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靠過來
你靠過來,我就抱緊你。
你受傷,我會幫你止痛。
你哭泣,我替你擦去淚水。
不止一個人問過允洛,「他,真是你弟弟?」
「當然!」
她這麼回答,笑容疏遠而真摯。
所有人都羨慕允洛能有允聖熙這樣的弟弟。景思陽卻不是其中的一員。從小學五年級開始,思陽一直是允洛唯一的朋友。說實話。她一點也不喜歡允洛這個弟弟。
而對於這些不切實際,見著美男就暈頭轉向的小女生,思陽是不屑卻也同情。
特別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弟弟?」
怯怯的女孩,羞赧的神采。
又來了,又來了……
思陽心裡不禁抱怨。
對不起,我弟弟現在還小,不能交女朋友——允洛的回答思陽都能倒背如流。
允洛笑了笑,「對不起,我弟弟現在還小,不能交女朋友……」
「又一個跑來吃閉門羹的。」思陽看一眼女孩落寞的背影,繼而調轉視線,瞥向不遠處的廣告看板。
看板上的少年,嘴角微微揚起,牽扯出一個低迷的笑。思陽看了一眼,覺得不夠,於是就再看了一眼。
她緩緩搖著頭,作無奈狀,「不對,應該說是『又一個不自量力的』才對。」
從女孩的歎惋中回過神來時,思陽才發現允洛已經走到前面去了。
她很快跟上。
這廣告看板每隔10米就有一個,躲都躲不掉。
「這圖是不是修過啊?」
這眉眼……怎麼就這麼精緻,叫人看了不禁要陷進去?平時見允聖熙,思陽也沒覺得他有這麼好看。
「肯定修過!」
思陽嘖嘖道,心裡暗歎為啥美貌不是女人的專利。
允洛盯住看板,對此不予置評,眼睛裡閃過奇怪的光。
許久,她自言自語一般:「聖熙他……五天沒回家了。」
他接了個廣告,要到上海去拍外景。允洛陷在擔憂之中,喃喃道:「很快就期末考試了,他落了這個多天的課,這樣下去……」
短短幾秒鐘內思陽心裡「切——」了不下10遍。她該擔心自己才對吧?她們可是馬上就要高考了!
「喂!走不走啊!」
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尖叫。
允洛的神智被喚回了一些,她看一眼手錶:「我去牽車。你等下我。」說完便跑開。
看著她飛奔的背影,思陽歎口氣。為了省停車費,她一直把單車鎖在學校對面的小區住戶樓下。
俄而,允洛推著她那輛永久28往這邊走,思陽眼睛裡透射著眼前這番景象,腦中不禁浮現出允聖熙那輛漂亮的山地車。
這算什麼?!
所以說,她景思陽不喜歡允聖熙,理由還是很充分的。
空氣中最後一點燥熱已經散盡。半夜的空氣,靜止,微涼。
她活動了一下胳膊,肌肉酸痛。每個雙休日晚,她都在三里屯一家pub打工,賣酒,賺開瓶費。
此刻,她面對的,不是霓虹燦爛的夜生活,而是晚上11點的月光下,一棟老式的閣屋。
牆上佈滿斑駁的痕跡。大片青綠的爬山虎,沿著牆根,一直向上延展,爬上三樓。
允洛在車棚裡鎖了車,視線掃過對面那排自行車,其中並沒有聖熙的車。
她上樓去,樓道裡的光偏暗,木質的樓梯發出岌岌可危的吱呀聲。拎著包子,剛買的,還熱乎著,那是她的夜宵。
從書包側兜裡摸出鑰匙,插進鎖孔。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允聖熙。
「……姐……」
聲音有些模糊不清。
允洛一怔,側過身,見昏暗的角落裡,有個身影動了動。
她走過去,藉著外面透進來的一點月光,才看清了允聖熙的臉。
「怎麼呆在外邊?」
他那俊俏得過分的臉在角落裡側向她這邊:「我鑰匙掉了。」
她伸手要拉他起來,不料他反手一扯,反倒把她啦坐下了。她還沒坐穩,允聖熙的腦袋就湊了過來,靠在她的肩上。
他真的有14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允洛這麼想著,心頭有暖流緩緩蘊過。
「怎麼了?」
她問,順便捋一捋他的頭髮。聖熙髮質好,柔軟順貼。
他沒說話,呆在她肩上不動。
知道問不出什麼,她舉起手裡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晃:「要不要吃包子?」
「姐……」
「呃?」
