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篝火夜比試——最後的一曲(2)
翹楚聽著這番維護,扯了扯嘴角,精神越發疲憊,她知道是靠著夏王那顆藥丸才看似無恙的支持到現在,但現在,她只想回去睡一覺。
剛才一曲,似乎出了太子的意料,太子是惡棍中的典範,怎肯善罷干休!她不想和身邊這個男人有什麼接觸,應戰正好脫身,再奏一曲就回去……於是,頷首道:「好,那請殿下賜教。」
「啪」的一聲,有掌聲響起,很快,整個場子都是絢爛的掌聲,率先傳來的是篝火堆上將士的聲音,「再奏一曲……」
高台上,皇帝的聲音也挾笑響亮傳來,「太子和翹妃剛才一曲實在精彩!原來翹妃的技藝果如太子妃所說精湛,翹卿倒是教出了個好女兒。」
距翹楚連忙謝了恩,她輕輕看向睿王,睿王深眸如晦,盯著她看了片刻,才慢慢鬆開手。左右兩邊,沈,郎,二翹都微微變了臉色,不細看卻也發現不了,倒是翹容嘴巴大張,一副驚然。相比這幾個女子,翹容也許更可愛一些。
寧王,佩蘭等人都是驚喜的,睿王府那一桌的人也悉數站起來,景平等都含笑看著她;只有宗璞眼含訝然,卻略有些皺眉;眼梢微微掠過夏王,他深深凝著她,眼裡都是薄薄的光華。她多麼幸運,有這樣一個朋友。
「拿著。」
瑪正要往前走去,她的丈夫卻將笛子遞給她,她看了笛子一眼,淡淡道:「不了,笛子……本來就不是我最擅長的樂器。」
本來,她會笛子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她曾和四大美人說過,琴棋書畫,翹楚都不大會,按翹楚的成長背景,是不該會的,但古樂,海藍卻懂的很多。
在古屍陪葬品稀少、衣物毀壞不堪、博士也無法確定墓穴所屬的情況下,她曾借助陪葬的幾闋殘破樂譜鑒定出兩個古墓的精確年份。
睿王微微變了臉色,目光猝然一厲,她看到他捏著笛子的骨節微微泛出絲青白——
在其他人眼中,他們的姿態卻是親密的,她不過是剛才他懷中離去。
在其他人眼中,她的話也教人驚愣。因為,她說了句,笛子……本來就不是我最擅長的樂器。
她慢慢走向太子,輕輕笑道:「殿下,這次是翹楚出曲目,你來和麼?」
「殿下?」
太子本緊盯著她,這時,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袖一咳,瞇眸道:「不錯,翹妃領曲,孤來和,敢問翹妃擅長哪種樂器?」
所有人都看著她,其中有道特別的目光一直若有還無的隨著她,這倒提醒了她,念及剛才那讓人心驚的疑慮,她頓時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但是,這該如何善後,她想著,已走到太子面前,道:「殿下,這箏能讓一讓嗎?」
「原來,翹妃擅箏。」太子眸光一深,淡淡說著,從案座裡走了出來。
翹楚搖搖頭,她在思考著那件要緊的事,必須要在彈奏開始之前想到應對的辦法,於是不敢應答,怕分了神去。她雙手按在箏上,起手試調了幾個音,又慢慢走到旁邊的七絃琴的試了一會,最後抱起琵琶,又撥弄了幾下。
「翹妃可選定樂器了?」
皇帝的聲音從高台傳來,聽去竟似充滿驚奇,她一怔,心裡猛地一動,瞬時拿定了主意,抱著琵琶盈盈一拜,笑道:「好了,回皇上,就這個罷。」
她隨即又是一怔,對面,所有人都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似乎連被她「請」了出來的太子也是一臉異樣。
她哪知道,對她來說,剛才試音色試樂感是在拖延時間,但對在場的人來說,卻是……展示!
