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北邊陲,有個名為薩裡安的小國,數百年來皆極為平靜而富庶,是片相當祥和的樂土。
在距離富麗堂皇的宮殿數十里之外,蓊郁蒼翠的樹林綿延了數個山頭,山林間飛禽走獸眾多,生意盎然。
午後暖陽中,在通往這片山林的碎石子路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為首的是個年輕的俏姑娘,她騎在一匹漂亮的白馬上,身穿一襲滾了雪白毛邊的狐裘獵裝,看起來英氣勃發又不失嬌俏。
在她的身後,跟了四名同樣騎著駿馬的侍衛,一路隨行保護著她。
「駕——」薩妍兒握緊韁繩,嬌叱了聲。
暖暖的日陽映在她那張甜美的小臉上,迎風馳騁的暢快,讓她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今年剛滿十六歲,身分嬌貴不凡,是被薩裡安王上、王后捧在手掌心中寵愛的公主。
盡管有著柔美的外貌和尊貴的身分,她卻並不嬌弱文靜,相反的,她彷彿天生擁有用不盡的活力似的,每日都像隻鳥兒般雀躍而開心。
這會兒,她正打算到山林中狩獵,因為她方才和父王打了個賭,若是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捕獲到一頭獵物,父王就要賞給她一把鑲著七彩寶石的短刀。
由於與父王約定的時限是一個時辰,而她捕了頭獵物就要返回宮殿,因此無意勞師動眾,只帶了四名忠心耿耿、身手還不弱的侍衛就動身了。
策馬進入森林後,薩妍兒讓馬兒放慢了腳步。
她一邊朝山林深處前進,一邊仔細留心著周遭的動靜,而四名侍衛則謹慎地尾隨於後。
過了一會兒,薩妍兒隱約聽見遠處樹叢間傳來了細微的動靜,澄澈的美眸立刻亮了起來。
太好了!和父王的賭注,她贏定了!
薩妍兒的紅唇一彎,取出一把精緻的短弓,搭上了銳箭,屏氣凝神地等待最佳下手時機。
身後的四名侍衛見狀,全都噤聲不動,等著讓公主一展身手。
過了一會兒,兩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從樹叢裡竄了出來,但那根本不是薩妍兒原先預期的鹿或獐子,而是兩名幪面黑衣人!
薩妍兒驚愕地倒抽口氣,被這突發的狀況嚇了一大跳,侍衛們則立刻上前,將他們包圍住。
兩名幪面黑衣人也是一驚,顯然沒料到會在被人追捕的途中面臨這等陣仗。他們目露凶光地瞪著擋在眼前的侍衛,眼底殺氣濃烈。
「公主小心!」
侍衛們低喝一聲後,先發制人地出招,試圖逮住這兩名來歷不明的幪面人。
薩妍兒扯著韁繩退到後方,神色緊張地握住手中短弓,試圖瞄準惡人,然而由於交戰激烈,她不敢貿然放箭,就怕不小心誤傷了自己人。
那兩名幪面人原本一心只想逃逸,然而面對意圖將他們活捉起來審問的侍衛,忽地起了殺機。由於他們不僅狠毒凶殘,武功更是高於那些侍衛,短短幾招之內,已有兩名侍衛被殺。
「公主,快走!」剩下的兩名侍衛拚死要保護主子。
薩妍兒的臉色蒼白,一顆心狠狠揪緊。這幾名侍衛忠心耿耿,她怎麼忍心讓他們為她而死?
「快走!」兩名侍衛厲聲大吼後,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兩名幪面黑衣人,以自己的性命替她多爭取一點逃脫的時間。
薩妍兒心痛極了,卻不敢再有半絲遲疑。
她扯動韁繩,打算逃離樹林,然而那兩名幪面人早已殺紅了眼,在除掉侍衛之後又追了上來。
他們殺氣騰騰地飛撲而至,薩妍兒為了閃躲,不慎摔下馬背,就連身上的弓箭也飛落到遠處。
兩柄亮晃晃的刀子立刻迎面砍來,她驚險地轉身閃開,並急忙抽出隨身的鞭子應戰,然而她雖懂得一些武功,身手卻遠不如那幾名侍衛,更不可能是這兩名凶殘惡徒的對手。
驚惶閃躲間,她再度跌撲在地,一轉身,就見兩把大刀再度砍來,她驚駭地閉上眼,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下一瞬間,她的身子卻突然被一股力道捲起。
薩妍兒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名看起來約莫二十三、四歲的陌生男子摟在懷中。
他是誰?是來救她的嗎?
兩名幪面人原本還殺氣騰騰的,然而一看見這名男子,當下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毫不遲疑地朝林子的另一頭逃竄而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你沒事吧?」霍磊低頭望著懷中的小姑娘,關心地詢問。
在薩裡安國土的邊陲,有一座名為「黑鷹堡」的宏偉石堡,而他正是堡主。
在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已經發生了不只一次針對他而來的刺殺行動,而剛才那兩名幪面黑衣人原要刺殺他,卻在下手之前被他察覺。
眼看事跡敗露,兩名殺手立刻往這片樹林竄逃而來。
擁有絕頂武功的他,要逮住這兩人原本並不是什麼難事,然而他們竟沿途砍傷一些無辜的百姓。
從他們刻意不一刀斃命的舉動來看,顯然是為了拖延他的時間,然而盡管明知如此,他卻也不能見死不救。在以隨身攜帶的刀傷藥幫那些無辜百姓做了初步的處理之後,他才又再度追來,因此耽擱了些許時間。
當他一路追進這片山林時,想不到那兩個刺客竟下手殺人,好在他及時趕到,不然無辜的亡魂又要多一條。
「我……我沒事……」薩妍兒輕喘著。
餘悸猶存的她,抬頭望著救命恩人,就見這男子有著她所見過最俊美的面孔,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和渾身散發出的懾人氣勢,讓不識情滋味的年輕芳心隱隱怦動著,不過……一憶起剛才的可怕經歷,她纖細的嬌軀就不禁竄過一陣寒顫。
感覺到她的顫抖,霍磊立刻解開身上的斗篷為她披上。
望著她那張蒼白卻仍絕美的容顏,發現她的一雙美眸中盈滿了驚懼,那模樣楚楚可憐、勾動人心,教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輕輕撥開頰上微亂的髮絲。
「已經沒事了,別怕。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送你回宮吧,公主?」
聽見他的稱謂,薩妍兒先是一陣詫異,但隨即猜出他是從她身上的王室徽章認出了她的身分。
「不,你還是快去追那兩名刺客吧,別讓他們殺害更多無辜的人!」薩妍兒催促道,一想到那兩人的凶殘,她就不由得擔心其他百姓的安危。
「可是你……」霍磊皺起眉頭,擔心她的安危。
「我會盡快回宮,不會有事的,你快去追那兩名刺客。」她堅持地說。
身為薩裡安國的公主,她有保護百姓的責任,怎麼能為了自己而讓更多的百姓暴露於危險之中?
「好吧,公主放心,我會替你的侍衛們報仇的。」霍磊的話聲方落,已迅速施展上乘輕功追去。
「噯……等等!閣下怎麼稱呼?」薩妍兒急忙追問,然而那抹俊挺的身影已宛若一陣旋風,轉瞬間便不見蹤影。
一股悵然的情緒縈繞在心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視線。
一轉頭,看見四名侍衛全倒臥在血泊之中,她不禁紅了眼眶,一邊落淚,一邊親手將他們一一移到一旁的樹下後,才再度翻身上馬。
「駕——」她快馬加鞭,迅速往宮殿方向奔馳而去。她得趕緊找人來將這些忠心耿耿的侍衛們帶回去厚葬!
第一章
兩年過去,薩裡安國依舊是個豐饒富庶的小國,景物也依舊美麗。
這一日,即將西下的夕陽,將所有山巒全染上一層霞紅。
然而那片佈滿天際的鮮紅,卻與平日讓人感受到的絢爛華麗不同,透著一絲不尋常的妖異氣氛,那過艷的紅光,宛如血一般的顏色。
富麗堂皇的薩裡安宮殿,為了要慶祝今日妍兒公主的十八歲生辰,早在幾日前就佈置得美侖美奐。
只不過,這會兒偌大的宮殿中沒有半絲歡樂的熱鬧,反而瀰漫著一股詭譎、肅殺的氣氛。
花園的一角,閃動著一條條倉皇奔逃的身影,而他們的身後追著一群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衛兵。
侍衛長雷弘領著一群忠心的護衛,奮力應戰。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王上、王后和公主不敬!」
衛兵們對雷弘的叱喝置若罔聞,仍不斷地逼近。
這些叛變的衛兵全都聽命於國師賀祥天,這麼多年來,賀祥天一直表現出對薩裡安國忠心耿耿的模樣,想不到私底下早已被權力野心給蒙蔽了良知。
為了謀奪王位,賀祥天已悄悄策劃多時,並暗中收買了大批衛兵,決定要趁著妍兒公主十八歲生辰,宮中上下全都為了籌備慶賀活動而疏於防備的這一日下手。
雷弘眼看敵眾我寡,他的手下們雖然拚死激戰,卻仍難以抵擋叛兵們凶殘猛烈的攻勢,照這個情況下去,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他喝道:「王上、王后、公主,快逃!這裡由我們來斷後!」
「可是……我們還能往哪兒逃?」王后被嚇得魂不附體,一向雍容華貴的她,這會兒神情卻顯得相當狼狽。
王上薩啟賢的臉色凝重,從此刻的情勢來看,他知道薩裡安國的這場浩劫是無可避免了。
一抹堅決的光芒閃過眼底,薩啟賢驀地停下腳步,不再逃了。
「王后、妍兒,你們快走!」他開口催促,並轉頭對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叮囑道:「雷弘,你負責保護王后和公主的安危。」
薩妍兒聽出父王打算留下,立刻激動地搖頭。
「不!父王,要走就一起走!」
「妍兒,活著才有希望,將來還得靠你替父王報仇、奪回王位了。」薩啟賢語重心長地說道。
「可是……」
「聽著,在花園後方那座假山之後,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一路通到宮殿外,你們快從那條密道離開。」
「既然有密道,那父王就一塊兒走呀!」薩妍兒急嚷道,就怕父王真的鐵了心要留下。
薩啟賢堅定地搖頭,說道:「父王留下來,至少能為你們多拖延一些時候,要是一塊兒走,只怕我們一家三口全都活不成了。」
見父王決心以自己的性命來保全她們,薩妍兒心痛落淚,而王后的臉色雖然更蒼白了些,但神情卻反而不似剛才那般驚慌失措了。
「妍兒,你走吧。」王后輕聲開口。
「母后?!」
薩妍兒的心狠狠抽緊,感覺到母后也作出了某個決定。
王后伸出手,愛憐地摸了摸女兒柔嫩的臉頰。
「少了你父王,母后斷無法獨活,所以母后決定留下來,陪你父王一起面對一切……」
「王后,你這是何苦呢?」薩啟賢心痛地望著摯愛的妻子。
「當初咱們成親時早有誓言,此生將同生共死,不是嗎?」
看出王后的決心,薩啟賢眼眶一熱,握住了愛妻的手。
「妍兒,你快走!」薩啟賢再度催促。「賀祥天那個奸臣將來絕不可能是個明君,薩裡安的百姓只怕要陷入一場災難之中了,而你是百姓們的唯一希望,你得想辦法奪回王位才行。」
「我的寶貝女兒,記住,一定要好好活著,將來替父王、母后報仇,絕對不要饒過那個該死的奸臣,知道嗎?」王后含淚叮囑。
薩妍兒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恨不得將賀祥天千刀萬剮!
「快!快走!」薩啟賢叱喝了聲,再度對雷弘叮囑道:「快帶公主離開!雷弘,公主的性命還有薩裡安國的希望,就交到你手裡了!」
雷弘神情肅穆地承諾道:「王上請放心,屬下必定拚死保護公主!你們幾個,跟我一起護衛公主離開!」他點了幾個身手較好的侍衛一起同行。
「不……我……」
薩妍兒躊躇地搖頭,實在不願與父王、母后分離,因為她知道這一走,恐怕真的是死別了。
「公主,失禮了!」
眼看後頭追兵已廝殺過來,很快會突破侍衛們的防衛,雷弘顧不得禮節,拉住薩妍兒的手臂,半強迫地將她給帶走。
當他們穿過幾棵美麗茂密的桃樹,找到了假山後的密道入口時,薩妍兒忍不住回頭一望。
透過桃樹的縫隙,她驚見父王與母后已被那些衛兵團團圍住,那可恨的奸臣賀祥天已現身,揮刀殺了父王,而母后則動手奪過一旁衛兵的刀刃,自刎而死!
那殘酷的一幕,讓薩妍兒心碎欲裂。
「不!父王、母后——」
她悲痛地慟喊,淚流滿面地想衝上去。
「公主,別過去,會被發現呀!」
雷弘連忙攔住了薩妍兒,然而她剛才的悲吼聲,已經引起衛兵們的注意,他們迅速追了過來。
「公主在那裡!追!」
眼看他們已暴露了行蹤,雷弘牙一咬,動手將薩妍兒推進密道之後,關上了密道的門。
「你這是做什麼?開門!雷弘,我命令你快開門!」
薩妍兒在密道的另一頭激動地拍打門板,心痛地想奔到她父王、母后的身邊,更想親手殺了賀祥天那個奸臣!
「公主,快走!別讓王上和王后平白枉死!」
聽見雷弘的叱吼,薩妍兒霎時僵住。
她想到了父王、母后的叮囑,想到了自己背負著報仇和復國的重責大任,她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
咬了咬牙,忍著椎心的刺痛,她強迫自己轉身逃跑。
心中蔓延開來的恨意以及復仇的決心,讓她拚了命地邁開步伐,即使雙腿都快麻木了,仍不許自己稍有停頓。
後方隱約傳來了撞門聲,接著是一陣雜沓的叫囂聲,顯然雷弘也遭到了毒手,而那些衛兵已追來了。
薩妍兒狠狠地咬著唇兒,拚盡全力地跑著,好不容易穿越了密道,她發現自己的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聽見後頭逐漸逼近的嘈雜聲,她不敢耽擱,迅速奔入林中。
她深知自己的腳程可能很快就會被追上,因此趕緊四處張望著,尋找藏身之處。當她瞥見一旁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處格外茂密的樹叢時,立刻閃身躲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那群衛兵已追趕而至。
薩妍兒的身軀僵硬,緊張地屏住氣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因為她知道自己若是被這群衛兵發現,那就死定了。
「公主呢?」
「剛才看她跑進來,一定往樹林深處跑了。」
「快追!賀大人說不能留半個活口,現在就只剩公主了!」
那群衛兵浩浩蕩蕩的,繼續往樹林深處追去。
不能留半個活口?
一想到賀祥天歹毒的命令,薩妍兒的心就充滿了恨意。
那個該死的奸臣,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過去這些年來,父王那麼信任他,甚至將許多重要國事交由他處理,想不到,對於父王的信任與重用,那傢伙竟是這樣回報的!
原以為忠心又仁厚的大臣,竟暗中策動了這一場血腥狠毒的叛變計劃,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
不,除了自己之外,她再也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了!
薩妍兒恨恨地咬牙,誓言要賀祥天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她謹慎地留在原地,直到確定那些衛兵已追遠之後,她才往另一個方向沒命似的逃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已暗了下來,而她也筋疲力盡了,才癱倒在一棵大樹下。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隱約的蟲鳴聲傳來,濃濃的孤寂和傷悲湧上心頭,讓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父王、母后……」她哀切地低聲哭喊著。
在今日之前,一切還如此的平靜和樂,父王和母后都那麼的疼寵她,甚至打算為她舉辦盛大的生辰宴會。
想不到……她十八歲的生辰,竟也是她父王和母后的忌日,這殘酷的事實要她如何能接受?
哀痛欲絕的淚水不斷地自她那雙美麗的眼眸淌落,強烈的恨與憤怒也不斷地自她心底湧出,吞噬了她原先純真善良的心靈,讓她心中除了恨與不信任之外,再難存在其他的情緒。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替父王、母后報仇!」
她咬牙切齒,對天發誓絕對要不計一切代價地除掉賀祥天、奪回王位,以慰父王、母后的在天之靈。
只不過,這仇雖是非報不可,但她到底該怎麼做?
憑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和賀祥天以及他那票歹毒的手下對抗,她必須找到強而有力的幫手才行。
只是……誰能幫她呢?
宮中已被賀祥天給佔據了,而所有信得過的侍衛恐怕都已經被殺了,這會兒她還能夠倚賴誰?到底該去哪兒尋覓武功高強的人來幫助她完成復仇大計呢?
薩妍兒不斷地苦思,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她想起了幾天前她想外出狩獵時,父王特別提醒她別往薩裡安宮殿後方那座山靠近,因為在那山頂的石牢中,正關著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在她好奇的詢問下,才知道近一個月前,巡邏的侍衛在宮殿附近發現那男子重傷昏迷在西側門不遠處,由於他的身分與動機不明,侍衛們便先將他抓了起來。
根據御醫的診斷,那男子雖然中了毒又受了重傷,但是似乎擁有深厚的內力,因為以他當時的狀況,尋常人只怕早已喪命了!
一名來歷不明、內功深厚又負傷昏迷在宮殿附近的男子,讓父王不由得忌憚了起來,就怕這人打算做些什麼不利的舉動,那麼隨便放了他恐怕後患無窮。
然而,宅心仁厚的父王,又不忍任由那名男子毒發身亡,於是便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命人將那男子關進石牢之後,讓御醫為他解毒,並同時餵他服下了軟筋散,暫時化去他的內力。
為了謹慎起見,父王不許任何人對那男子透露石牢的所在,也不讓那人知道他是被王室的人所囚困,而在那名男子清醒之後,父王派人查問過他的身分,豈料他什麼也不肯透露,因此至今仍被關在那座石牢之中。
薩妍兒沉吟著,開始在心裡盤算了起來。
倘若那名男子真的擁有高強的武功,那麼說不定可以利用來對付賀祥天,但是……在她還不確定那男子是好人或壞人的情況下,貿然放他出來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牽制那名男子,又能讓他答應幫我報仇雪恨呢?」薩妍兒蹙起眉頭,在心裡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或許……或許她可以想出什麼辦法,和那男子好好地談一筆「交易」……
★★★
夜色更深了。
墨黑的天際,只有一輪明月孤單地高掛著。月光皎潔,宛如一張銀色的網,籠罩住綿延的山林。
薩妍兒踏著月色,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宮殿後方的山頭前去。
她知道此行可能會有危險,說不定還會碰上賀祥天派出的追兵,但是為了找到幫手來幫她報仇雪恨,她也只能冒險了。
沒有馬兒的她,只能憑靠自己的雙腳,這一路走來相當折騰,原本黑瀑般柔亮的髮絲已顯得凌亂,雙頰更是蒼白如紙,她甚至還不慎跌了幾跤,一襲美麗的粉色衣裳早已變得髒污。
但,這一切她都不在乎,因為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嬌貴的公主了。
只要她能說動那個武功高強的男子為她報仇雪恨,不論什麼代價她都願意付出,更遑論只是吃這麼一點苦?
復仇的決心和深切的恨意,支撐著薩妍兒繼續走下去。
「應該就是那兒了吧?」
她抬頭仰望,隱約看見了石牢的入口,那讓她的美眸一亮,立刻加快腳步,努力登上了山頂。
石牢就在眼前了!
這座石牢是數十年前,她的曾祖父命工匠於三日內精心建造出來的,用以囚禁當時的一名叛軍首領。
當時為了查明那叛軍首領是否還有暗中勾結的同黨,一時半刻還不能殺了他,可據說那叛軍首領相當陰險狡詐,而曾祖父擔心若是將他囚於宮中,萬一出了什麼差池,讓那傢伙逃出牢裡,屆時他在宮中大開殺戒,那還得了?
為了安全起見,所以曾祖父將他囚禁於此,並派了重兵看守。
由於這石牢門上並沒有鎖,全賴外頭的一處機關來啟動,牢中的囚犯觸碰不到機關,絕無逃跑之虞。
自從那首領死掉之後,這座石牢就不曾再動用過,直到近一個月前,父王想起了這裡,便命人將那名來歷不明的男子囚禁於此,每日派人送膳食過來。
此時此刻,薩妍兒不禁慶幸父王並非將他囚於宮中,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來幫她完成復仇大計了。
「我一定要成功說服他,幫我殺了賀祥天那個該死的奸臣!」
懷著報仇雪恨的決心,薩妍兒來到了石牢外。
她有些緊張地往裡面張望,就見石牢中一片陰暗,外頭的月光雖皎潔,卻照不太進去。
那陰森詭譎的氣氛,讓薩妍兒有些躊躇不安,猶豫著是不是該等天亮了再過來,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然而,一想到父王和母后慘死的那一幕,她心中的忐忑不安霎時被深切的恨意給取代。
她要報仇!她要殺了賀祥天!她一刻也不能等待!
薩妍兒瞇起了美眸,懷著堅定的決心踏入石牢的洞口。
偌大的山洞中幽幽暗暗的,她的雙眸一時還無法適應,什麼都看不清楚,然而一種被牢牢盯住的感覺,驀地讓她的背脊隱隱發涼。
她突然有種錯覺,自己彷彿成了被盯上的獵物,而隱匿在暗處的猛獸隨時會撲上來將她給撕吞入腹!
薩妍兒暗暗深吸口氣,甩開這種荒謬的感覺。此刻那男子被囚於牢中,連她的一根頭髮都碰不到,她根本無須懼怕!
