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是不爭的事,沒什麼可多想的。
兩人前行了會,我心中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我走後,你皇兄又吩咐了什麼?」十三瞅我一眼,淡淡地道:「如果福惠的死是一個意外,那當日陪著賞魚的宮女、太監,除了坤寧宮總管和嵐冬外,全部陪葬。」
我心中一驚,腳步一滯,覺得胸口有些悶,有些後悔問了這些。
十三停下步子,平靜地望著我道:「若曦,這事於你無關,你不要再問了,你目前只要照顧好皇兄和弘瀚就行,不必要考慮其他的。」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十三見狀,歎道:「你如今已有弘瀚,福惠這一出事,如果你為奴才們說些話,知道你為人的清楚,你只是不想無辜之人受到連累,但別有用心的會怎麼說,你心中應該清楚。」
思緒紛亂,但再也提不起精神說宮中的事。我淡淡一笑道:「佐特爾在交暉園生活的可習慣?承歡怎麼樣?」
十三舒口氣,道:「佐特爾適應能力很好,但承歡整日裡只是和佐特爾一起玩耍,和府中的其他孩子們都不合群。綠蕪和承歡有七分神似,照理說,承歡應該有所感覺才是,可她和綠蕪依舊不親近,不僅如此,我總覺得她對綠蕪還有些抗拒。」
我皺起眉頭,道:「承歡年齡漸大,你是否考慮一下,告訴承歡真像,讓她們母女團圓。」十三微笑著搖頭道:「現在雖然綠蕪傷心,但我們畢竟在一起,承歡也生活在綠蕪的身邊。我不想冒險,畢竟綠蕪的身份不允許,這是其一,其二是我不知道承歡能不能接受親生母親活在世間,卻從來沒有照顧過她,如果她不能理解,傷心的可是兩個人。另外,如果抖出綠蕪的身份,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我低頭苦笑一陣,後抬頭歎口氣道:「你們總想著這樣不會傷害承歡,或許等承歡知道真相後,她會怨你們,為何不早早讓她知道自己本早該知道的事。」說完,對著微怔的十三淺淺一笑,轉身疾步往回走去。
跨入養心殿,卻見案子後的他以手支著額頭一動不動注視著案子一角,眉頭緊皺,眸中神色淒苦。我站在殿中央默默凝視著,心中酸痛不已,但又沒有一絲辦法,能緩解他內心的苦楚。
站了半晌,一腔愁緒漸散,理智慢慢回來。此時此刻,我怎能如此無措,於是,我舉步走到他的身側,環住他的肩,靜靜把臉靠在他的肩頭。兩人默了一會,他啞著噪子道:「你先回去,我單獨呆一會。」
我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望,他眸中淒苦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堅定,我心中一緊,這種神色已我已好久沒有看到。
凝神看他一瞬,心中雖知現在不是開口的最佳時機,但仍是一衝動說道:「死者已矣,不論他是失足落水,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我們現在做什麼,他都不會再活過來。」
他緊盯著我,眸中有一絲冷意瀰漫。我心神微亂,口舌有些打結:「我說產並不是什麼都不去做,而是仔細調查,查清真相,如果真是有人刻意為之,那怎麼處罰都是他應得的。可如果真的只是失足落水,那麼當日陪著的奴才們都跟著陪葬,……。」
我話未完,他已淡淡地截口道:「此事你不要管。」我低頭望著他,突地發現,兩日之間,他的髮辮中竟有了絲絲白髮。
在現代,有時看到電視劇中的人物在傷心之下,一夜之間,鬚髮皆白,總覺得有些誇大其詞,沒有想到,卻是真的。我心中一痛,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輕柔的邊撫著邊盯著他略顯蒼白的臉,看著他黑沉晦澀的眼睛,他此時是極度悲痛的吧。
他凝視著我,半晌後,反握著我的手,輕扯嘴角微笑道:「若曦,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是此事,這些奴才們沒有盡責盡力照顧六十,卻也是實情。」不待我開口,他又道:「我還有些事在處理,你去吧。」
我抽出手,深吟了會道:「我只是不希望無辜之人送命,而讓真的有心之人成了漏網之魚。」說完,盯著他淺淺一笑,然後轉身緩緩向外走去。
