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取了預訂的花束，韓墨凜開車載著坐在副座上的蘇璟辰，向西郊駛去。蘇璟辰不知道韓墨凜要去哪，也沒有多問。一大捧的藍玫瑰放在後座上，淡淡地香氣佔據著整個車子的空間。

　　車子開過一條車輛稀少的公路，轉了幾個彎，停在墓園的停車場內。蘇璟辰看著沒什麼人的墓園，微微皺了下眉，心裡也大抵有數。

　　這裡對蘇璟辰來說並不陌生，他的父母就合葬在這裡。回到S市後，為了不引人懷疑，他也沒有來祭拜過，感覺多少有些不孝。

　　韓墨凜先下了車，打開後門，將花拿出來，隨後又打開後備箱，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蘇璟辰也隨之下了車，韓墨凜將花遞給他，「拿著。」

　　蘇璟辰接過花，韓墨凜鎖上車門，慢慢順著修好的小路往山上走。

　　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又是下午，墓園裡看不到其他人，只有鳥的啼鳴和兩個人輕淺的腳步聲。跟在他身後大概一步左右的距離，蘇璟辰問道：「怎麼突然來這兒？」

　　「看看越離。」韓墨凜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蘇璟辰聽清楚，「我每個月都會來，上個月太忙了，沒倒出時間。這次……也是想帶你見見他。」

　　蘇璟辰淡淡地應了一聲，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並沒有讓他覺得好過一些，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像有人不時地用指尖戳著自己的心臟，有一種無法控制的痠疼感。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屍體十之八九會被丟到海裡，或者棄之山野，這是黑道處理臥底最常見的方式，更有甚者被分屍餵魚的。能得到安葬對於一個臥底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了。

　　走了一段路，韓墨凜順著樓梯走下去，在走過兩排墓碑後，腳步停了一下，眼神看向這一排最靠裡邊的位置。

　　蘇璟辰跟在他後面停下來，順著韓墨凜的目光看去，卻讓他一愣。

　　在一座灰色的墓碑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手上牽著一個剛過他小腿高的小女孩，這個男人是林溯，安越離大學時期的同學兼好友，也是他做臥底時的上線。而那個小女孩安越離聽他提過兩次，應該就是他的今年兩歲的女兒，小名叫糖果。

　　因為不想再提起當初的事，他回來後，也沒有去找過林溯，畢竟他現在這個樣子，也沒理由去找林溯，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見了。

　　韓墨凜在停了一秒後，繼續向墓碑的方向走。聽到腳步聲，林溯也轉過頭，在看到韓墨凜時，臉瞬間沉下來，顯然是不待見他的。

　　糖果抬起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腦袋，看到韓墨凜後，下意識地向林溯身後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怕他。

　　蘇璟辰看著糖果，小女孩除了鼻子，其他的地方並不像林溯，也幸好不像他，畢竟女孩子還是應該柔和秀氣一些比較討喜。林溯身形結實，五官非常立體，皮膚曬得有些黑，給人感覺很健康。這樣的男人很容易給人安全感，所以在警校那會兒，也是頗受女生歡迎的。

　　只不過從他大學畢業就結婚了，斷了很多學校裡愛慕他的女孩的念想。而他的婚禮安越離因為身份的關係並沒有參加，小糖果出生，他也只是包了紅包，沒有前去探望。對此，他多少是有些遺憾的。只聽林溯說妻子是鄰校的女生，與他們同年，兩個人一見鍾情，在一起沒一個月就閃婚了。

　　林溯任糖果抓著他的褲腿躲在他身後，眼睛掃過站在韓墨凜後面的蘇璟辰，毫不客氣地說道：「你來做什麼？」

　　韓墨凜冷漠從容地放下紙袋，從蘇璟辰手上把花拿過來，走上前放到安越離的墓前，並抬手擦了擦他的照片。

　　蘇璟辰這才注意到墓碑上的字，其他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左下角立碑人的位置刻著「愛人墨凜」。