定了定心神之後,薩妍兒努力試著看清眼前的景物,好不容易勉強在幽暗中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瞇起了美眸,凝神想看得更仔細一些,這才發現自己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眸。
那男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由於她正站在較明亮之處,所以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無所遁形。
薩妍兒昂起下巴,不想讓黑暗中的男子看出她的緊張。她邁開步伐,打算走近一些,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
「呀——」
她低呼一聲,整個人狼狽地摔跌在地。身上的疼痛讓她蹙起了眉頭,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想不到她都還沒來得及和這男子談條件,就先在他的眼前出糗,這未免也太出師不利了。
薩妍兒咬了咬牙,振作精神站了起來。為了維持尊嚴,她強迫自己挺直了背脊,佯裝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你被困在這裡,近一個月了吧?」她開口說道。
盡管此刻仍看不清楚,但是從那矍鑠的眸光,她還是能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倘若她猜得沒錯,此刻他應該正坐在石牢的牆角。
在一片幽暗中,男子仍舊沉默著。
他將她從頭看到腳,也將她此刻一身的狼狽全看在眼裡,黑眸中閃動著複雜難解的光芒。
見他似乎無意回答,薩妍兒只好繼續接著開口。
「我要跟你談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黑暗中終於傳來沉穩渾厚的嗓音。
「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條件是——我要你殺了賀祥天那個奸臣,替我父王、母后報仇!」
當薩妍兒提到「賀祥天」這三個字時,語氣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恨。
「父王、母后?果然是你,妍兒公主。」
果然?這兩個字讓薩妍兒一愣。
「你認得我?」她有些驚訝。
「妍兒公主的美貌舉世無雙,只要曾見過,就很難忘懷。」霍磊說道。
早在兩年前,從幪面刺客的手中救了她之後,他就對她印象深刻——事後他逮到了那兩名刺客,原來他們是來報仇的。
那兩名刺客的父親本是「黑鷹堡」的守衛,卻因染上賭癮,想向爹預先支領幾個月的薪餉去「翻本」,故而被嫉惡如仇的爹趕出了「黑鷹堡」。後來那守衛不僅花光了錢財,還染上酒癮,某一夜醉得跌入山谷喪命了。
這兩名刺客認為若不是爹無情地將他們的父親逐出「黑鷹堡」,他們父親也不會如此潦倒並喪命,因此一直想殺了爹洩恨,但由於爹已病逝,所以他們才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自從那一日,從那兩名刺客的手中救了薩妍兒之後,隔了將近半年之久,他在一次進城辦事的途中,遇見了數名侍衛隨行的她。
對於妍兒公主時常深入民間與百姓愉快相處的事情,他早有耳聞,而那一天,她的周遭圍了許多熱烈歡迎她的百姓,甚至還有幾名孩童來到她的身邊,好奇地拉拉她的裙擺、她的衣袖。
對於孩子們的「騷擾」,她美麗的臉上沒有半絲不耐與嫌棄,甚至還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時她臉上那抹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是那般的閃亮耀眼,宛如春日暖陽一般,足以融化霜雪,也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可惜那時他有要務在身,而她又被眾多百姓簇擁著,讓他只能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沒能上前與她有任何交集。
他將她的倩影放進了心底,心裡暗暗想著若還有機會再見到她,下一回,他絕不會再讓彼此擦身而過。
想不到,事隔一年多,他們真的再度見面了,但卻是在彼此都如此狼狽不堪的情況下。
一思及自己被囚困於此的原因,霍磊的眉心便不由得皺了起來。
近一個月前,他堂哥霍明宇的兒子允勝遭到一群來歷不明的幪面人挾持,他與堂哥分頭追蹤,想不到就在他快追上那群幪面人時,赫然發現自己被誘入一個精心設下的陷阱。
當時一陣白煙陡地竄出,而他自幼就有著對毒性異常敏感的體質,只要一有毒素近身,他就會立即察覺,也因此他當時很快察覺了那陣白煙有毒,只不過他還是無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毒煙,並因此在對方猛烈的圍攻中受了重傷。
從當時的種種跡象來看,那些幪面人似乎只是將允勝當成一個誘餌,真正的目標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們是誰?莫非與爹當年的仇家有關?
那時中毒又負傷的他一路強撐,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殺手,最後昏迷在薩裡安宮殿西側門不遠處,而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困在這座石牢中。
當時他察覺出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然而身上的重傷未癒,無法自行脫困,而由於不知道自己被囚困於何處,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指使的,為了謹慎起見,他對於所有詢問一概相應不理。
直到體力逐漸恢復之後,他才開始自行運功療傷,而現在他幾乎已復原,也差不多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幾日前,他仔細地四處檢視過了,在這石牢的右側有一處較薄弱之處,憑他的內力應可順利將之擊破。
原本他計劃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想不到離去的前一晚,竟來了這麼一個意外的訪客。
聽見這男子稱讚自己的美貌,薩妍兒的心裡沒有半絲欣喜。
「公主?」她悲痛地搖頭,說道:「奸臣賀祥天叛變,害死我父王、母后,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了!」
叛變?霍磊一怔,想不到竟會發生這麼嚴重的大事。
「現在整座薩裡安宮殿,已經被賀祥天的手下佔據,他甚至還派出人馬追殺我,打算趕盡殺絕、永除後患!」薩妍兒咬牙切齒地說。「那個心狠手辣的奸臣,我一定要除掉他,替我父王、母后報仇!」
聽著她沉痛憎恨的語氣,霍磊的眉頭一皺。想到她遭遇的巨變,他的心一陣抽緊,胸中湧上一股強烈的憐惜。
他心疼她的遭遇,更心疼她從一名無憂無慮、善良慷慨的公主,一夕之間變成心中充滿憎恨的孤女。倘若他有那個能力,他真想撫平她心中的創痛。
「好,我可以幫你報仇,除掉賀祥天,奪回王位。」霍磊說道。
他爽快的答應,讓薩妍兒有些錯愕,同時也不由得疑心大起,這傢伙該不會是另有什麼計謀吧?
懷疑與防備在她的心中升起,幸好這一路上,她早已想好對付他的辦法。
「既然達成交易,那麼,為了表示你的誠意,在我放你出來之前,你必須喝下毒藥。」薩妍兒從身上取出一隻瓶子。
「毒藥?」
「沒錯,這是宮中一位老御醫獨門秘制的毒藥,喝下之後,毒性會潛伏在你體內,直到一個月之後才會發作,而這種毒藥,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解。你必須先喝下它,我才會放你出來,倘若你沒有依約幫我完成復仇大計,我不會給你解藥,屆時你將必死無疑!」薩妍兒開口警告,並努力不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洩漏出半點心虛。
其實,哪裡有什麼獨門秘制的毒藥?就算有,她逃命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拿?
她不過是在路上撿拾到一隻空瓶子,靈機一動地在瓶子中裝了些山泉水,誆騙他是劇毒之藥,並且唯有她才能夠解毒,如此一來,他必定不敢對她輕舉妄動,也只能乖乖遵守約定了。
「只要你幫我除掉了奸臣,我自然就會給你解藥。」薩妍兒開口承諾,心想屆時再隨便弄點什麼不傷身的藥水讓他喝下便是。
她此刻的憤世嫉俗,以及對人性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的態度,讓霍磊再度感到心疼不已,卻又無奈地明白她一時半刻很難從這些負面的情緒中抽離。
即使他不需任何報償也願意幫助她,但是既然她執意將一切當成是一樁交易,那麼他也只好順著她的意,如此或許會讓她放心一些。
「好吧,既然是一場交易,那麼開出的條件也要雙方都能夠滿意,這樣才公平合算,對吧?」
「我答應放你自由,也承諾事成之後會依約給你解藥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薩妍兒質問。
「你要我對付的,可不只是賀祥天一人,還有他的眾多手下,只要稍有一丁點兒的閃失,那可是會送了性命。」霍磊用就事論事的語氣回答,並刻意不提光憑他一己之力也能離開這座石牢一事,就怕她心底對他的不信任會更深。
「那你想要怎麼樣?除了放你自由之外,你還想要什麼?金銀珠寶?」薩妍兒問道。
只要能夠除掉賀祥天,為父王和母后報仇,就算是要她奉上宮中所有的金銀珠寶,她也在所不惜。
「我不需要金銀財寶。」霍磊不為所動。
數十年前,他的祖父一手創立了「黑鷹堡」,擁有頂尖經商天分的祖父,事業版圖包括了米糧、茶行、酒莊,甚至還有一座馬場,經濟上極為富裕。
他父親則是一名武癡,醉心於習武,擁有一身好功夫,對於經商卻不怎麼在行,但由於知人善任,重用伯父來經營,因此「黑鷹堡」的事業非但沒有萎縮,反而還更加盛大。
至於他,算是祖父和父親的綜合,甚至還青出於藍。
在他五歲那年,一名雲遊四海的武林高人看出他是練武的奇才,如獲至寶般地將一身武學全傳授給他,而善於經營的伯父察覺他擁有經商的天分,也認真指點他經商之道。
對他而言,身邊的財富已多得用不完了,又何須再追求更多的金銀珠寶?
薩妍兒蹙起眉心,不懂除了財富之外,他還能要些什麼?不要財,難道要勢?他想要當官?
「你不妨直說吧,你要什麼?」她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我要……你。」
「你說什麼?!」薩妍兒僵住,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
「我說,我要你。」霍磊又說了一遍,那沉穩的語氣,透露出他是認真的,並非只是隨口說說逗著她玩。
既然她的父王、母后已經遇害,既然她的身邊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守護她,那麼,就由他來當她的家人,由他來守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的委屈和傷害。
薩妍兒咬了咬唇,原本蒼白的雙頰因惱怒而染上一層緋紅。
「你這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公主可以不接受,既然是一樁交易,那自然得要你情我願才行。」
「你——」
薩妍兒瞪著他,心中氣惱萬分。
她不想答應這個可恨的要求,但是眼下她身邊沒有半個援手,盡管對於這名男子究竟有沒有能力殺了賀祥天仍存著一絲疑慮,但是已走投無路的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幫助她完成復仇大計,也只能祈禱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了。
躊躇了一會兒,亟欲復仇的決心勝過了一切。
她牙一咬,說道:「好!我答應你!」
「那麼來吧,把你手中的毒藥交給我。」霍磊說道。
薩妍兒走了過去,將手中的小瓶子遞到石牢之中。
霍磊一接過去,立刻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那冰涼的「毒液」入喉之後,沒有帶來任何異樣的不適,感覺起來就像是一般的山泉水。
一抹疑惑掠過霍磊的心頭,天生對毒性異常敏感的他,此刻卻感覺不出任何的異樣。
薩妍兒為了怕他察覺蹊蹺,趕緊補充道:「這毒藥無色無味,飲下後不會有任何的感覺,直到藥效發作之時,毒性便會迅速腐蝕你的五臟六腑,屆時你想求助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能依約幫我殺了賀祥天,我一定會給你解藥,而只要毒性一解,你的身體也不會有任何損傷。」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霍磊淡淡地回應。
他心裡一點兒也不在乎這毒藥究竟是如何的可怕,因為他一定會遵守承諾,幫她除掉奸臣、奪回王位的。
「那好,我現在放你出來。」
薩妍兒在石牢外尋找了一會兒後,找到了開啟的機關。
當她用力扳動機關,轟隆聲霎時響起,石牢的圍欄也緩緩往旁邊移動。
霍磊起身,走出這座困了他將近一個月的石牢,來到薩妍兒的身邊。
薩妍兒下意識退了一步,發現這男子比她預期中還要高大,而明明當了近一個月的階下囚,他卻仍散發出一股強勢懾人的氣勢。
「在下霍磊,從現在起聽候公主差遣。」
「霍磊……」薩妍兒輕聲低喃,覺得這名字似乎曾聽過。
她抬頭打量霍磊,可由於他近一個月沒有剃鬍子,濃密的鬍子遮掩了他的輪廓,讓她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但……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眸,怎麼讓她忽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們曾經見過?
薩妍兒還來不及細想,霍磊就已率先邁開步伐。
「走吧!」
望著他昂然的身影,薩妍兒心裡盡管對於找上他是否正確仍有一絲猶疑,但眼前實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薩妍兒深吸口氣,邁開步伐跟了上去,開始踏上她的復仇之路。
第二章
離開石牢之後,薩妍兒跟在霍磊的後頭,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沉默,讓她有點沉不住氣。
「現在咱們就要去殺了賀祥天嗎?」她開口問道,語氣充滿了期待,已等不及要賀祥天那個奸臣得到報應了!
「不。」霍磊的回答簡潔有力。
「不?!」
薩妍兒驀地停下腳步。
她驚愕地皺起眉頭,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她還以為離開石牢後,他們會立即殺入宮殿,取那奸臣的性命呢!
難道……這男人反悔了?
可惡!若真是如此,她該怎麼辦才好?
「你可別忘了自己答應過的事情,更別忘了你剛才喝下了劇毒!」她又急又惱地提醒。
霍磊也跟著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我什麼都沒忘,但是貿然行動只會導致失敗。」
「那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採取行動?我什麼時候才能報仇雪恨?」薩妍兒的語氣透著失望。
霍磊耐心地解釋道:「賀祥天既然敢策劃叛變,肯定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倘若此刻貿然闖入宮中,只怕還沒找到賀祥天,就先陷入他所佈下的天羅地網了,那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就算他擁有高深的武功,也不可能憑空越過重重衛兵,出現在賀祥天的面前,更何況這會兒有她在身邊,他更不可能採取什麼行動,他可不希望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
聞言,薩妍兒感到挫敗不已,但心中卻明白他的話的確有道理。
那奸臣暗中策劃、部署了一切,恨不得將她也趕盡殺絕,要是他們貿然行動,恐怕是正中賀祥天的下懷,讓那奸臣得以如願地斬草除根。
她答應父王、母后會好好地活著,會替他們報仇、奪回王位,因此她必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能衝動地送死。
「那……你有什麼計劃?」
「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唯有一舉除去那奸臣、剪除他的黨羽,才能讓他沒辦法再興風作浪。」
「那得要多久時間?」薩妍兒按捺不住地追問。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霍磊的黑眸直視著她,神情認真地承諾。
他那炙熱專注的眸光,彷彿在說他迫不及待想擁有她似的,讓薩妍兒不自在極了。
她清了清喉嚨,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他的神情忽然一凜,黑眸也浮現警戒的光芒。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霍磊舉起手,示意她安靜,並拉著她藏身到一處茂密的樹叢後。
薩妍兒屏住氣息,知道他肯定是察覺了什麼,然而她試著凝神細聽,卻沒有聽見任何可疑的動靜。
一絲疑惑自心底升起,然而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聽見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傳入耳裡。
她一僵,神情緊繃,猜想那應該是賀祥天的手下們仍不死心地試圖追殺她。
又過了一會兒,馬蹄聲逐漸接近,透過枝葉的縫隙,他們瞧見了約莫有五、六名衛兵策馬而至。
「這附近一帶還沒有找過,大伙兒仔細搜查!大人有令,絕對不能讓公主給逃了!記住,不必留活口,只要能帶回公主的屍首,大人將重重有賞!」
聽見如此歹毒的命令,薩妍兒恨得渾身顫抖。霍磊感受到她情緒的激動,安撫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說也奇怪,他的大掌彷彿帶有神奇的力量,那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逐漸驅散了她心中翻湧的恨意。
當她的情緒稍微平復下來之後,才驀地察覺他正握著自己的手,那親暱的接觸讓她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也讓她不自在地抽出手。
霍磊見她情緒好轉了些,便將注意力移到那些衛兵身上。
眼看這些衛兵正朝他們藏身的方向搜索而來,霍磊悄悄拾起腳邊的一粒石子,朝另一頭擲去。
啪——的一聲,那石子撞擊到樹幹的聲響,立刻引起衛兵們的注意。
趁著他們注意力被轉移之際,霍磊宛如一頭最驍勇敏捷的豹子,迅速朝最靠近他們的一名衛兵撲去!
他的動作疾如閃電又闃靜無聲,那名衛兵甚至完全沒察覺任何異樣就被撲下馬,並且還來不及發出任何呼救聲,就被輕易地解決了!
其餘衛兵見狀大驚,紛紛抽出長劍。
「你是什麼人?!」
其中一名衛兵眼尖地瞥見樹叢間身穿公主華服的薩妍兒,立刻大聲叱喝:「發現公主了!公主在這裡!」
五名衛兵想要過去殺了薩妍兒,霍磊立刻和他們打鬥了起來。
由於霍磊的武功遠在他們之上,即使五人聯手出招,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全被他擺平了。
眼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解決掉這六名衛兵,薩妍兒先前對於他身手的懷疑霎時煙消雲散。
她的情緒大受振奮,對於報仇雪恨升起了無限的希望,深信除掉賀祥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在擺平衛兵之後,霍磊從他們原先騎乘的六匹馬當中,很快地選中其中一匹最好的馬兒,翻身而上。
「來吧。」他朝薩妍兒伸出手。
薩妍兒一愣,心裡有些抗拒,說道:「我也懂得騎術,既然這裡有這麼多匹馬兒,我想我可以自己——」
霍磊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為了安全起見,咱們最好一塊兒行動。快來吧,公主,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他衛兵就會追上來了。」
霍磊說的沒錯,剛才那幾名衛兵的叱喝聲,已經將正好在附近一帶搜索的衛兵全引了過來。
聽著逐漸接近的馬蹄聲,那轟然聲響顯示了來的衛兵可不像剛才只是少少的五、六人而已。
薩妍兒不敢再有半絲猶豫,立刻將自己的手交給霍磊。
霍磊將她輕盈嬌小的身軀拉起,安置在自己身前,而就在此時,約莫二十多名衛兵已然現身。
薩妍兒屏住氣息,緊張萬分,下意識地揪緊了霍磊的衣襟。
雖然剛才他輕易擺平了那六名衛兵,可這會兒面對的是三、四倍以上的人數,他們能夠脫身嗎?
「別怕,小心抱緊了。」
他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奔馳,而那些衛兵也追了上來。
薩妍兒的一顆心劇烈地怦跳著,就怕他們沒法兒突破重圍,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是不必要的憂慮,因為霍磊不僅武功高強,就連騎術也異常精湛。
在他一路風馳電掣之下,很快就拉開了與衛兵之間的距離。
她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暗暗慶幸剛才並沒有堅持要自己騎一匹馬兒,否則這會兒恐怕成了他的負累。
在不斷的奔馳中,強勁的風狠狠刮疼了她細嫩的臉頰,而霍磊似乎察覺了她的不適,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並讓她的臉兒偎在他的懷中,盡可能地為她擋住呼嘯的狂風。
如此親密的接觸,讓薩妍兒的身軀僵硬,然而聽著他的心音、感受他的保護,她緊繃的身軀逐漸放鬆,而耳畔那撲通、撲通的聲響,奇異地逐漸與她心跳的節奏合而為一。
明明今夜之前,他們還是互不相乾的陌生人,然而此刻,他們卻成了生死相依的伙伴。
但願她沒有作出錯誤的決定,但願他真能幫助她完成復仇雪恨的使命……
當他們遠遠地甩開後頭的追兵,自那片山林逃出之後,霍磊轉了個方向,沿著薩裡安國的邊境奔馳。
途中,他們經過一個小村落,擅自「借」走了兩套晾在屋外的衣物。為此薩妍兒的心裡不由得感到愧疚,並暗暗記下了這個村落的位置,想著往後她得回來賠償他們才行。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霍磊確定暫時不會再有任何的危險,才在一處地勢隱密的山澗附近停了下來。
「來吧,這裡有澗水可以沐浴淨身。」
霍磊將剛才從村落「借」來的其中一套女子衣裳遞給了她,自己則留下另一套男子衣物。
他們身上的衣裳都已髒污,況且,她也實在不適合再繼續穿著那一襲華麗的衣裳——即使已有多處破損。
沐浴更衣?在這裡?
薩妍兒瞪大了眼,渾身不自在極了。
「你得換下身上的衣物才行,否則太引人注目了。」
「這……可是……」
看出她的僵硬與遲疑,霍磊說道:「放心,我不會偷窺,也不會在今夜要了你的身子,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
心底的擔憂被他直接道出,薩妍兒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困窘的紅暈。
沒錯,她心中的確存在著種種顧慮,然而話說回來,他的武功這般高強,倘若他真的打算強取她的身子,她根本也沒有抗拒的餘地。
既然是她自己主動找上他的,如今,她似乎也只能強迫自己暫時相信他了,但是……
就算撇開信不信任的問題,在這荒郊野外裸身沐浴,實在大大違背了她長久以來所習的禮教呀!
