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天華攔下蘇璟辰的時候，安排好保鏢和車子的陸承睿正要轉過走廊轉角，只是在看到這一幕後，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他並不是怕和謝天華有衝突，只是想確認一下韓墨凜一直想試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當看到蘇璟辰出手撂倒那幾個保鏢的時候，陸承睿除了驚訝，心裡還多了一種悵然。蘇璟辰靈活的動作和一擊即中的精準和力量都讓他恍然想起一個人，但蘇璟辰的樣子又和那個人完全不同。

　　——何況，那個人已經死了。

　　他永遠記得，那天當他拖著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身體，趕到那座倉庫的時候，韓墨凜已經抱著那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在燒得漆黑的倉庫裡坐了一天一夜。

　　陸承睿沒辦法形容當時自己的心情。韓墨凜雙眼通紅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陸承睿知道他為這個死去的男人流過眼淚，在誰也看不到的時候。而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韓墨凜流淚，包括韓父韓母去世的時候，韓墨凜也是冷靜地處理完所有的事。

　　所有的被出賣的怨恨，在看到這一幕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陸承睿站在門口，保鏢被全部撤走，空氣中還能聞到那種焦糊的味道，混雜著潮濕的悲哀，慢慢滲進骨縫裡，似乎永遠揮之不去。其實說到時底，他們和安越離之間也只是各為其責而已。

　　收起回憶帶來的情緒，陸承睿走過去與蘇璟辰並肩站著，拿出打火機，點了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蘇璟辰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得還滿意？」

　　陸承睿夾著煙的手頓了一下，「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和那個男助理動手的時候。」蘇璟辰勾起嘴角，看著煙一縷縷從眼前繞過。

　　「抱歉，我……」

　　「沒事。」蘇璟辰並不在意這種事，他並沒有刻意掩飾什麼，也不怕他們試探。即使再像，也沒證據。

　　陸承睿緩緩呼出一口煙，「沒想到你挺能打的。其實你可以提方家，謝天華也不敢得罪方叔。」

　　「沒必要。」蘇璟辰隨意地說了一句，他本也不想和方家扯上什麼關係。而且那個時候提方家，感覺有點多餘，他還不至於怕了那些人，「以前沒什麼事的時候學過一陣，沒想到今天還真用上了。」

　　陸承睿看著他，沒說話。他並不想懷疑蘇璟辰的話，只是想通過他再看看那個影子。

　　被他沉默的看了一陣，蘇璟辰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陸承睿淡淡地笑了笑，「你打架的時候，讓我想起一個人。」

　　「嗯？不會是情人吧？」蘇璟辰心裡有數地打趣道，他知道陸承睿在說誰。

　　「是情人。」陸承睿笑容裡多了些無奈，「不過不是我的，是墨凜的。」

　　蘇璟辰沒說話。「韓墨凜的情人」這個說法讓他覺得遙遠得有些陌生，他也沒有想到，在自己死去之後，陸承睿給他的身份依然如故，而不是什麼臥底、叛徒之類的。

　　「那個人一年前去世了。」陸承睿也不想再繞彎子，直接說道：「墨凜把你留在身邊，可能也是覺得你和他很像。」

　　「哪裡像？」

　　「說不上來，比如打架的樣子，說話的方式……還有就是，他也很會熟咖啡。」說到這兒，陸承睿自嘲地笑了一下，「雖然你們倆的樣子完全不同，但有時真的好像能在你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別介意，我並不是有意這樣想，只是你有時候會讓我想起那個人，有些懷念而已……」

　　「沒關係。」面對這樣的說法，蘇璟辰的確沒什麼可介意的。只是陸承睿的話讓他多少有些奇怪，陸承睿提起他時，並沒有任何被背叛的恨，似乎只是在提一個老朋友一般。

　　安靜了一會兒，蘇璟辰順著他的話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很少會聽到別人對他的評價，感覺偶爾聽一次也無妨。

　　「他是唯一一個能讓墨凜發瘋的男人。」陸承睿將手裡的煙按滅，「他死之後，墨凜看了半年多的心理醫生，才算恢復正常。」

　　聽到韓墨凜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蘇璟辰非常驚訝，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這件事。他從來沒想過，像韓墨凜那樣的人，居然會去看心理醫生。當年不是他把他推出去的嗎？

　　看著蘇璟辰沒表情的臉，陸承睿嘆了口氣，「這件事只有我知道，也沒有和任何提過。大概是你打架的時候真的太像他了，突然想起來，就不自覺地想找個人聊聊。別讓墨凜知道，他會不高興。」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這種事他也不可能再和別人說，作為骨子裡的安越離，他根本沒有傾訴的必要。至於韓墨凜看心理醫生的事，更不可能讓韓家人知道。因為一個臥底去看心理醫生，真是可大可小的。如果被有反心的人拿來做文章，韓家內部會很麻煩。

　　陸承睿之所以敢和他說這些，大概也是因為他沒涉及到韓家的黑道生意，只是在楓越幫忙，所以不會威脅到根基。

　　陸承睿看了一眼包間門的方向，有些諷刺地說道：「姓謝的也夠行的，裡面那個男孩和那個人有幾分像。他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謝天華只說找了個男孩陪韓墨凜，絕口不提像安越離的事，只當是一種巧合，而且還裝得恰到好處。

