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八相破（上）

海上的迷霧越來越濃，灰色的天空漸漸飄起小雨，如細密的牛毛一般淋濕瑪西婭一頭耀眼的金髮。

　此刻，她手持著長戟‘霜之哀傷’不斷的變幻著方位，但每當她有所行動，那如影隨形的四名蛇王眾便如鬼影一般貼上來，身影交錯間，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便會接踵而來。

　這四人的嫺熟配合超出了瑪西婭的想像，雖然在獲得神力腰帶以及‘霜之哀傷’後，她可以在正面對決中輕易擊敗四人中的任何一人，但真正的戰場畢竟不是決鬥，也不是考較武技時點到為止的切磋，這四名蛇王眾刁鑽的攻擊與出手的狠辣著實讓瑪西婭手忙腳亂了一番，連身上海龍皮所制的聖女戰袍也已經有了破損，而其中不少地方，還是那名在一旁肆機而動的受傷蛇王眾所造成的。

　她陷入了苦戰，心中的緊張讓她的動作似乎總是慢上一拍，而那些蛇王眾就猶如是跗骨之蛆，不緊不慢的纏著她，等待她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綻。

　這是蛇王眾最擅長的戰鬥方式，他們每一個都是不畏悍死的死士，為求勝利，他們使用的戰技大多是那種同歸於盡的狠辣招式，而這些對於瑪西婭來說卻是陌生的，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孤身應戰的戰鬥，以往的數次戰鬥，都有冰宮戰士在旁協助，自身的安危根本不用她擔心。可現在，她已經被冰島驅逐，她的身邊不會再有那些為了保護她甘願放棄生命的冰宮戰士，她必須學會一個人戰鬥，並學會如何去贏得勝利。

　此刻，盡力擋開一把猛刺過來的蛇形劍，瑪西婭長戟一掃，逼開四周緊逼過來的其餘蛇王眾。

　她露出了疲態，劇烈的喘息聲清晰的透露出她的體力將要耗盡，這讓四周虎視眈眈的蛇王眾變的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那陰冷的眼中已流露出噬血的光芒。

　身形一晃，四名蛇王眾不約而同的繞著瑪西婭飛奔起來，他們騰挪交錯的身影猶如形成了一道人牆，將瑪西婭死死圍在了其中。

　雨越下越大，連視線仿佛都被這鋪天蓋地的水簾所遮擋。被蛇王眾所合圍在其中的瑪西婭深吸了一口氣，她抬頭望著灰色的天空，湛藍的眼中，仿佛擁有了一種以前所沒有的東西。

　突然之間，瑪西婭的氣息有了變化。如果說之前，瑪西婭的氣息中還蘊藏著一些不安與糾結的話，那麼現在，在這個大雨傾盆的時刻，瑪西婭的氣息居然出乎意料的平穩了下來，甚至讓合圍的蛇王眾產生了一種瑪西婭憑空消失於暴雨中的奇異感覺。

　對於這種感覺，蛇王眾們再熟悉不過，這是當戰士經歷蛻變，掌握‘忘我’的境界時才會釋放出的氣息。而只有忘記自我、忘記得失，戰士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戰鬥中去。這是擁有戰士之心的人才能達到的境界，這境界無關武技高低，也無關強大與否，但這卻是審視一個人是否能成為真正的戰士最重要的標準。

　這本是久經沙場才能磨礪出的境界，但瑪西婭第一孤身應戰，便在戰鬥的過程中覺醒了自己的戰士之心。這證明她是一個天生的戰士，她與辰牙一樣，天生便是應戰鬥而生的人。

　一縷淡藍色的火苗浮現於‘霜之哀傷’的矛尖上，雖然僅是很小的一縷，但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不會忽視它的存在，那是真正可以滅殺一切生命的力量，哪怕是神，都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蛇王眾們無法再等待下去了，他們焦急的撲向瑪西婭，希望能在她真正釋放出自己的潛力之前將她滅殺。

　可惜為時已晚。覺醒了戰士之心的瑪西婭已不再懼怕戰鬥，此刻，她的動作不再像之前那般笨拙而僵硬，上下翻飛的‘霜之哀傷’輕盈的化為一道道白光，從容不迫的抵擋住來自各方的攻擊，從矛尖處溢出的寒氣，在這傾盆大雨之下仿佛成為了冰焰的延伸，白色的寒氣在雨水的夾雜下肆無忌憚的侵入蛇王眾的體內，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僵硬，身上也漸漸浮現出駭人的白霜。

　猛然，那縷在矛尖上若隱若現的淡藍色火焰爆漲，藍色的光華瞬間便吞噬了交戰中的眾人。

　而當光華平息，四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出現在了瑪西婭的四周。他們還保持著各自的攻擊姿勢，可是，早已被冰焰吞噬掉生命的他們已再沒有機會刺出手中的蛇形劍。

　時間仿佛靜止，瑪西婭倒拖著‘霜之哀傷’緩緩回頭，她的目光越過那些晶瑩剃透的冰雕，望向那名僥倖殘存下來的受傷蛇王眾。

　恐懼，頃刻間便吞噬了那名蛇王眾的理智，他尖叫著沖向瑪西婭。

　片刻，藍光亮起，尖叫聲愕然而止……

　與此同時，礁石上的另一片戰場。

　一分為八的辰牙與渾身燃燒著毒焰的克勞德仿佛成為了暴雨中的古老雕塑，濃郁到極點的殺氣連空氣都為之禁錮，他們所處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外物無法侵入的絕對空間，就連此刻傾盆的暴雨，仿佛也在畏懼這可怕的力量，自動避開兩人所處的區域，遠遠望去，朝兩側鋪灑開來的暴雨就猶如是水幕一般，將這小小的區域隔絕成了另一個世界。