在薩妍兒仍躊躇不決之際,霍磊已帶著衣物繞到另一頭去,中間隔了個比他還高大許多的巨大石塊,阻絕了彼此的視線。
眼看他的位置確實無法瞧見這一邊的情況,薩妍兒心裡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妥協了。
「在我說『好了』之前,絕對不許你過來,聽見沒有?」她開口警告。
「遵命。」霍磊沒有半點異議,承諾給予她隱密的空間。
有了他的保證,薩妍兒這才強迫自己揮開心底的矜持與疑慮,褪去衣衫,在清澈的澗水中沐浴淨身。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她洗滌了臉上、身上的髒污,但卻洗不去心頭糾結的悲痛與憤恨。
一想到父王與母后的遭遇,她就忍不住低低啜泣了起來。
石塊的另一頭,霍磊聽著她克制不住的低泣聲,眉頭不由得緊皺,心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他閉上眼,彷彿見到一年多前,她在百姓簇擁中那抹溫暖、燦爛的笑靨,而如今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中,卻只剩下悲痛、憎恨與對人的不信任。
霍磊再度睜開眼,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竭盡所能地修補她破碎的心,讓她重拾往日的歡顏。
沐浴過後,他們分別換上了乾淨的衣物,而霍磊嚴守他許下的承諾,沒有擅自越過雷池一步。
「好了嗎?」他開口詢問。
「好了,你現在可以過來了。」薩妍兒答道。他的守信,讓她心裡對他的防備更降低了一些。
霍磊繞過石塊走了過來,就見她已換上了村婦的衣裳,質料和樣式都極為簡樸,但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貌。
薩妍兒也暗中打量著霍磊,沐浴過後的他,也換上了乾淨的衣物,並將一頭濕髮隨意束起,看起來更加俐落,只不過仍是滿臉鬍子的他,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真實的相貌。
當她忍不住在腦中想像著他的模樣時,他忽然邁開步伐走了過來。薩妍兒一怔,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你要做什麼?」
「別緊張,我不是說了暫時還不會對你做什麼嗎?」
「誰知道你想做什麼?」她困窘地嚷道。
「我只不過是想幫你。」
他伸出手,輕捏著她的下巴左轉右轉,接著又掀起她的衣袖,那雙黑眸更是將她從頭看到了腳。
他的舉動雖然稱不上粗魯,也沒有弄疼她,可卻無禮極了!
薩妍兒沈下俏臉,正想開口叱喝的時候,霍磊卻已放開了她。
「還好你身上只是一些皮肉傷,不算太嚴重,等明天再想辦法上藥,應該不至於留下任何傷痕。」剛才她一進石牢就狠狠跌了一跤,而從她那一身髒污狼狽,不難猜出這一路上飽受折騰,幸好看起來只是一些跌跤所致的輕微擦傷。
薩妍兒怔了怔,心頭掠過一絲詫異與感動。
原來,他是注意到她受了點傷,所以關心她的傷勢?看來,他真的不是個壞人嘛……
一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心防愈來愈動搖,薩妍兒的心神立即一凜。
不行,她得謹記賀祥天的教訓,不能太過相信任何人!
她別開頭,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我的傷勢不勞你費心,你只要記住你的承諾,同時別忘記你已服下了毒藥,倘若你想玩什麼花樣,肯定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見她又再度陷入仇恨之中,霍磊也不急著解釋自己並無貳心,反正事實很快就能證明一切。
「放心吧,我不會忘了我的承諾,會盡快幫你報仇雪恨的。明日一早,我先帶你回堡吧。」
「回堡?什麼堡?」薩妍兒問道。
她這時才想到,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的來歷,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她壓根兒對他一無所知。
「『黑鷹堡』。」霍磊答道。
過去這麼多年來,「黑鷹堡」和皇宮一向沒有什麼交集,因此賀祥天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懷疑到「黑鷹堡」去。
「什麼?『黑鷹堡』?」薩妍兒有些驚訝,心裡同時掠過一絲頓悟。「你是『黑鷹堡』的堡主!」
是了,她想起來了,難怪剛才她會覺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
過去她曾經聽身邊的侍衛們提過,「黑鷹堡」的堡主霍磊是個武功不凡、絕頂厲害的人物。
「身為『黑鷹堡』堡主,怎麼會昏迷在宮殿附近?又為什麼寧可被囚困在石牢中,也不說出自己的身分?」薩妍兒疑惑地問。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霍磊轉身在附近收集了許多枯葉後,舖在一棵大樹下。
「這一夜夠折騰了,睡吧,雖然不挺舒適,但是眼前的情況也只能委屈你勉強湊合一下了。」
薩妍兒搖了搖頭,她並不在乎沒有舒適的寢房,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此刻早已不是嬌貴的公主了。
「那你呢?」她問。
「不必擔心我,石牢都住了近一個月,我還有哪兒不能睡的?隨意找塊地方就行了。」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對了,這個給你。」
他取出一件披風,這是剛才取走那兩套衣物時,他一併帶走的,就是怕夜晚的寒冷會讓她著涼。
「這……我們真不應該擅自取走這些衣物的……」薩妍兒心裡的罪惡感霎時又湧了出來。
「別擔心,我會將衣物送回,同時也會給予他們一些補償,聊表謝意並致歉。」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想好了。
霍磊將披風交到薩妍兒手中之後,逕自退到幾步之遠的地方,找了塊平坦的空地躺下。
薩妍兒也跟著躺上了他為她舖好的「枯葉床」,並蓋上披風。
比起宮中柔軟舒適的床榻,這「枯葉床」確實相當不舒服,而這也提醒了她今日發生的一切。
排山倒海而來的仇恨不斷啃噬著她的心,但是她強迫自己閉上眼、好好地休息,因為她知道,唯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有報仇的機會!
★★★
隔天一早,薩妍兒在渾身不適的情況下醒來。
盡管她一直認為自己並非禁不起半點磨難的嬌弱女子,可這也是她打從出生以來,頭一回餐風露宿,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根骨頭彷彿全被拆開又重新拼組回去,渾身酸疼難耐。
撐著點兒,薩妍兒!
她咬了咬牙,在心裡鼓勵自己。
她心知在自己如願復仇之前,這樣的日子恐怕還得持續好一陣子,因此她絕對不能被這麼一點苦給打倒。
薩妍兒打起精神之後,轉頭張望,卻沒瞧見霍磊的蹤影。
咦?人呢?
難道……他趁她熟睡之際溜掉了?!
薩妍兒大驚失色,連忙起身尋找。
「霍磊!霍磊——」
不一會兒,一名高大的男子驀地出現在眼前。
薩妍兒驚愕地倒抽口氣,神情充滿防備與敵意,瞪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你是什麼人?!」
聽見她的質問,霍磊不由得失笑。
「我不過是剃了鬍子,你就認不出來了?」
今兒個天才剛亮,他就醒了。
見她仍睡得很沈,他知道她累壞了,需要好好地休息,於是便放輕了動作,以免將她擾醒。
從昨日搶奪來的那匹馬兒身上的一隻小皮囊中,他找到了一柄匕首,於是就到山澗旁,對著溪水中的倒影剃除自己臉上濃密的鬍子。
「你是霍磊?!」
望著他俊朗的面孔,薩妍兒簡直是傻了眼。
昨夜從他的模樣來猜測,她原本以為他可能是個面貌醜惡、凶悍駭人的男子,然而出乎意料的,他竟有著俊朗不凡的臉孔,甚至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名男子還要出色許多。
錯愕之餘,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名地湧上心頭。
「奇怪,我怎麼覺得……好像曾見過你?」
她偏著頭想了想,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面對她的疑惑,霍磊但笑不語。
兩年前,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之後,兩人只短暫打了照面,他就立刻去追那兩名幪面刺客了。
盡管隔了將近半年之後,他又遇見了她,然而那時她被百姓簇擁著,根本沒有瞧見他,因此她認不出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她對他沒有深刻的印象,他也沒打算多解釋些什麼。
即使曾經救過她一命,但是他並不打算刻意提起那件往事,不希望她覺得自己欠了他一份恩情。
「好了,公主,賀祥天沒有找到你,肯定不會死心的,說不定他已派出更多手下四處搜尋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薩妍兒點了點頭,明白自己的處境相當凶險,要是在外頭多待一刻,賀祥天的手下找到她的機會就更多一分。
霍磊摟著她上了馬,薩妍兒坐在他的身前,神情和身軀都顯得有些僵硬。
盡管昨夜已與他共乘一騎過了,但是對於兩人肢體的親密偎靠,她仍感到相當的不自在。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要盡快趕回『黑鷹堡』去。」霍磊說道。以她目前的情況而言,愈少閒雜人等見到她愈好。
「嗯。」薩妍兒毫無異議,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那好,小心抓牢了。」
霍磊單手持韁,另一手緊攬著她的身軀,一路風馳電掣地趕路。
經過將近一個時辰之後,終於接近了他們的目的地。
「那兒就是『黑鷹堡』了。」
薩妍兒抬頭望去,就見一幢巨大的石堡矗立在山頭,看起來極為宏偉,簡直像一座小型的宮殿。
眼看他們逐漸接近「黑鷹堡」,薩妍兒想起過去自己時常出宮,許多百姓都曾瞧過她的容貌,而若是在此時被人認出她的身分,萬一消息傳進了賀祥天的耳裡,恐怕會帶來無窮的麻煩與凶險。
為了避免這個麻煩,她只好趕緊將臉蛋埋在霍磊的懷中。
霍磊明白她的心思,他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一些,保護的意味濃厚。
「堡主?!謝天謝地!」
「是堡主!堡主回來了!」
「太好了!堡主平安無事,真是老天有眼啊!」
堡中的百姓們熱烈地歡迎他,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掩不住的欣喜。
霍磊揚起笑,說道:「我沒事,讓大家擔心了。」
「堡主失蹤的這一個月,敢情是追女人去了?」一名壯漢眼看他摟了個姑娘,半開玩笑地問道。
霍磊聞言,忍不住朗笑出聲,厚實的胸膛因而振動著,擾亂了薩妍兒的心。
一想到他竟沒否認那男子的話,她不禁又羞又惱,不過從他與百姓們短短幾句話的交談中,她真是完全見識到了他深受百姓歡迎的程度。
過去她時常與百姓相處,深知百姓們的反應是最真實無偽,絕對不會有假的,能夠受到大伙兒如此的喜愛,他肯定如同她先前所聽過的傳言一般,是個慷慨正直的好人才對。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她是否可以真的相信他的承諾呢?
但……如果他真的是個正直磊落的好人,又怎麼會趁火打劫,提出那個邪惡的要求?
我要你——一想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出那三個字,薩妍兒就臉紅又心亂,渾身不自在極了。
她咬著唇兒,告訴自己還是不能盡信這個男子。說不定他是個極會做表面工夫,但其實骨子裡邪惡透頂的壞人!
不過無論如何,她早已在心中發過誓,不管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一定要除掉賀祥天,以慰父王和母后在天之靈。
也因此,霍磊究竟是好人或壞人並不重要,只要他真能幫她殺了奸臣、奪回王位,那就夠了!
第三章
霍磊平安返回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來。
當薩妍兒隨著霍磊踏入「黑鷹堡」大門時,兩名容貌有些相似,都長得魁梧壯碩,並且都同樣有著濃眉大眼的男子,神情激動地前來迎接。他們是一對兄弟,也是霍磊伯父的兒子——霍明宇和霍明彬。
「謝天謝地!霍磊,你可回來了!」霍明宇說道。
「磊哥,幸好你平安無事,我們快擔心死了!」霍明彬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堂哥、彬弟,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你平安就好。」霍明宇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你下落不明的這段日子,我只得暫代堡主之位,還派了人到處去找你,這會兒你回來了,我肩頭的重擔總算可以卸下。」
「給堂哥添麻煩了。」
「說什麼麻煩?若不是因為要救允勝,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說起來我才是該感到愧疚的人哪!」霍明宇歎了口氣,隨即一臉憤愾地說:「想不到那些幪面人如此歹毒,害你中了埋伏,差一點就沒命了!幸好這會兒你安然無恙地回來,否則我絕對沒辦法原諒自己的!」
堂哥的話讓霍磊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黑眸閃過一抹難辨的光芒。
「堂哥別放在心上,就算當初被擄的對象換成了任何一個人,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管,倒是允勝他沒事吧?有沒有救回來?」他關心地問道。
「沒事,幸好那孩子夠機靈,自己尋隙逃了出來。」
「那就好。有逮到那些幪面人嗎?」霍磊又問。
「有,而且我也查清楚了,原來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一筆銀子供他們繼續逃竄,就將腦筋動到『黑鷹堡』的頭上。」霍明宇說道。
「原來如此。」霍磊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他們現在人呢?有沒有送交官府審理?」
「不,很可惜,我們才剛逮到他們,那些人就立刻畏罪自盡了。不過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有同黨,因此往後還得小心提防,說不定他們會採取什麼報復行動也不一定。」
霍磊聞言皺起了眉頭,神情顯得有些凝重。
「我會小心提防的,多謝堂哥提點。」
「磊哥,這位姑娘是?」一旁的霍明彬開口問道。
兩個堂兄弟的目光頓時全落在薩妍兒身上,她那張精緻無瑕的嬌顏令他們讚歎不已,即使她身上穿著簡陋的村婦衣物,仍舊遮掩不了她的美貌。
面對他們的注視與詢問的目光,薩妍兒有些尷尬。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分與來歷才好,總不能大剌剌地宣告自己是公主吧?
霍磊伸出手,態度親暱地將她攬進懷裡。
「她叫燕兒,是我的女人。」他隨口為她編了個與「妍兒」聽起來極為相近的名字。
薩妍兒覷了他一眼,俏臉微微發熱。
對於他為她編造了個名字,她沒有任何異議,可想不到他竟會對他家人宣稱她是他的女人。
他這謊,說得未免也太順口、太理所當然了一點吧?
「哈哈哈!一個英雄、一個美人,實在是相配極了!不過你們是怎麼遇上的呀?」霍明宇好奇地問。
「一個月前,我受傷昏迷在路上,幸好燕兒正巧經過,不但救了我,還將我帶回去悉心照料。」霍磊解釋道。為了讓她的出現合情合理,這番說詞他早在路上就已想好了。
「原來燕兒姑娘是磊哥的救命恩人,那也是咱們『黑鷹堡』的恩人了!」霍明彬一臉誠懇地說。
「是啊,多虧有燕兒姑娘,真是謝謝你了。」霍明宇也一臉認真地致謝。
「不,別這麼說。」薩妍兒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一向不擅說謊的她,對於「救命恩人」這四個字實在覺得承擔不起。
「我只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事情罷了,沒什麼好謝的。」
「不,無論如何,你救了磊哥是事實。磊哥,既然你們如此相配,那咱們『黑鷹堡』也差不多可以籌備喜事了吧?」霍明彬興致勃勃地問道。
「不急。」霍磊說道:「先等燕兒適應堡中生活,過陣子再說。」
「好吧,等過一陣子,咱們就來好好地辦喜事,大肆慶祝一番!」霍明彬依舊相當熱衷。或許是因為他的年紀最輕,上個月才剛滿二十歲,因此只要一逮著機會,就想要好好地熱鬧熱鬧。
「沒錯!等你和燕兒姑娘成親的時候,咱們就來好好慶祝個幾天幾夜吧!」霍明宇也跟著笑道。
聽他們煞有介事地談論了起來,彷彿當真不久之後就要舉行婚禮似的,薩妍兒不由得在霍磊的懷中悄悄蹙起了眉心。
「我可沒說要跟你成親!還有,為什麼我得待在你的寢房?」
入夜之後,薩妍兒被霍磊帶到一間寬敞雅緻的寢房。原本她以為這是他命人為她整理的客房,想不到竟是他的寢房!
要她與他同床共枕?!開什麼玩笑!
「黑鷹堡」中不可能沒有客房吧?就算真的沒有,即使隨便一間下人房,也好過與他共處一室。
「既然是我的女人,跟我同寢有什麼不對?」霍磊不疾不徐地反問。
「當然不對!誰說我是你的女人了?」
「怎麼不是?難道你不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霍磊望向她,黑眸毫不掩飾對她的勢在必得。
薩妍兒一僵,俏臉立刻發燙,他那過分灼熱的目光讓她不自在極了,一顆心也莫名其妙地狂亂怦跳。
「我當然還記得,但是你可別忘了,在那之前,你必須先幫我殺了賀祥天,奪回王位!」
「我沒忘,而我也沒打算在那之前先要了你的身子,你盡管可以放心。」霍磊說道。
他確實是想要她,但卻不只是想要她的身子,更要她的心。
在得到她的心之前,他是不會強要她身子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強迫我待在你的寢房裡?就算是真的有婚約,在成親之前也得要謹守禮教,共處一室成何體統?況且咱們之間根本沒有婚約,也不可能會拜堂成親的!」
不可能拜堂成親?霍磊可不這麼認為,但是他並沒打算在此時此刻跟她討論這個問題。
「既然進了『黑鷹堡』,就是由我作主,而我堅持在這段期間內,你必須時時待在我的身邊,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薩妍兒蹙起眉心,實在難以接受這個理由。
「安全?難道在『黑鷹堡』中還有危險不成?」
「那可不一定,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危險,正如你先前所說的,任何人都不應該輕易相信。」霍磊說著,黑眸閃過一抹精光。
「你!」薩妍兒氣惱地瞪著他,想不到他竟拿出自己先前說過的話來堵她。
「好了,時候已經不早了,從昨夜就一路奔波,又委屈你在荒郊野外睡了一晚,這會兒你應該很疲累了,早點歇息吧。」
霍磊不理會她的抗拒,硬是將她半推半拉地送上床去。
當身子才一沾到床榻,薩妍兒就立刻想要掙扎起身,想不到霍磊卻比她更快一步地轉身退開。
「睡吧!好好地歇息,才能養足精神去報仇雪恨。」
薩妍兒一怔,就見霍磊逕自走到窗邊的椅子坐下。敢情她誤會了他的意圖,他並沒有打算要與她同床共枕?
「我不會偷襲你的,你盡管安心地睡吧!」霍磊淡笑道。
剛才見她一臉羞惱氣憤,他才忍不住逗逗她,想讓她情緒放鬆一些的,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與她同床共枕的打算。
堅持要她待在他的寢房,純粹是基於安全的考量,他不要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而唯有親自守在她的身邊,他才能放心。
「那你呢?就在窗邊睡?」薩妍兒忍不住問。
「沒錯,這個位置很好,要逃跑或是要逮住試圖潛入的刺客都很適合,端看需要而定。」
聽著他半開玩笑的語氣,薩妍兒的心裡忽然掠過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莫非是刻意守在窗邊,好隨時保護她?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讓她的胸口暖暖的,也讓她差一點就無法繼續保持對他的防備。
「至少你得蓋件被子吧,要不著涼了怎麼辦?」她脫口說道。
「你是在關心我嗎?」霍磊的黑眸一亮,問道。
「嗄?」
薩妍兒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說了什麼。
她……她剛才是怎麼了?怎麼會不假思索地說出關心的話來?
在霍磊灼熱的注視下,她不自在地別開臉,語氣僵硬地否認。「我只是不希望在順利報仇雪恨之前,你就先染了病,耽誤了復仇的時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思,你可別誤會了。」
聽著她刻意的撇清,霍磊不以為意,心情仍相當不錯。
「放心吧,我身強體壯,不會著涼的。倒是公主快點歇息吧,在報仇雪恨之前,你得先養足了精神才行。」
霍磊起身吹熄了案上的燭火,才又返回窗邊的椅子坐下。
薩妍兒在猶豫了一會兒後,也靜靜躺了下來,蓋好被子。
燭火已熄,窗子又關著,房內一片幽暗,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身體的感覺變得格外敏銳。
盡管明知道霍磊此刻人在窗邊,離她有一段距離,但是躺在他的床榻上,身上還蓋著他的被子,周遭充滿了屬於他的陽剛氣息,那讓她恍惚有種自己正被他摟在懷中的錯覺。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先前兩人共騎一馬時,她的身軀緊緊依偎在他懷中的情景,一顆芳心也不知怎地,竟隱隱起了騷動……
薩妍兒悄然按住自己不斷怦跳的胸口,心緒陷入一陣混亂。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的心彷彿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給漲滿,又像是有人突然在湖心投入一粒石子,讓平靜的湖面驀地掀起陣陣漣漪……
薩妍兒咬了咬唇,刻意忽略心底那陣陌生的騷動,並提醒自己不該分神在任何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此時此刻,她該想的只有報仇這一件事,至於其他,她什麼都不該去想。
★★★
身心俱疲,讓薩妍兒很快地陷入熟睡。
沉睡中,她正作著一個美夢。
她夢到了父王、母后和她正一塊兒漫步在宮中那座美麗繽紛的花園,氣氛歡喜而和樂。
過了一會兒,賀祥天也來了,他堆著一臉無害的微笑,熱衷地與父王談論著該如何慶祝她的十八歲生辰。
一切是那麼的美好而祥和,直到……
驟然響起的殺戮聲,宛如轟然雷響,狠狠劈開了原先歡愉的氣氛。
奇異的是,她忽然變成了一個旁觀者,眼睜睜地看著可怕的一切在她眼前發生,卻無力阻止任何事情的發生。
刀光劍影之中,她看見了父王和母后拉著她一塊兒逃跑,看見了侍衛長雷弘領著一群忠心的侍衛拚死保護他們,也看見了在他們的身後,那群衛兵緊追不捨,一路追殺而來。
不……不……
薩妍兒的心狠狠揪緊,她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知道等會兒雷弘就會將她拉往密道入口,她知道賀祥天很快就會現身,而那奸臣會殺了父王!
