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楚慈
這件事後來轟動全校,甚至連記者都跑過來採訪,但是很多人都迷迷糊糊的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只知道有歹徒闖進學校來搶劫,被毛慶熙、葉十三他們幾個看到。平時孤僻冷漠不合群的葉十三同學,關鍵時刻竟然大發神威,幾下子就把幾個歹徒打得作鳥獸散。
其中幾個細節更是一傳十十傳百,被幾個目擊學生津津樂道:
第一是有個歹徒衝過操場,路上撞到幾個女生,還沒來得及抓住其中一個當人質,葉十三突然停止腳步,從沙地上隨便撿了半塊磚,十幾米外揚手正中歹徒後腦!
那流星的速度、牛逼的準頭,當即把歹徒打得頭破血流!
第二是葉十三在操場上被一個歹徒抓住,那人大概是想掏刀子,但是葉十三愣是沒給那人機會把刀子掏出來,直接一腳把那人飛踹出去撞到了另一個,然後一個箭步沖上去,把那兩個歹徒疊在一起一頓暴揍!那動作就跟一拳打爛兩塊疊在一起的面包片一樣,那兩人鼻子嘴巴裡流出的血撒的滿地都是……
後來不明真相的老師跑來,還以為是學生之間鬥毆,急衝沖的撲上去想拉架。當時葉十三站在教室門口,手起掌落一聲巨響,硬生生劈下課桌一角,用木塊指著老師,厲聲喝道:「給我站在那裡別動!」
老師駭得不敢動彈,葉十三把木塊移向為首那個歹徒,喝問:「還打不打?!」
那人哇啦哇啦叫了一句——中午留校的學生很少,僅有的幾個目擊者都信誓旦旦,說那人說的不是中國話,倒是像動畫片裡放的日語。
葉十三顯然沒聽懂,重複問:「給小爺說!還打不打?!」
「#$)(*^&%$@%^&*!!」那人又哇啦哇啦叫了一通。
葉十三終於不耐煩了,把課桌角一丟,從他同學的文具袋裡翻出把美工刀,捏著刀尖反手一旋!那歹徒反應也快,千鈞一髮之際抬手擋開,雖然保住了臉,但是手上卻連血帶肉削下一大片。
——這是當天最嚴重的一起流血事件,知道警察趕到的時候,那人的手都在不停流血,止都止不住。
「敬酒不吃吃罰酒——!」葉真把美工刀往課桌上一拍,怒道:「島國小民,早點磕頭叫爺爺不就沒事了!」
警察忙著拍照,詢問目擊者,跟大使館聯繫。警戒線外圍觀的學生人山人海,一個個拚命伸著脖子,目光茫然而興奮。
幾個穿灰色制服、提著皮箱的工作人員圍著葉真,不讓被人跟他說話,同時也不理葉真的任何問題。
葉真把美工刀一扔,立刻有人上來小心翼翼的撿走,用塑膠袋封口包好。
葉真茫然的看著,覺得無趣極了。
他慢慢的坐到教學樓前的台階上,右手隨意搭著膝蓋,用左手繃帶抹額頭上的汗。
被隔離圍觀的學生立刻激動了,指指點點說:「他坐下了啊坐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帥——!」女生們交頭接耳:「他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班的?」
葉真被當做大馬猴一樣圍觀很久,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了,抬頭問:「有東西吃嗎?我餓了。」
幾個灰衣人警惕注意周圍,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葉真怒了。
葉真猛的站起身,直衝衝往外闖。那幾個人頓時慌了,趕緊一邊一個攔住他。為首那個頭兒拿著對講機急急請示,末了厲聲吩咐:「快,去給他買吃的東西!」
一個手下急忙跑走,也沒問葉真要吃什麼。沒過幾分鐘他回來了,弓身把手裡拎的塑料袋放到葉真面前。
他緩緩俯下身體,眼睛卻一直盯著葉真的臉。那目光彷彿非常戒備,但是還有一些隱藏得很好的,深深的畏懼。
葉真默不作聲的看了那人一眼,打開塑料袋一看,滿滿噹噹裝著各種果汁、牛奶、面包、零食和鹹鴨蛋——為什麼會有鹹鴨蛋?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這個呢?
