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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眉、眼睫上都掛了些白白的霜花,冰冷的面容不能回答他。
上官驚鴻等了很久,聽不到聲響,腦子半是癡迷,想她是冷壞了,所以不能說話,她身子冰得他全身如針刺寒疼,他卻便是不放手,緊緊抱著她,運功替她驅寒窺。
「楚兒,你和我說一句話好不好?我知道你生氣,你要怎麼才不生氣?」
他哭著央她,她卻始終沒有半絲聲息。
他彷徨的四周張望著,看著四周雪著的滿滿的梅果,突然想起什麼,卻又不願意離開她,他將她小心的放到地上,用袍子兜裝了些回來,討好地說,「你先吃這個,咱們再呆一會兒,我去老宅摘些花回來向你賠罪,還是說你想自己去拔,沒關係,這次我再也不會罵你,以後也不會罵你了,你想拔多少就拔多少,你拔我再種便是,種很多很多,讓你拔到不想拔為止……」
膝上的人仍是淡淡看著他,只是不說話,眼裡似乎突然有了怨艾。
上官驚鴻一驚,不敢再說話,掰了顆果子去餵她——她卻不吃,嘴唇紺紫,一動不動。
他越發惶恐起來,自己嚼碎了,低頭去餵她,卻發現撬不開她的牙關。目光落到她略有些隆起的肚子上,他顫抖起來,她最愛小怪物,可是小怪物死了,所以她不肯再吃這些東西了椎。
小怪物死了。
哦,死了,她也死了。
她被上官驚灝捉走的時候,小怪物還頑強的生存了下來,這次卻隨著她一起走了。
「孩子我們可以再要,我們要很多孩子,好不好,我只要你的孩子,誰的都不要,我會給他們最好的東西……」
「爺,開門,」
門外的聲音打斷了他和她的談話,他憤怒地瞪向冰窖門。
「驚鴻……」
「哥哥,開門,求求你,求求你了。」
「老八,翹楚已經死了,若她泉下有知,也定不願見你如此!」
「你難道忘了,是誰殺死她和你們的孩子,這個仇不報了嗎?你母妃的仇不報了嗎?你心裡也想報仇的是不是,可你莫忘了你再在裡面呆上一刻,便足以將自己冷死,這樣誰來替翹楚報仇!還有你的抱負呢,你說現下的天下,乍看還行,但最底層的百姓還不足溫飽,仍有人流離失所,更別提貪官污吏的可恨……」
嘈雜的聲音在外面傳來,混著女子的哭聲,寧王宗璞幾近低咆的怒斥,他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翹楚是真的死了。
更意識到她即便還有靈識,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是誰殺死了她?
不是別人,是他。
是他親手逼死了她。
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清楚,是他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幸福。
冬凝說的對。
他愛她就可以了,為什麼要一定計較她愛不愛他。
他心底一直懼怕,若有一天她發現,他不是秦歌的轉世……
但那又如何,即便他真的不是秦歌的轉世,他愛她就夠了!
有一天,她一定會愛上他,只要他足夠愛她。
哪怕這一輩子她都不會愛上她,但能讓她幸福,又有什麼不好。
這樣,他自己不也很開心嗎。
原來,幸福不過如此簡單。
「好吧,你既然要天下,就要天下吧。」
彼時,他聞言反一下怔住,她眼裡明明都是失望,嘴邊卻散著點點笑意。
「生氣了?」
「不生氣,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你身上扛著大伙的命,更有對這個天下的抱負,有載入青史的雄心。驚鴻,我希望看到你君臨天下的模樣,一定很威風。」
那天,她曾問他要天下還是她,那是他們後來在刑部裡的談話。
他突然記起,她說他的願望就是她的。
他突然才懂,她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
他將她抱起來,一聲長嘯,以前,他不信神佛,後來,知神佛卻不懼,而今,他感謝這世上有神佛。
「翹楚,等我,我一定找到讓你回來的方法。不是有像呂宋這樣修仙的人在嗎,不是有將你送到我身邊的神女在嗎,你一定能回來的。到時,你想怎麼報復我都可以,殺了我也可以。」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到她的臉上,刷著她嘴角的果屑。他情不自禁又低頭去吻她,「你恨我,很恨我,對不對?所以一定要回來。這次換我等你,直到等不到的時候,我就去找你。」
他將她放進棺裡,是,他還有他的肩負和抱負,有些事情也必定要靠實現抱負才能實現。
譬如,替她報仇。
心裡的恨和怒如火澆燒,這冰窖寒氣攝人,他竟也不覺凍,頭上身上的傷口痛得他鎖緊眉宇,他的神識開始昏沉去……
他咬牙支撐著,暫時封蓋前,他想仔仔細細再看她一遍。
當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他心裡一凜。
門,突地人猛力撞開,寧王等人奪門而進。
眾人都擔憂又緊張地看著他,景平景清想過來攙扶,沈清苓先一步上前,他側身避過。意識徹底昏迷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張開雙臂,抱住棺木。
眾人又驚又懼,怕他傷重,待老鐵將當日隨翹楚到江南那個精通醫術的暗衛找來,替上官驚鴻包裹好傷口,天已快亮。
寧王與宗璞也不離去——從麗妃和寧王替上官驚鴻一出口一下跪那刻開始,他們便已全數豁出去,已無法回頭。
兩人讓小廝進宮告假不上朝,只等上官驚鴻醒來。上官驚鴻的傷很重,脊骨也斷了好幾根,右腿怕是今生都好不了了。
且如今的形勢……說什麼報仇。
上官驚鴻獲救的喜悅翹楚身死的悲傷都不得不壓到心底,每個人都開始憂懼起來,一出朝歌,太子必將所有人誅殺。
他們已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