什麼壞消息。

　“那個倒楣的閃族二殿下並沒有死，他還活著，而且就在哈瑪斯。”

　“什麼？”辰牙猛的抬頭：“但當時你的熔岩擊中了他，而且他並沒有從海中浮上來。”

　“抵禦這樣的攻擊，並沉在海底不算什麼難事，你應該也可以做到。”亞撒撇了辰牙一眼。

　“沒錯。”辰牙想了想後點頭，確實，當時由於被船上的黃金分了神的緣故，他並沒有下海檢查，看起來就是這一點疏忽讓那個二殿下戈塔斯活了下來。

　“好吧，閃族人本來就對我們不懷好意，如果這傢伙真的死了，估計現在閃族人早就殺上門來了。這樣看的話，這個消息其實並不算太糟糕。”辰牙用手墊著頭，靠在床背上說道：“比起這些，亞撒，其實我更想問一個關於你私人的問題。”

　“私人問題？是什麼？”亞撒謹慎的問。

　“命運。”辰牙扭過頭，看著亞撒紅色的眸子：“你和我一樣，自剛出生起就背負著命運，我今天有了些困惑，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也有相同的困惑？”

　“沒有。”

　出乎意料，亞撒很乾脆的回答了辰牙。

　“沒有？”辰牙顯得有些吃驚，半晌後，他苦笑著搖頭：“果然問題還是出在我的身上。”

　“不，問題並不是出在你身上。”亞撒神秘的一笑，在房間中來回踱了兩圈後，看著辰牙說：“自你帶著我離開死亡島，那只囚禁著我的籠子便已經被打破了。現在的我已經不再被夙命糾纏了，所以我當然沒有困惑。”

　“……”

　聽完亞撒的話，辰牙啞口無言，他似乎從亞撒的話中捕捉到一些什麼。

　“幫助，這就是我想說的東西。”亞撒直接撥開了那層迷霧，為辰牙指明答案：“你看，如果僅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我沒辦法離開死亡島，就更別提打破什麼夙命。是得到了你的幫助，我才脫離了我的夙命，擁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你是說……我該試著尋求別人的幫助？”辰牙開始明白了。

　“對，既然你們一家子試了三千年，都沒辦法打破那個籠子，那為什麼不問問別人？或許別人有辦法也說不定呢，這一切其實都只需要一個契機而已。”

　“那麼，我該找誰幫我呢？”辰牙有些迷茫。

　“除了我，還能有誰？”亞撒突然指著自己的鼻子，自信的大笑：“除了我這個死海文書的解讀者、世上最淵博的賢哲之外，還有誰能夠解開你們貪狼氏身上的無解難題？”

　“你知道？”

　“這個……”亞撒的侃侃而談愕然而止，他羞紅了臉，小聲道：“暫時還不行，等我完全解讀了死海文書，或許就可以了。”

　“呸！~”辰牙大怒：“等你解讀完，我早就掛了。”

　“……”亞撒無語。

　“算了，求助於你這個不可靠的傢伙，除非是我瘋了。”辰牙歎著氣，重重的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