「若曦。」背後傳來他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回身,靜靜地望著他。兩人靜靜凝視一會,他卻道:「去吧。」說完,低下頭不再看我,我心中不解他為何如此,站了一會,轉過身子緩步出去。
坤寧宮
皇后那拉氏躺在床上,目光散漫,面色蒼白,兩眼盯著帳頂一動不動。坐在床邊,輕輕拉住她的手。她慢慢扭過頭,目光有些呆滯,盯著我半晌,慘淡的笑道:「六十回來了嗎?」
我心中一愣,她的腦筋好像有些不清楚。揮手招來坤寧宮太監總管小路子,問道:「娘娘這幾日一直如此嗎?」他目光一黯,苦著臉回道:「娘娘有時清醒,有時就如現在一樣。」
我眉頭蹙了起來,整個後宮事務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不能出事。我默默地盯著她,她眉宇之間有絲迷茫神色:「他還沒有回來?」我搖搖頭,她面色更白,慢慢支起身子道:「快吩咐人去尋他。」
我輕摁下她的身子,向小路子一干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待一行人魚貫而出,我盯著她道:「姐姐,你認得出我是誰嗎?」那拉氏怔忡的望我半晌,突然雙目淚水流了下來,我為她拭去淚水道:「姐姐,妹妹知道你心中很難過,也知道你對六十阿哥如親額娘一般。可是,他人已經不在了,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折磨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麼。」
她的淚不停的向外湧:「自弘暉早殤,我就一直沒有再生出孩兒,皇上也並沒因此而責怪我。年妃過世,皇上憐憫我,把六十交給我撫養,可我究竟做的什麼,怎會如此不當心,皇上的子嗣本就少,六十又去了,我真的罪孽深重。」
深透口氣,我開解她道:「皇上的子嗣是少,但自古以來,皇位也只是一人所得,子嗣多也並非全是好事。遠的不說,就是聖祖年間,皇子爭儲,慘烈異常,我們都是經歷過那個朝代的,你應該明白的。你不用因此而責怪自己沒有生出孩兒,六十的死只是意外,我們都不想出這種事,可這事已經出來了,我們不能活在這種自責中。失子,最痛的應該是皇上,這時候你更應該堅強的站起來,繼續為皇上打理後宮,這才是我們要做的。」
她止住眼淚,支起身子,我拿起軟墊放在她的身後,扶她斜靠在上面,她目注著我道:「妹妹比我明白。」見她恢復了理智,我開口問道:「那日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那拉氏雙手緊抓著棉被,眉宇微鎖,眸中露了一絲痛苦:「那日,六十興沖沖地跑來,說湖中的魚很好看,當時我還笑斥他,這天已近深秋,魚早已藏身到水深處,哪還能看得見。他卻說自己親眼看到的,還說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都沒有好好陪他,我這才陪他去了。」
「當時,我們穿過湖中的長廊,走進亭子裡,靠著欄杆,還真如那孩子所說,湖中還真的有魚,還不同於往日裡我們看的。當時,由於未帶魚食,六十就吩咐小路子去取,小路子走後一會,這出了這事。」
見她雙手輕顫,我輕輕拍拍她的手臂,待她平靜一些,我又問道:「當時亭子裡還有誰,出事時在場的人都在幹什麼?」
她出神想了一瞬道:「奴才們都在湖邊,只有我、六十,還有嵐冬,當時,正和嵐冬說些以前的舊事,沒有留神,六十不知怎麼的就落水了。嵐冬及時下水去救,可終是晚了一步。」
她朝我慘然一笑道:「如果我的命能換回六十的命,那該有多好。」我心往下一沉,握緊她的手,道:「你不能這麼想,這麼多年來,不論在王府還是在宮中,都是你盡心盡力為皇上著想,你的功勞在皇上心中,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她微怔,怔怔看我一陣道:「真是像極了,這麼多年來,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和若曦有關係嗎?依你的年齡,你不該以歷過那個年代的。」
我怔了怔,方才心中只顧著勸她,沒有發覺竟說漏了嘴。但是,若曦這個身份,我確實不想再提起,遲疑了會道:「姐姐,若曦早已去了,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和她有什麼關係吧。」她淡淡笑了笑,道:「是姐姐多嘴了。」
對她笑笑,正欲開口,門外傳來嵐冬的聲音:「娘娘,你的藥煎好了。」