不僅如此,她也知道母后等會兒會奪過利刃,自刎而死。
不!不!她不要這一切發生!不要——
「不要……不要……」
薩妍兒躺在床榻上,無助地搖著螓首,發出模糊而痛苦的囈語,而霍磊幾乎是她一開始輾轉反側時就醒了。
他立刻來到床邊,幽暗中,就見她睡得極不安穩,不僅囈語不斷,甚至還掉下了眼淚。
「父王……母后……快逃……」
從她的囈語,霍磊立刻明白她作了什麼樣的惡夢。
他皺起濃眉,心疼她一夕之間遭遇的巨變,更不忍她連夢中都還要受到痛苦的折磨。
「妍兒,醒醒,妍兒?」
他輕喚了幾聲,甚至還伸手輕拍了拍她柔嫩的面頰,試圖將她從夢中喚醒,但卻一點用也沒有。
她宛如被一層又一層帶刺的籐蔓牢牢地捆縛住,怎麼也擺脫不掉這場可怕惡夢的糾纏。
「不……不要……」
「咱們一起走……父王……母后……」
「你們別留下……他會殺了你們呀……」
「不!父王!母后!不——」
「可惡的賀祥天!我恨你!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替我父王和母后報仇!」
隨著夢中情境不斷地推展,她從痛苦的囈語變成了悲慟哭喊,最後更因為深刻的恨意而渾身顫抖、淚流不已。
霍磊不忍她再繼續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便躺上了床,將她顫抖的身軀緊摟在懷中,試著讓她感到溫暖、安心。
「沒事了、沒事了。」他在她的耳畔低聲哄著。
惡夢中的薩妍兒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嬌軀仍輕顫不止,淚水更是宛如湧泉般,怎麼也停不下來。
霍磊的雙臂正緊摟著她,因此也只能低下頭,以唇吮去她的淚水。
他發誓,原本他只是打算吻去她的淚水,然而她在夢中不斷地掙扎轉動,結果兩人的唇意外地碰在一塊兒。
她的唇兒宛如花瓣般柔軟細嫩,那美妙的觸感讓霍磊一陣情生意動,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小嘴。
當他輕輕一吻之後,理智告訴他不該再繼續下去,然而他卻彷彿著了魔似的停不下來,火熱的舌輕輕分開她的唇齒,探入其中。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親吻起了安撫作用,薩妍兒不再激烈地掙扎、哭泣,身軀也不再顫抖不止了。
迷迷糊糊間,她的丁香小舌甚至還本能似地與他的舌交纏,而這甜美的回應,幾乎擊潰了霍磊的理智,讓他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愈來愈火熱的親吻,終於將薩妍兒給擾醒了。
半夢半醒間,她睜開了迷濛的眼,而在她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之前,仍不自覺地回應著他的吻,直到她柔軟的酥胸感覺到一股異樣的騷動,彷彿……彷彿正被人放肆地揉弄著?!
薩妍兒一僵,赫然察覺霍磊正吻著她,而隔著衣裳在她胸前作怪的,正是他的大掌!
她猛地倒抽一口氣,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放開我!你在做什麼?!」
她羞憤掙扎,氣惱萬分地瞪著仍伏在她身上的男人。
霍磊立刻停下了舉動,並鬆開了她。
望著她那羞惱的嬌容,他不禁暗暗懊惱於自己的失控。
看來,她對他的吸引力,遠比他以為的還要強烈,而他的自製力,更是遠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薄弱。
「你剛才作了惡夢。」他試著解釋,並伸手揩去她頰上未乾的淚水。
薩妍兒一僵,她記起自己確實作了可怕的夢,夢到了父王、母后遇害的情景,也記起了自己在夢中激動悲憤地哭喊、顫抖。
後來,似乎有一股溫熱包圍住她,給予她力量,幫助她從那可怕痛苦的惡夢中脫離。
然後……然後……她的唇上傳來了溫軟的觸感,而她……她似乎不但沒有抗拒,反而還沉溺其中……
一抹困窘浮上她的眼底,她不太確定自己剛才在半夢半醒間究竟做了什麼,只好假裝不知道自己曾做了什麼。
「就算我作了惡夢,你也不該……」她咬了咬唇,無法說出剛才他大掌所做的邪惡舉動。
「我道歉,但我只是想安撫你的情緒。」
「可是——」
「噓,別說了。」霍磊突然示意她噤聲。
薩妍兒一愣,忍不住氣憤地瞪大了眼。
他趁她在睡夢中抱她、吻她、輕薄她,卻不許她開口質問,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一點嗎?
薩妍兒還想要說些什麼,霍磊卻忽然抱著她起身,動手放下床幔,接著摟著她縱身一躍,躲到了寢房的樑上。
他這一連串不尋常的舉動,讓薩妍兒疑惑極了。
她轉頭望著霍磊,就見他的俊顏充滿了戒備,那讓她明白他必定是察覺出什麼不對勁。
只是……究竟是怎麼了?難道在「黑鷹堡」裡也會有危險?
詭譎的氣氛,讓薩妍兒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
她不僅不敢亂動,甚至也不敢開口詢問,就怕發出任何一丁點兒的聲響,會給他們惹上麻煩。
「別怕,有我在。」霍磊感受到她的緊張,在她的耳畔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他灼熱的氣息和此刻親暱的姿態,讓薩妍兒的俏顏一熱,羞窘地想要將他推開,然而這會兒情況特殊,在不知道會有什麼凶險的非常時刻,可不是將禮教搬出來嚴格遵守的好時機。
她強迫自己安靜不動地待在他的懷中,強迫自己努力忽略他陽剛的氣息和有力的擁抱。
過了一會兒,窗子被悄然無聲地打開了。緊接著,約莫五、六個黑影自窗子悄悄潛入房裡。
這些人似乎都有著不錯的身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倘若不是霍磊擁有深厚的內力,察覺了可疑的細微聲響,先一步地將她帶離床榻,只怕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房裡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這些人悄悄潛入霍磊的寢房,究竟想做什麼?
薩妍兒屏氣凝神地看著,就見那些人靜悄悄地取出了弓箭,那一支支鋒銳的箭矢全都對準了床榻。
咻咻咻——
下一瞬間,銳箭劃破空氣的聲響傳來,聲音不大,但是在闃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陰森駭人。
這些人一連射了數十支箭矢後才停手,倘若此刻他們還在床榻上,恐怕早就被射成了蜂窩!
薩妍兒震驚極了,想不到那些刺客在放了箭之後還沒打算離開,其中一人抽出一把匕首,緩緩走到床邊。
接著,那人猛地掀開床幔,手中的匕首在同一時間往床上狠狠刺去,顯然打算不讓床榻上的人有任何活命的可能,只可惜,他的匕首撲了個空。
眼看床榻上空無一人,幾名刺客大驚失色,明白他們的行動被察覺了,他們彼此交換了眼色,毫不遲疑地立刻自窗子竄逃而出。
見他們已離開了,霍磊卻沒有半點行動,薩妍兒不解地輕聲催促。「你怎麼還不去追?快去呀!」
只有逮住那些人,才能將事情查個清楚,而他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相信要抓住那些刺客並非難事,為什麼不去抓?
霍磊搖了搖頭,一點兒也沒有去追人的打算。
「我怎麼能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要是還有其他的刺客,那怎麼辦?」
今日他才剛返回「黑鷹堡」,當晚就潛入這麼多刺客欲奪他性命,這事情未免也太可疑了。
盡管知道若能逮住那些刺客,或許就能印證他心中的猜測,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但是他寧可放走他們,也不要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
薩妍兒一怔,心中驀地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
他明知道剛才那些人想要奪取他的性命,明知道若是放走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面臨這種凶險。
然而,他卻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寧可縱虎歸山,讓自己處於險境,這莫非表示……他將她的安危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本以為父王、母后死後,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關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一切,想不到他卻……
望著霍磊那雙認真專注的俊眸,她覺得自己的心被深深撼動了,對他的不信任與防備也幾乎瓦解。
她的一顆芳心宛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打著胸口,一股暖暖的熱流緩緩自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今晚恐怕不適合再繼續待在這兒,咱們換個地方吧?」霍磊說道。
「嗯。」薩妍兒點了點頭,沒有問他想帶她去哪兒,在這一刻,她是全然信任他的。
霍磊帶著她,施展輕功悄悄來到了書房。他讓她睡在一旁的臥榻上,而他則仍舊選擇了靠窗的位置。
看著他那守在窗邊的身影,薩妍兒的心底再度泛起一陣暖意與感動。
她躺在臥榻上,安心地閉上雙眼,知道有他在,她盡管可以放鬆地歇息,因為,他一定會保護她的……
第四章
隔日一早,霍磊帶著薩妍兒,和霍明宇、霍明彬兩兄弟共進早膳。
由於昨夜的刺殺事件之後,霍磊並沒有張揚,也沒有任何大肆搜查的舉動,因此除了他和薩妍兒之外,沒人察覺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燕兒姑娘,在『黑鷹堡』住得可習慣?」霍明宇關心地問。
薩妍兒遲疑了片刻,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提起昨夜的事,而她還在猶豫間,霍磊已開口幫她回答了。
「她適應得挺好的,多謝堂哥關心。」
「那就好,希望燕兒姑娘在『黑鷹堡』待得開心。」霍明宇說道。
「不過……」霍磊頓了頓,接著說道:「不瞞堂哥、彬弟,昨晚其實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小意外?什麼意外?」霍明彬詫異又好奇地問。
「入夜後,有人偷偷溜進了我的寢房。」
此話一出,霍明宇和霍明彬兩兄弟都驚訝不已。
「什麼?!真有此事?你們沒出什麼意外吧?」霍明宇問。
「究竟什麼人這麼大膽?我看不如去報官吧!」霍明彬說道。
「不,稍安勿躁。」霍明宇搖頭說道:「咱們得先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目的,若是貿然報官,不啻是打草驚蛇,說不定反而讓那些人溜了。」
「這……好吧。」霍明彬放棄了報官的念頭。「不過等會兒我可要好好訓斥那些負責巡邏的侍衛一頓,怎麼竟然完全沒察覺有人潛入堡裡,還偷偷溜進了磊哥的寢房裡!」
「就是啊!」霍明宇也一臉凝重。「那些侍衛確實該接受懲處,明明負責堡中的安危,卻讓那些來歷不明的刺客無聲無息地潛進來,要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咱們『黑鷹堡』的面子往哪兒擺?」
聽著他們兄弟倆的對話,霍磊低垂的黑眸掠過一抹精光。
「不過,說也奇怪……」霍磊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昨夜我有一些不尋常的發現。」
「什麼發現?」霍明宇追問。
霍磊轉過頭,黑眸直視著霍明宇的眼。
「昨夜我遇襲之後,一路追蹤,最後發現狙擊我和燕兒的凶器,就藏在堂哥的寢房外。」
薩妍兒聞言,心中詫異不已,明明昨夜他並沒有任何追查的舉動呀!
正感疑惑間,霍磊暗中握住了她的手,並輕輕地一握,她立刻會意過來,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什麼?!」霍明彬詫異地驚呼,轉頭望向霍明宇,就見他也驚愕地瞪大了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怎麼可能?!」霍明宇搖頭,情緒激動地說道:「一定是那些刺客試圖栽贓我!我怎麼可能指使那些人行刺你?況且若真是我指使的,又怎麼可能會笨得讓那些人將弓箭藏在我的寢房外?」
霍磊聞言,眼底再度閃過一抹精光。
「那麼,堂哥怎麼知道,昨夜的刺客用的是弓箭?」他開口反問。
「呃?這……」霍明宇一僵,啞口無言。
「還有,堂哥又是怎麼知道,刺客是『一些人』而不是『一個人』?我記得從一開始我就只說『有人』潛入我房裡,而非『一群人』,不是嗎?」霍磊又問。
剛才,他刻意當著堂兄弟的面提起昨夜的意外,而從他們的對話,他敏銳地聽出了一些端倪,也從那細微的破綻之中猜出堂哥的不對勁。
他刻意試探地宣稱自己昨夜曾悄悄調查,果然讓堂哥因為驚愕與心虛而露出更多的破綻。
「那只是我的推測!」霍明宇說道:「我心想既然對方膽敢潛入堡中行刺,應該不只一個人。」
霍磊無意與霍明宇爭辯此事,他的目光直視著堂哥,語氣平靜地問:「一個月前的意外,也是堂哥暗中策劃的吧?」
此話一出,薩妍兒不禁倒抽口氣。
剛才聽出霍磊認定昨夜的殺手是霍明宇派來的,她的心裡就已詫異極了,想不到早在一個月前,霍明宇居然就已試圖謀害霍磊?!
究竟他們堂兄弟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讓霍明宇非要殺了霍磊不可?他們看起來明明就像感情不錯的一家人啊!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賀祥天也是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結果還不是暗中策劃了陰險狠毒的叛變計謀!
薩妍兒的心一揪,忽然有種與霍磊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們都被曾經相當信任的人狠狠地背叛了……
當她在心中暗暗為霍磊感到難過的同時,霍明宇的神情因這番指控而更顯僵硬,一旁的霍明彬更是滿臉的不敢置信。
「哥,真的是你?」霍明彬忍不住質問自己的兄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除去磊哥有什麼好處?磊哥是我們的家人呀!」
「你住口!誰說我要除掉他了?」霍明宇開口駁斥,隨即轉頭瞪向霍磊。「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怎麼可能處心積慮想除掉你?你該不是在一個月前身中埋伏的時候傷了腦袋,因而神智錯亂了吧?」
霍磊在心中歎了口氣,說道:「一個月前,我與堂哥分頭追蹤那些幪面人,而我不慎被誘入陷阱、吸入毒煙時,身邊明明沒有任何『黑鷹堡』的人在,堂哥是如何知道我中了埋伏?」
當時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就已懷疑那些幪面人只是將允勝當成一個誘餌,真正的目標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昨日返回「黑鷹堡」之後,他尚未提及一個月前的意外,堂哥卻不經意地提到他中了埋伏之事,讓他在心底打了個突。
不僅如此,昨日堂哥說逮到了其中幾名幪面人之後,查出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一筆銀子供他們繼續逃竄,然而,當他進一步詢問是否將那些人送交官府處置時,堂哥卻說才「一逮到」到他們,那些人就全都「立刻」畏罪自盡了。
倘若真是一逮到就立刻自盡,又如何能盤問出那些人的身分與意圖?
這前後矛盾之處,讓他心裡的疑竇更深,然而為了慎重起見,他什麼也沒說,決定先按兵不動。
他心想,倘若真是堂哥試圖對他不利,那麼這會兒他返回「黑鷹堡」,堂哥必定還會有所行動,也因此,他才會堅持妍兒必須隨時待在他的身邊,就是怕有任何危險時,他沒法兒就近保護她。
然而,盡管心裡已隱約有了底,他還是想不到才剛返回「黑鷹堡」的第一個晚上,堂哥就急著找人下手。
明明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一直還不錯,怎麼堂哥竟會迫不及待想殺了他?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愧對堂哥的舉動呀!
「大哥?難道你真的想殺磊哥?!為什麼?」霍明彬震驚地問。
霍明宇咬了咬牙,急促地喘氣,眼神和表情都顯得相當激動。
或許是知道很難編出自圓其說的藉口,也或許是不想再掩飾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不滿,霍明宇突然豁出去了。
「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爹!」他恨恨地嚷道。
「我爹?」霍磊有些錯愕。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牽扯到已經過世的爹。
「沒錯!過去這麼多年來,你爹醉心武學,將『黑鷹堡』交由我爹打理,倘若不是我爹幫著經營、掌管一切,『黑鷹堡』早就沒落了!『黑鷹堡』能有現在,全都是我爹的功勞!我爹為了『黑鷹堡』付出一輩子的心力,可是你爹呢?只是一逕地追求武學,堡中的一切完全放任不管!既然如此,『黑鷹堡』的堡主該由我爹來當,而這會兒,也該是由我來接掌一切才對!」
霍磊終於懂了,原來一切都是權勢與野心作祟。
「你爹因為一己之私,將『黑鷹堡』交給了你,這叫我怎麼能甘心?這一切原本該是屬於我的!」
聽著堂哥憤恨的低吼,霍磊歎了口氣,說道:「你或許不知道,當初我爹曾考慮要將堡主之位傳給你,還曾問過我的意思。」
「什麼?!」霍明宇先是一陣詫異,隨即對霍磊的敵意更深了。「這麼說來,是你不肯答應嘍?」
「不,不肯答應的人不是我。」霍磊又是一歎。
「那是誰?」霍明宇質問。
「是伯父。」
「我爹?!」霍明宇愣住。「胡說!這怎麼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我絕無半句謊言。」只可惜伯父去年年初病逝了,這會兒沒能幫他作證。
當初爹問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因為對他而言,當不當堡主並不重要,可伯父當時卻堅決反對。
當他與堂兄弟都還年幼時,伯父就常同時指點他們一些經商之道。伯父深知自己兩個兒子的經商能力遠不如他,若是將「黑鷹堡」交給了堂哥,恐怕難以維持「黑鷹堡」的榮景,因此堅持要他接下堡主之位。
「不!我不信!我不信!」霍明宇激動地喝道。「就算我爹真的反對,那也是他冥頑不靈,認為『黑鷹堡』不是屬於他的,我不服氣!我不甘心!」
看著堂哥那扭曲憤恨的神情,霍磊的心裡覺得既難受又遺憾。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千方百計想要除掉我?」
倘若不是他曾對臨終前的爹發過誓,一定會好好掌管「黑鷹堡」,說不定這會兒他會二話不說地將堡主之位交給堂哥。
「沒錯!對我來說,你就如同眼中釘一樣!我恨你的存在,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會是我的!」霍明宇吼道。
起初對於霍磊,他只是有一點嫉妒,可是那嫉妒一旦在心裡生了根,就開始不斷地增長茁壯,到最後盤據了他整顆心。
「磊哥……你打算將大哥交給官府嗎?」霍明彬忍不住問。
薩妍兒一聽,不禁在心裡認同地附和——確實是該將霍明宇交給官府!
在她看來,這霍明宇不只一次地買通殺手行刺霍磊,簡直已泯滅人性,倘若放任他逍遙法外,將來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狠絕的事情來!因此將他交由官府處置,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想不到,霍磊卻搖頭道:「不,我不會將他交給官府。」
薩妍兒聞言不免驚訝,難道他真不打算追究?
她詫異地望向霍磊,卻從他那黯然的眸光感覺到他正努力壓抑著情緒,她的心不知怎地也跟著泛起了一絲疼痛。
「我不會將他交給官府,但也沒辦法縱容他的行為。」霍磊頓了頓,轉頭望向霍明宇,語氣沉痛地說:「堂哥,我必須先將你囚禁起來,你若是能夠誠心悔改、徹底改過,那咱們將來還是好兄弟。」
語畢,他開口喚來幾名侍衛,指著霍明宇道:「將他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擅自放他出來。」
「霍磊,你竟敢這樣對我?!」霍明宇憤恨地嚷道:「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爹苦心經營而來的,你現在竟敢恩將仇報?!」
霍磊緊抿著唇,沒有再說些什麼,只示意侍衛將他帶走。
看著哥哥被強硬地架走,霍明彬皺眉低下了頭,面孔在逆光中顯得晦暗,沉重地搖頭歎氣。
「權力與野心真是可怕,會蒙蔽、泯滅一個人的良知,一旦歹毒的念頭在心底生了根,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他的語氣飄忽幽然,似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霍磊也跟著長歎了口氣,說道:「彬弟,這段日子,就有勞你多去看看他,順便也勸勸他吧!」
「磊哥放心,我會努力勸大哥的。」霍明彬點頭承諾過後,也轉身離去。
霎時間,偌大的廳中就只剩下霍磊和薩妍兒兩個人。
薩妍兒抬頭望著霍磊,美眸中有著抹不去的擔心。
「你……還好吧?」她關心地問。
盡管他此刻的表情平靜,然而她相信他的心裡肯定很不好受。
當初她乍然得知父王一向信任並重用的賀祥天竟然叛變時,心裡就受到極大的震撼與衝擊,更別說這會兒想要刺殺霍磊的是他的親堂哥,那份震撼與沉痛感,肯定更強、更重!
霍磊望著她,那雙美眸盈滿了顯而易見的關懷,讓他的心一陣激動,忍不住伸出雙臂,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雖然他夠堅強,不至於被這件事給擊倒,然而他的心確實相當不好受,畢竟處心積慮想要殺了他的,是他一直敬重的堂哥呀!
「霍磊……」
「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霍磊閉著眼低喃。摟著她,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薩妍兒的心一緊,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他心中最脆弱的一處,而那讓她也跟著覺得既難受又心痛。
她無暇去細思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會這麼輕易受到他的牽動,此刻她一心只想要安撫他的情緒,別讓他再繼續這麼難受。
她不僅任由他繼續摟著自己,甚至還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拍著他的背,試圖給予他溫暖的力量,就像他在她無助痛苦時所做的一樣……
★★★
向晚時分,落日將無垠的穹蒼染上一層美麗的橙紅。
薩妍兒推開了由湘妃竹編成的木門,進入「黑鷹堡」中的一方浴池。
褪盡衣衫之後,她裸身步入溫熱的池水中。
環顧四周,她發現這座浴池和宮中有幾分相似,都是由天然的石塊砌成,而周遭皆以假山、花木佈置得美侖美奐,也同樣都引來天然溫熱的水流。
她閉上眼,彷彿自己仍置身宮中。
驀地,一股酸楚湧上心頭,讓薩妍兒的眼眶一陣濕熱。才不過離開宮殿幾天,她卻覺得恍若隔世。
一股尖銳的痛楚自胸口蔓延開來,她知道就算是置身於與宮殿極為相似的地方,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她所摯愛的父王與母后,永遠也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慈愛地擁抱她,對她寵愛、呵護備至了。
如今的她已沒了家人,往後也不會有人在乎她、關心她……
驀地,霍磊的臉孔浮上腦海,打斷了薩妍兒的思緒。
她一怔,俏臉微微發燙,不懂自己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他?他們兩人之間,不是僅僅只是一場交易,將來不會有任何交集嗎?
