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燒火女孩（下）

在九黎人住進了辰牙的新家後，這家屬于他們的酒館已經完全演變成了辰牙這個小集團的食堂。每到吃飯的時候，人們都會齊聚一堂，三五成群的圍著一張張小圓桌吃飯。

　走進酒館，辰牙發現亞撒和他的十名奧術學徒早就已經到了。

　每天白天，亞撒和他的奧術小組都需要前往哈瑪斯週邊的礁石群，做礁石遷移的工作。本來在午休的時候議會有專門為這些奧術師們發放工作餐，但自從亞撒吃過酒館中九黎女眷們的手藝之後，便對那些工作餐失去了興趣，幾乎每天都是第一個回來等著開飯，而且從不遲到。

　至於赫琉斯，現在已經成了第七貿易街的總拆家，他壟斷了第七貿易街的零售生意，這些繁忙的生意使他整日都待在隔壁的貨棧中，連吃飯都是差人從酒館中送去的。

　此刻在辰牙與蚩虎入座後，開飯的時間終於到了。圍著圍裙的九黎女眷把第一份的飯菜放到了蚩虎的面前，接著就是辰牙，並按照彼此的地位排序依次發下去。

　僅僅是吃飯便能夠看得出九黎所遵循的古老規矩，雖然因為辰牙等人加入的關係，這份排序順序有些被打亂，但依然可以看出端倪。就比如那些年輕的戰士，他們的飯菜永遠不會比年長的戰士先發，而那些忙碌的女眷也永遠不會有機會上桌吃飯，哪怕是蚩虎的妻子也依然如此。

　這看起來有些性別歧視，但九黎人卻覺得這沒什麼不對。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男人的世界，男人要耕作、要打仗、要保護家園，這些付出理應讓他們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而溫順的九黎女人也一直是將自己的男人視為生命的一切，幾千年來，從來都是如此。

　隨著蚩虎第一個將食物送入口中，安靜無比的酒館中頓時如爆炸一般響起碗勺碰撞的聲音。這，同樣也是九黎人的規矩，哪怕快餓死了，也得等王者率先用餐。

　而辰牙雖然已經經歷過幾次，但每次碰到這樣的場面，他都覺得非常不適應。因為他面對蚩虎時從來都不會覺得拘束，甚至還一直無法無天的從不把他當做過長輩看待，但是每到吃飯的時候，他就能感受到蚩虎那種無形的統治力，這讓他很不舒服。

　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辰牙將目光望向他處，在陰暗的角落中，辰牙看到了暗羽。這個孤僻的傢伙沒有與任何人同席，他仿佛已經習慣躲在暗處，而且他吃飯的速度也是極快，僅僅一會的工夫，他的碗中便已被吃的一乾二淨，那碗甚至乾淨的都不用再拿去洗。

　在他的身後，白羿略帶著一絲拘束的默默吃飯。他們之間同樣存在著一絲無形的階級，只有當暗羽吃完後，白羿才開始吃，而且一邊吃，還得一邊聽暗羽冷冰冰的說教，似乎只有在面對白羿時，暗羽這個冷冰冰的傢伙才會如此喋喋不休。

　“真是讓人壓抑的氣氛。”辰牙歎了口氣，無奈的捂住額頭。

　回想他與齊格弗雷德他們幾個人，吃飯的時候就從來不會這樣，雖然在名義上，辰牙是所有人的主人，而齊格弗雷德乃至亞撒都只是他的僕人而已。按照九黎的規矩，僕人甚至都沒資格和主人同桌吃飯，但如果真是這樣，那不是每頓飯辰牙都只能一個人吃？

　只要一想到這個，辰牙便會覺得生活失去了樂趣。他是那種天生就不喜歡受到拘束的傢伙，就比如現在，每次都要在蚩虎第一個吃後他才能再吃，這就讓他覺得很不爽，雖然蚩虎差一點就成為了他的舅舅。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吹牛老爹不願意當九黎人的女婿了，換成我，我也……”辰牙小聲嘀咕。

　“什麼？”蚩虎沒聽清辰牙的嘀咕，扭頭問。

　“啊？沒什麼……”辰牙尷尬的紅了臉，急忙搖手道：“我突然覺得很想吃烤鳥，所以……”

　“那我吩咐廚房去做。”蚩虎當即就要讓女眷們去為辰牙做只烤鳥來。

　“別，別，我還是自己去好了。我還是覺得我的手藝比較出色，呵呵……”辰牙渾身不自在的起身，向廚房走去。

　身後，蚩虎有些失望的搖搖頭，嘴裏嘀咕：“男人怎麼能下廚房，這小子真是……”

　辰牙逃一般的離開餐廳，一頭鑽入了廚房。

　在廚房，辰牙看到一群九黎女眷們正圍著一張小矮桌吃飯，邊吃還邊有說有笑，對著那幫餐廳裏狼吞虎嚥的九黎年輕人們指指點點相互調笑，從她們不時羞紅的臉色來看，很容易便能聯想到她們談話的內容。

　辰牙沒有引起她們的注意，身子一閃，進了柴房。

　最初，他說想吃烤鳥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的藉口，但現在他到真的想吃吃烤鳥了，便想來柴房拿點柴火，去園子裏烤。