　　「他是我親手安葬在這兒的，為什麼不能來？」韓墨凜似乎只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林溯與安越離的關係，他是在揭穿安越離身份的那些資料上看到的。而第一次見到本人，是在安越離的葬禮上。林溯像一頭紅了眼的獅子一樣衝了來給了他一拳，快得連跟著的保鏢都沒反應過來。而他本是能躲過的，只是沒有躲而已。

　　之後林溯就被上來的保鏢架住拖了出去，而一路上林溯也罵得相當難聽，只是當時的他根本無心在意，滿腦子都是安越離的影子。

　　「你想來，但越離肯定不想見到你。」林溯篤定地說道，林溯聰明，但性子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所以即使面對韓墨凜，也沒有半分收斂。

　　「與你無關。」韓墨凜冷聲道。隨後從紙袋裡來出香點燃，插到墓前的香爐裡。

　　看著他的動作，林溯冷笑一聲，「你現在裝什麼，早他媽幹什麼去了？越離就是個傻子，最後死在你這個人渣手裡了。」

　　韓墨凜看著安越離的墓碑，臉上的表情是蘇璟辰從未看過的凝重，「我和越離是立場不同。」

　　「立場？」林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你知道他到底什麼立場嗎？現在跑過來貓哭耗子，你到底在意過他多少。我告訴你姓韓的，你他媽就是冷血，你所謂的立場就是個屁。」

　　「……爸爸……」糖果似乎被林溯嚇到了，聲音帶著些哭腔。畢竟只是個小孩子，看到家長與別人吵架，總會覺得害怕。

　　「別怕，爸爸不是凶你。」孩子的聲音也讓火氣上來的林溯冷靜了不少，趕快把女兒抱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孩子不安的情緒。

　　「我不想和你吵，相信越離也不願意看我們在他眼前爭論。」其實一直是林溯單方面的爭執，韓墨凜的語氣一直很平靜。

　　蘇璟辰看看這兩個人，他們的注意力都落在安越離身上，並沒有太過在意他。作為林溯的朋友，蘇璟辰並不希望他和韓墨凜吵，即使是因為他。雖然他感動於林溯的仗義，但與韓墨凜有摩擦，對林溯來說並佔不到便宜。

　　至於他們並不第一次見面的說法方式，蘇璟辰猜想韓墨凜應該早就和林溯見過，只是以一種什麼方式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好在兩個人沒有拔槍相向，否則他肯定會站在林溯那邊，引來大麻煩。

　　「你要是有空，就多來看看他。」韓墨凜點了支煙，放在香爐上。

　　「不用你說。」

　　「我的意思是，等以後我死了，越離要跟我一起合葬在韓家的私人墓園裡，旁人是進不去的。」韓墨凜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聽到韓墨凜這麼說，蘇璟辰微微皺了下眉。他從沒想過韓墨凜會有這種打算，也沒想過要和他葬在一起。以前是，現在更是。

　　「你不配。」林溯顯然很厭惡韓墨凜這種自以為是的作法，說著，眼睛又瞄向站在後面一直沒有說話的蘇璟辰，「你這麼快都有新歡了，還有什麼臉跟越離合葬？」

　　「他不是。」韓墨凜否定了林溯的話。

　　「不是？不是特別的人你會帶他來這兒？你心裡想什麼自己清楚，別讓越離死都不安穩。」說完，林溯抱著糖果向外走。但走了沒兩步，又停下來道：「我現在停職了，但我不會讓越離這樣白死的。」

　　林溯停職讓蘇璟辰有些意外，雖然他性子直，但並不算太莽撞，怎麼會停職？

　　韓墨凜沒有說話，目光一直停在安越離的照片上。

　　林溯徑直離開，沒再回頭。

　　在墓碑前站了好一會兒，在香快燃盡的時候，韓墨凜又點上三注。然後提過牛皮紙袋，拿出裡面的毛巾和礦泉水，將乾淨的毛巾打濕後，開始仔細地擦拭著冰冷的墓碑。

　　韓墨凜東西帶了很多，足以將墓碑擦得一乾二淨。他的嘴角微抿著，小心地擦拭著上面的照片，像是在對待某個珍貴的瓷器一般。眼睛裡複雜的悲傷也在這一刻全無掩飾地透出來，靜靜的，卻很濃重。