不過……他為什麼會提出要她的條件?
純粹是受到她美貌的吸引嗎?但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貪圖美色的登徒子,否則他恐怕早已等不及地先佔有她的身子,又怎麼可能忍到現在?
但……若說是另有原因的話,那會是什麼?
一想到這幾天來霍磊對她的保護,一想到昨夜他寧可放了那些刺客,也不讓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她的心就難以控制地怦跳起來。
她發現,隨著與霍磊相處的時間愈來愈久,她心底那股因他而起的異樣騷動也愈來愈強烈了。
每當回想起他的擁抱、回想起他的注視,甚至是回想起昨夜他為了安撫惡夢中的她而吻了她的唇,她整個人就不對勁極了,身體裡像是燃起了火苗,不僅雙頰克制不住地發燙,就連思緒也陷入一片混亂……
「別想了!」薩妍兒咬了咬唇,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是早告訴過自己,除了報仇之外,什麼都不該想的嗎?」
她強迫自己想著報仇雪恨之事,不過盡管她急切地想替父王、母后報仇,卻明白自己必須給霍磊一點時間。
他離開了「黑鷹堡」近一個月之久,才剛回來,又立刻發生他堂哥意圖殺害他之事,盡管這會兒霍明宇已被關了起來,但是想必「黑鷹堡」中還有很多事情必須由他這個堡主親自處理與整頓。
他得先平了「內亂」之後,才能夠專心地為她報仇,也因此,她按捺著急切的復仇之心,沒有開口催促,她相信霍磊不會讓她等太久的。
相信……
想著這兩個字,薩妍兒的心底不禁掀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原本以為,在經過了賀祥天的叛變之後,她再也沒辦法相信任何一個人,然而也不知怎地,她就是認為自己可以全然相信霍磊……
為什麼呢?
薩妍兒不自覺地沉浸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中,直到耳邊突然傳來一些聲響,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驚愕又防備地轉過頭,看見來的是一名丫鬟。那丫鬟走了進來,懷裡還捧著幾件衣裳。
怪了,她記得剛才自己有閂上門呀,難道是一時閃神,並沒有閂牢?
「燕兒姑娘,堡主讓春香來服侍燕兒姑娘。」丫鬟恭敬地開口解釋。
「不用了。」薩妍兒搖頭婉拒。
剛才霍磊確實曾說過要找一名丫鬟來服侍她,但是她都已經明白表示不需要了,怎麼他還是派了丫鬟過來?
盡管從小到大,她身旁一直有宮女們的服侍,然而此刻她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堅強獨立一些。
況且,若是讓丫鬟隨侍在側,她怕自己會不斷地想起過去在宮中的種種,那會讓她無法自拔地沉浸在悲慟之中。
「堡主也是一片好意,燕兒姑娘還是讓奴婢服侍您吧!」
春香走到浴池旁,逕自伸手拉住了薩妍兒的手腕。
這舉動有點突兀,而春香的力道也有點大。
薩妍兒一陣愕然,她蹙眉抬頭,瞥見春香的神色不太尋常,她的心裡立刻升起了一絲警戒。
「放開我,我說了不需要任何人的服侍!」
「燕兒姑娘,這恐怕由不得你!」
春香忽然扔開了另一手中的衣物,原來那裡頭暗藏了一把匕首!
「起來!」春香開口命令。
薩妍兒緊張地盯著那把匕首,心想著該怎麼辦才好?這會兒周遭沒有其他人,她只能靠自己想辦法脫險了。
她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佯裝出害怕並且打算配合的模樣。
趁著春香疏於防備之際,薩妍兒出其不意地將春香狠狠推開,並迅速從浴池中起身,只可惜當她試圖奔向擱在一旁的衣物時,春香很快地追了過來,並擋住了她的去路。
「是誰派你來的?」薩妍兒開口叱問。
她與「黑鷹堡」中的任何人都無冤無仇,難道是賀祥天神通廣大,立刻查出了她的下落,派人佯裝奴婢混了進來?
「你不必問這麼多,只要乖乖跟我走就是了!」春香威脅十足地揮舞著匕首,緩緩走近。
薩妍兒咬了咬牙,既然明知道跟著春香走可能會面臨未知的凶險,她怎麼可能會乖乖就範?
她試著想要逃開,然而春香卻又追了過來。
眼前的情況讓薩妍兒顧不得自己仍裸著身子,硬著頭皮和春香交手,然而這丫鬟顯然學過一些功夫,沒那麼好應付。
濕漉漉的地面,有好幾次差點害薩妍兒滑倒,她踉踉蹌蹌地閃躲,撞倒了一旁的木架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勸你最好省點力氣,就算你現在抓住了我,霍磊也很快會來救我的,到時候他絕對不會放過你!」薩妍兒開口警告,試圖讓春香打消念頭。
「只要我抓了你,還怕他會對我不利嗎?」春香可沒笨得上當。
就在春香再度逼近,試圖一舉擒住薩妍兒的時候,忽然有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
春香悚然大驚,還沒能做出任何反應,手中的匕首就被奪走,接著她被一掌擊倒在地,嘔出一口鮮血。
霍磊沒因此就放過她,他一手掐住春香的頸子,另一手則抓著剛才那把匕首,威脅地橫在她的眼前。
他瞇起黑眸,神色狂怒地瞪著春香。
這丫鬟在「黑鷹堡」已有八、九年之久,以前他與堂兄弟一塊兒習武時,她因為好奇也跟在一旁學了一招半式,想不到這會兒竟拿來對付妍兒,真是該死!
剛才他正好從浴池旁經過,不意竟聽見了打鬥聲。倘若他沒有察覺,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一想到有人意圖傷害薩妍兒,他胸中就燃起了憤怒的火焰,掐著春香咽喉的力道也不禁更加重了幾分。
春香的臉色慘白,咽喉的劇痛還有從霍磊身上散發出來的狂囂怒氣,讓她嚇得幾乎快魂飛魄散。
「堡……堡主饒命……奴婢是被逼的……」
「被逼的?是誰逼你?怎麼個逼法?說清楚!倘若你有半句謊言,我絕饒不了你!」霍磊怒聲叱喝。
「是……明宇少爺……」春香抖著嗓音說道:「明宇少爺讓人傳了紙條給奴婢,逼奴婢要幫他抓住燕兒姑娘,倘若奴婢不乖乖照辦的話,他就要命人將奴婢賣入青樓為妓……」
聽見這樣的答案,霍磊的黑眸掠過一抹沉痛與失望。
其實早在看見春香的時候,他就猜出這件事情必定是堂哥指使的,畢竟除了堂哥之外,還有誰這般大膽,敢指使奴婢傷害他的女人?
唉,想不到他都已經將堂哥囚禁起來,竟還無法阻止堂哥興風作浪?究竟是什麼人膽敢替堂哥傳這種話?這件事他非得查清楚不可!
「你給我滾出『黑鷹堡』,不許再出現在我的面前!要是再有下一次,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霍磊沈聲警告。
念在她是被逼的分上,這次就姑且饒她一命,但是下不為例!
「是……是……」春香不敢逗留,立刻倉皇地逃了出去。
在春香離開之後,霍磊扔開手中的匕首,擔心地回頭望向薩妍兒。
「妍兒,你沒事吧——」他的問話在看清楚她的模樣時戛然而止。
剛才她在沐浴淨身,春香突然闖入,接著是一連串的混亂,她根本來不及穿上衣裳。
匆忙間,她只能及時抓來擱在一旁的衣物,緊緊揣抱在身前,盡可能地遮掩住自己一絲不掛的胴體。
然而,盡管最私密的曲線被遮掩住了,但是那雪白圓潤的肩頭、勻稱的美腿,仍全都映入了霍磊的眼底。
霍磊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非禮勿視的道理他不是不懂,然而此刻他實在很難移開目光,甚至渴望看得更多……
那如焰般熾熱的目光,讓薩妍兒霎時羞紅了臉,甚至覺得雙膝一陣發軟,幾乎快站不住了。
「你……不許看!」她羞嚷道。
霍磊只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但他最終還是壓抑住了體內狂囂的騷動,強迫自己轉過身去。
聽見身後傳來了窸窣的著衣聲,他無法克制不去想像那旖旎誘人的畫面,而那對他已十分薄弱的理智而言不啻又是一大折磨。
「好了。」
聽見她嬌羞的低語,他才又轉身回去望著她。
薩妍兒的臉上仍有著未褪的紅暈,輕聲道:「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望著她那有如出水芙蓉般嬌美的容顏,霍磊彷彿受到了蠱惑,邁開步伐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輕撫著她柔嫩的面頰。
「既然如此,給你的救命恩人一點獎賞,應該不為過吧?」他啞聲低喃之後,低頭親吻了她的唇。
自從嘗過了她紅唇的滋味之後,他便食髓知味,忍不住想要再度品嚐她的甜美。
當他的唇覆上她的時,薩妍兒的身軀一陣輕顫,思緒也立刻陷入一陣紛亂。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抗拒,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讓她困擾太久,因為他灼熱的氣息彷彿帶有神秘的力量,讓她忘了羞怯、忘了矜持、忘了一切……
直到他的舌撬開了她的唇齒,試圖與她的丁香小舌交纏的時候,她才羞得伸手輕推著他的胸膛,沒讓他更進一步地攻城掠地。
霍磊雖然感到有些遺憾,卻仍強迫自己鬆開她。
他的黑眸凝望著她,問道:「你剛才沒受傷吧?」
「沒有,我沒事。」薩妍兒臉紅地回答。
「那就好,不過現在……咱們該去堂哥那兒一趟了。」一提及堂哥,霍磊的神情就變得極為凝重。
他得讓堂哥明白,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將腦筋動到妍兒身上!
第五章
「黑鷹堡」中有一座地牢,早在當年霍磊的祖父一手創立「黑鷹堡」的時候,就特別規劃了這個地方。
不過,與一般牢房不同的是,「黑鷹堡」的牢房並不陰森可怕,反而相當明亮寬敞,並且沒有任何可怕的刑具。
這個牢房的存在,並不是為了要暗中動用私刑,相反的,是要給予犯錯的人一個反省、自新的機會。
只要是在「黑鷹堡」中犯了嚴重過錯的人,就會被囚禁到這座地牢裡好好地反省,直到徹底悔悟為止。
這數十年來,這座地牢囚禁過的人並不多,倘若記得沒錯的話,上一次關進一個試圖竊取「黑鷹堡」財物的奴僕,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霍磊帶著薩妍兒一塊兒前往地牢,然而才一接近,就見負責看守地牢的兩名守衛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地上。
他的神色一斂,濃眉也皺了起來。
「妍兒,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過去看看情況。」霍磊低聲叮囑。為了安全起見,她最好先退開一些。
「嗯,你自己小心一點。」薩妍兒也忍不住提醒。
霍磊點了點頭之後,上前查看。
幸好那兩名守衛並沒有死,只是昏迷了過去,不過他們身上並沒有任何外傷,周遭也看不出打鬥的痕跡。
難道,他們是被出其不意地迷昏?
倘若真是如此,會是什麼人下的手?
對方既然能夠在這兩名守衛毫無掙扎反抗的情況下順利將他們弄昏,必定是他們不會提防的對象。
這麼說來……是「黑鷹堡」的人?
究竟是誰膽敢違抗他的命令?而那個人將兩名守衛弄昏的目的……是企圖放走霍明宇?!
霍磊的黑眸一瞇,正打算進入地牢一看究竟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叫!
薩妍兒原本正屏氣凝神地望著霍磊的一舉一動,想不到忽然有道人影從一旁撲了過來。
她驚叫一聲,眼角餘光瞥見一道森寒的銀光劈來,她驚險地避開,被斬斷了一綹髮絲。
霍明宇揮舞長劍繼續攻擊她,他知道自己的身手贏不過霍磊,所以決定從這個叫燕兒的女人下手。
只要抓到她,還怕制伏不了霍磊嗎?
霍明宇的招式相當狠毒,根本不在乎會傷了她,只要這女人還有一條命在,就足以要脅霍磊。
薩妍兒在倉皇閃躲中狼狽地跌倒,就在她以為自己難逃一死的時候,霍磊已迅速縱身而至,將她摟進懷中,帶離危險。
她鬆了一口氣,而忽然間,一些模糊的記憶閃進腦中。
此刻的情景有些似曾相識……彷彿過去她也曾經有過相似的遭遇……
望著霍磊那俊美的臉孔,薩妍兒一怔,忽然想起來了!
兩年前,她和幾名侍衛一起到林中狩獵,結果遇見了幪面刺客,當時救了她一命的那名男子,不就是霍磊嗎?
她愈是回想,記憶就愈是清晰,心中也更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難怪她從一開始,就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曾見過霍磊,原來早在兩年前,他們就已有過一面之緣了。
他三番兩次救了她的性命,簡直就是她命中的貴人,是否……他們之間的相遇,也是命中注定的呢?
薩妍兒的心緒一陣激動,尤其當她對上了霍磊那雙充滿關懷的眼眸時,一顆芳心更是無法控制地悸動發燙。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霍磊急切地問。
「沒有,我沒事。」薩妍兒搖頭。
「那就好。」
直到確定她真的平安無恙,霍磊才鬆了一口氣。
剛才乍見堂哥發狂似地砍向妍兒,他的心都快停了,幸好他及時將她救到身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瞥見堂哥再度揮劍砍來,他趕緊將薩妍兒先推到一旁去。
「小心一點。」
霍磊匆匆叮囑過後,便轉身前去接招。
論武功,霍明宇根本就不是霍磊的對手,不過短短幾招之內,霍明宇已被一掌打得嘔血,跌在地上劇烈地喘氣。
霍磊皺眉望著他,俊臉顯得相當凝重。
即使他對堂哥三番兩次試圖殺害他或妍兒難以諒解,但念在彼此是堂兄弟的分上,他終究還是手下留情了。
剛才那一掌,他只使出了三分的功力,不至於危及霍明宇的性命。
「你想殺了我是吧?來啊!要殺就殺!」霍明宇咬牙嚷道。
霍磊歎了口氣,說道:「我本無意傷你的,可是……倘若你只是衝著我來,那也就罷了,但你意圖傷害無辜,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呸!」霍明宇啐道:「少在那邊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你現在知道了我想要爭奪堡主之位,怕會失去一切,所以才要先下手為強是吧?哼!廢話少說!既然現在落在你手中,要殺就殺,我不在乎!與其眼睜睜看著你奪去不該屬於你的堡主之位,我寧可死!」
寧可死?真的嗎?
霍磊的黑眸掠過一抹沉痛,想不到堂哥竟然會因為權力與野心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伯父倘若地下有知,肯定也會對堂哥的所作所為感到痛心疾首吧?
「少用那種眼神看我!」霍明宇神色狂亂地嚷道:「就算你這次不殺我,我也不會感激你,更不會罷手的!若是被我逮著了機會,我還是會殺了你、殺了你的女人!」
「你——你真是冥頑不靈!」霍磊的濃眉皺得死緊。
堂哥的良心已扭曲至此,他真的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霍磊沈下了臉色,邁開步伐走向霍明宇。
「不!住手!」一名中年男子忽然衝了出來,擋在霍明宇面前。「堡主!住手!你不能傷害大少爺!」
「楷叔?」霍磊詫異地愣了愣。
眼前這位年近五十的男子名叫張元楷,過去這些年來,一直是伯父倚重的左右手,忠心耿耿地替伯父處理各項事務。
「堡主真要殺的話,就殺我吧!」楷叔激動地嚷道。
「楷叔,您這是做什麼?」
「那兩名守衛是我弄昏的,大少爺是我放出來的,甚至也是我傳話給春香,逼她對燕兒姑娘動手的!」
「什麼?!楷叔,您為什麼要這麼做?」霍磊皺眉叱問。
「還不是為了要伸張正義!大少爺才應該是『黑鷹堡』的現任堡主!論年紀、論已故主子對『黑鷹堡』的貢獻,這堡主之位都非大少爺莫屬!這會兒你卻為了怕堡主之位被奪走,不惜殘殺手足,兩位已故老爺若是地下有知,可會瞑目?」楷叔激動又氣憤地指責。
面對這番與事實相違的指控,霍磊不由得皺起眉頭,不過他的心裡並不怪楷叔會這麼想。
畢竟,楷叔跟在伯父身邊多年,最明白伯父為「黑鷹堡」的付出與功勞,因此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並不為過。
如果可以選擇,他又豈願意手足相殘?
然而,如今霍明宇已經泯滅了良知,並且一再地相逼,甚至還意圖傷害無辜的妍兒,他實在沒辦法再容忍下去。
霍磊痛下決心,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霍明宇出手——
「哇——」
霍明宇發出一聲痛嚎,再度嘔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虛弱地趴倒在地。
「不!不!大少爺——」楷叔撲了過去,本以為大少爺已慘遭毒手,但卻發現他並沒有死。
霍明宇抬起頭,臉上透著一絲驚訝,原本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想不到他卻還是手下留情了。
霍磊一臉沉痛地說:「我已廢去了你的武功,並決定將你永遠逐出『黑鷹堡』。堂哥,你好自為之,倘若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會將你交由官府處置了。」
一旁的薩妍兒看著這一切,聽著霍磊的決定,心裡不免掠過一絲訝異。
這霍明宇一再試圖謀害他的性命,而且手段狠絕,完全不顧堂兄弟的情分,想不到霍磊卻還是決定放他一條生路。
這份難能可貴的善良與寬厚,讓她的心裡感到一陣溫暖,同時也不禁對他多了幾分尊敬。
相較之下,霍磊確實才配當一個堡主。他不僅機智過人、武功高強,足以保護堡裡所有的人,同時還是個賢能、英明又仁厚的領導者,也難怪堡裡的百姓們會如此熱烈地擁戴、尊敬他了。
「來人哪!」霍磊喚來幾名守衛。「將霍明宇帶出『黑鷹堡』,從今以後,他不再是『黑鷹堡』的人,往後不許他再踏進『黑鷹堡』半步,也不許任何人在暗中聽從他的指使與吩咐!」
「是!」
守衛們架起了霍明宇,而當他們經過霍磊身邊時,霍磊低聲對其中一名守衛說:「等等先帶大少爺去找大夫療傷,再留些銀兩給他。」即使已決定將堂哥驅離,他也不希望斷了堂哥的生路。
守衛點頭表示明白之後,將霍明宇帶走。
楷叔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目送大少爺離去,激動得老淚縱橫。
「你實在是太狠絕了!你一定會有報應的!我擦亮眼睛等著看著你的報應!」楷叔嚷完後,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霍磊無奈地長歎口氣,沉默地邁開步伐,往庭院的另一頭走去。
望著他的身影,薩妍兒可以感覺到他沉痛壓抑的情緒,那讓她一陣心疼,忍不住也跟了過去。
他一路走著,直到來到蓮花池畔,才停了下來。
霍磊望著池中的蓮葉,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開口。
「咱們三個堂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若是有人想要欺負我或堂弟,堂哥必定第一個跳出來護衛我們。他的本性其實並不壞,只是被權力和野心給蒙蔽了良知,也因此,即使他幾次試圖謀害我,我還是沒辦法對他痛下殺手。倘若不是曾在我爹面前發誓會好好掌管『黑鷹堡』,我真的願意將堡主之位讓給他,無奈他不相信,楷叔也不相信。」
「但是我相信。」薩妍兒毫不猶豫地說。
霍磊聞言,忍不住轉頭望著她。
說也奇怪,只要有她在他的身邊,無論再怎麼悲痛沉重的情緒,也能夠很快地好轉。
「你相信?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肯再相信了。」他淡淡笑道。
「我本來也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了,但是,我相信你,霍磊。」薩妍兒望著他,眸光溫柔。「兩年前,你曾經救過我,對吧?」
「你想起來了?」霍磊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些。
「嗯,我全都想起來了。」薩妍兒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你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我不希望你覺得欠了我恩情。」
「可是我確實欠了你恩情。」
霍磊搖了搖頭,說道:「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那你……」要的是什麼?
她的話還沒有問出口,就已從他那灼熱專注的黑眸看出了答案,也終於明白了當初他為什麼會提出那樣的要求。
我要你。
回想起他的話,薩妍兒的俏臉不由得發燙,眼角眉梢都透著羞澀,那神情讓她顯得更加嬌美動人。
霍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將她摟進懷裡。
「妍兒,等一切的事情都結束之後,嫁給我吧!」他語氣認真地說道:「我不只要你的身子,也要你的心,更要你的一輩子。從今以後,就由我來當你的家人,好好地守護你吧!」
聽著他認真的低語,薩妍兒的心中感動不已,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
她的首肯讓霍磊激動不已,忍不住將她嬌小的身軀摟得更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終於獲得了期盼已久的珍寶。
薩妍兒淚中帶笑地依偎在霍磊的胸前,一種安心、踏實的感覺,將她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本以為父王、母后遇害之後,她這輩子都將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但是此刻,她找到了未來的歸屬,那讓她打從心坎裡覺得暖和了起來……
★★★
隔日一早,霍磊暗中派出許多手下,前去查探賀祥天的動靜。
想要為薩妍兒報仇雪恨,就必須先掌握那奸臣的一舉一動,唯有知己知彼,才能夠克敵制勝。
午膳過後,他和薩妍兒來到了書房。
薩妍兒花了一些時間,親手繪製了一張薩裡安宮殿的地圖,圖中詳細標示了宮中的地形。
就在她一一為霍磊說明圖上各個標記的涵義時,忽然有名手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霍磊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是……不是……是……」
「到底是還不是?究竟怎麼回事?」霍磊皺眉追問。
「是……屬下們找到了大少爺的屍首!」
「什麼?!」
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讓霍磊震驚不已,就連薩妍兒也滿臉錯愕。
霍明宇死了?這怎麼會?!