　這一幕在常人眼中簡直駭人聽聞，凡人之間的戰鬥從來就沒有如此驚世駭俗過，哪怕是兩位位居九級顛峰的戰士進行對決，也絕不會造成如此驚人的景象。

　而事實上，此刻的辰牙與克勞德所擁有的力量，也確實不是普通九級顛峰戰士可以擁有的。雖然他們僅僅是八級戰士，但是辰牙打開八門後的秘技‘八相破’是被譽為能夠媲美火種威能的強大殺招，而克勞德更是強行讓自己與魔劍產生共鳴，暫時獲得不遜色於半神的攻擊力。

　雙方都擁有將一名九級顛峰戰士一擊必殺的力量，所以這一刻的對決，已經超越了凡人的顛峰，跨入了另一個境界。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都沒有完勝對方的把握，他們不斷的提升著自己的氣場，希望能夠借此壓倒對方，為自己爭取一些優勢，不過膠著之下，他們發現彼此都難以奈何對方。

　“既然如此……”

　克勞德突然怒睜雙目，他高舉魔劍，纏繞周身的毒焰爆漲之下，順著他的魔劍所指扭曲盤旋，形成一條巨大的黑色蛇影。

　“蛇王咆哮！~”克勞德聲嘶力竭的怒吼，他眼中佈滿血絲，體內的神息瘋狂催動之下，那巨大的蛇影猶如擁有了生命一般開始飛旋起來，頃刻間，便如一道扭曲的黑色龍捲風，以席捲一切的姿態卷向辰牙。

　而在克勞德出招的同時，辰牙手中緊握的牙神刀突然爆發出一聲宛若龍吟般的低鳴聲。恍若幻覺，分站八個方位的辰牙居然各自擺出八種不同的起手式，而這八個方位相互輝映之下，隱約形成一個龐大的八卦圖。

　八相破！

　八位一體的辰牙同時出刀，頓時，八支巨大的光牙從八個方位破空而出，犬牙交錯的刺入那席捲而來的狂暴龍捲風中。

　‘轟！~’

　驚雷般的爆炸聲響起，兩股力量對撞所掀起的氣流如聲浪般輻射開來，所觸及到的地面紛紛龜裂，碎石夾雜的雨水飛濺出去，就連近處的海面，也在這股力量下被硬生生撫平了風浪，強壓下數米之深，遠遠看去，海面就猶如以這龍巢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凹陷一般。

　不過這壯觀的一幕頃刻間便消散，被八支巨大光牙交錯刺穿的黑焰蛇影瞬間化為無數的黑色火光消散於無形，那八支巨大光牙也隨即如水晶般寸寸碎裂開來，化為閃亮的星光。

　而作為這兩股龐大力量直接衝撞的戰場，如小島一般巨大的礁石終究還是無法承受如此驚人的能量，在一聲轟鳴中整個塌陷下來。碎裂的石塊雨點般落入海中，而被氣流強壓下數米的海水更是猛的彈起，沖起數十米高的驚人巨浪。

　海水混合著雨水傾瀉而下，而原本露出海面近十米高的礁石，則已經變成了一片堪堪露出海面的狹小陸地。

　“我……終究還是輸了……”

　拄著蛇瞳緊閉的魔劍，渾身遍佈著數道巨大傷痕的克勞德目光黯然望著辰牙。此刻，他已經失去了繼續戰鬥的能力，強行激發毒焰抽空了他渾身的氣血，讓此刻的他看起來猶如老了十歲一般。

　他用空洞的目光抬頭望著天空，此刻，灰色的天際已經開始泛白，一縷縷金色的陽光，猶如破開雲層的金色利劍一般照亮陰韻籠罩的大海。

　驀然，一個巨浪從背後襲來，洶湧的海水轉眼便將克勞德捲入其中，而當巨浪平息，視線中卻已沒有了克勞德的身影。

　他是生還是死，辰牙已經無力再去驗證了。望著眼前一片狼籍的龍巢，以及推開一堆碎石從中搖搖晃晃站起的瑪西婭，辰牙終於無法再支撐下去，他軟倒在地，用雙臂支撐著地面大口的喘息著。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滴嗒嗒’的濺落於地面，但不久便被微微湧上岸的海水洗刷乾淨。此刻，他甚至已經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原本龐大的神息也耗得一乾二淨，惟有他右肩處的龍形紋身依然閃耀著刺目的火光。

　其實，剛才要不是郎基奴斯之矛自行激發龍炎護體，他早就被那洶湧的毒焰燒成灰燼了。不過，這也讓他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原本旺盛的生命力正飛快的流逝，而面對這一切，甚至連他體內那神秘的紫色火種都無法阻止。

　一年？兩年？或是……十年？

　辰牙嘴角發苦，他無法判斷這一場戰鬥他所付出的確切代價，而這未知的代價將會像懸在他頭頂的達爾摩斯之劍一般時刻提醒著他，他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