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歲月如梭,光陰荏苒。轉眼間中秋佳節已近,心中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只覺得心中的恐懼一天更勝一天,總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八爺他們的劫難會應在這裡。心中鬱悶難當,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圓明園的林子極多,漫步林中的小路上。一陣微風吹過,讓人感覺絲絲寒意,些許的落葉隨風飄落,如蝶兒般輕盈地轉幾個圈,悠悠然的飄落地面。
伸手接住一片隨風飄落的葉子,拿在手中無意識地瞧著,心中的惆悵更是一絲絲地加重。慢慢地向前踱著,沒有目的,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向前走。忽聞前面傳來一聲哼聲,抬頭望去,原來是弘歷正從對面走來。
微微一笑,從他身邊走過,聽到身後腳步聲跟來,心中有些無奈。轉身停下,弘歷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很不奈煩。」收起臉上的闇然神色,淺笑道:「怎麼會呢?」弘歷輕笑一聲道:「你又不是很會撒謊,心情不好既是不好,什麼時候開始會掩飾了。」心中一驚,原來不自覺得又開始口不對心了,不想辯解,遂微笑著不作聲。
弘歷掠我一眼道:「你似是已做了決定。」心中愕然,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點了一下頭,弘歷又道:「那剛才的滿面愁苦是我看錯了嗎?如果不是我哼一聲,你是不是要撞上來。」聽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抬頭怔怔地盯著他。
見我面露異色,弘歷臉色一鬆笑著解釋道:「既已遂了心願,為何還是這副模樣。」沒有訴說的慾望和心境,因為自知此事沒有合適的傾聽對象。仍是淺淺地笑著,見我如此,弘歷的笑容僵在臉上,過了一會兒,他道:「曉文,不要把我看作小輩,我只想在宮中有一個純粹的朋友。你不必擔心什麼,你所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
心知他已猜出我那天一番話的意思,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我訕訕地道:「朋友,那我是否可以走了?」弘歷搖頭輕笑道:「那你可否給我這個朋友說說有何為難之事,畢竟我這個朋友可是大清的四阿哥。」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如此不依不撓,心中雖有些無奈,但仍輕笑道:「面色愁苦並不都是心情不佳,難道你沒聽過『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嗎?」
弘歷抬頭望望樹上漸黃的葉子,斜睨了我一眼道:「秋愁,秋愁,現在剛入秋你已愁成這樣,以後的日子不過了嗎?」心知他定然不信,但又不想理會,遂說道:「只想一個人感受這秋日的風情,不知朋友可否放行。」不想繼續文縐縐地拽文掩飾,遂徑直往前走去。背後弘歷續道:「如果認為我解決不了,那你心中的人應該可以解決。」聞言一怔,心中突地有了主意,快步向前急行,邊走邊大聲道:「謝謝朋友。」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胤曦閣中,像籠著青紗的夢。抬頭望望正中的月亮,裹緊身上的衣服,執拗地站在門口等他。
時間過的很慢,慢的有點出奇,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終於看見了那略顯清瘦的挺拔身姿。心中大喜,上前兩步道:「你終於回來了。」胤禛臉色一暖,笑道:「你在等我。」瞥了他一眼嗔道:「如若不是等你,我早已睡下了。」他臉色一變,雙眸緊緊地盯著我的臉,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見他如此神色,忽地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曖昧不明,虧是月色朦朧,可以遮住滿臉的羞澀表情。