「屬下們將大少爺的屍首帶回來了,就在大廳外!」
霍磊聞言快步走出書房,薩妍兒也立即跟了過去。
才一接近大廳外,就已聽見了霍明彬悲痛的哭喊。
「大哥……大哥……你怎麼……大哥啊……」霍明彬幾乎泣不成聲。
薩妍兒瞥了眼被擱在地上的屍首,看起來被狠狠地砍了好幾刀。
她的臉色一白,渾身僵硬,不由得想起了賀祥天叛變那一日,自己所經歷的可怕殺戮。
霍磊摟住她輕顫的身軀,讓她的臉兒埋在他的懷裡,不讓她繼續看著那可怕的一幕。
「怎麼回事?」他開口問道。
一名守衛答道:「屬下在『黑鷹堡』外的那片林子裡發現了大少爺的屍首,看起來是遭人殺害。」
霍磊正打算過去查看,楷叔忽然神色激動地奔了過來,指著他罵道:「是你!一定是你!你這個殺人凶手!」
「楷叔,你誤會了,我怎麼可能殺害堂哥?」
「怎麼不可能?就算不是你親自下的手,也一定是你的命令!你表面上說要放過大少爺,卻怕他還想要爭奪堡主之位,所以索性先下手為強,對不對?像你這種人,怎麼配當『黑鷹堡』的堡主?」
「不!」薩妍兒無法忍受霍磊遭到這樣的指控,忍不住開口幫他辯駁。「不可能是霍磊!絕對不會是他!」
「哼,你是他的女人,自然幫他說話!」
「倘若他想要殺了大少爺,昨日直接下手不就行了,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先放他走?」薩妍兒說道。
「還不是怕落人話柄!昨天我注意到了,在守衛架走大少爺之前,他曾偷偷吩咐了些什麼,肯定就是命令守衛一將大少爺帶出『黑鷹堡』之後,就下手殺害吧!」楷叔悲憤地瞪著霍磊。
「不是的!」這一回,換成守衛開口替霍磊澄清。「昨日堡主是要屬下帶大少爺去找大夫療傷。」
「找大夫?那大少爺又怎麼會死在『黑鷹堡』的林子外?」
「這……」
昨日負責押送霍明宇的兩名守衛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明明他們昨日確實是先送霍明宇去找大夫上藥、療傷,還留了些銀兩給他之後,才返回「黑鷹堡」的呀!
霍磊咬牙說道:「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查明真相?」楷叔嗤了聲,心裡早認定了霍磊就是凶手。「真相不必查,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你根本就沒有資格當堡主!既然現在大少爺已死,那麼堡主之位就該由小少爺來接掌!」
「什麼?!」霍明彬聞言驚訝地猛搖頭。「不,我沒有那個能力。」
「怎麼會沒有?」楷叔說道:「論天資聰穎,你比大少爺有過之而無不及,老主子還在世時,就時常稱讚小少爺比大少爺還優秀,將來的成就必定比大少爺還要高,不是嗎?」
霍明彬仍舊堅決地搖頭。
「不,『黑鷹堡』的堡主是磊哥,不會有別人。」
「小少爺!事關重大,你可要想清楚啊!」
「別說了,楷叔。」霍明彬轉過身,背對著眾人,語氣凝重地說:「即使大哥的死的確充滿了可疑之處,即使這一切看起來真的像是受到磊哥的指使,但我還是相信磊哥的清白!」
「可是,小少爺,堡主之位——」
「夠了,楷叔!大哥才剛遇害,我不想說這些事情。」霍明彬瞥向大哥,接著像是不忍再多看那駭人的屍首一眼,臉色哀傷凝重地轉身走開。
楷叔又急又氣地瞪向霍磊。「哼!小少爺是太單純善良了才會相信你,我一定會找到你殺害大少爺的證據!你有本事的話就連我也一塊兒殺了吧!」楷叔撂下話之後,也轉身走開。
對於楷叔的指控,霍磊一時沒法兒提出確切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他一定會把堂哥的死因調查清楚的。
「來人哪,好好地厚葬大少爺。」他開口命令。
「是。」
幾名守衛將霍明宇的屍首運走,而薩妍兒始終陪在霍磊的身邊。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希望能讓他感受到她的支持與力量。
「我相信絕對不是你,但……究竟是什麼人下的手?又有什麼目的?」她擔心地問,感覺似乎有什麼可怕的陰謀正在暗中進行著。
「我還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查清楚的。」霍磊臉色凝重地說,他也覺得整件事情透著一絲不尋常。
畢竟,堂哥離開「黑鷹堡」時渾身狼狽,看起來實在不像有什麼珍貴財物可搶,因此凶手應該不是為了劫財而殺人,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想了想,忽然歎了口氣。
「妍兒,很抱歉,幫你復仇之事,恐怕得再緩一緩了。」
薩妍兒諒解地點了點頭,心裡一點兒也不怪他。
「我明白你的難處,你就先專心將堡裡的事情處理妥當吧。」
雖然她希望能夠早日為父王、母后報仇,但也沒急得失去了理智。她很清楚在目前的情況下,霍磊根本沒法兒靜下心來好好對付賀祥天。
一想到近一個月以來,霍磊所面臨的種種危機與混亂,薩妍兒就不禁替他感到一陣心疼。
當初,他因為一場精心設下的計謀,陰錯陽差地被父王囚困在石牢近一個月,返回「黑鷹堡」之後,又面對賀明宇一連串的刺殺,這會兒還得要努力查清楚可能正潛藏在暗處的危機。
這樣的處境若是換成了尋常人,恐怕早已經崩潰了,但他卻堅強而勇敢地接受一個又一個的挑戰。
想當初,她還以為被囚困在石牢中的是一個危險的惡人,結果卻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對了,霍磊,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坦承……」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當初在石牢裡,我要你喝下的那瓶毒藥,其實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山泉水,根本沒有任何毒性。」她說道。
「原來是這件事,我早就猜到了。」
「什麼?真的嗎?」薩妍兒驚訝極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當時的神情或語氣太過心虛,露出了破綻?
霍磊淡笑地解釋。「因為我有著對毒性異常敏感的體質,倘若那水中有毒,一入喉我就會察覺了。」
「原來如此。」
一想到自己當初以為光靠一瓶假毒藥,就能夠控制武功高強的「惡人」,薩妍兒就不禁為當初太過天真的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幸好霍磊非但不是壞人,還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她抬頭望著他,美眸中盈滿了柔情與驕傲,心底由衷希望他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一切查個水落石出,並徹底地剷除身邊潛藏的危機,也由衷地希望父王、母后的血海深仇能夠早日得報。
屆時,雨過天青之後,他們才能夠無憂無慮地在一起。
一想到他先前的承諾,一想到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她就將與他拜堂成親,結為夫妻,她的芳心就不由得劇烈地怦跳,由衷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第六章
兩日後的正午時分,霍磊、薩妍兒和霍明彬共進午膳。
望著原先屬於霍明宇的位子,他們的心情都十分凝重。
「磊哥,大哥的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有沒有查出什麼可疑的線索?」霍明彬開口問道。
「還沒。」霍磊皺眉說道:「我雖然已經派人仔細搜查,但凶手是個相當謹慎的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唉,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揪出真正的凶手?楷叔一直認為大哥是被磊哥所害,我夾在中間真是為難……」
霍明彬搖了搖頭,心情沉重地替自己斟了杯酒。
他握著酒杯,無限喟歎地說:「大哥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性情大變的,倘若我能夠早一點察覺出大哥的不對勁,或許事情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彬弟,你也別太自責了,堂哥太擅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倘若不是我意外察覺出一些破綻,我也不敢相信堂哥竟然意圖置我於死。」
回想起年幼時堂兄弟三人時常一塊兒玩耍、讀書、習武,霍磊便不勝唏噓。
他動手替自己斟了杯酒,然而,酒液才一入口,他的臉色就遽變。
黑眸閃過震驚不信的光芒,他驀地扔下手中的杯子,大掌顫抖地掐握著自己的頸子。
他這個樣子,嚇到了薩妍兒和霍明彬,讓原本也已經舉杯欲飲的霍明彬,嚇得放下手中的酒杯。
「霍磊?霍磊?你怎麼了?」薩妍兒焦急地追問,驚懼不安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磊哥?究竟怎麼回事?」霍明彬也滿臉震驚擔憂。
霍磊的神色猙獰而痛苦,他大掌一揮,將桌上的酒盅和酒杯全部掃落,地面一片狼藉,酒液更是濺灑了一地。
緊接著,他整個人摔跌在地上,頎長的身軀在濺濕一地的酒液上痛苦地打滾、抽搐。
「這……這酒……有劇毒……別喝……會死……」艱難地說完之後,他竟一動也不動地倒臥在地。
看著那畫面,薩妍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渾身的血液更是彷彿在剎那間凍結成冰。
「霍磊?!不!不——」
她憂心如焚地奔了過去,撲到他的身邊。
「霍磊?霍磊!你醒醒!醒醒啊!」
她將他的身軀抱在懷中,見他緊閉著黑眸,沒有半點反應,她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撕裂了。
他……難道……
「不……不可以……不會的……」
薩妍兒的心如刀割,顫抖不止的小手試著探他的鼻息,然而卻感覺不到半絲溫熱的氣息!
「不!不……」
一陣強烈的痛楚撕裂了薩妍兒的心,她傷心欲絕地哭喊著。「霍磊!你不准死!不准死——」
他就這樣死了?!這要她如何能接受?
「你不是說好要跟我成親、要一輩子守護我的嗎?怎麼可以在這時候丟下我?不、不,你不准死……」
她悲慟地緊摟著霍磊,哭得柔腸寸斷。
「磊哥……死了?怎麼會這樣?!先是大哥,接著是磊哥……不……」霍明彬看起來情緒相當崩潰,整張臉孔埋進了掌心中。
就在一片混亂中,楷叔帶著一抹得意的神色走了進來。
「哼,算算時間也該擺平了吧?讓你也嘗嘗被人囚禁在地牢,關上十天半個月的滋味,屆時還怕你不坦承自己的罪行嗎?」
聽見楷叔的聲音,薩妍兒驀地轉過頭,悲憤地瞪著他。
「是你?!你竟然下這種毒手,殺害了霍磊!」
「殺害?」楷叔一愣,臉上露出狐疑的神情。「我沒要殺他,倒是你,怎麼沒跟著倒下?」
霍明彬奔上前來,震驚又憤怒地指著楷叔。
「楷叔,你竟然……竟然……我才剛失去大哥,現在又失去了磊哥!想不到你竟然在酒中下毒,倘若不是我還沒喝下,這會兒我也跟著磊哥一塊兒送命了!該不會就連大哥也是你殺害的吧?」
「不,小少爺,我——」楷叔錯愕不已。
霍明彬憤恨地打斷楷叔的話,質問道:「虧你先前還口口聲聲要替我和大哥爭取堡主之位,其實真正想要坐上堡主之位的人,是楷叔你吧?」
「什麼?!小少爺,我怎麼可能——」
「廢話少說,我要替死去的大哥和磊哥報仇!」
霍明彬激動地抽出長劍,一劍刺入楷叔的心窩。
「你……小少爺……你……」
楷叔還來不及把最後的話說完,就瞪著雙眼,倒地斷氣了。
「來人哪!」霍明彬大聲喚道。
一會兒後,兩名守衛前來,一看見屋內的情景,震驚得無法反應。
「楷叔為了謀奪堡主之位,不僅殺害大哥、毒死磊哥,甚至就連我和燕兒姑娘也差一點就慘遭毒手。」霍明彬瞪著楷叔的屍首,說道:「為了替大哥和磊哥報仇,我已經殺了這個叛徒!雖然他是我爹生前的得力助手,但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你們將他的屍首帶出去,棄置山谷!」
「這……」守衛怔了怔,面露一絲遲疑。
就算楷叔真的做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這會兒都已經喪命了,還任其曝屍荒野,未免太過殘忍……
「沒聽見我的話嗎?!這會兒大哥、磊哥都被害死,『黑鷹堡』也只有我可以當家作主了!這『黑鷹堡』的叛徒接連殺害兩位主子,實在不可饒恕,帶走!」
兩名守衛不敢再有任何遲疑,立刻將楷叔的屍首拖走。
薩妍兒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周遭發生的一切,她仍悲痛地抱著霍磊,淚水如湧泉一般撲簌簌地落下。
霍明彬走了過去,開口安慰道:「燕兒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薩妍兒搖了搖頭,整個人沉浸在極度的傷痛之中,完全沒辦法開口說話。
「唉,磊哥死得真冤……我一定會命人好好厚葬他的。」
霍明彬先是望了霍磊的屍首一眼,接著又看向薩妍兒,就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神情淒楚哀絕,惹人憐惜。
「燕兒姑娘,別再哭了,當心傷了身子。」
霍明彬開口相勸,並伸手想將她扶起來,然而薩妍兒卻情緒激動地掙扎,一心只想陪在霍磊身邊。
「放開我!你放開我!」
霍明彬並沒有鬆手,反而緊握著她的肩頭,強迫地將她拉到眼前。
「燕兒姑娘!認清事實吧,磊哥已經死了!」他語氣沉痛地說。
「不……不……」薩妍兒傷心地搖頭,搖落了一顆顆的淚珠。
「磊哥已經死了,你再怎麼不願接受,這都已成事實!但是別擔心,我會代替磊哥照顧你的,倘若不嫌棄的話,你就繼續留下來吧。」
「他都已經死了,我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薩妍兒心痛地說。
「我可以保護你,我可以照顧你,磊哥能給你的,我也都可以。我可以娶你,可以讓你當堡主夫人。」霍明彬說道。
薩妍兒一怔,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麼?」他該不是和她一樣,情緒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胡說八道了起來?
霍明彬又瞥了霍磊的屍首一眼,說道:「我沒有胡說,這會兒大哥和磊哥都已喪命,就只剩下我能夠接掌『黑鷹堡』了。既然我將成為堡主,只要你跟了我,不就是堡主夫人了嗎?」
聽著霍明彬的話和隱約透著一絲怪異的語氣,薩妍兒的心裡忽然打了個突。她抬頭望著霍明彬,一個猜疑在她的心中逐漸擴大。
「你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霍明彬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眼中不自在的光芒雖然一閃而過,但薩妍兒卻注意到了,而那讓她心底的猜測更加深了幾分。
「剛才那毒酒,是你吩咐灶房送上來的吧?」她開口質問。
霍明彬皺起了眉頭,說道:「什麼?這怎麼可能?燕兒姑娘怎麼會有此懷疑?那酒是楷叔下的毒,我也差點就被毒死了啊!」
「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喝下半滴酒!」
霍明彬搖了搖頭,流露一臉無奈。
「燕兒姑娘,你的揣測真是讓我困擾極了,我知道你因磊哥的死而悲痛不已,但也不能顛倒是非呀!是楷叔在酒中下的毒,我也已經殺了他替磊哥報仇了,你就節哀順變吧。」他望著薩妍兒,眼底精光閃動。
薩妍兒的心悚然一驚。
她看過這種目光!
在她十八歲生辰快到的前兩日,賀祥天曾笑著說已迫不及待她生辰的到來,那時他也是流露出這種不尋常的目光,只不過那時賀祥天隨即堆起滿臉的微笑,因此她才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此刻回想起來,當時賀祥天的目光暗藏著陰狠歹毒的心計,就如同現在的霍明彬一樣!
「一定是你!是你下的手!你故意將一切嫁禍給楷叔,再將他殺死,好來個死無對證!」
面對她的指控,霍明彬並沒有動怒,反而搖頭歎息。
「燕兒姑娘,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哪!像你這麼美的女人,不能留在身邊多可惜。倘若你因為磊哥的死而傷心得奪了我的劍自刎,那我會很難過的。」
薩妍兒的心一驚,聽出了他話中的暗示。
「你這是在威脅我?」倘若她再繼續追究下去,他就打算殺了她,再將一切偽裝成她傷心殉情的樣子?
「威脅?怎麼會呢?我只是善意的提醒。」霍明彬聳了聳肩說道,神情和語氣一點兒也沒有剛失去親人的悲痛。
「所以真的是你?!」
薩妍兒急怒攻心,她驀地出手,意圖奪取霍明彬手中的長劍,打算殺了他替霍磊報仇!
霍明彬閃過她的攻擊,臉上浮現一抹驚訝。
「想不到你還會一點功夫?不錯,美貌與勇氣兼具,也難怪磊哥會看上你。從小磊哥就樣樣比我強,不過現在,再也沒有人能搶走我的鋒頭了。」
「就因為嫉妒,你不惜痛下毒手殺害霍磊?」薩妍兒痛心地質問。
「唉,好吧,既然你執意往死路走,我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也算是對美人的特別優惠吧。」
霍明彬的長劍直指著薩妍兒,眸光閃動著陰毒的光芒。
「其實,我本來沒打算要做這些的,但是大哥一連串意圖刺殺磊哥、奪取『黑鷹堡』堡主之位的行動,挑起了我體內潛藏的野心與慾望,於是我動手殺了大哥,讓楷叔誤會是磊哥下的手,然後再利用楷叔來毒死磊哥,只要他們兩人一死,『黑鷹堡』堡主就非我莫屬了。」
霍明彬望著濺濕一地的毒酒,唇邊噙著一抹猙獰的冷笑。
「可憐的楷叔,他還滿心以為自己在酒裡下的是迷藥,天真地以為只要將磊哥這個『殺人凶手』關上十天半個月,就能讓磊哥認錯吐實,他根本不知道迷藥早已被我悄悄換成了毒藥。那個單純愚蠢的老頭兒實在太好利用了,哈哈哈哈——」
霍明彬猖狂的笑聲還沒有停止,忽然有一道身影迅如閃電地撲至!
他駭然大驚,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手中長劍就被奪了去,接著被一掌狠狠地擊中胸口,嘔出一大口鮮血,魁梧的身子當場被打飛了出去。
那力道之大,讓霍明彬重重撞破了木門,整個人宛如破敗的布偶一般,頹然無力地倒在廳外的長廊。
薩妍兒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原本痛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心,再度恢復了跳動。
老天!這是真的嗎?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已經「氣絕身亡」的霍磊,此刻竟直挺挺地站在她的眼前!
霍磊渾身籠罩在一股狂熾的怒氣之中,他先是歉然地望了薩妍兒一眼之後,隨即凜著俊臉走了出去。
看著宛如索命死神般朝自己走來的霍磊,霍明彬嚇得幾乎快魂飛魄散。
「磊……磊哥?!」
「我萬萬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霍磊手中的長劍直抵著霍明彬的咽喉。
霍明彬心驚膽跳地望著他,就見他看起來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這怎麼會?
剛才明明……他明明已經中毒身亡了不是嗎?
看出霍明彬的疑惑,霍磊冷冷一笑。
「想毒死我?這一招是行不通的。」
由於體質的關係,剛才那毒酒一入口,他就立刻察覺不對勁,但當下決定將計就計地佯裝中毒。
於是,他刻意將酒打翻,讓毒酒灑了一地,而他則佯裝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滾動,並乘機將口中的酒液吐出,沒飲入半滴毒酒。
至於剛才妍兒探他的鼻息時,他暫時屏住了呼息,讓他們以為他真的已經毒發身亡了。
「倘若我不將計就計地裝死,怎能引出幕後的凶手?又如何得知這一切的真相?」一想到剛才來不及阻止他殺了楷叔,霍磊就沉痛不已。「楷叔對你一片忠心,你竟然殺了他?」
霍明彬抹了抹唇邊的血,既然剛才他和薩妍兒的對話都被霍磊聽見,他也沒什麼好隱瞞或狡辯的了。
「楷叔他一心想要拱我當上『黑鷹堡』的堡主,倘若我真的能夠如願,那他也可以瞑目了。」
「胡說!」這荒謬的說法讓霍磊震怒不已。「那堂哥呢?他是你的親大哥,你竟也下得了手?」
「以大哥的個性,即使你廢了他的武功、將他逐出『黑鷹堡』,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這樣下去遲早也是一死,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來送他上路,順便藉由他的死來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你真是喪心病狂!」霍磊憤怒地叱喝,堂弟歹毒殘暴的手段,簡直比堂哥還要可恨!
「這不能怪我,全都要怪大哥!」霍明彬大言不慚地說道:「是他的所作所為喚醒了我潛藏的慾望,對權力的野心就像是一頭獸,一旦喚醒了就根本壓制不了。楷叔不也說了嗎?爹總稱讚我的聰明才智遠勝過大哥,就算要爭奪堡主之位,也該是我來當,輪不到大哥!」
看出他從頭到尾毫無悔意,霍磊心寒極了。
「你為了一己之私,相繼殺了堂哥和楷叔,甚至還意圖毒殺我,實在罪大惡極,我沒有辦法縱容你!」
霍明彬的心裡早有一死的覺悟,咬牙說道:「我知道你不會饒過我的,想殺我嗎?殺吧!」
霍磊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殺你的,你所犯的種種罪行,自然有王法來制裁你。來人哪!將這個殺害大少爺和楷叔的凶手捆綁起來,送交官府處置!」光是這些罪名,他就絕無活命的可能。
守衛們將霍明彬帶走之後,霍磊扔開了長劍,轉過身去。
薩妍兒佇立在門口,一雙美眸正含怨帶怒地瞪著他。
「妍兒,我很抱歉……」
霍磊一臉愧疚,他知道剛才屋裡的情形將她給嚇壞了。從她的哭喊和顫抖,他完全能感覺到她悲痛絕望的情緒。
倘若不是情況特殊,他非得繼續裝死不可,他又怎麼忍心讓她承受這種傷心與痛苦?
