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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男子那一頭未老先蒼的白髮讓人驚秫,還是他酷似上官驚灝的容貌,小蠻如遭火燙,渾身一顫,這個眉眼淡漠的男人竟讓她心生難言之感,一種宛如窒息的感覺勒上咽喉……
她愣愣看著自己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臂,男人似乎微微一震,一雙銳利的眸子本眺著四處煙塵人眾,目光突然轉至她身上。
但很快,半空中,他將她用力一擲……小蠻感激這一下,即便她立下死了,也不願在這人懷中多待半分…來…
「鐵叔,景平景清,她是九弟的女人,你們護好她,不可有失。」
聲音低沉急遽,又瞬間消遠……腰間倏地被人圈住,跨下動盪馬鳴,一個獨臂的醜陋男子將她護在馬鞍上,同時,又有兩名年青男子護在他們兩脅。
她落地之處正是城門口,眼梢掠處,她又是一驚,城門怎麼大開,這幾個人是從亢城裡面出來的?
九弟?他是上官驚驄的哥哥?他是誰?為什麼要救她?要以她來脅迫上官驚驄嗎?
紊亂之際,前方,上官驚灝臉色大變——早已大變,陰鷙又狠戾,他策馬衝出,向那白髮男子馳去,手中劍光卷雪挾濤。
那白髮男子一聲長笑,亦驅馬揮劍迎向上官驚灝,小蠻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只看到他被包裹在銀灰戰甲裡的身軀很是瘦削,但那背影緊繃筆直,卻是一股絕決味道,不像他的蕭疏的眼茛。
她的視線只是一瞬而過,她所有注意力全拴在上官驚驄身上,她很快再次驚住,淳豐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副弓箭,弓箭對準兩軍相接處聵天震響中猶自緊緊凝著她看的上官驚驄。
他顯然教她方才生死一線嚇壞了,便那樣癡癡盯著她,是身邊的兵護著他,他竟忘了廝殺,也忘了生死。
可惜這下她卻連叫也叫不出,箭已破弦而出,向上官驚驄心窩而去——
她悲涼一笑,心想,她陪他去就是,本來這一回頭,便是要死生與共。
權欲,愛恨,人類欲望總是太大,怎會沒有戰爭。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
情義,家國,步步驚心都是抉擇,怎會沒有死傷。你,他。
她和他憧憬過的明天又在哪裡。
她笑著悄然拔出自己私藏在衣裡的匕首,自從密談那夜之後,她便瞞著上官驚驄從下人那裡要到了這把匕首,貼身而藏,說不清為什麼。
原來竟是為了今天麼。
「爺,不可!」
是獨臂男子的一聲厲喊,彷彿將天地撕裂開來——她握著匕首的手一顫,卻見上官驚灝劍光到處,那個白髮男子舉迎相擋的劍突然拐了彎,一道遠弧,半空晶芒,那劍飛貫而出,那支已近在上官驚驄咫尺的羽箭瞬時被擲落,跌進茫茫軍馬之中。
同時,上官驚灝的劍挾著強勁的內力,也戳破戰甲、刺進那男子的心口,沒入過半——
男子手握劍身,狠狠一推,他這一下極盡全力,是殺虎獵熊之力,上官驚灝本待將劍往他肌肉深處捅去,此時亦被他一推之下逼退,劍身從其胸前被推出,男子隨之腳下一勾,往上官驚灝馬腹一踢,戰馬嘶嚎,前腿立起,上官驚灝眸光一沉,持劍的手一併握住馬韁,穩住身形。
戰場上,怎麼能聽到刀劍入肉那般細微聲響,小蠻卻彷彿聽到那揮劍一聲,她眼前一片光白,竟再也看不清那處情景。
是誰在驚喜高喊,「燕王爺,你聞訊而來正好,睿王重傷,你我今日勢必要將他困死在此處!」
是遠陣中被兵士重重護衛住、眼中狂喜倏亮的西夏王?還是他身旁的淳豐和彩寧?
「驚鴻……」
又是誰在嘶聲而喊,挾著驚怒。
是背後的老鐵,左右兩側的景平、景清?
還是策馬領著無數軍馬從亢城奔湧而出的皇帝、寧王、夏海冰、樊如素、郎將軍……
記得沿路回來所見,亢城幾已成空城,所有百姓已撤散到後方村落,城中少數留守兵將閉城,城中軍士盡皆出城殺敵,其後戰殺到酣,便是城樓上投石射箭的衛兵也所餘不多,死傷大片——
西夏王說,睿王重傷。
白髮玉顏,青袍銀甲,這個男人就是睿王?
睿王上官驚鴻?
他方才是領兵從亢城出,他衝殺在最前方,看她從城樓上翻落,從馬上一躍而起,接住了她?
亢城後城,上官驚驄領兵與西夏戰鬥——西夏要從後城通過,到東部鄴城而去,而亢城前城城門早已大開,讓睿王領兵進來?
睿王上官驚鴻與上官驚灝竟是早已聯手?!
不,皇帝、寧王……她怎麼竟似認識這些人,知道哪個是哪個?
前後所有事情,也不過眨眼一剎,心口卻彷彿也被那支劍狠狠劃過,卸下一角,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袋深處擴散開來,像是要把她的頭都破開,天地旋轉間,小蠻拚命睜大眼睛,往上官驚鴻看去,卻見遠方的燕紫熙——那名容貌平凡此時卻一反溫靜的男子,正眸含厲光,手握長槍,一馬當先,驅馬降落到上官驚鴻和上官驚灝身邊。
兩名男子身邊兵士各鬥,西夏的,上官驚驄的。
上官驚鴻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在燕紫熙揚劍躍起一瞬,他突然奮力向上官驚灝撲去。
小蠻想,孩子打架,弱小的孩子打不過大孩子的時候,便會那樣做。
哪怕那其實是玩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