兩耳有些發燙,低下頭道:「中秋節我想去宮中。」過了一會兒,仍未聽到他的的聲音。心中有些惱怒,抬頭一看,只見胤禛面色緊繃,似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心中赫然,霎時明白了他為何如此。
掉頭向住處跑去,進房掩門,背靠房門兩手緊緊摀住面孔。過了許久,仍覺兩腮很燙,走至鏡前,只見鏡中之人兩眼含笑、面若桃花。心中暗歎,自己已非未經人事,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卻依然羞怯。
忽聞有人輕叩房門,心中一驚,急忙走至床邊道:「我已睡下,有事明日再說。」過了一會兒,門外寂靜無聲,心中按捺不住,走過去打開房門,門外沒有一人。心中有些許失望,輕歎一聲,準備關門。
「真的不想我進去嗎?」門外傳來他悶悶的聲音,伸頭一望,卻見他自窗邊走過來,進房走到桌邊坐下道:「進來。」兩腳像生根了似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露出好笑的表情道:「我不會吃了你。」
一步一步地蹭到他的對面,坐下,快速地掠他一眼,只見他面色平靜,嘴角掛著一絲絲笑意。見我如此,他笑道:「這點自制力還是有的。」聽他說的如此直白,臉上一熱,低下頭,兩眼盯住腳尖。
兩人靜靜地默了一會兒,終是我沉不住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淡淡地望著桌上上下搖曳的燭光,眼中有絲冷意。心中不解,遂默默地盯著他,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收回目光淡然道:「一定要去嗎?」原來他是為此而來,心中有些失落,臉上的羞色也一掃而盡。抑制住心中向上翻湧的酸楚,木然道:「奴婢伺候皇上也是應該的。」聞言,他輕輕搖了搖頭,起身向房門走去,走至門口道:「希望你是真心隨我同去」
望著長龍般的馬車隊伍,有些恍惚。正要上車,遠遠地看見高無庸向這邊走來,上前幾步問道:「諳達,可是有事?」高無庸道:「曉文姑娘,皇上今日一直感覺口渴,還是你隨著伺候吧。」正要轉身前行,身邊的承歡扯住袖子不撒手,見她嘟著臉站著不願上車,和巧慧一起勸慰了許久,直到答應回來為她做一個玩具才算罷休,承歡才一臉不情願地上馬車。
進得馬車,坐在他的對面,四目相對,默默無語。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醒悟道:「你口渴了?」他微微一笑,張開了雙臂。我略為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他一手環住的我肩膀一手握著我的手道:「不知何時才能無所顧忌地和你在一起?」心中一沉,闇然道:「你的身份決定了你永遠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生活,只因你生活的環境造就了這種事實。你或許可以使規矩好一些,但誰也無法徹底改變。」
兩人默了一會兒,他疑道:「想說什麼決來。」他仍是能輕易猜出我在想什麼,不再遲疑,離開他的懷抱,盯住他的眼睛道:「你能不能答應若曦一件事。」他眸中一寒,沒有作聲,我續道:「只是一件事,從此若曦再不會做令你為難、傷心之事,從此之後,曉文即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也於我無關。」
望著他冷峻、凝重的臉色,心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感覺自己太天真,又或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輕輕地靠在軟墊上,眼睛盯住車頂道:「還是放不下他。」心中一痛,抓住他的手道:「他畢竟是我的姐夫,他也成全了姐姐最後一個心願。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是希望他能保住一條命而已。」
他面無表情道:「只是這樣嗎?」眼淚順著臉頰流入嘴中,澀澀地、鹹鹹地,我道:「我心中只有一人,難道你認為是他嗎?」聞言他盯了我一會兒,然後直起身子攬我入懷。