「你太過分了!」
薩妍兒撲了過去,氣惱地猛捶他的胸膛,眼淚又克制不住地掉個不停。
剛才她心痛得快死掉了,那份宛如將她的心狠狠撕裂的可怕痛楚,至今回想起來仍餘悸猶存。
這會兒,她雖然對於他的平安無事感到欣喜若狂,可是一想到他竟連她也欺騙,害她哭得柔腸寸斷,她就不禁氣惱極了。
「你好可惡!好可惡!怎麼可以連我也騙?你簡直快嚇壞我了!」
霍磊摟著她,任由她發洩個夠。
「對不起,妍兒,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倘若我的女人不為我掉下心碎的淚水,又怎能騙得過人呢?」
他伸出手,以指尖輕輕地揩去她頰上的淚水。這些真情流露的淚水,全都是她對他情意的證明。
他所深愛的這個小女人,為了他哭紅了眼呢!
霍磊感動地摟緊了她,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珠,並順著頰邊的淚痕緩緩往下,最後覆上了她的唇兒。
薩妍兒雖然仍有些氣惱,但卻沒有將他推開,而他的吻也很快地撫平了她心中的氣惱。
她閉上眼,任由他恣意吮吻她的紅唇,甚至還主動為他分開唇齒,迎入他火舌更進一步的掠奪。
兩人的舌瓣忘情地繾綣,沉醉在彼此的氣息之中,而她甜蜜的回應,讓霍磊忍不住愈吻愈深。
這個吻持續了許久,直到感覺懷中的人兒快喘不過氣了,霍磊才強迫自己鬆開她甜美的唇兒。
然而,望著她那迷濛的眼眸、灩紅的唇兒,一簇慾望的火苗就自體內竄起,讓他必須咬緊牙根地苦苦壓抑,以免自己一時克制不住想要她的慾望,將她帶到寢房去恣意纏綿。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承諾過必須先幫她復仇雪恨。
「妍兒,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他啞聲低語。
那雙氤氳朦朧的眸子,帶著無比的誘惑力,那對他已相當薄弱的自製力不啻是嚴苛的挑戰。
薩妍兒仍未完全自意亂情迷之中回過神來,她微偏著頭瞅著他,不太明白他這麼說的意思。
她那純真無辜的神情,差一點就擊潰了霍磊的理智。
他咬了咬牙,說道:「除非你想要現在就將身子給我,否則別用這種柔情似水的眸光望著我,我不是聖人,只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薩妍兒先是愣了一會兒,好半晌之後才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
一想到剛才兩人忘情的親吻,她的俏頰生嫣,羞得想要逃開,卻被他給拉回了懷中。
「小心一點,在我確定堡中已沒有任何危險之前,還是先別擅自亂跑,知道嗎?」他不放心地叮囑。
一想到這段日子以來,血脈相連的堂兄弟竟落得自相殘殺的下場,他就感到不勝唏噓。倘若他爹與伯父地下有知,必定也會感到相當痛心吧……
見他皺起了眉頭,薩妍兒不禁心疼地伸手輕撫他的俊臉。
「現在,咱們真是同病相憐,你也跟我一樣沒有家人了……」
雖然那霍明彬已經喪心病狂了,但是他剛才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人心中對於權力慾望的野心就如同一頭凶猛的野獸,一旦被喚醒了,就很難壓抑,那賀祥天也是因此而步入歧途的。
「不,誰說的?」霍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有你、你有我,我們就是彼此的家人。」
聞言,薩妍兒揚起一抹笑,感動地投入他的懷抱。
「你說得沒錯,幸好,幸好我們還有彼此。」
他們緊緊相擁,兩顆心也緊緊相系,恨不得兩個人能夠完全合而為一,這輩子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第七章
在命人帶回楷叔的屍首厚葬,並將霍明彬送交官府處置之後,「黑鷹堡」總算再沒有「內亂」之虞。
然而,薩妍兒心知霍磊必定有許多瑣事必須處理,而她怕成天跟在他的身邊會讓他分神,這兩天只好盡可能地不跟在他身旁。
她知道他沒忘了答應過她的事情,因此她要做的就只有安心的等待,而她也相信父王、母后的血海深仇不久之後就能得報。
這日午膳後,她原本藉口有些疲累,想要在寢房歇息,好讓霍磊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可以專心處理事情,不過她才正想午睡一會兒,一名貼心的丫鬟就送來一杯蔘茶。
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蔘茶,她心想這段日子霍磊勞心又勞力,這蔘茶該給他喝才是。於是,她端起了那杯蔘茶,往書房走去。
「燕兒小姐,讓奴婢來吧。」丫鬟忙說道,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姑娘將是未來的堡主夫人,因此絲毫不敢怠慢。
「無妨,我想親自送過去,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那奴婢退下了。」
丫鬟離開後,薩妍兒看了看手中的蔘茶,唇邊揚起一抹笑。盡管這種事情交給丫鬟就行了,但她就是想親手為霍磊做些什麼。
她端著蔘茶,繼續邁開步伐,而當她接近書房時,刻意放輕了腳步,悄悄地靠近,想給他一個驚喜——看見她,他應該會高興吧?
薩妍兒唇邊的笑意加深,悄悄來到了書房外。她先是屏住氣息側耳聆聽,想先確定霍磊是否在裡頭,結果真的聽見了他低沉的嗓音。
「喔?今日傍晚,賀祥天要去宮殿東南的那座祭壇祭天?」
意外地聽見賀祥天的消息,讓薩妍兒訝異地愣了愣。聽起來,霍磊似乎正在聽取他手下的稟告。
她遲疑了片刻,不想貿然失禮地闖進去,那會打擾他和手下的對話,可她又很想得知賀祥天目前的情況,所以只好繼續在外頭靜靜地聽著。
「這消息確定嗎?」霍磊又問。
「是,這些日子屬下已順利潛入宮殿,今日的行程是賀祥天臨時決定的,似乎是為了怕事先走漏消息會引來麻煩。根據屬下調查,薩裡安國有個傳統,凡持武器兵刃者不得靠近祭壇,否則會惹來天怒、降下災禍,所以屆時賀祥天應該會依循傳統,單獨進入祭壇,而所有侍衛則守在祭壇入口。」
霍磊沉吟了會兒後,開口說道:「這件事情,不要讓公主知道。」
眼前這幾名侍衛是他絕對信得過的心腹手下,也是「黑鷹堡」中唯一知道薩妍兒身分的幾個人。
聽見了霍磊的吩咐,薩妍兒的心裡不免升起一絲驚訝與不解,不懂霍磊為什麼要瞞著她?
「堡主打算秘密行動?」一名手下正好問出了薩妍兒剛浮上心頭的猜測。
「不,我沒打算採取任何行動。」霍磊說道。
這整件事情太過倉促,隱約透著一絲詭譎,說不定是個陷阱。
他還記得那賀祥天有多麼想要斬草除根地殺了薩妍兒,說不定這些日子賀祥天遍尋不著她的蹤跡,所以才決定以自己為餌來誘出她。
賀祥天既然暗中謀劃了叛變,心機必定狡詐深沉,說不定已佈下了天羅地網,而他沒有充裕的時間先去摸清楚一切,與其冒險,他寧可按兵不動。
躲在書房外的薩妍兒不明白霍磊的這些顧慮,心裡的困惑愈來愈深了。
她相信霍磊是真心要幫她報仇雪恨,那些承諾絕非虛以委蛇,但她實在不懂,今日明明是個除掉賀祥天的大好機會,為什麼要錯過?
倘若錯過了,下回要取那奸臣的性命說不定更難了!
那賀祥天並不會武功,而依薩裡安國的傳統,侍衛們都必須守在祭壇外頭,那就是除掉賀祥天的好機會呀!
盡管悄悄帶刀刃靠近祭壇會犯了忌諱,可若能除掉賀祥天那個大逆不道的奸臣,相信上天不會怪罪降災的。
薩妍兒在心底認真盤算了起來,她心想,只要她能順利潛到祭壇去,或許她就可以手刃奸臣,親自為父王和母后報仇了!
復仇雪恨的渴望在她的心底燃起,一想到除掉賀祥天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實在無法什麼也不做。
霍磊不去,就她自己去吧!
過去她曾陪父王、母后到那座祭壇去過十來次,相信以她對那兒的熟悉,得手的機會相當高!
霍磊在聽取完手下稟告賀祥天的動靜,並給予他們一些最新的指示之後,又接著處理了許多「黑鷹堡」的事務。
忙了一個多時辰之後,他才終於得空。
一步出書房,他心裡最渴望見到的人就是薩妍兒。
盡管知道她人就在「黑鷹堡」中,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沒看見她在身邊,他就不免感到有些空虛。
一想到即使除掉賀祥天之後,也得等到喪期過後才能與她結為真正的夫妻,他就覺得漫長極了,不過他知道等待是值得的,更遑論她就陪在他的身旁。
想著想著,渴望見到她那張嬌美容顏的念頭更強烈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申時都已過了一半,她也該醒了吧?
霍磊邁開步伐前往寢房,然而一推開門,卻發現沒她的蹤影。
「妍兒?」
床榻上空無一人,房裡也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但卻在桌上看見了一封信。
「那是……」
霍磊的眉頭皺了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迅速走了過去,將那封信拆開來看,信中簡短提及她要去除掉賀祥天,並保證會小心行事,要他無須擔憂。
無須擔憂?
他怎麼可能不擔憂?!
霍磊緊抓著那封信,內心焦慮如焚。
肯定是他在書房裡和手下的對話,被她給聽見了,而她得知他沒打算採取任何行動,所以才決定隻身涉險。
「該死!」他惱怒地低咒,無法原諒自己竟沒察覺她當時就在外頭。
光是想像她可能遭遇的危險,他的心就狠狠地揪緊。
那個小傻瓜,怎地就這麼衝動,也不事先跟他商量一下?
霍磊臉色凝重地扔下書信,轉身衝出寢房,奔向馬廄。他翻身跳上了一匹黑色駿馬,一路衝出「黑鷹堡」去。
「妍兒……妍兒……你可千萬不能出事!」
雖然他尚未親自與賀祥天交過手,但是那奸臣的陰狠狡詐,肯定不輸給他的堂兄弟。
況且,那傢伙又處心積慮地想殺掉王室唯一的血脈,萬一等在祭壇的真的是個圈套,而妍兒又落入了賀祥天的手裡……
霍磊咬了咬牙,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快馬加鞭地趕路,心裡期盼自己還來得及阻止任何危險的發生!
★★★
在一片濃蔭的掩護之下,薩妍兒悄悄地從不起眼的角落翻身進入祭壇,小心地躲藏在石柱之後。
剛才為了出「黑鷹堡」,她還費了一番心機。
她深知憑自己的身手,很難悄悄溜出而不被守衛發現,而若是事情傳到霍磊耳裡,只怕她哪兒也別想去了。
思忖過後,她決定直接從「黑鷹堡」大門離開。
結果不出她所料,大門的守衛知道她是堡主的貴客,因此沒敢多加盤問,何況她還鎮定地表示她已告知霍磊——因為在「黑鷹堡」待得有些悶了,所以她想到堡外的林子去走走,順便採一些花兒回來,霍磊已經允許了。
守衛聽見堡主都已經允許了,自然沒敢勸阻,但卻表示願意隨行保護。她提醒守衛不能擅離自己的崗位,況且她只是在附近隨意走走,最多半個時辰之內就會回來,同時更有意無意地強調此事她也已告知霍磊。
有了「霍磊允許」這個絕佳的理由,守衛便也不再有任何意見地讓她離開。
一出了「黑鷹堡」之後,薩妍兒便不斷地趕路,她知道只要霍磊一到寢房去找她,就會知道她已決定單獨行動,因此她必須快一點才行。
所幸,她一路上相當順利,也成功潛到了祭壇的角落。
由於自幼每年都會與父王、母后到這兒來祭天,因此她對於這座祭壇的地形相當熟悉。
她小心地藏身在不起眼的石柱之後,知道這個位置很難被祭壇上的人發現,卻能清楚地窺見一切。
遠遠瞥去,她看見賀祥天正緩緩走上了祭壇。為了小心起見,薩妍兒按捺著內心的衝動,沒有貿然現身。
她先躲藏在暗處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了賀祥天確實是隻身走進祭壇,而那些全副武裝的衛兵全都守在祭壇入口之外。
這麼一來,即便那些衛兵察覺出什麼不對勁而衝進來,也得要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能趕到。
「太好了!」薩妍兒悄聲低語。
那奸臣不會武功,她絕對可以順利得手!
她輕悄悄地抽出隨身的短劍,屏氣凝神地等待最佳時機,而當賀祥天正準備要開始祭天時,她心想就是現在了!
薩妍兒迅速衝上祭壇,手中的短劍直指著賀祥天。
「奸臣!今日我非殺了你不可!」
乍見薩妍兒,賀祥天的眸光一閃。他沉著地佇立在她的面前,彷彿對眼前那把短劍的威脅視而不見。
「原來是公主,我派了多少手下,始終查不出你的下落,想不到竟會在這裡看見你,這段日子別來無恙?」
「少假惺惺了!」薩妍兒恨恨地叱喝:「你這個奸臣,根本不配出現在這裡,我今日就要替死去的父王和母后報仇!」
看著賀祥天的臉孔,她就不由得想到父王和母后的慘死,深切的恨意全湧上心頭,讓她恨不得將這個該死的傢伙碎屍萬段!
「報仇?公主,你也未免太天真了!」賀祥天嗤笑。
「天真的人是你!」薩妍兒哼道:「這會兒你帶來的人全都守在外頭,等他們進來時,我已經殺了你!」
聽了她的話,賀祥天沒有半絲畏懼,反而露出一絲狡詐的冷笑。
「為了謀奪王位,我暗中策劃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除掉了王上,我怎麼可能蠢得在這個時候送命?」
賀祥天的話聲方落,早已暗中埋伏多時的十多名手下忽然全撲了過來。
由於猝不及防,這些人又同時從好幾個地方竄出,薩妍兒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被抓了起來,並被高高地捆綁在祭壇的一根大石柱上。
賀祥天仰望著薩妍兒,眼底閃動著歹毒的光芒。
「今日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引你現身的陷阱,公主,你果真沒讓我失望哪!哈哈哈……」
賀祥天一邊猖狂地笑著,一邊指使手下在大石柱的底下堆放許多乾柴,意圖十分明顯。
他想將她活活燒死!
「公主,你應當很想念你的父王、母后吧?這會兒,我就大發慈悲地送你上路,好讓你們一家人能夠團聚!」
「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薩妍兒憤恨地斥罵。
「盡管罵吧!很快的,你的小嘴便再也吐不出任何的話來了。」
眼看大石柱底下已堆放了許多木柴,賀祥天的眼底閃動著歹毒的光芒。
「點火!」他開口命令。
一名手下持著火炬上前,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點燃柴火,胸膛就被一把飛刀給刺穿,當場倒地而亡。
「什麼人?!」賀祥天駭然叱吼。
轉頭望去,就見一道身影快如閃電地飛掠而至,和他的手下激烈地交戰,轉眼間已擺平了好幾人。
賀祥天不由得大驚失色,想不到薩妍兒還有這麼厲害的幫手。
他的臉色一沈,迅速扔了把火炬到柴堆上,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趁著烈焰燃燒、濃煙竄起之際,賀祥天轉身逃命。
薩妍兒瞥見了那奸臣的身影,激動地嚷道:「他要跑了!霍磊!快去抓他!去殺他!別管我!咳咳……聽見了沒有……咳咳……」濃煙嗆得她難受極了,不僅咽喉疼痛,甚至就連呼息都變得有些困難。
霍磊當然聽見了她的話,但他怎麼可能為了追殺賀祥天而棄她於不顧?
他很快地將賀祥天的所有手下全擺平了之後,揮劍斬斷了捆綁她的繩索,將她虛軟的身子摟進懷中,帶到安全的地方。
「你……你為什麼不去追他……為什麼……要讓他逃了……」薩妍兒情緒激動地嚷完之後,忽然暈了過去。
「妍兒?!妍兒!」
霍磊又驚又憂地連忙查看懷中人兒的情況,在確定她只是暫時被濃煙嗆暈,並沒有受傷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一想到她竟然為了要報仇,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他就不禁又氣、又無奈。
「真是個傻瓜!」他歎道。
倘若不是此刻她昏了過去,他說不定會氣得忍不住狠狠搖晃她的肩頭,看能不能讓她的腦子清醒一點?
★★★
霍磊帶著薩妍兒,一路趕回「黑鷹堡」。
由於她剛才只是被濃煙給嗆暈,並沒有大礙,因此霍磊才將她抱進寢房、放上床榻不久,她就幽幽地醒來了。
她先是迷迷糊糊地愣了一會兒,直到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事,忍不住追問:「賀祥天呢?你除掉他了嗎?」
見她醒來關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賀祥天,霍磊的濃眉不禁皺了起來。
「不,沒有,他已經逃了。」
「什麼?!你竟然放他走?以你的身手,一定可以逮到他的,不是嗎?」薩妍兒失望又激動地嚷著,很難接受報仇的大好良機就這麼白白失去了。
霍磊的俊顏一沈,惱怒地反問:「去逮住他,然後眼睜睜看著你被燒死?我辦不到!」
感覺到他不悅的情緒,薩妍兒有些心虛與愧疚,但仍忍不住惋惜地輕歎。「這次讓他逃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殺他的機會?」
眼看她唸唸不忘著報仇,壓根兒沒顧慮到自己的安全,霍磊氣惱極了,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抓住她,狠狠吻住她的小嘴。
剛才趕去祭壇的一路上,他心焦如焚,深怕晚了一時半刻,她就慘遭毒手,可她卻如此輕忽自己的安危,怎不讓人氣惱?