　只不過才剛進廚房，他便突然發現眼角處銀光一閃，接著，身側的一捆柴憑空飛起，在空中打著旋又被一道銀光掃入灶中。

　“好快！”辰牙驀地一驚，他剛才甚至都沒看清那道銀光是什麼。

　定睛向柴房中望去，只見在堆滿了無數小山一般高的乾柴堆中，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將一團銀光舞的花團錦簇，而一捆捆乾柴就如同張了眼睛一般飛入灶中。

　這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有著一雙天使般的大眼睛，滿頭的柔順黑髮被一條樸素的灰色皮線紮成了個馬尾辮。此刻，燒炭這枯燥無味的工作在她的眼中猶如是遊戲，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哼著動聽的九黎小曲，美妙的身姿猶如舞蹈。

　一瞬間，辰牙的心臟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瞬間停止了跳動，他完全忘記了來此的目的，視線已經完全被眼前這個快樂的精靈所霸佔，再也不能把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

　“你……”下意識的，辰牙想開口說些什麼。

　但辰牙這下意識的出聲頓時打破了柴房中的美妙意境，完全沒意識到辰牙存在的小女孩驀地一驚，手中那條飛舞的銀光停住了，而天空那捆正在打著旋的乾柴頓時失去了控制，‘啪’的一聲砸在了辰牙的頭上。

　“痛！~”

　十幾斤重的一捆乾柴在辰牙頭上砸開了花，辰牙頓時雙手捂頭，蹲在地上使勁揉自己被砸出了一個大包的腦袋。

　而小女孩似乎還沒清醒過來，看著辰牙猶如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縮到了牆角，連連搖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其實到也難怪小女孩如此吃驚，首先，九黎女孩是很少見陌生人的，而辰牙恰恰是一個陌生人。而且在九黎，也絕對沒有男人會來到廚房，可想而知，為什麼小女孩會看辰牙像看到了鬼一樣。

　“噝！~真的好痛啊！~”等痛勁過去後，辰牙摸了摸腦袋上腫起的一個大包，抬眼看向女孩，這時他才注意到，原來女孩手中飛舞的銀光其實是一根細長的鐵棍。

　而女孩現在正把鐵棍抱在胸前，儼然是一副在防備自己的模樣。

　辰牙見她如此防備自己，便開口解釋道：“我只是來拿點乾柴想烤鳥吃。”

　“偷柴的？”小女孩兩道柳眉一擰，張嘴就想喊。

　“喂喂！我可是住在這裏的，過來拿點柴也算偷？”辰牙急忙大叫。

　“騙人！~”女孩沾滿了灰的小花臉立即擺出了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指著辰牙說道：“九黎男人從不下廚房，更別說自己烤鳥了，而且，我從沒見過你。”

　“住在這裏的又不光是九黎人。”辰牙苦惱的捂住額頭。

　“那你叫什麼？”小女孩仔細想了想後問。

　由於九黎人天生排外，所以為了避免了不必要的誤會，所有來哈瑪斯的女眷，事先都已經被告知了辰牙他們這一幫人的名字。

　“辰牙。”

　“啊？”

　‘咣鐺’一下，小女孩手中的鐵棍跌落在地，而小女孩更是像被下了定身術一般呆若木雞。

　辰牙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在九黎內部成為了英雄般的存在。九黎或許會排斥其他的民族，但是貪狼在九黎人的眼中從來都不是外族，不僅僅是因為相似的外貌，在其他的各個方面，九黎人都有理由相信，貪狼只不過是像東夷一樣，是九黎的另一個高貴而桀驁不遜的氏族。

　而且這一次蚩虎在帶回了令整個部落都難以想像的物資之後，還大肆宣播了辰牙的名字。對於貧窮的九黎來說，蚩虎所帶回來的這批物資足足是以往十年的總合，這讓九黎足以度過一個富足的冬天，並且在接下去的數年都不需要再考慮如何度過寒冷且食物短缺的冬天。所以，辰牙在九黎的年輕人中無疑成為了一個英雄般的存在，九黎人相信，自己這個遺失的氏族早晚有一天會回歸九黎這個大家庭，正是因為如此，蚩虎這次支援辰牙才會獲得族中長者們的如此支持。

　這些事情小女孩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沒法相信，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英俊少年居然是就是姐妹們時常念叨的那位英雄，而自己……居然用一捆柴打了他。

　也許是因為心慌則亂的緣故，小女孩手忙腳亂的跑過來，掂起腳尖幫辰牙揉腦袋。她急的都快哭了，她害怕自己的冒失已經激怒眼前這位年輕的氏族之王，因而讓所有的九黎人都失去眼下這種美好的生活，如果真的這樣，她將無法原諒自己。

　而辰牙也被小女孩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弄呆住了，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與一個女孩如此的接近。此刻，他的嘴唇甚至能夠感觸到女孩鼻子中呼出的熱氣，而鼻子裏也能嗅到女孩獨有的少女芳香，這讓他一時間心猿意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對不起，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請您……”

　揉了一陣之後，小女孩突然彎腰鞠躬，想請求辰牙的原諒，但卻沒想到因為距離太近，而小女孩心中又急迫的緣故，她這麼一鞠躬，額頭頓時磕在了辰牙的鼻子上。

　“哇靠！~”

　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酸水從辰牙的鼻子裏冒了出來，辰牙雙手捂著鼻子又蹲下了，眼淚鼻涕齊出。

　“我……我……”小女孩見自己又幹壞事了，慌的不知所措，終於眼前一黑，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