靜默一會兒,他道:「只要他安份一些,我並不想要他的性命。」已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內心希望歷史是誤載的,八爺他們並不是死於非命。想到此處,心中突地輕鬆了許多,吁口氣主動環住他的腰。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我急忙直起身子整理儀容,見我如此小心,他輕笑道:「沒有什麼不妥。」對他一笑,準備下車,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他又帶入懷中。心中大窘,嗔道:「別人會看見的。」他抑住笑聲沉沉地道:「就這樣走了嗎?」在他臉上匆忙親了一下,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對21世紀的人們來說,無所事事的生活狀態是超脫生命軌道以外的、是最奢華的享受、是最不可能的美夢。然而,在這裡無所事事卻是宮中眾多妃嬪千篇一律、日復一日的生活。胤禛自進宮開始就進了養心殿理政,我閒來無事,隨意在御花園逛逛,好巧不巧,就遇見了皇后和幾個妃嬪。
心中雖不願,但仍是向前向她們逐個見了禮。皇后烏喇那拉氏淺淺一笑道:「曉文姑娘可是趕巧了。」不想久呆,正欲開口請退,烏喇那拉氏又道:「既是如此,那姑娘就來坐坐吧。」面帶微笑,緩緩走了過去,坐在了烏喇那拉氏的身側。剛剛坐定,一旁的齊妃道:「姑娘果是容貌秀麗、儀態端莊。」未等我回話,她已扭頭對著熹妃道:「妹妹,弘歷已有十六了吧?」
心中暗呼不妙,遂緊緊地盯著熹妃,只見她面色一緊,隨即滿面笑容道:「是呀,前些日子皇上還說要親自為這孩子指門親事呢。」果然是未來的皇太后,思維縝密、洞察敏銳、言語得體,不軟不硬地把話題繞過了。用眼睛餘光掠了齊妃一眼,她卻是臉露憤懣神色,暗自歎了口氣,心中明白了弘時為何總是言語浮躁、言語不謹。
心情有些低落,沒想到進宮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情形。烏喇那拉氏輕哼一聲,眾人即刻住了嘴,她眼掠四周後對我笑道:「曉文,這些日子皇上可好。」擠出一絲笑容道:「皇上一切都好。」胸中酸味上湧,以後就要與這些女人共同擁有他嗎?眼中有些熱,道:「皇后,奴婢已出來許久了,怕是皇上已議完事了。」烏喇那拉氏握了我一下手,輕聲道:「去吧。」
走到路上,覺得雙膝發軟,耳朵裡嗡嗡一片,胸口有些出不來氣,一陣無聲的哭泣順著脊樑傳上來,從兩肩向全身擴展,拚命支撐著,踉踉蹌蹌往回走去。推開房門,重重地摔在床上,拉起薄被捂著頭。緊緊咬住嘴唇,感覺全身發冷,胸腔中翻騰著無名的絕望。
過了許久,掀開棉被,只見窗外月色冷清,一片銀光輕灑進來,起身向前來到窗前,抬頭望著那輪明月,依稀可見到那傳說中的桂花樹,眼前一片模糊,眼眶裡早已蓄滿的淚水已是悄悄溢出眼角迅速劃過臉龐。
沒有意識,只是怔怔望著那輪漸圓的明月,直到雙腿無力,身子緩緩向下倒去。在落地的瞬間,一雙用力的手托住了我。無神地看著他的臉,感覺是那麼遙遠,抬起手撫了撫他的臉,依舊是那麼的不真實。
腦中思維有些停頓,眼前漸漸變得灰暗,直到最後的一絲光亮也消失。耳邊傳來他焦急的叫聲……
清晨,萬籟俱寂,天濛濛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看著眼前緊鎖的眉頭,心中有些心痛,彷彿已忘了昨日發生的一切,舉手輕輕撫著他的額頭。他一驚醒了過來,急切地問道:「感覺可是好了一些。」有些無語,遂默不作聲,見我如此,他輕歎了口氣,緊緊地摟著我,好似要把我揉進他的身子一般。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絲後悔從內心深處溢出,既早已知曉他的身邊不只是我一人,明知自己希冀的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為何到現在還不能坦然面對這一切。用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胸前畫著圈,他僵硬的肌肉有些鬆了下來。他道:「以後我會避免的。」心中酸澀,為自己近乎偏執的情感,眼角的淚一點一點地向外湧,哽咽道:「我會嘗試著和她們相處的。」捧起我的臉,他眼中載著滿滿的憐惜,他道:「我不想你為難自己。」掛著淚花微笑道:「我也不想你為我為難。」
靜靜地偎在他的懷中,心中感到一種深刻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