他火熱而狂野地吻著她,帶了點懲罰的意味,也想藉此感受到她確實已安然回到他的身邊。
他灼熱的氣息,很快地讓薩妍兒意亂情迷,她在他熱切的吮吻中忘了一切,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頸項,毫不保留地回應他的親吻。
對於彼此真心相愛的兩個人而言,在寢房的床榻上溫存地親吻顯然是個相當「危險」的舉動。
隨著這個吻愈來愈火熱、愈來愈狂野,他們的身體裡也彷彿點燃了簇簇情慾的火焰,讓他們渴望能夠更進一步地擁有對方。
「妍兒……妍兒……」
霍磊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她的慾望,他一邊吻著她的唇兒,一邊動手輕褪去她身上的衣裳。
隨著她美麗的胴體一寸寸地暴露在眼前,他的吻也隨之落下,吻遍了她身上每一寸細緻得不可思議的肌膚。
「啊……」薩妍兒閉上了眼眸,發出難耐的喘息。
當他火熱的唇舌逐一吻過她身上的每一處敏感部位時,薩妍兒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愈來愈燙了。
她無法克制地輕顫著,發出一聲聲嬌媚的吟哦,而那甜美的聲音鼓舞了霍磊,讓他火熱的唇舌更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胴體上游移。
「不……啊……」
薩妍兒又驚又羞,卻根本沒法兒阻止他放肆的舉動。
在他邪惡的撩撥下,她無助地搖著螓首,雪白的胴體也因激情而染上淡淡的緋紅,看起來更加誘人。
隨著他愈來愈火熱的吮吻,她的嬌吟聲也逐漸變得破碎,感覺自己彷彿被一股洶湧的情慾浪潮不斷地推高……
就在她快要攀上狂喜的巔峰時,霍磊卻突然離開了她,讓她感到錯愕,一股難耐的空虛更是狠狠地折磨著她,讓她難受極了。
「磊……磊……」她弓起了身子,發出無助的嬌喊。
霍磊迅速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之後,再度回到了她的身旁。
「我在這裡,妍兒,永遠在你身旁。」
在吻與吻之間,他喃喃訴說著誓言,並在她的美眸閃動著淚光的同時,終於挺身佔有了她。
兩具發燙的身軀合而為一的銷魂感受,讓他們感到狂喜不已,而在度過了初時的疼痛,並適應了他的存在之後,薩妍兒急切地渴望他能為她撫平體內那股難耐的空虛與燥熱。
「磊……」她呼喊著,嬌軀情不自禁地磨蹭他健碩的身軀。
霍磊明白她的暗示,也沒讓她等太久。
他再度吻住了她的唇,以火熱的激情帶領她一同領略最銷魂、最極致的狂喜……
第八章
幾日後的向晚時分。
兩抹身影在落日餘暉中,悄悄翻越了薩裡安宮殿的高牆,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宮中。
他們謹慎地藏身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觀察著周遭的動靜。
「妍兒,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嗎?」霍磊輕聲提醒。
「我知道。」薩妍兒點了點頭。
「記住,不管發生任何狀況,都別輕舉妄動,也別太過衝動,知道嗎?」他忍不住又叮囑了幾句。
其實,他原本不想帶著薩妍兒同行的,可是她一聽說他打算在今日採取行動,說什麼也要跟來。
考慮過後,他擔心若是不讓她同行,萬一她又自己一個人悄悄的行動,反而更加危險。
最後,在她再三地保證會安分地跟在他身旁之後,他才終於妥協了。盡管如此一來,他得多分神照顧她,但至少若有什麼突發狀況時,他也能就近保護她。
除此之外,他的手下已順利滲透進薩裡安宮殿,這也是他最後同意帶她同行的原因之一。
前些日子,他幾名膽大心細的手下已悄悄潛入宮中,而在他的指示之下,他們昨日混進了膳房,將裡頭的人全部弄昏,並悄悄帶到「黑鷹堡」暫時關了起來,而膳房則由他的手下們佔據。
由於他手下之中有人懂得易容之術,因此他們在巧手改扮之後,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任何懷疑。
今日,他們將在宮中衛兵的飲水中悄悄添加迷藥,足以讓那些人高馬大的衛兵全都呼呼大睡。
一等衛兵被擺平之後,他的手下們會將這些聽命於賀祥天的衛兵們全關起來,並放出先前被賀祥天囚禁在大牢裡的多位大臣與將軍。
那幾名大臣與將軍對已故薩裡安國王忠心耿耿,並且都各自擁有不容小覷的勢力甚至是兵力。
賀祥天一方面怕殺掉他們會引來難以控制的反撲,所以將他們關進大牢,讓他們的親信、部屬不敢輕舉妄動;另一方面,賀祥天想要勸他們降服於他,好讓他的地位更加鞏固,因而一直沒有對這些人痛下殺手。
相信這些大臣、將軍們早已對賀祥天恨之入骨,也都等不及看薩妍兒取回王位,只要有了他們的支持與幫助,相信在除掉賀祥天之後,必定能迅速控制住局面,讓任何仍意圖不軌的人都不敢再有蠢動。
對於霍磊計劃的周詳縝密,薩妍兒不由得暗暗感到汗顏。
「當初,我真的太衝動了。」那日要不是霍磊及時來救她,她早已被賀祥天給活活燒死了。
「你因為你父王、母后的死而太過悲痛,一心想要報仇雪恨,也實在怪不得你。」霍磊體諒地說。
他們又謹慎地在樹上躲藏了一會兒之後,忽然聽見某種類似鳥鳴的聲響,那讓霍磊的眸光一閃。
那是他手下所發出的信號,表示衛兵們已經都被擺平了。
「好了,已經到了最後收網的階段了,咱們走吧!」
「嗯。」薩妍兒點了點頭。
「等等千萬要小心行事,知道嗎?」霍磊忍不住再度叮囑,畢竟他們要面對的可是既陰狠、又狡詐的賀祥天。
他再三的提醒,流露出濃濃的關懷,薩妍兒非但沒覺得厭煩,心中還感動萬分,忍不住湊上前去,親吻了下他的臉頰當作回答。
這個舉動讓霍磊有些驚訝,同時也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重重地吻了吻她的小嘴之後,才摟著她翩然自樹上躍下。
★★★
大殿中,賀祥天焦躁地來回踱步。
「那天在祭壇救走公主的是什麼人?查出來了嗎?」他問著他的手下。
「是,根據屬下的調查,那個人應該是『黑鷹堡』的堡主。」
「『黑鷹堡』的堡主?霍磊?」賀祥天驀地瞇起眼。
是了!那日他倉皇逃跑時,隱約聽見薩妍兒喊了這個名字。
「想不到,那個丫頭竟然找到『黑鷹堡』堡主來幫她的忙,這倒棘手了。」賀祥天惱怒地咬了咬牙。
不行,那霍磊必定會是一大禍患,他得先將那個傢伙剷除才行!
不如,就栽贓吧!
隨便栽他個罪名,將霍磊給殺了,永絕後患!
「來人哪!」
賀祥天神色陰狠地開口叱喝,本想命人去將霍磊給抓來,想不到等了一會兒,竟沒有半個人進來覆命。
怎麼回事?
他皺起眉頭,再度喝道:「來人哪!」
「來了,賀大人有何吩咐?」
從大殿門口昂然走進來的,正是霍磊和薩妍兒。
看著他們兩人,賀祥天震驚得瞪大了眼。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來人!快來人哪!」賀祥天迭聲叫嚷,從那驚駭不安的神情,看得出他亂了手腳。
霍磊一掌將一旁蠢動的守衛打飛之後,冷冷地說道:「他們恐怕一時半刻都沒法兒來覆命了。」
「什麼?!」賀祥天驚駭地瞪著他們,臉上狠戾的神色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下惶恐與不安。
霍磊的身手,他是見識過的,就算有守衛在身邊,他都沒把握能夠毫髮無傷地脫身了,更遑論是現在!
一種在劫難逃的感覺,讓賀祥天的頭皮發麻,整個人陷入死亡的恐懼之中,渾身發顫。
「不……不……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他抖著嗓音求饒。
「現在才知道錯,能夠挽回一切嗎?」薩妍兒恨恨地叱喝:「你必須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聽她沒打算饒恕他,賀祥天當場跪了下來。
「公主……你一向善良……過去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難道……難道你非要我的命不可?」
「哼!就算你過去有再大的功勞,也無法抵償父王和母后的命!今日,我非要替薩裡安國除害、替父王和母后報仇不可!」
「不……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留一條賤命就好了,公主饒命啊……」賀祥天不顧顏面,激動地磕頭求饒。
薩妍兒的眉心一蹙,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賀祥天竟不知道從懷中掏出什麼,狠狠地朝地上一擲。
霎時之間,大殿中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霍磊大驚,想不到這傢伙竟還悄悄留著這一手!他立即將薩妍兒拉進懷中謹慎地保護著。
幸好這陣煙霧並沒有毒,只是賀祥天那傢伙欲脫身而使出的障眼法。
煙霧散去後,早已不見賀祥天的蹤影。
「可惡,又讓那傢伙給逃了!」薩妍兒氣得猛咬牙。
「別擔心,宮殿外已有我的手下嚴密守著,他是逃不出去的,頂多只能躲藏在宮殿之中。」
「那就好,咱們快把他給揪出來。」
「嗯。」
霍磊點了點頭,帶著薩妍兒追出大殿。
為了顧及薩妍兒的腳程,盡管霍磊一心想要趕緊揪出賀祥天,卻只能放慢了腳步配合她,也因而多花了一些時間。
他們從幾個可疑的方向搜查,卻都一無所獲,最後來到了薩妍兒父王生前的寢宮外。
當他們正打算進去搜查時,赫然發現寢宮的門閂住了,而那讓霍磊和薩妍兒為之一振。
「賀祥天一定就躲在裡頭!」薩妍兒激動地低嚷。「可是寢房的門閂住了,該怎麼辦?」
「這不成問題。」霍磊說道。
這點小阻礙,根本就擋不住他。
只一掌,那扇門就被硬生生地劈裂,然而當他們破門而入,準備要擒住賀祥天時,卻都不禁錯愕地愣住了。
在闖進寢宮之前,他們原本以為可能會看見賀祥天再度跪地求饒,也有可能會面對賀祥天宛如困獸一般,做最後的負隅頑抗,但是他們卻怎麼也沒料到竟會看見這樣的景象——
「他……他竟然……」
薩妍兒震驚地望著寢宮中,那抹背對著門口、懸吊在半空中的屍首。
她萬萬想不到,賀祥天最後竟會選擇自縊而死!
這奸臣莫非是知道自己逃不出去,而他們也沒打算放過他,為了怕會遭受可怕的酷刑,索性自己了結了性命?
「可惡……我本想親手殺了他的!」薩妍兒的神情顯得有點複雜。
盡管她恨透了賀祥天,但這會兒他都已自縊而死,難道她還要砍他的屍首洩恨嗎?這種殘暴的事情她可下不了手。
「罷了。」霍磊勸道:「既然他選擇了這條路,就讓一切仇恨隨著他的死而結束吧!」
至少,這麼一來,不必讓那奸臣的血髒了她的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薩妍兒幽幽一歎,說道:「也只能這樣了,至少如今奸臣已死,父王和母后的血海深仇也算是報了。」
霍磊點了點頭,邁開步伐走上前去,打算將那具屍首放下來。
薩妍兒在一旁靜靜望著霍磊的舉動,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一抹詭異的銀光閃動。
她疑惑地轉頭,赫然驚見賀祥天正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而他手中的弓箭對準了霍磊!
這傢伙詐死?!
「霍磊!小心哪!」
她駭然大喊,並想也不想地衝上前去,擋在霍磊的面前。
薩妍兒的叫聲讓霍磊分了心,原本以為她出了什麼狀況,立即回頭張望,卻見她猛地撲進他的懷中。
下一瞬間,一支箭矢劃破了空氣,狠狠射穿了她的背。
「妍兒?!不!」
霍磊錯愕地驚吼,抱住了她頹然倒下的身子。
他震驚地抬頭,看見了躲藏在暗處的賀祥天。
「你?!」
看見賀祥天身上正穿著奴僕的衣物,他立刻明白了。
這陰險的傢伙殺了一名奴僕,然後更換兩人的衣物,將一切佈置成他上吊自縊的模樣!
難怪那自縊的屍首背對著門口,就是怕奴僕的容貌被他們看見之後,會立刻識破他的計謀。
該死!這奸臣果然狡詐透頂!
賀祥天眼看自己射中的竟是薩妍兒,臉上滿是惱恨。
「可惜呀,可惜沒能殺了你,應該下一個才是公主啊!」
倘若剛才他能順利殺了霍磊,那麼只剩下薩妍兒一個人就不難對付,或許他還有機會一舉除掉他們兩個人。
真是可恨哪,一切全都功虧一簣了!
「你這個畜生!該死!」
霍磊急怒攻心,他叱喝一聲,將手中長劍以內力朝賀祥天擲去,在那奸臣還沒來得及閃躲之前,鋒利的劍身就穿過了他的胸膛,令他當場斷氣。
霍磊沒有再多看賀祥天的屍首一眼,心痛地抱著懷中的人兒。
「妍兒?妍兒!撐著點!」
薩妍兒睜開眼,揚起一抹虛弱的笑。
「這一回……我總算是沒有扯你的後腿了……幸好……幸好你沒事……」喃喃說完後,她再也撐不住地昏倒在霍磊懷中。
「不!妍兒——」
霍磊發出心痛的焦吼,摟著渾身鮮血的人兒,他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六神無主的滋味。
半晌後,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知道唯有冷靜才有機會救他心愛的人兒。
他迅速出手,點住了薩妍兒身上幾處穴道,盡可能地減緩她的失血,接著便發出召喚手下的信號,將他的手下給找來。
「宮中的御醫呢?在哪裡?快給我帶過來!」他開口命令。
由於情況危急,她的身子恐怕禁不起一路奔波的折騰,因此他沒打算將她帶回「黑鷹堡」。
再說,御醫的醫術應該比一般大夫更足以信賴,而宮中也肯定各式藥材具備,所以留在這兒醫治,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妍兒,你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為了我而活下去!」看著她蒼白如紙的容顏,他心痛得宛如刀割。
他握緊了她冰涼的小手,試圖給她溫暖與活下去的力量,並且不斷地在心中懇求上蒼,不要那麼殘忍地將她給帶走……
★★★
兩日後。
濃濃的草藥味瀰漫在寢宮中。
睡夢中的薩妍兒輕蹙了蹙眉之後,幽幽地醒來。
她緩緩睜開眼,發現她正置身在自己的寢宮中、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如此熟悉的畫面,讓她不由得陷入一陣恍惚,直到胸口上的疼痛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也令她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賀祥天終於得到報應了!好在她沒有真的喪命於那奸臣的箭下,否則她一定死不瞑目的!
情緒上的激動,牽動了她的傷,泛起的疼痛讓她再度蹙起眉心。
她輕撫著胸口,轉頭一瞥,就見霍磊正趴在床沿沉睡著,那張俊顏看起來相當的疲憊。
她昏迷了多久?
一天?兩天?還是更久?
不論究竟幾天,她相信霍磊一定始終陪在她的身旁。
濃濃的愛意湧上心頭,而他的疲累也讓她萬般不捨。她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愛戀地輕撫他的俊顏。
當她微涼的小手一觸碰到霍磊的面頰,他立刻就醒了。
他睜開眼望著薩妍兒,黑眸閃動著驚喜的光芒。
「妍兒,你終於醒了。」
「嗯。」她揚起一抹微笑,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兩天,還好御醫將你救活了,否則我一定不放過他們。」霍磊半開玩笑地說。
那日急忙找來御醫之後,立刻醫治她的傷。
御醫說她的情況相當凶險,但也相當幸運,因為只要那鋒利的箭矢再偏個一寸,就會射中心臟,那麼就算宮中有再珍貴稀有的藥也是枉然。
此刻她雖是醒了,恐怕也還得經過好長一陣子的調養,才能夠慢慢恢復元氣。
「你這個傻瓜,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在乎自己的性命?」霍磊說著,語氣因激動而喑啞。
回想起那時的情景,他就餘悸猶存。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這些痛楚加倍由他來承擔,也不要她再受任何一丁點兒的苦。
「對不起,可是,若是同樣的情況再發生一次,我也絕對會那麼做的。」薩妍兒輕笑地說。
她的心裡一點兒也不後悔差一點就為他送命,而她也終於明白了母后當初要陪父王一同赴死的決心。
就是因為有著刻骨銘心的愛,絕對沒辦法獨活於世,也因此,若是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能夠救摯愛的人一命,那她絕不遲疑。
「你真是……」霍磊搖了搖頭,又無奈、又感動,最後輕歎道:「看來,我得更小心看著你才行了。」
薩妍兒明白他的歎氣是出於對她的愛與關心,臉上的微笑更深了。
「不會再有事了,一切都已經雨過天青了。」
霍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是啊,如果你的身子能夠早點兒調養好,那就更完美了。」頓了下後,他忽然說道:「妍兒,咱們在百日內成親吧!」
當初他本想等她喪期過後再成親的,可他發現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實在等不了那麼久,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好呀,但我有個條件。」薩妍兒輕輕開口。
「什麼條件?」霍磊好奇地問。
「你得接下王位才行。」薩妍兒說道。她相信,他一定會是位賢明的君主,而這絕對是薩裡安百姓之福。
「這……」霍磊一愣,不由得皺了皺眉。
光是一個「黑鷹堡」就夠他忙的了,這會兒若是再接下王位,他哪有什麼時間與他心愛的妻子好好相處?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他拒絕了,那麼治理王國的重擔就勢必得由她來擔,他怎麼捨得讓她這般勞心勞力?
這麼一想,他就不再有任何的遲疑。
「好吧,我可以暫代王位。」
「暫代?」薩妍兒疑惑地挑起眉梢。
「對,暫代。」霍磊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咱們努力多生幾個兒子,至少兩個,將來一個繼承王位,一個接掌『黑鷹堡』。」到時候,他就可以與心愛的妻子朝夕相處了。
薩妍兒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呀,孩子都沒出世,就算計起他們來了。」
「放心,等你的傷養好之後,咱們很快就會有孩子的。」霍磊凝望著她,目光熾熱如焰。
那灼熱的目光,讓薩妍兒不由得想起了他們先前的纏綿,那一幕幕羞人的畫面讓她的俏顏發燙,也讓她蒼白的容顏染上淡淡的緋紅,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妍兒,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再多睡一會兒吧!」
「嗯。」薩妍兒點了點頭,卻開口央求。「你上來陪我好嗎?」
「可是你的傷……」霍磊一臉遲疑。這兩日,就是怕會壓到她的傷口,所以他才沒敢與她同床。
「我已經好多了,而且我希望你陪在我的身旁。」
既然是她的期盼,那霍磊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躺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將她攬進懷中。
置身在他寬闊的懷抱中,薩妍兒立刻感到無限的溫暖與踏實,纏綿的情意讓她情不自禁地仰起頭,輕吻他的唇。
霍磊加深了這個吻,兩人的舌瓣溫存繾綣地交纏,而這個吻也讓彼此的身子逐漸發燙,但霍磊很快地克制住更進一步的慾望,鬆開了她的唇。
她的箭傷還沒完全復原,這會兒身子更是仍虛弱不已,絕對禁不起激情的折騰,他必須要忍耐。
「睡吧,我會陪你的。」
「等我醒來時,你也還會在我身旁嗎?」薩妍兒問。
「那當然。」霍磊點頭承諾。
「真好,那太好了……」
薩妍兒噙著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兒就在他那令人心安的懷抱中陷入沉睡。
望著她熟睡的嬌容,霍磊愛憐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也跟著閉上了眼眸,陪著她一塊兒入睡。
他們一同作了個相似的美夢,夢到他們白髮蒼蒼時,還像現在這般的甜蜜恩愛,相偕雲遊四海,形影不離……
尾聲
五年後
漆黑的夜幕,籠罩住薩裡安宮殿。
霍磊在忙完了一日的政務之後,邁著穩健的步伐返回寢宮。
一進門,薩妍兒就立刻迎了上前,給他溫柔的親吻與擁抱。
「辛苦了。」她微笑地說。
自從成親之後,霍磊接掌王位,至今已經五年多了。他確實是個相當賢明能幹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下,薩裡安國變得更加富足安樂。
唯一值得抱怨的事情,就是他太過於忙碌了,那讓他們能夠獨處的時間實在少之又少。
霍磊摟著心愛的妻子,情不自禁地加深了這個吻。
好不容易今日的政務較少,他提前返回寢宮,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抱一抱他心愛的妻子。
他將她輕盈的身子抱上了床,並動手解開床幔。
床幔中,他以纏綿的熱吻為開端,讓彼此的身軀很快地因情慾而發燙。
「磊……」
在她嬌媚的喘息聲中,他一件件地褪除她身上的衣物,大掌火熱地愛撫她誘人的胴體。
然而,就在他才剛褪下自己上身的衣物時,一個小小的不速之客卻突然闖進了寢宮。
「父王、母后!」
一個約莫四歲的男孩,一路往床榻直奔而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鑽進床幔之中,就被猛地現身的霍磊給遠遠地「拎」開。
「等等!不許你過去!」霍磊說道。他愛妻的胴體只有他能夠看,其他男人——即使是四歲的兒子霍傑也不行!
「哇!父王,你怎麼沒穿衣裳?你剛才在做什麼?」霍傑嚷嚷著。
霍磊一愣,俊臉掠過一抹尷尬。
「少囉唆!回你的寢房去!」
「可是我今晚想和母后睡嘛!」霍傑撒嬌地說道。
「不行!」霍磊斷然拒絕。
「為什麼?昨晚和前晚不是都可以?」霍傑立刻反問。
這小子還敢說!都是他不斷地破壞他和愛妻的親熱!
眼看兒子一臉不服氣,霍磊靈光一閃地問道:「傑兒,你不是一直嚷著想要個弟弟或妹妹嗎?」
「對啊、對啊!」霍傑立刻點頭如搗蒜。
「既然這樣,那你就乖乖回去自己的寢房睡覺。」
「只要我乖乖回去自己的寢房睡覺,就會有弟弟或妹妹嗎?」霍傑疑惑地問。
「沒錯,父王曾騙過你嗎?」
霍傑認真地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父王確實不曾騙過他。
「好,我回自己的寢房睡覺,那明天父王和母后就要給我一個弟弟或妹妹喔!」說完後,霍傑當真乖乖地離開。
明天就要給他?最好是有這麼快啦,又不是變戲法!
霍磊無奈地搖頭,轉身返回床榻。
一揭開床幔,就見薩妍兒因聽見了兒子的話而格格笑著,那笑靨嬌美如花,讓霍磊也不禁跟著笑了。
他再度躺上床,將她摟進懷中。
「真希望傑兒快些長大,這樣我才有時間好好陪陪你。」
「是啊。」薩妍兒笑著附和。
不過,即使他們獨處的時間如此短暫,她卻已經相當滿足,畢竟摯愛的家人都在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美滿的?
她眼底款款的情意,讓霍磊一陣情生意動,再度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在這個不再有人打擾的夜晚,寢宮裡迴盪著嬌媚的喘息與粗啞的低吼,那羞人的歡愛聲,徹夜未歇……
至於霍傑究竟什麼時候會有個弟弟或妹妹呢?
明日自然是不可能的,那麼明年呢?
就等著瞧吧!
—全書完—
編註:【不壞不愛之一】請見橘子說795《心機小娘子》。
後記 朱映徽
新的一年就快到了,這篇後記是在二○○九年十二月底時寫的,在這歲末年終的時刻,當然不能免俗的要回顧與展望一下。
回想過去這一年,生活挺愉快的。三月份開始上日文課;七月份的時候將家裡的裝潢修改成更適合的樣子;一整年度與可愛的女兒和偶爾使壞的貓咪過著兩人一貓充實愉快的生活。
新的一年,希望生活好還要更好,除了日文課繼續下去之外,工作方面也期許稿子的質量能有更進一步的提升。
除了努力工作之外,當然也要繼續努力地生活——多看好書、多煮好料、多看好電影、多多帶女兒去更多有趣的地方走走玩玩……這些目前已經在做的事情,都要繼續持續保持下去。
其實算一算,近幾個月來還真是去了不少地方,例如動物園、兒童樂園(文山園區),也去看過幾次藝文展覽,甚至是去爬山踏青或是逛逛老街什麼的,比起很久以前時常宅在家中玩線上遊戲,真是健康許多啊!
除了每週末都會盡量找地方出去走走之外,也希望明年年底之前能夠安排一次與家人的出國旅遊,我連行李箱都已經買好了哩,所以明年一定要成行!
新的一年,祝福自己、祝福身邊所有親朋好友、還有祝福各位親愛的讀者們——
幸福平安、一切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