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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楚將將隱好,光影和聲音已從縫隙裡傳來。
……
屋子升起燈火。
上官驚鴻並沒有將沈清苓放到床上,只安置到長榻,更方便他診治。
宴上餘人散了,寧王、宗璞、佩蘭和冬凝等人雖和清苓早便疏遠了去,但翹楚既甦醒,對她不至於如往日恨了,念著舊情,仍過了來,候在屋外。凱
屋裡,一眾太醫在下首,大氣不敢喘一口,沈清苓之前病勢不重,希望現下千萬別有什麼變故才好。
老鐵、方明等人隨在上官驚鴻側,郎霖鈴作為後宮之首,也等在一旁,以示關心。
阿秀在旁抹著淚,上官驚鴻眸光一直都是冷冷的,但他下手極快極準,數針下去,沈清苓眉心輕蹙,已有醒轉跡象。
方明親自替沈清苓擦去額上汗水,看她身子一直顫抖,似畏懼寒冷,又吩咐宮女拿了床薄被過來替她蓋上。
幾名太醫又驚又羨,皇帝這手醫術是他們亦比不上的,長此下去,倒真是飯碗難保,院正正要為自己幾個美言幾句,郎霖鈴看沈清苓一眼,卻在他說話之前截了話頭,道:「皇上,臣妾原本與皇上約好,席散後到臣妾殿中喝幾盅,今晚各種情況不斷,現下又……臣妾還是先回去吧。」
她說著又俯腰對沈清苓道:「沈妹妹好生將養,莫病垮了身子,宮中韶光好,皇上又惦念,你要福壽康寧方好。」饈
若一生都是這般清冷歲月,還不讓人瘋,福什麼壽,沈清苓聽她話中帶刺,心下冷笑,她自偏殿看到上官驚鴻與翹楚親熱那天起,就鬱結在心,開始生病,有意瞞下,是要引出上官驚鴻真心,今天又預先泡了數刻冰水,到得方纔,病勢雖是在翹楚與上官驚鴻親密之隙發作,半是假,卻亦半是真。
這郎霖鈴雖不比翹楚,但也著實可恨之極,讓人欲除之而快,只管等著——上官驚鴻的心她算是試出來了,方才連翹楚亦放下,到底是放心不下她,她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與他共處、二人將話說清的時機。
這時,她自不會意氣用事,多生枝節,強掙著身子,在方明扶持下坐起來,道:「謝皇后娘娘關心,娘娘的話清苓謹記,清苓待病體痊癒之後再行拜會娘娘。阿秀,送娘娘出去。」
郎霖鈴冷冷一笑,也不多說,卻也沒有立即出去,沈清苓見狀,續道:「鐵叔,你且告訴寧王他們,我身子尚好,讓他們回去吧歇息吧。方總管,你吩咐下去,讓御膳房做些清淡小菜到我這裡,皇上今晚只吃了些酒,不曾用過飯食來著。」
郎霖鈴聽罷,神色更冷了幾分,心忖沈清苓還真要將上官驚鴻留下了。她暗暗看了看上官驚鴻——他施完針,按醫者的習慣,讓內侍遞過玉盆,正在清洗雙手,臉上極靜,並沒有反駁。她心裡不禁微微一疼:他終是要留下來。
老鐵和方明反沒有立刻回應,看向上官驚鴻,如今早非往日——他們只聽上官驚鴻吩咐,或是上官驚鴻心心唸唸的翹楚。
上官驚鴻並沒對他們說什麼,將擦手的巾帕一扔,目光在幾名太醫臉上巡過,「這次,朕看見了,便動手相治一回,沈妃病症不輕,若任你們折騰,保不準半宿了去,朕不喜歡看到這樣的情況。若再有下次,沈妃在朕面前再有任何不適,朕便要你們的腦袋,懂了嗎?」
院正為首,立刻率眾跪下,顫聲道:「臣等謹記。」
沈清苓聞言一瞬心魂俱動——他從未忘情,她心裡一甜,看郎霖鈴臉上晦澀,更是心笑不已,見老鐵、方明不曾動作,只想將人都快快遣走,好與上官驚鴻獨處,也好讓某一個人看看上官驚鴻的心思,正要說話,卻聽得上官驚鴻道:「鐵叔,讓五哥他們散了罷,方叔今晚若要留下照看便留。皇后先行回宮休息,朕他日再與你喝酒博弈。景平,吩咐下去,將輦子備好,預備擺駕。」
老鐵等人立下應了,那邊廂,便是郎霖鈴也是一震,何況沈清苓,她一咬牙,下了榻,微踉著走到上官驚鴻面前,「你在說什麼?」
屋內各人安靜地退到一旁,不敢打擾上官驚鴻,於是,她顫抖著的聲音,在燭台火光跳映中,顯得格外響亮。
上官驚鴻眉峰一揚,淡淡道:「便是字面意思,沈妃向來聰明,會不懂嗎?」
這是翹楚死後以來,他與她正式說的第一句話,沈清苓心下涼了半截,突然有幾分明白他囑咐太醫的意思,不是那樣的,不是的……她頓時狂亂起來,一把握住上官驚鴻的手,「驚鴻,你讓他們退下,我有話問你。」
「我們之間,早在翹楚身死的時候,便沒有任何話可說,是我害了她,但若沒有你……」
隨著那陰柔的聲音緩緩而來,身子已被上官驚鴻毫不留情的甩開,沈清苓跌坐在地上,耳邊嗡嗡作響,突然想起那時,翹楚被他打了一記耳光的情景……可便是這般感覺,便似有人拿著刀子在挖她的肉。又想,翹楚必定不是這般滋味,因為那時,他打了翹楚,手卻在顫抖,眼中神色似乎比翹楚還要痛苦。現在,他眼裡只有寒霜,他將她冊封了不錯,但卻是要她在這宮裡,無病無疼,孤寂終老……
突然,他的目光注進些許柔和,她乍驚還喜,卻見他轉過屏風,走到衣櫃前,將櫃門拉開,半帶無奈半帶寵溺,低著聲音道:「楚兒,還不出來嗎,我備了輦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