「為什麼……要填外地的學校?」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前天他從上海回家,已經是凌晨。見她已經睡了,他安靜地脫了鞋,睡到她旁邊。他把簾子收起來,看她睡顏。夜間有些涼意,她睡得不安穩,頭不知不覺離了枕頭,自動循著溫度躺到他胸膛上。枕頭下露出紙質的一角,他手繞過去,把紙抽出來。是志願意向,她填了外地的學校。
那一刻,允聖熙的心裡陡然升起一種叫做恐懼的情緒。
「為什麼?」
得不到回應,他又問了一遍。
她抖了一下,開口,卻不是他要的答案:「進屋吧。」
允洛起身,伸手拉他。這次,他由著她拉起。
她邊開門邊問:「吃了晚飯沒?要不要給你弄宵夜?」
身後的他不予回應。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開了門,開了燈。白熾燈的光瞬間照亮整個房間,而一步之遙的樓道,則顯得更加黑暗。
屋子很小,幾樣簡單的傢俱酒吧房間塞得滿滿當當。
她進了屋,他卻仍在門外,沒有進來。
亮的屋子,暗的樓道,他在這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站定,看著她說:「把志願改回來。」
她想了想,才答道:「那只是學校要我們填的志願意向而已,最後要考哪一所學校還沒有……」
「改回來。」
他的手攀上了她的肩,打斷她的話。
她雙肩全在他掌握中,移動不了分毫,卻還想做最後一點抗爭:「可是……」
「我不管,」他根本不聽,立刻打斷她,「不許去。」
他簡直在耍賴,允洛根本招架不住。
「姐!」
他又喚一聲。
允洛看著他。他不開心,眉毛是憂鬱的弧度,嘴唇也是緊繃著的。
許久,她妥協,點點頭。同時,伸出手指頭,撫一撫他的眉心,將那裡的刻痕撫平。
他捉住她的手腕,「明天就把志願改掉。改成北京的。」
她想了想,「好。」
他輕輕地笑開了。
她有些無奈,轉移話題問他,「吃過晚飯了?」
他搖搖頭,眼睛膠著在她臉上,柔和地盯著。
「那你等等,我去給你打飯。」
他的手仍鉗住她肩臂。她等了等,還是沒等到他放開自己。
「又怎麼了?」
「姐,」他頓一頓,終於別開視線,「討厭我嗎?」
她瞬時愣住,卻很快恢復,笑著擰他臉,「怎麼會?」
「討厭我也沒關係,只要……」
他沒有說下去。看了她一眼,這才鬆開手。
屋子很小,一張床用簾子隔出兩邊。床尾的小茶几,既做書桌又做飯桌。
他們坐在地上。她吃她的包子,他吃他的泡麵。
她抬起頭,眼睛瞟起來看他,猶豫著問了出來:「廣告公司的人說你們兩天前就從上海回來了……」
他停下筷子,對上她視線,咬唇,不說話。
可是,她不能不問。昨天,廣告公司的人把薪酬送到家裡來,說聖熙沒有回公司領錢,這兩天也聯繫不到他。
「昨天,還有今天,你都去哪兒了?」
「我……住在席末家裡。」半晌的沉默過後,他給了她這樣一個答案,模稜兩可,不明不白。
她沒再問下去,低頭吃包子,心裡堵得慌。
聖熙吃完了,她收拾了一下桌子,之後便拿出習題冊。
「姐,複習很緊張嗎?」
他看著她面前厚厚的複習資料問。她停下筆,衝著他搖了搖頭。
他「哦——」了一聲,沒再說話。他是知道的,他這個姐姐,學習歷來很輕鬆,似乎從沒有事情能難得倒她。他這麼想著,也把書從包裡拿了出來。
一本奧賽書,被他畫得亂七八糟,書頁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寫了字。聖熙是這樣的,為了省事,連草稿都直接打在書上,每一題的解題思路也亂到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看懂。
允洛餘光看見,書上還畫了五線譜,心裡好奇,視線就不禁在上面多停留了幾秒。
聖熙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笑一笑,捕捉住她有些偷偷摸摸的視線,伸手拿過角落的吉他,拇指掃了遍弦,試了幾個音,之後便開始彈。他沒有用撥片,因而使整個旋律聽來越發慵懶,音階也清涼乾淨,像一陣溫柔吹拂過耳際的風,單純,無雜質。
她終是抬起頭,眼裡難掩驚奇:「你寫的歌?」
他看著她點頭。
「是這篇?」
見她手指向一片草稿淹沒下的樂譜,他不答反問:「好聽嗎?」
她立馬點點頭,一次不夠,再點一次。
他笑一笑,不明顯,卻又聽得她喃喃囈語一般說道:「你小時候就老說以後要當音樂家……」
「是嗎?」聲音已經有點冷淡了。
他不願提及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