　　蘇璟辰也不想再說什麼。即使那個男孩再像，也始終不是。

　　「睿哥，要沒什麼事，我想先回去了。」反正他留在兒也沒什麼意義，早點回去休息，也能空出點時間一個人安靜地想想。

　　「好，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陸承睿的話音剛落，包廂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韓墨凜一臉冷漠地走出來，似乎那個男孩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深邃的眼睛在掃過蘇璟辰後，對陸承睿說道：「回去。」

　　「好。」陸承睿從容地應了一聲，隨手按開電梯。

　　蘇璟辰跟在後面一起下了樓。他原本以為韓墨凜要留宿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雖然那個男孩的確讓蘇璟辰有些不舒服，但也懶得多想。現在的韓墨凜真的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也不想再和這個冷得沒人氣兒的男人扯上關係。

　　先送蘇璟辰回了家。打開家門，洛克高興地叫了兩聲，因為腿不方便，走過來的動作非常慢。看到這個小傢伙，蘇璟辰一晚上的悶氣也散了。

　　將門從內反鎖上，蘇璟辰彎腰抱起跑過來的洛克，笑著摸摸他背上的毛，洛克抬頭去舔他的下巴，表示親暱。

　　換上鞋走進客廳，客廳地上四處散亂著洛克的玩具，蘇璟辰伸手點點它的小額頭，「你說你傷著都這麼鬧，要是好了家裡得亂成什麼樣？」

　　洛克顯然聽不懂他的話，以為蘇璟辰在和它玩，張嘴去咬他的手指。被它這麼一鬧，蘇璟辰才發現自己左手小指居然有些紅腫，可能是剛剛打架的時候撞到筋了。

　　放下洛克，蘇璟辰脫掉外套，去洗了個手，然後找出藥箱擦藥。洛克趴在沙發上，咬著一小袋棉花棒搖腦袋，似乎是想把它打開。蘇璟辰也不管它，拿出消炎的藥膏塗在手上。然後開始收拾有些亂的家。

　　經過幾天的訓練，洛克已經會自己上廁所，蘇璟辰特地給它準備了一個塑料盒讓它用，所以收拾起來倒也方便。

　　給洛克的水碗裡倒上溫水，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蘇璟辰放下水壺，接通手機，「喂？」

　　「是我。」那邊傳來方君豪的聲音，「最近公司忙嗎？」

　　「還行，有事？」他對方君豪的感覺不好也不壞，只勉強把他當成家裡大哥相處著。

　　「下週末如果有空的話，爸想讓你回家吃頓飯。」方君豪平靜的聲音透出些許疲憊。

　　蘇璟辰跟在韓墨凜身邊，工作自然比較多。讓他回來也要提前告訴他，這樣他也比較好調整工作時間。

　　蘇璟辰想了一下，說道：「好，我知道了。」

　　「嗯，那早點休息，晚安。」說完要說的事，方君豪沒再扯其他話題。

　　蘇璟辰在說了晚安後，掛斷電話。對於「回家」這個詞，蘇璟辰只當它是一次對方的請客吃飯，吃完了趕快回來就是了。

　　次日，蘇璟辰像往常一樣去楓越上班。在整理好要簽字的文件後，敲開了韓墨凜辦公室的門。陸承睿正坐在沙發上和韓墨凜談事情，見到蘇璟辰，陸承睿和他打了聲招呼。

　　蘇璟辰笑了應了一聲，將文件放到辦公桌上，「韓總，這是今天要簽的文件。上面三份是下午要用的，請您盡快簽好。」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重複，蘇璟辰也已經很習慣了。

　　「嗯。」韓墨凜微微點了頭，沉默了一下，問道：「你今天有什麼安排？」

　　「沒什麼特別的事。」今天韓墨凜沒什麼工作安排，所以他也不需要跟著。

　　「那你下午去一趟昱鴻會館，把阿忻帶過來，和會館的經理說我要包阿忻一段時間，錢會直接打到卡上。」韓墨凜沉聲說道。

　　「好的。」蘇璟辰沒有猶豫地應了。昱鴻會館是昨天他們與謝天華談生意的那傢俬人會館，至於那個「阿忻」應該就是昨天那個男孩了。拿了之前簽好的文件，蘇璟辰說道：「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嗯。」韓墨凜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等蘇璟辰離開後，陸承睿皺了下眉，開口問道：「怎麼讓璟辰去？隨便找個保鏢去辦就行了。」這種事按理來說根本不需要蘇璟辰出面，以往都是韓家人直接去辦。

　　韓墨凜沒說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再說，你怎麼突然想包養那個男孩了？」從安越離死後，韓墨凜就沒再碰過別人，陸承睿以為短時期內，韓墨凜應該不會再考慮這方面的事，「即使那個阿忻有些像越離，但他始終不是。」

　　「我知道。」韓墨凜的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陸承睿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韓墨凜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看著關上的大門，緩緩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無奈的氣氛在此時被慢慢渲染開，誰都說不清最後的目的和結果，只能等著，磨著。等到真正接受或者放棄那天，那個結果就是自己給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