　　看著半跪在地上擦得很認真的韓墨凜，蘇璟辰的眼睛突然有些發酸。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應該難過，卻壓抑不住心底隱藏了許久的酸楚。

　　這算什麼？犯賤嗎？蘇璟辰很想狠狠的抽自己一巴掌，告訴自己夠了。但那個冷漠而堅實的背影卻總讓他微微動容。

　　看著自己的墓碑，看著墓碑前的男人，蘇璟辰第一次覺得恐懼，對那種剝奪了信任和生命，卻仍抵死糾纏的愛情的恐懼。他不想被束縛，卻解不開這些無形紛亂的死結。

　　獨自擦了一陣，韓墨凜轉過頭，在看懂蘇璟辰眼裡那種意圖掙脫的情緒時，怔了一下，恍然有一種時間錯亂的感覺。他曾經無數次地在想，如果安越離沒死，看到他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也曾在看心理醫生的那半年裡無數次地夢到，只是模糊的不夠清楚。

　　而現在，他似乎看到了他一直在想的屬於安越離的情緒，只不過帶給他這種情緒的人是蘇璟辰——一個與安越離完全無關的人。

　　察覺到他的視線，蘇璟辰很快收起所有情緒，抬眼看向他。他知道自己剛才沒有隱藏好，但疏忽一次就夠了。

　　韓墨凜看了他一陣，說道：「過來幫忙吧，越離喜歡乾淨。」

　　蘇璟辰走過去，拿起一塊乾淨地毛巾倒上水，安靜地擦起來。不再有什麼情緒，只是本能地進行著一個動作。

　　「不問什麼？」依然是韓墨凜先開了口。

　　「沒什麼好問的。」蘇璟辰淡淡地回道。

　　韓墨凜沒再說什麼，但臉上的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溫柔，只對著安越離才會有的溫柔……

　　兩個將墓碑擦得乾乾淨淨後，收拾了東西離開。在上樓梯時，蘇璟辰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燃著的香和煙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而那一大捧藍玫瑰卻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藍得像是被凍住的天空，似乎也有意地表達著凝結的時間。

　　不過凝結時間只是個美好的願望，日子還在一天天走過，一切都在時間的流逝中發生著變化——人、心、感情等等……

　　轉眼時間過了半個月，兩個人都沒有提起那天掃墓的事。楓越開始著手新的地產項目，公司上下又進入緊張的工作狀態。

　　拿到地產資料的蘇璟辰端著咖啡杯坐在椅子上翻看著，一個熟悉的人名進入他的視線，讓他微微挑了下眉。

　　如果不是這份資料，他都不會再記起這個人。不過與這個人交涉，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蘇璟辰笑了一下，合上文件夾，起身走出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開始就是第二部分了。

蘇璟辰與韓墨凜的事也開始逐步深入。

謝謝大家熱情的留言。

【小劇場】

蘇璟辰：幹嘛送藍玫瑰？

韓墨凜：我覺得很適合你。

蘇璟辰：【不屑】哼！

韓墨凜：不喜歡？

蘇璟辰：不喜歡。

韓墨凜：那下次送紅的。

蘇璟辰：這不是重點！

韓墨凜：那你喜歡什麼色？

蘇璟辰：什麼色都不喜歡。

韓墨凜：【認真考慮】這樣吧，如果你答應做一夜，明天我送你個玫瑰園，要什麼色都行。

蘇璟辰：你省省吧，我一次也不想和你做，你可以滾了。

韓墨凜：……

蘇璟辰：【把藍玫瑰丟過去】還有，順便帶上你的花，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