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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一隅。
「殿下,皇上馬車的位置改了?我們只派出一少一多兩撥刺客,少的混在賢王的人當中,這林裡怎還藏著第三批刺客?我們這便過去救駕……」
遠山雲霧,這林裡倒透了些陽光。光亮打在說話人臉上,這人竟是王莽。他說著警惕地掃視了斜側方一眼……剛才,第三批刺客便是從那裡衝殺出去。
他身邊各人,依次而過,竟是絕不應出現在此處的太子,曹昭南和「方鏡」。
渴王莽語氣焦急,太子臉色凝重,卻擺了擺手。
沈清苓也微微急了,「殿下,咱們不去救駕嗎?這……」
倒是曹昭南壓低聲音道:「你二人平日智慧,怎現在也急亂了,現下怎能出去?可莫忘了我等正在這林中,從這裡出去,皇上看到了,會怎麼想?」
接王莽和沈清苓相視一眼,相皆重重歎了口氣。
沈清苓咬牙道:「這第三批刺客必定是睿王所為,借此再下一城,徹底拿下皇上的信任。」
太子微微冷笑道:「這最後一批刺客……孤看未必,父皇最忌手足殺伐,虛偽作假,他上官驚鴻不到必要,怎會兵行險著,留下蛛絲馬跡可麻煩,更何況,他現在已兵符在望。」
「可殿下你不也兵行險著,派出殺手刺殺睿王……」王莽微一沉吟,道:「他急於求勝利,未必便不可能,若是如此,皇上則必定不會有危險,我們現下既不能出去,事後,設法查出證據,證明這批刺客是睿王派出……」
「你以為孤派出刺客是要借大哥之手伺機將老八殺死?」
他話口未畢,已被太子拂袖打斷,太子眸光深凝,冷冷道:「孤是要將一個人引出來。」
翹楚沒想到,形勢很快又出現了變化。
睿王領著禁軍和第二批刺客打鬥,皇帝那邊,第三批刺客的攻勢變得凌厲,皇帝馬車前的禁軍有些低檔不住、背後禁軍有些供給不上的時候,背後(由於此刻是掉頭回行,之前在她和睿王前面的馬車變成了背後)的馬車突然躍出一個藍袍男子,執劍施展輕功凌空向皇帝的方向飛馳而去,另外,皇帝前方,遠遠又有一名白袍男子躍過人群,也向皇帝這邊縱奔過來。
這兩人……翹楚看得真切,一個是寧王,一個是他……夏王。
她心頭猛一咯登,原來,之前一直在他們前面的馬車,車裡的人竟是……寧王!
寧王的位置不該在這裡。
不單皇帝的馬車位置被改了,寧王的位置也被改了!
為什麼?
而且,寧王和睿八兩人既是過命之交,為什麼在她和睿王遇險的時候,寧王一直不出來?直到此刻皇帝遇險才出來……
林隅。
王莽眼眸睜大,驚道:「為何……為何這馬車的位置會變成這樣?皇上的馬車在睿王面後,寧王卻也這裡……在他前面?」
太子卻沉默不語,三人只見他雙手成拳,握得死緊,唇邊一抹笑意濃諷翩然。
共事多年,他們從沒有看到過他這個模樣。
他的眉宇甚至浮上一綹青白。
他撫著鼻翼,輕聲笑,末了,淡淡道:「孤算是看明白了。」
「漂亮!這局,他贏得漂亮之至,乾淨到讓孤也覺得害怕。」
王莽心頭一震,便連向來沉著的曹昭南也微微變了臉色。反是沈清苓凝著太子,一字一頓問道,「殿下,恕阿鏡大膽一猜,皇上和寧王馬車的位置阿鏡不知道是誰改的,都是殿下今日臨時改的,因為,那晚那個神秘眼線給你帶來信息,你懷疑,寧王和睿王可能早便聯手,他們是同盟。」
「不若適才御史大人所說,你派殺手並非為伺機殺死睿王,和睿王一樣,你明白皇上心思,不到必要,絕不會選擇刺殺一途除掉他,萬一教皇上知道,他雖最疼愛你,但睿王此時極得愛信,後果難料,賢王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借這次行刺之機,除了讓皇上調查刺客,將賢王一舉剷除之外,你安排寧王馬車靠近睿王,是想借此將寧王引出來,寧王車裡有愛逾性命的夫人佩蘭,睿王遇險,即使是兄弟,他和寧王平日也不過是點頭交情,寧王必不肯棄佩蘭安危不顧而相助睿王。」