葉真拿起一個蛋,面無表情道:「謝謝。」
「……不客氣。」那個工作人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條件反射的回答,反應過來的時候差點咬到舌頭。
葉十三小同學在上百人興奮的注視中吃了兩個蛋,一個面包,喝了一瓶水果汁。幸虧他教養好,這麼多人眼睜睜盯著他嘴巴,他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食物嚥下去。
直到他吃完飯,玄鱗才開著車急匆匆趕到學校。
他的出現彷彿一台印鈔機閃著金光降臨人間,很多工作人員眼睛都直了,根本不敢攔他,眼睜睜盯著他穿過人群走到葉真面前,一把拉起兒子就走。
剛才下令給葉真買食物的那個灰衣人小跑著跟在玄鱗身後,急切問:「他什麼時候去北京?當地的政治氣氛已經很緊張了!」
玄鱗頭也不回:「明天就動身。那幾個人抓起來了嗎?」
「抓起來了!是山地家族派來綁架葉十三的,據我們分析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是葉十三曾經跟山地崇結怨,此舉的主要目的是報仇;第二是因為龍九處長在這件事裡牽扯頗深,當時在北京……」
「夠了。」玄鱗把葉真推上車,回頭盯著那個工作人員:「這件事沒必要再提,那幾個人也沒必要還給日方了。竟敢跑到學校裡來抓人,山地家族的人腦子裡灌了漿糊不成?」
工作人員哈哈一笑:「何止是灌漿糊,簡直是裝了一腦袋屎啊。說來也奇怪,山地仁本來不是那麼急躁的人啊,怎麼這次就這麼沉不住氣呢?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葉十三——」
他突然剎住話頭,不尷不尬的對車廂裡的葉真笑了一下。
玄鱗沒接他的話,只揮了下手,說:「是嗎?葉十三小同學確實惹了不少麻煩,幸好他明天就要去北京了,麻煩自然轉手給九處。」
工作人員陪著笑,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玄鱗發動汽車,葉真坐在後車座,手肘卻趴在駕駛席椅背上,直到車開出去一段路程,才悶悶的問:「他說他本來以為我什麼?」
「本來以為是你主動挑釁,害得國際友人挨了一頓打。其實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提一提你的名字,畫外音是你確實給國安局惹了很多麻煩。」
「我只主動惹過山地崇一個,而且還簽了生死狀,按理說他們家人不該來找我麻煩的……」
葉真終於老老實實把山地崇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玄鱗把著方向盤,漫不經心聽著,末了搖搖頭,笑道:「如果你沒有去惹那個山地崇,後邊一系列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何況就算山地家族的人沒有找你,你也會去找他們。你本來就做好了把他們家整個滅門的準備,對吧兒子?」
葉真裝傻充愣,突然對玄鱗的頭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想去日本找他們。」玄鱗頭也不回,聲音裡帶著調侃:「不過幸好他們主動來中國找你了,省得你白跑一趟。」
葉真大半個身體幾乎吊在他爹肩膀上,貌似很專心把玩著玄鱗的頭髮。
玄鱗最大的優點是脾氣好——他脾氣不好的時候很少,見過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所幸有了老婆兒子之後,他就再也沒「脾氣不好」過。不管老婆再怎麼強勢,兒子再怎麼鬧騰,他都是很寬容甚至很縱容的。葉十三小同學在車廂裡沒個正形,把他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玄鱗卻半點也沒阻止他。
車停在自家樓下,玄鱗對著後視鏡把頭髮按平,突然回頭對葉真笑道:「楚慈已經到咱們家了,明天你就跟他去北京。」
葉真一下子懵了:「啊?」
「什麼『啊』?龍紀威早就跟人家說好了。去北京以後你就住在舅舅家,見了韓越嘴巴甜點兒,龍紀威會每天打電話對你實施遠程遙控的喲。」
葉真怒道:「什麼『喲』?黑澤串串下的戰書我還沒應戰呢!再說為什麼你們都不去北京,我不要跟那個楚……楚……楚誰誰走!」
父子倆在樓梯口奮力搏鬥,玄鱗拚命把葉真往樓上拉:「人家不叫楚誰誰,見了面要叫楚叔叔!」
葉真則拚命往樓下跑:「你們太壞了!太不負責任了!怎麼能隨便把小孩交給陌生人!媽——!玄鱗叔叔要遺棄我——!」