案上三座樂器,她竟然都會。
在場的,精通樂器的不少,但即使像郎霖鈴,王語之這些大才女心思平放在四藝上,也不敢說精通但是也只有太子,睿王,佩蘭精通多種樂器了……
翹楚雖只是小試樂器,但起手,指法,甚至旋律都並非隨意撥弄,雖曲調不似東陵現在流傳的曲風,卻確確實實成韻成律。
鬢束淺髻,數枚汀蘭珠花別鬢邊,兩支碧玉釵斜斜簪在髻上,一身素簡紫藍衣裙,身上並無佩戴一絲一毫華麗裝飾,只鬆鬆挽著一襲白裘,這個北地夷女在撫琴時,雙眸晶剔若星辰,竟然一身是風華。
新皇登基後,有在這一夜相隨侍候的老宮人在給新進宮的諸位娘娘說起皇帝舊事時,都沒有忘記將這晚的事一併說上,會說起那位來自北地的娘娘……
說,她必定也是皇帝最愛的女人……之一罷。
曲子本是琴蕭合奏的,最後換了琵琶和笛子……太子借了「方鏡」的笛子,翹楚笑了笑,想有人必定要惱了。
她心裡倒是暗讚了太子,剛才一曲《問情》,她能隨即和上不過是取了巧,她本來就熟悉這首歌的旋律,否則,她雖極精通笛子,卻也必須要聽上二,三遍才能和上,雖絕不至於丟臉,卻也沒有剛才震撼的效果了。
太子才是真正的天賦。
然而,在所有人的期許下,那翹妃一撫琵琶,開始彈奏起來的時候,太子並沒有把他的天賦再次展現出來。
聽過《問情》的人都知道,此刻翹楚彈的曲子只比問情更簡單,太子不可能不會,但是太子將笛子從唇邊放下,沒有再動。
雖互為勁敵,但這時,卻沒有一個人暗下詬病太子的能力一句。
佩蘭輕聲對寧王說,若是我,我也不和這一曲。
因為,在翹楚彈奏開始,便隨曲輕輕唱了起來。
開始,她的聲音空靈淡漠,一如剛才和太子合奏的笛聲,但幾句過後,聲音卻全然不同,變得悲涼。
她在唱,似乎也在問著為什麼,也許,剛才一曲並非《問情》,此時一曲,才是問情。
然而,即便不懂樂理的將士,都會想這首曲子,不該和,似乎那只是屬於她的曲子,不論她用以彈奏的是箏,是琴還是琵琶。
誰的聲音進去了,只會破壞了。
她一直低著頭,沒人看清她的眉臉,除去少數知情的人,很多人都不明白,這位極得寵愛的王妃為何會唱出這樣悲鬱的詞調……
不知道如何開始難預料怎樣結束都說是多情要比無情苦你為何還要脈脈含情是不是你太疏忽是不是你太糊塗愛到盡頭也回不到當初你為何還要如此執固如果來生還是今世的重複縱然多情要比無情苦如果來生還是今世的重複你是否還是這樣不在乎
直到翹楚將最後收在琴弦上,眾人仍陷在濃郁的餘韻中,卻聽得一道聲音顫啞了聲音問,「翹楚,你怎麼會這曲子,你到底是誰?」
眾人這才回國神來,一看之下,卻見那人竟是方主簿。
翹楚將琵琶放回案上,目光移到方鏡的身上,似微微奇怪,反問道:「方大人在說什麼?翹楚自然就是翹楚。」
她心裡卻只有比沈清苓驚顫,這一曲還是試出來了——
太子低斥道:「阿鏡,父皇面前,不得無禮。」
沈清苓也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向皇帝,又緩緩向翹楚告了歉。
皇帝突然一聲長歎,從高台站起,袖子一拂,苦笑道:「曲子好聽是好聽,只是過於淒涼了,翹妃,以後莫要再彈這樣的曲調了。」
翹楚低頭應了,籍以避開一個人那緊窒濃灼的似乎要把她毀掉的目光,雖然人人都盯著她看,但那道目光讓她有些害怕,雖然她知道再也沒有什麼能讓她害怕的了,人有時真是矛盾,可不是嗎?
也讓她越發的疲倦。
兵符的事已經解決,她知道,那個人會保住汨羅和汨羅一族的。
她……已生了去意。
到她的傷口都結了痂,她會回來。
改變秦歌的命運是她支撐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現在她很累,真的很累。
不是怯懦,什麼都不是,她也不過只是個女人罷了。
又聽得皇帝突然問,「阿鏡方才倒是問出朕心中所想,朕平日對曲樂也略有些研究,這曲子並非東陵的音韻,想也非北地樂風,你倒是從哪裡學來的?」
「回皇上,是……常妃娘娘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