「但若寧王能暫捨佩蘭去助睿王,那只能說明他和睿王的關係不簡單,你安排皇上的馬車在後,是要讓他看清楚,他越來越信任的睿王和寧王早已聯手!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奪權。」
沈清苓說罷,心情激盪,氣息也微微急促起來,她撫住心口,緊緊看著太子。
「你倒看得透徹,」太子撫掌,一聲嗤笑,淡淡道:「可惜,為保周密,便連你們也不曾告訴的安排終究還是功虧一聵。」
眾人明白他所指,寧王現在出來,只為保護皇帝,和睿王全無關聯。
太子眸光一深,又緩緩道:「若孤沒有猜錯,這第三批刺客,是父皇安排的,他似乎想借此查察什麼,他剛才掀開簾帳,一為八弟,二其實是想讓刺客知道他的位置。因為,便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
「孤本要在這裡看戲,反將自己的路子堵了,父皇有難,五弟,九弟都出去了,孤出去不是,不出也不是。」
他說著冷冷一笑,猛地闔上眼睛。
聲息一瞬寂靜,恍惚間,四野一片衰敗。
曹、王二人或暗暗咬牙,或重重歎氣。
沈清苓微微垂下眼瞼,那沒有人看見的眸眼裡卻帶著綿長的輕笑。
帶著幾乎無法抑制的激動的笑意……
剛才,他們都以為她因功敗垂成而激動罷。
不,不是的。
並且,她說中了太子的心思,是因為,她在前一天,已經洞察到了太子今天的安排。
睿王通過給碧水的錦囊告訴她的。
不對,不是碧水,是秦冬凝易容成的碧水。
上官驚鴻這個男人城府和心機是可怕的。
從那晚,她約他出去那晚,窺見太子面見神秘眼線開始,上官驚鴻就猜出了太子真正的心思。
開始懷疑寧王和他的關係的太子會怎樣做?
——
一天一夜,他開始計劃一切。
包括讓他們當中易容術最為厲害的秦冬凝易容成小皇子的宮人。
在這之前,為防冬凝出紕漏,他讓冬凝易容成碧水讓他察看,因為真正的碧水領刑之後被帶暗衛帶走了,雖然,她不知道碧水為何會受刑,但是,冬凝易容成碧水卻無妨。
因為,碧水已不在圍場。
……
得到上官驚鴻的認可之後,冬凝易容成小皇子的貼身宮人。
冬凝還有一項絕活……腹語。
模範任何人的聲音,都維肖維妙,上至年邁老嫗,下至幼小孩童。
吃了國手上官驚鴻開的藥,小皇子沉睡不醒,要怎樣的症狀便有怎樣的症狀,密實的營帳裡,只有那個最貼身的宮人陪伴著小皇子。
到底是誰在夢囈,誰知道?
只要不和精通易容術的夏海冰照面便可。
取藥的時候,將施了攝魂大法的真宮人放回去便可。
嗯,在現代來說,那叫催眠。
真宮人也有了不該有的記憶。
……
再後來。
返程前夜。
寧王是自己人,要讓他和夫人外出觀星還不容易?
聽說,夏王近日冷漠少言,知書備受冷落,讓知書的丫頭向知書獻計,在身上塗些劑量較輕的媚藥香精,再一誘夏王外出散心,聽說,圍場溫泉是個好去處。
雖然,她不知道,上官驚鴻為何獨挑了溫泉水滑之地,但無妨,知書的丫頭,五百兩白銀,買下有餘,這個丫頭以後突然身死也無人會究,了無痕跡。
讓太子外出到林地,以是沈清苓的名義邀約足矣。
在她從太子獵區和假太子見面過後過去林地,也不過是盞茶多點的時間。
也不能說太子是假的,因為假太子臉上沒有帶任何人皮面具。
想必,比秦冬凝一樣精通夏海冰也不能看出破綻,因為,本來就沒有破綻。
真的沈清苓,真的……和太子一般模樣的上官驚鴻。
若說,有什麼是假的,也許是很多年前宮裡那兩樁神秘的事故。
太后祭日,靈堂突然掉下的橫樑。
午夜,被燒死的數十沅衣宮女。
嗯,還有後來入宮布道的皇家寺院的主持那一跪。
飛天座下靈童?
她曾問他為何要虛構一個神靈出來,他淡淡說,日後興許便有他的用處。
那時,他還不到十九歲。
世上果真有神佛嗎?
飛天寺的主持曾說,他的面相注定殺戮太多,終有一天,所有孽報都會報在他最愛的人身上。
他笑說,他不信。
不信因果,不信輪迴,不信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