玄鱗怒道:「叫爸爸!龍紀威在北京的時候就得罪了山地家族,老子我把人家養了二十年的秘密武器給咬死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跑來東北……葉十三小同學!給我老老實實進來——!」
玄鱗用身體撞開家門,把不聽話的小孩一腳踢進門去。
客廳裡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葉真踉蹌一步,剛要轉身去找他爹拚命,肩膀被龍紀威一把按住了:「葉十三小同學!你們在鬧什麼?過來叫叔叔。」
葉真回過頭,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臉色有些大病初癒的蒼白,但是五官卻非常標準,目光沉靜柔和,給人一種氣質相當安詳的感覺。
玄鱗立刻開心了,興高采烈問:「韓越的手制香腸帶來了嗎?兒子!快去討紅包!那是你楚慈叔叔。」
(2)
楚慈說:「香腸?老龍你開什麼玩笑,我能提著十幾斤肉上飛機嗎?喏,這是韓二給的,他讓我轉達他的話:『錢在這裡,想吃什麼自己去買』……」
「尼瑪——!」玄鱗把鈔票惡狠狠摔到茶几上,咆哮道:「愚蠢的人類!竟敢不給我做香腸!老子明天就去吃幾百個人洩憤!」
楚慈:「……」
龍紀威:「……」
楚慈慢條斯理從包裡摸出一個大紙袋,微笑道:「兩條熊貓煙、一罐漢陽雲霧雨前茶,這是我從韓越櫃子裡搜出來的。」
玄鱗眼一下子直了,淚流滿面拍楚慈肩膀:「兄弟啊!哥平時沒白疼你!」
楚慈險些被他拍下沙發,踉蹌了幾下才坐穩。葉真第一次見到這麼文弱的人,好奇的盯著他看,荔枝一般水色分明的眼睛眨都不眨。
楚慈也不在意,摸了摸葉真的頭髮:「這是韓越給你的。」
他真的摸出一個紅紙包,裡邊厚厚的一疊子。龍紀威一看那厚度,當即直接推了回去:「你們開什麼玩笑,他一個小孩子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韓越有事不能來,這是他的見面禮。韓越比較俗嘛,你知道的……像我就沒給錢。」楚慈拍拍葉真的肩,道:「我給你的東西要交給龍九處長保管,等你再長大一點才能交給你。不過放心,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的手其實非常漂亮,手指修長白皙,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格外明顯。但是他皮膚的溫度非常涼,讓人一看就覺得身體不好,隨時都帶著點虛弱一般。
葉真盯著他看,若有所思道:「哦。」
龍紀威又和楚慈推讓那個紅包,一個勸說反正那是韓越的錢不要白不要,一個則堅持小孩子不能有太多錢,萬一染上打遊戲玩勁舞團之類的壞習慣就不好了。你推我讓好一會兒,楚慈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他把紅包塞進葉真手裡,說:「拿著!總不能讓孩子白管人家叫舅舅吧?龍處我發現你最近特別磨嘰,你當年在高速公路上想謀殺我的時候不是挺利索的嘛……」
龍紀威:「……」
葉十三小同學平生打打殺殺搞多了,最喜歡溫柔和善、如春風拂面一樣的美人。楚慈氣質沉靜、說話緩和,來龍家的第一天就成功俘獲了葉十三小同學一顆純真的正太心。
葉十三搖尾巴的對象又多了一個,搞得玄鱗十分嫉妒。
更妙的是楚慈竟然會做飯,雖然手藝一般,但是人家至少會做!炒麵條的時候知道炸薑蔥,炒蝦球的時候知道放耗油!葉真第二天起床吃飯的時候淚流滿面,餐桌上終於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清水掛面了!
「你也太可憐了吧,老龍……玄鱗天天給你吃掛面?營養會不均衡的,小孩子應該一天一個雞蛋。」
楚慈把平底鍋裡的煎蛋鏟到盤子裡,葉真雙手捧盤,搖著尾巴,很快把煎蛋叼去吃了。
楚慈拍拍他腦袋誇了聲乖,又說:「去你房間把箱子收拾起來,我們下午就動身去坐火車。你坐過火車嗎?」
葉真搖搖頭,問:「是那種長長的走鐵軌的車?」
「嗯,抱歉不能帶你坐飛機。你的身份比較敏感,到時候會有九處的人在火車上護送我們。」
葉真心想那個串串給我下了戰書呢,我還沒應戰呢,就要到北京去了?那山地家族怎麼辦,他們會躲回日本去嗎?
重重疑慮堆在心裡,卻沒人可以幫他解開。楚慈只是來接他的,任務是把他平安帶到北京;龍紀威堅決反對他接受黑澤的挑戰,並且認為他打不過那那個串串;玄鱗倒是最大程度的給他自由,但是玄鱗在龍紀威面前基本沒有什麼發言權。
葉真史無前例的開始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